赵英半天也没有动,最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李叔跟着我走了几步,然后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怪她。
我说,没有,没有。
李叔说,我是老人了,大家都给我点面子。人家这是死人了,她想多要点钱也是人之常情,本来大家没有想到闹大的,毕竟还要在老板手下吃口饭。可是女人家,糊涂啊。
我说,李叔,这……
李叔急忙说,别,别,叫老李就行了,你是领导。
我说,我还是叫您一声李叔吧。我这一次过来,真的不完全是替公司办事儿,我虽然是公司的人,但这件事情我们想要的是一个公正公平的结果。可是,容我多说一句,这个钱要的有点多了。
李叔说,是,是有点多了。可是也要考虑考虑人家的情况。就这么一个劳动力,这是命钱,也是那娘俩下半辈子的指望。要是要的钱少了,将来两人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再然后说,还是要公事公办吧,我回去看看工伤标准,如果有浮动范围,我尽量往最高的谈。您看呢?
李叔点了点头,他说,还有工地这事儿……
我说,工地这个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李叔说,赵英这个娃比较糊涂,女人啊,脑袋总是少根筋。她想要钱,可是公司不同意,两面僵持下来,就听别人的话去公司里面闹去了。那天去了不少人,可是大家都是怕出事儿,都是好心才去的,真的没有跟公司翻脸的打算。但是第二天公司的管理层都走了,这个工程也停了,什么原因也不说,什么时候复工也不说。我们这么多工人的工钱还欠着呢,大家还不敢走。
我说,工程停了这事儿我真不知道。不过欠工钱这事儿,劳动部门管吧。
李叔说,听你这么说,你还真不是跟你们公司站在一个战壕的。劳动部门是管,可我们现在不敢跟公司翻脸啊。你看要是真的都结账走人了,那么这么多人去哪里干活?肯定有一大半的人找不到生计,到时候怎么办?现在工人们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护着赵英,觉得孤儿寡母可怜,想要帮着要点钱。另一派就觉得赵英一家是丧门星,带来了晦气,弄得大家都不都赚不到钱。前几天出事儿,大家还都觉得公司不够意思,毕竟是自己的工友,都怕自己有这么一天啊。可是这几天,已经有人打算把赵英给撵走了。你看,孩子都让她送走了……
我啊了一声,虽然赵英这个女人不够意思,几次三番打算污蔑我,可第一她的确是脑子不太够,听别人的安排也没弄懂关键在什么地方,第二她恐怕也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公司现在所有人都不过来,我几乎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了,赵英打算抓住我的想法也合情合理。
我对李叔说,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李叔叹了口气,再然后说,不好说。你知道人最怕什么吗?
我说,穷?
李叔说,不,是最怕没事儿干。人要是没有事干,那么脑子里面什么想法都有。工人赚钱少,根本舍不得什么娱乐,最大的放松就是喝点小酒。你看这个工地上女人本来就不多,而且敢在工地里干活的女人要么就是年龄大的,要么就是跟着男人一起来的。赵英现在有什么?四周又都是没有活干,也没有任何娱乐的工人。我这几天还打算让赵英出去躲一躲呢。可是她害怕公司过来赔钱找不到她,就是不肯走。
我站了下来,我知道我自己的毛病,就是心软,尤其是对于女人这方面。我回头看了看,已经走出来很远了,我转身想要回去,李叔一把拉住了我,然后摇了摇头说,各有各的命,你帮不了她的。
我说,要不然我给她送到一个宾馆住几天?我这面加快点进度?
李叔说,第一她不会相信你,第二她背后有一个人总是出一些坏主意,难保她不会再一次无赖你。
我一听到那个人,精神来了,我说,您知道他是谁么?
李叔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可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为了帮赵英。但是赵英这个傻女人就是相信他,觉得是一个贵人。从那个人的指挥来看,绝对也是公司的人,说不上你就认识。
我说,那能把赵英的电话之类的偷出来,我看一眼电话号码么?她刚刚肯定联系了。
李叔说,小伙子,我看你人不错多说了几句。可……我终究是工地上的人,是站在他们这一面的。我不是为了讨好公司才跟你说这些的。所以……
我连连说对不起,李叔突然站住了,似乎因为我的话不太想要送我了,他指了指外面说,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出去就可以了。
我嗯了一声,说了一句谢谢,李叔弯腰在地上找了一截钢筋递了过来,我一愣然后接住,李叔说,外面老有两条野狗在门口转悠,你拿着点这个吧,别让狗咬了。
我又说了一声谢谢,也不知道李叔让我拿一根钢筋是防狗还是防人,反正我看四周那些个一直用眼睛看我的人挺可怕的,我握紧了手中的钢筋,一步步走到了门口。
出了门松了口气,偏偏这个时候果然看到了有两条大黑狗在远处转,这一下子我手中的钢筋也不敢撒手了,只能用眼睛不停地瞄着那两只野狗,一点点往前走着。
这两条狗还是很吓人的,看起来可不像是野狗,反倒像是特意豢养的护家猛犬,里面那么多工人已经吓了我够呛,出门还有两条拦路虎。
我今天还真的是诸事不宜啊,向来出门时没有看黄历。
握紧钢筋,大概也就是走了十几米,身后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
这地方很偏僻,非常偏僻,去哪里都很远。工人们有摩托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可这个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地一回头,迎面看到一根黑色的棍子直向我的面门飞来。
第26章 疑云
没有等我反应,这棍子就砸在了我的头上,我吃痛倒在地上,下意识地用手去抓自己的包。
包还在,摩托车却走了。
我知道自己碰到强盗了,所幸这一下子砸得并不重,我在地上躺了有五六分钟恢复了清醒,爬起来之后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手包。
站起来骂了几句娘,想着自己刚刚怎么没有用钢筋扎死打我的王八蛋,可是一转身猛然发现钢筋没了!
这太奇怪了。
要知道刚刚我被袭击,虽然时间短,可是我真的在那个时候已经算是失去了意识了,我的下意识只够我的手在地上乱摸自己的包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多长时间抓住自己的包的,可是我相信如果对方打算去抢,我就算是抓在了手里也没有任何的用途,但是对方没有。
而且就算是不能抢手包,或者说是来不及抢手包,直接走就得了,为什么突然冲进来抢了我的钢筋?
那不过是工地里面废旧的破铜烂铁而已,又不是金箍棒,还值得一抢?
不过额头很痛,我也算是死里逃生,想起来还有点后怕。要知道迎面一闷棍这种事儿碰上了,我这种结果算是最好的,打成植物人都有可能。
这地方绝对是是非之地,我回头看了看,苍茫的高楼孤立无援地站在围墙之中,我不清楚这座楼的用途到底是什么,这么偏僻的角落里盖这么高的楼,想来公司一定有着自己的原因。
我本来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窦娥冤的剧情,雪筠是包公,我是展昭,我过来帮着青天大老爷调查一番,挖出背后的冤情,之后到底有什么问题我就不用管了,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离开这里,不欠任何人的任何东西。
可事情刚刚一调查我就发现,冤枉的恐怕还真的不是赵英而是公司,我虽然算是公司的人,但是进公司的前因后果自己最清楚,对公司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
可我还是一个追求公正公平的人,毕竟贞节牌坊也不是到处乱背的,而这件事儿我就觉得是赵英的不对。工伤的赔付标准各有不同,可在我了解范围,大概是二十万左右,赵英开口就四十万,为了让公司就范还来了个挟尸要钱,为了让我就范还不惜脱光自己污蔑我……
这样的女人我真的无法把她想象成为窦娥。
在除了这些事儿之后,公司关停了工地,肯定也有自己的原因,要是我说光安全检查一个借口就能停工三个月。我相信一个人跟公司这样的庞然大物作斗争是没有好处的,但赵英背后有着一个目的不明的神秘人,一来二去就把事情推到了这种地步了。
我在路上小心翼翼地走了几百米才摸到了第一个公交汽车站,这个汽车站只有一辆公交,我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来,坐上车之后晃到市里回到公司,也不顾自己一身狼狈就去找了马经理。
我这一身的土虽然自己拍了拍,可是跌倒之后的痕迹是很难清理的,我进去的时候老韩小韩都瞪着眼睛看着我,我看到他们两个正在韩秘书的位置旁说着什么,我知道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有关系,但还不太确定。
韩红站起来说,你怎么了?这么狼狈?
老韩哟了一声说,你不是让人给打了吧。
我说,没有,没有,摔了个跟头。我去了一趟工地,发现停工了。
韩红说,哦,公司决定。
我说,因为什么呢?
韩红说,明着说呢,安全自查,安全设施升级,暗着说呢……
老韩咳嗽了一声,韩红说,你自己猜吧。
我说,我能见马经理么?
韩红说,你是经理助理,你随时随地都能见他,而且以后这种事儿你自己约吧,别通过我好么?我不能干着自己的活,还要替你干活吧。
老韩在旁边笑了,我看这老小子就来气,对老韩说,韩助理啊,帮我约一下见马经理。
老韩一愣,我说,这总是你的工作了吧。
老韩笑着点了点头说,对,对,我这就给你约。韩秘书啊,我们老大想要见马经理啊,能不能安排一下啊。
韩红扑哧一下又笑了,她说,我都说了,不归我管啊,咱俩是平行的。你想进去,你就进去呗。对了,你要是让我通报,我可以通报一声。
我说,那就通报一声。
韩红拿起电话按了一下说,丁助理来了。
然后对我比画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敲门进去,马经理揉了揉额头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说,我已经初步了解了情况,对方说要四十万,我觉得数目有点多。我核实一下工伤标准,然后整理一个意见给您。
马经理说,行啊。你就问出这个价钱了?价钱我们早就知道了。说实话,这么大的公司不差二十万。问题就是既然有标准,我们就得按照标准来,不能开这个头,对不对?要是别人要钱我们就给,公司也就乱了。
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马经理又问道,你就问了这么一件事儿?
我说,是啊,就这一件。
马经理说,你别忘记了你是我的助理,有些事儿你是不可以瞒着我的,这是你的工作职责,对吧。
我说,对。我发现任何问题都会跟您汇报的。
马经理说,你自己有分寸就好。没有别的事儿就先去忙吧。
我说,我过了找您是想要问一下,您知道有多少个人可以查工号么?或者您安排我去问一问知道的人。
马经理说,我还真不知道,你出去问小韩吧。
我点了点头,走出去,老韩已经走了,只剩下小韩在那里坐着,有些无聊地玩着手机。
我对韩红说,马经理让你帮我查一下多少人能查工号。
韩红哦了一声,然后抬起头对我说,你想知道啊,请我吃饭啊。
我一愣,然后说,还请?不是刚刚请过么?
韩红说,你也好意思说请过了?是人家老韩付账的好不好?中午的不算,你晚上请我。
我说,你吃啥?
韩红说,想一想也没啥吃的,要不然去东方明珠上面吃自助吧。
我说,那都是糊弄外地游客的,要不然我请你吃肯德基吧。
韩红说,吃个屁啊,我看你就是抠门。
我挠了挠头说,要不然折中吧,我请你吃牛排。不过之前你要告诉我,到底谁能查工号。
韩红说,人事部的都能查你的工号,保卫科也能,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能查,我就不知道了。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没什么,你等着我晚上请你吃饭啊,咱俩好好地聊一聊。
我虽然没钱,不过韩红这顿饭还真的是很有必要的,别看人家年轻,可算是公司的元老了。而且女人本来就是八卦之源,她还是处于如此重要位置,随随便便八卦一点,说不上都能点开我的死结。
你问我什么死结?
第一就是内鬼的身份,这个人能够立刻查到我的工号,应该是没有问别人,那么极有可能是在人事部与保卫科两个部门里。再然后就是今天的抢劫,我现在头脑清凉了很多,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赵英找了两个工友出气,人家就是想要给我一棒子,根本没有打算抢东西,抢走钢筋可能是怕我有武器反击。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那就是那根半截钢筋有什么猫腻。
我觉得马经理肯定不会真心实意地帮我,他到底想不想要解决这件事儿都不好说,毕竟把工人这么拖着,内部压力一点点都会转移到赵英这个罪魁祸首的身上,说不上最后二十万都不用出了。而从公司来看,那个工地的停工似乎损失不大,公司这个下马威给了出去,越快解决反而越不好。
马经理这样的人精肯定是不好对付,我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个小模特秘书的嘴不严。
她可是天天跟着马经理的人,说不上还有八小时之外的情谊,公事儿私事儿马经理应该都不会瞒着她,而一个女人再难对付,恐怕都是会比男人更好对付一些。
下了班等到了小模特,令我惊诧的是,她似乎换了衣服。
你可知道我们是在上班,我不知道韩红的衣服放在了什么地方,反正这一套看起来很像是出席一个正式场合的礼服,我们两个走出来办公楼,一路上我不停地赞美韩红这身衣服,想着女人要是哄开心了,恐怕是什么都要对你说。
出去的时候,韩红站在门口对我说,把车开过来吧,我等你。
我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没车!
韩红说,没车?啥?你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