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灵魂力量涌动，将整个大厅都团团包裹住，隔绝外界的窥探后，与云韵在一角盘膝坐下，闭目养神。
而我同样盘膝坐于大厅正中，缓缓削弱对外界的感应之力，让外界的一切都离我远去，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整个心神逐渐平静、空灵下来。
“来！”
抬手一招，时空浮冰从小盒子内飞出，宛如石头沉入水潭般进入我的灵魂体内。
嘶，有些冷！
这时空浮冰在外界用灵魂触摸时，明明就和普通的水晶一般，结果一进入灵魂体内，怎么突然和冰块一般发冷了？
我下意识调动灵魂力量，试图输入时空浮冰内，这也是斗者的一个习惯，遇到弄不明白的东西，通常都会输点斗气进去看看反应。
可这块时空浮冰明明比水还轻，可表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灵魂力量竟好似撞上了一块密不透风的铁板，压根无法渗入进去半点，反而是时空浮冰散发的冷意越来越浓郁，让我整个人如坠冰窖！
我吓得连忙将时空浮冰取出体外，睁开眼睛，对天火尊者问道：“天火前辈，这时空浮冰怎么发冷了，我灵魂体感觉都要被冻僵了！”
他闻言有些奇怪，“这就是时空浮冰的效果啊，怎么，你不知道？”
我更奇怪了，一脸懵逼道：“我怎么会知道？”
“哼哼，刚才看你对那天妖凰干尸指手画脚的，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原来也就这样啊。”
天火尊者小小鄙视了我一番，解释道：“时空浮冰的作用就是把斗者的心神冻结，但又不会完全冻结，而是会处于一种极度冷静、冰冷、冷淡、漠然的状态，让斗者【冷眼看世界】，让斗者暂时‘超脱’世界，用一种旁观者的心态的去看天地大道，感悟天地大道……”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其中之事玄之又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具体的老夫也说不太清楚，你自己感悟吧，要是真出了什么差子，有老夫在呢，安心！”
听天火尊者这么一说，我倒是松了口气，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这么个老家伙在一边守着，我修炼也能安心不少。
当即，我再度闭目，调整状态后重新将时空浮冰纳入体内，那种冰冷感再度袭来，这回我没有去抵抗，而是任由这股冰冷感侵蚀我整个灵魂。
这股冰冷不是普通的冰冷，不是肉身上的冰冷，甚至不是灵魂上的冰冷，而是心神上的冰冷！
但这股冰冷没有冻结我的思维，而是在这股冰冷下，让我的思维格外冷静，理智到了极点，所有的情绪喜怒哀乐完全消失不见，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斗者！
接着，心神深处的记忆开始浮现，莫得任何感情，只是居高临下、冷漠的俯瞰着这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没有心酸、没有喜悦，有的只是对万物的漠然。
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在乌坦城初见纳兰嫣然、萧炎、薰儿等人，见到他们一个个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时，感觉是……看热闹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是什么时候，我开始融入这个世界的呢？应该是纳兰桀中了烙毒，纳兰家族陷入重大危机，我为了救活纳兰桀，在这个世界越陷越深。
而在巫斯城外，与云韵合力斩杀紫晶翼狮王，那时候死了很多人，这是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这里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有伤有痛，有哀有乐，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萧炎，就算往死里浪也不会死，这个世界……
真的会死人！
而且会死很多很多人，尤其是在与出云帝国大战时，在战争的磨盘下，人命并不比草芥要高贵多少，一死便是成千上万，宛如大风吹倒一片横生的杂草。
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战争的乌云过后，更多的人还是存活了下来。我算不上什么明君，但至少结束了出云帝国和加玛帝国绵延数百年的战争，也缓和了加玛帝国与蛇人族的关系，至今两方再没有爆发战争。
往事如烟一晃而过，与小医仙、彩鳞她们的恩怨情仇，好似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呼……”
我长呼口气，猛地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天火尊者和云韵，时空浮冰的效果还未散去，我眼中满是冰冷和漠然，让他二人微微心惊。
“我想出去走走。”
我站起身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待在这座大厅里，而是想到外面的街道上去看看，看看那人间烟火、世俗情仇。
“现在？”
天火尊者有些愕然，他看着我漠然的眼眸，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小娃娃，你的时空浮冰的效果还没消失，现在应该在这里好好感悟天地大道，而不是出去浪，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机缘！”
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我还没有晋升斗宗。
我紧盯着他，目光冰冷，语气漠然，“我知道自己再做什么，陪我出去走一趟吧。”
“外面那么多心怀鬼胎的家伙盯着，出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嘶，难不成你悟的道，还得杀人不成！”
天火尊者被自己这个想法一惊，要杀人的道，一旦晋升斗宗，那都是极为擅长厮杀的，在中州也是一等一的凶人！
他连忙施展灵魂力量，细细感应着我身周散发的道韵，却愕然发现，以他火之大道尊者境界，却依旧觉得我这道韵晦涩难明。
他心中一阵不解，但也能感应出来，我身上的杀伐之气不多，反而道韵颇为古老悠远，好似从远古传承至今，又深沉厚重，好似囊括了日月山川……
“小娃娃，你悟的是什么道？金、木、水、火、土、光、暗、风、雷、毒、灵魂？还是剑、枪、刀、尺、炼、画、书、音？”
天火尊者神情无比凝重，声音却有些发颤。
“地之上，天之下。”
“倒底是什么！”
我面无表情，冰冷吐出一个字，“人。”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凡人如蝼蚁
黑皇阁，地二十三院落，紧闭了一夜的大厅正门终于打开，露出了三道黑袍人影，顿时惹得院落四周一阵骚动。
“快看，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快去向长老禀报，他们有动静了！”
“他们是要出城了吗？哈哈，一群缩头乌龟，早出去不就得了，害老子在这蹲了一晚上！”
修炼不知日月，沉寂在时空浮冰的效果中，我本以外只过了片刻，却想不到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明媚的阳光从东方照射进大厅，映在我和天火尊者、云韵三人的黑色斗篷上，空气有些烦闷和燥热。
我跨过门槛，站在大厅外左右看去，只见四周监视我们的那些人一阵大呼小叫，人影闪动间生怕我发现不了他们。
“走吧。”
时空浮冰还未失效，我面无表情，目光冷漠，没有理会这些人，径直往黑皇阁外走去。
守门老大爷蓝袍斗皇还在这里守门，见状笑眯眯问道：“阁下这是打算离开黑皇城了？”
“不，我们只是出去走走，记得让侍女准备好我们的饭，别忘了。”
冷冷扫了眼他，我与他擦肩而过，往黑皇城的大街上走去。随着拍卖会的落幕，黑皇城内的气氛似乎轻松了许多，人流量也少了不少。
很多特意来参加拍卖会的人早早离开此地，而那些特意赶着来赚上一笔的商队，此时也已经将运来的货物贩卖光，正准备采购些黑皇城的特产回去。
贼不走空，商队也不会走空，那些贪婪的商人会尽可能将商队里所有的马车都装满，不留一点空隙……
亏本的除外。
然而一些敏锐之人，却是能够隐隐感觉到，在这股轻松氛围下，涌动着一股即将来到的腥风血雨。
“小娃娃，你想去哪里逛逛？”天火尊者嘿嘿一笑，饶有兴趣的问道。
“集市。”
“集市？难不成你要买什么东西，药材还是丹药，或者其他修炼材料？”
我没有回答他，灵魂力量笼罩四周街道，很快就找到附近一处集市。然而等传过几条街道，来到这集市后，天火尊者却傻了眼，因为这里不是斗者的集市，而是凡人的集市！
黑皇城人口近百万，其中九成以上都只是普通凡人，城内自然有专门为凡人开设的集市。
这里不比斗者的集市华丽，沿着街道两侧摆着些摊位，而有的连摊位都没有，贩夫贩夫直接躲在地上，身前摆着张草席，将要贩卖的物品往上面一摆，就开始吆喝了。
我迈步走进去，黑皇城内地价贵，这处凡人集市便有些小，街道上人群摩肩擦踵，但见我们三个黑袍人走来，都下意识的避让开来。
我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去，左右有身穿麻布衣裙、头戴木钗的凡人年轻女子，她们正跟商贩询问铜鉴、胭脂的价格，讨价还价着。
还有些嬉戏打闹、横冲直撞的孩童儿们，脸上脏兮兮的，正用同样脏兮兮的小手往嘴里塞着不怎么甜的硬糖块，身后有柱着拐杖的白发老人，唇焦口燥呼不得。
“闾巷悬伯，阡陌屠沽，无故烹杀，相聚野外，负粟而往，挈肉而归，和以前真的很像……”
眼前的这一幕，和以前的菜市场有什么区别？脏、乱、差、吵，讨价还价的声音直冲云霄，好似要将天上飞过的斗王都给震下来，可是……
这不就是人间吗？
“天火前辈，你说你出自一个小山村，感觉如何？”我没有回头，冷声问道。
他愣了愣，旋即大笑起来，说起来，自从他在修炼之路上小有所成后，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这些凡人了。
“这里……挺好的！”
天火尊者重重点头，叹道：“黑皇城好歹是大城，老夫故乡那个小山村的村民，生活可比这里差多了。那里地势陡峭，无法开垦足够的农田，每年秋天村里都要进山狩猎，储存食物过冬。”
“好在山不大，只生活着少量的一阶魔兽，连二阶魔兽都未必有，但进山总会有危险，每年都会有人留在山里、再也出不来。”
“我最初修炼的一卷黄阶中品功法，就是我父亲从山里捡来的……那时候，老夫最大的愿望，大概就是好好修炼，然后把家人迁到附近一座小城内居住。”
“那城叫什么来着？老夫已经忘了，只记得那城是真的小，城中不过两三万人。可对那时的老夫来说，却已经足够雄伟高大，有厚厚的城墙，还有强大的斗者坐镇，很安全，生活也比村子里好上数倍……”
天火尊者陷入悠久的回忆中，儿时的事情他已经记得不多，只有几个印象深刻的画面还记得，昏暗低矮的石屋，穿着兽皮、身材魁梧的父亲，摇曳的火光下、为他缝制衣物的母亲……
只可惜弹指千年已过，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只剩下他一人。
我继续往前走去，民以食为天，所以两侧摊位上卖的多是粮食，有粟、黍、豆、麦，却不见稻，估计是黑皇城附近河流少，不适合种植稻。
不过粮价和纳兰帝国差不多，每石麦在每石25铜币左右，这些凡人总不用为吃饱饭担忧。
但黑皇城却是少桑麻的，一件衣裳价格极贵，普通人一年到头估计就两三套衣裳。
而铁器就更不用说了，铁矿这东西不是随处可见的，何况在黑角域这个混乱无比的地方，占据一座铁矿远比占据一座金矿重要。
有了铁矿可以铸造兵器甲胄，去抢金矿。而有了金矿，在纳兰帝国是金主，在黑角域却只是肥羊……
所以黑角域的铁价很高，那些占据了铁矿的势力更愿意将它们打造成兵刃甲胄、弓弩利剑，而非农具，以至于在如此发达的冶炼工艺下，我还能看到城外劳作的不少农夫手中，用的是青铜、石制农具。
“不如纳兰帝国多矣……”
我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愣了愣。只见前面有个卖盐的铺子，门前挂有两杆旗帜，右侧上书“纳兰”两个大字，下方还有一个小字“墨”；左侧则上书“息盐”。
这是纳兰帝国的盐？
纳兰帝国境内有一座盐池“息池”，由盐城墨家代为掌控，每年能出产海量的盐，不仅能供给整个帝国，还有余量销售国外……
连这黑角域，黑皇城都有了？！
这一幕让我格外震撼，当真是没有想到能见到这一幕。斗气大陆还处于小农经济，很多东西都能自给自足，唯独两物除外，一是铁，一是盐，这两样东西没法在地里长出来，只能来集市上买。
“纳兰帝国，壮哉！”
我轻叹一声，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环视四周，这些凡人或许不如斗者来的荣华富贵、波澜壮阔，但男耕女织，鸡犬相闻，黄发垂鬟，怡然自乐，却未必输给斗者！
“这人在傻笑什么，该不会是疯了吧？”
“这人遮遮掩掩的，说不定是哪来的小偷。”
“别乱说，你们不想活了啊，这打扮恐怕是一位斗者，我见过不少斗者都这身打扮，准没错！”
周围的人群开始对我指指点点，让我嘴中的笑声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当真是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
“嘿嘿嘿嘿……”
这时，远处却突然响起一阵怪笑声，我回头看去，发现是个一直跟着我的高大汉子。
他大大咧咧看着我们三人，随意一脚踢翻身边的摊子，“你们三个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藏在这群蝼蚁里面，混出城去？”
“哈哈，你们三个没卵蛋的东西倒是不用装，反正你们和这群蝼蚁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想从老子手底下溜走，还嫩了点！”
“要是怕死了，就把时空浮冰交给老子，老子放你们三个离开这里，怎么样！”
说着，这汉子又怪笑起来，同时在这凡人集市内，肆无忌惮的散发出一阵雄浑气息，却是一位八星斗皇，难怪竟敢如此猖狂。
一位斗皇惊现，整个集市顿时乱了起来，无数人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哭喊尖叫声冲天而起，甚至还有孩子被挤倒，哇哇大哭，更显惊慌。
转瞬间，熙熙攘攘、充满烟火气的凡人集市没了。看着那些乱做一锅粥的凡人，先前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的货物洒在泥泞的地面上，被无数只脚踩踏而过，我看向那八星斗皇，眼神漠然，喃喃念道：
“凡人如蝼蚁，安居且乐业，斗者如豺狼，弱肉而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