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长乐和秦天柱两个人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蔡东凡这张嘴,恶心人不带脏字!
他们辛苦个der啊?
丁长乐浑身有点不舒服的挪了挪屁股,秦天柱也是稍稍低着头把话题抛了出去:“蔡主任,您这话言重了。今天的手术,全都是你们组上的兄弟一力操持下来的,他才是最最辛苦的。”
“你最要紧地是把他安顿好,不然小兄弟心里要有想法,不小心可是会告你状滴。”
秦天柱这自然是玩笑话,也是为了让蔡东凡不要总是说他和丁长乐辛苦这一茬,弄得大家都尴尬,心里大概清楚,嘴里过一两遍得了。
丁长乐心里暗暗给秦天柱竖起了个大拇指,暗道秦天柱终于是慢慢成熟起来了,不管是在专业还是为人处事与说话上,都已经慢慢成为了一个副教授该有的样子了。
便道:“是啊,蔡主任,今天这台手术啊,最辛苦的就属周医生、曾主任和他学生,以及我们手术室的护士小姐了。”
“我和小秦两个,就只是看戏的,你这可没拿捏住重点啊,等会儿该自罚一杯才是。”
蔡东凡自然立刻把话茬接过去:“好好好,丁教授都这么说了。我等会儿必然多自罚一杯。”
接着看向周成,道:“小周,你等会儿可得好好多敬丁教授和秦教授两杯酒。感谢一下丁教授和秦教授两人才是。”
“我之前就给你讲过,丁教授可不是谁的手术都愿意观摩和指点的。”
“他们这次特意远道而来,你心里要记住两位教授的好才是!”
丁长乐听到蔡东凡这话,内心突然一下子有点蛋疼的同时,竟然还有点通达起来。
这蔡东凡讲话,水平也太够了吧?
看似在明着讲丁长乐迟到了,但暗中,却是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算是敲打,也算是给了所有人一个说法。
周成现在只是一个住院医师,丁教授作为湘省最为顶级的教授,愿意来跑这一趟,就已经给足了你小住培的情面。至于迟到的事情?
别人丁长乐还连到未必愿意到。
周成就赶紧站起来,说:“谢谢丁教授和秦教授不辞辛苦,也谢谢蔡老师您给我安排这么一个学习的机会。”
周成的称呼,让蔡东凡内心格外舒畅。
教授一般在院内喜欢被人叫老师,大部分的主任才愿意被人叫主任,因为他们很少被叫作老师,所以才喜欢摆谱。
但蔡东凡就喜欢周成这一句丁教授和秦教授,叫他蔡老师。
教授和主任不同之处便是一个精于带教,一个只做临床,内心暗爽,但面色不动……
然后接下来,蔡东凡才把舞台,还给了丁长乐与秦天柱。
他的戏场,到这里就该落幕了,已经爽到了头皮,这到顶了,再要更爽,那就是过头了。
火候到现在已经刚刚好。
自然要归还周成被安排这一台手术的本意,才好给他多争取点东西,而不是只为了争什么口舌之利……
丁长乐便马上开始主动地拉着周成开始聊天,从细小处开始,然后慢慢聊到骨科,聊到手术,聊到骨折这些专业的问题——
而直到这一刻。
曾毅的大脑皮层稍微有点发麻,麻到稍微有点冷的地步。
好家伙,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明白了今天这一台临时加的手术,不是蔡东凡为了复杂的病人,才专门把丁长乐请来八医院做会诊手术的。
换句话说,也就是丁长乐来,并不是为了搞定蔡东凡搞不定的病种和手术,也不是为了单纯的教学。
而是,特意为了周成而来……
自己被叫过来,就完全为了周成主刀保驾护航。
刘燕也是蔡东凡故意给周成找的助手,这一切的一切,竟然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住培医生而起……
曾毅小声地贴在了安若的耳旁,小声说:“若若,这个骨科的小医生,不简单呐。”
安若自然不傻,曾毅看得明白了的东西,她内心里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不由得多看了周成几眼,略有些纠结起来——
这个骨科的小医生,长相倒还不错,除了讨厌了的点,会搞事情,善于折磨人,能力倒也是还过得去呀。
可刚才这么想,安若便又呆滞了起来。
因为,在丁长乐问了周成一个问题之后,周成就突然地一改之前——
与自己、刘燕和自己老师曾毅相处时的那种低调寡言之风,开始缓缓地讲述了起来。
开口便是:“丁教授,我接下来要讲的,不过是我个人的理解和想法,若有不足之处,还请丁教授您多谅解和指正。”
“我个人的视野里,骨折的治疗,我们该从它的定义与治疗原则来开始理解和着手。”
“骨折是……”
“所以我对股骨骨折,髓内钉内固定术,这个内固定三个字的理解,是这样的……”
“内固定术的过程中……”
安若觉得,若非自己亲眼看到周成主刀了这么一台手术,亲眼看到此刻的周成,是真的当着丁长乐的面,在如此地高谈论阔,她是绝对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
还真有一个住培医生,刚当着教授的面,能如此闲定,能够如此的轻易,不仅是敢发言,而且还真敢长篇大论。
丁长乐是谁?
安若没百度,也没提前调查过,更不知道,但是自己的老师讲过他的一个标签。
目前湘省创伤骨折专科,执牛耳者。
执牛耳,是华国特有的一个名词!
能够被称作执牛耳的人,只能是少数少数中的少数——
而且,偏偏安若还看到,丁长乐听得是眼神偶尔皱起,偶尔放松,偶尔又是突然见到了海阔平川,突然舒缓地那种恍然大悟,然后又是稍稍皱起的这种循环。
与秦天柱一直皱着眉头,甚至眼神和额头还十分紧张,甚至布满了细汗,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表现。
而再看懂骨科的蔡东凡!
则发现蔡东凡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坚硬,紧接着是格外紧张,再到后面,变得甚至是有点惊恐,仿佛是自己已经社死过无数次一样的——
朝天的头装进裤裆里——
看起来鸟大。
周成足足说了七八分钟,场面仍十分安静,众人神色各异。
最后,丁长乐像是突然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一般地,转过了自己的头对向蔡东凡。
问:“蔡主任?这小周医生是你的学生啊?”
意味深长,意思是,你这学生教得好啊,教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教了些什么了?
蔡东凡张了张嘴,颇为尴尬地发出小学一年级学习拼音的第一个韵母的单字音节:
“啊~!(阴平)”
什么?
“啊~?(阳平)”
你问我这个干嘛?
“啊!(上声)”
我想想该怎么回你啊!
……
第一百零二章 你是不是想害我?!
曾毅坐在蔡东凡的斜对面,面色看似沉稳,可内里觉得好笑。
这蔡东凡——
哦不,应该是这周成,还是有点意思的啊……
先前,蔡东凡亲戚遇到困难时,请湘省中医医院的钟华教授来帮忙仍一筹莫展时。
周成在合适的时候站了出来帮了忙不说。
如今竟连丁长乐教授都乐意亲自为了周成这个小住培,刻意跑了这一趟……
不过,似乎是丁长乐也好,蔡东凡也罢,两个人一人是教授,另一个人是主任,自以为自己对周成已经颇为了解与重视。
但周成这个小住培,却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刷新了他们对周成的认知。
这可不就闹成现在这样子了么?
丁长乐晚到了一会儿,错过了本该看的手术在先,被蔡东凡揶揄一阵。
如今这蔡东凡又对周成刚刚讲述的内容十分震惊,甚至就连丁长乐都在质疑蔡东凡是周成老师这件事。笃定地认为蔡东凡教不出来这样的学生。
所以便有此一问。
从蔡东凡此刻的尴尬表情,便知道,蔡东凡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回复。
曾毅内心里其实是想帮蔡东凡的,但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最合适。
他毕竟不是骨科专科的人,只是觉得刚刚周成这番话讲得很有道理。
但具体精彩在何处?
却又是没办法去深入体会了。
不能体会,自然不晓得该怎么插嘴。
周成看到蔡东凡此刻不知该如何回话之后,便主动地把话茬接了过去:“丁教授,蔡老师是我住培两年的带教老师。”
“对我颇多照顾,敦敦教诲。”
“我一直都是感恩在心的!”
周成自然要先坐实了蔡东凡是带教老师的说法,不然的话,学无根源,理说不通。
况且自己跟了蔡东凡两年,这都是有据可查的。
这两年里,蔡东凡不说对自己多么热情,但至少从未苛刻过,这便已然是不错了。
多一个老师,多叫一声老师,周成自己吃不了什么亏的。
况且,如今蔡东凡已经作了改观。之前自己是什么逼样,周成心里有逼数,那就是‘菜’门真传人。
见到周成自己主动承认,并还对蔡东凡道谢,丁长乐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带着微妙的笑意看向了周成,目光之中隐晦地传达出一种,你小子在说谎的表情。
蔡东凡则是马上如蒙大赦一样地可以继续打着哈哈,说:“丁教授,说来惭愧,周成是跟了我两年,但与我也只有名义上的师徒名分。”
“还是靠他自己的天赋与努力。”
蔡东凡说这话时,内心紧张,背后都是一阵阵地发凉。
好像,似乎,也许,自己之前的打算和安排,以及准备好地对丁长乐解释的说辞,现在都拿不出来了。
因为周成这个小子太危险了,非常有可能突然地就放出来一颗雷,炸得你头晕眼花,甚至一命升天。
蔡东凡的水平不说很高,但也不能讲很次,或许比起秦天柱这样的副教授来,系统性的理论方面不足,但是在外科手术的操作上,他已经浸淫了二十年有余。
他甚至非常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目前到了一种瓶颈期。
再想要突破,需要一个非常微妙的契机——
也就是靠着手术量的积累,来打破这个瓶颈。
外科系统,有一套理论,是非常适用的。
手术量,决定着一个外科医生的手术水平的下限,阅读量,决定着外科医生手术水平的上限。
当你没办法、或者没精力去获得更宽广的认知时——
那么。
多手术,当你的手术量所决定的下限超过了你当前的瓶颈期时,那你就才能自然而然地到了下一个境界。
蔡东凡目前就处于这么一个瓶颈期,推开这道瓶颈,需要庞大的手术量来支持。
而周成呢?
其他且不提。
就刚刚与丁长乐单方面直诉的时候,蔡东凡忽然发现,周成所说的东西,是自己未曾见识过的。好像说的一些东西,是挡着自己不能前进的门另外一面里的。
也就是说,周成刚刚在说髓内钉的手术时,是从上往下的视角来阐述。
而自己听,反而还是在由下往上的视角去仰望。
什么叫从上往下看——
就好比说,周成站在了二十一层。
他就是知道二十层,高度是多少,二十层楼里面是个什么样子,里面的装修风格怎么样,楼梯在何处,从二十楼往外看的视角好不好,是不是可以比二十层楼看得更远。
要从二十层楼走向的时候,要注意一些什么,楼梯在哪里,楼梯里还有些什么障碍物。
而从下往上看,你就只到了十九楼。
你只能看到十九楼及以下的风景。
那对于第二十层楼,你没亲眼见过,只是觉得十九层就这么好看,所以二十层楼也应该很好看的样子。而且根据十九楼的装修风格和楼梯,去推测二十层楼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你是在推测——
而他是真真实实地看到了,甚至是亲身走过的。
然后呢,丁长乐可能就是站在了二十三四层楼。
当着这二位的面,蔡东凡哪里敢再坚持自己就是周成的老师这种说法?万一现在丁长乐问一个二十层楼的细节性问题,自己没回答出来,但周成回答出来了。
你说算不算社死吧……
简直蛋灼到疼。
丁长乐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再次看向蔡东凡,问:“是嘛?蔡主任?!~”
他重复问蔡东凡,想得到确定性答案。
因为若蔡东凡当口咬定,周成就是他学生,那他如果再想做其他安排,就是相当于从蔡东凡门下夺人。
如今有外人当面,还不是骨科的人,与蔡东凡没有利益纠葛。
蔡东凡只要是否认了这个说法,有个非骨科江湖内的人做了个见证,即便这些都是八医院院内人。那丁长乐把周成忽悠走了,那也是有说法的。
蔡东凡此刻虽然明白丁长乐的用意,甚至是阳谋,可仍然只能继续咬牙点头:“丁教授,小周的学习能力是非常强的。”
蔡东凡虽然内心仿佛在割肉,但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眼睁睁地看着丁长乐把周成给拐走。
周成这个不稳定因素,是他考虑欠周全了……
曾毅的目光微妙地在丁长乐与蔡东凡之间转动,觉得自己此刻若是再不开口讲一两句插诨一下,蔡东凡就要被丁长乐直接吃死了,再没有回头路了。
蔡东凡毕竟是八医院的人,即便丁长乐是湘省知名的教授,也不好让蔡东凡任由他来欺负。
便对周成,笑呵呵道:
“周成,你还傻坐着干嘛?还不以茶代酒地好好敬丁教授一杯?”
“俗话讲。”
“抛砖引玉,首先态度要诚恳!”
“心思不诚,丁教授怎么好开金口来斧正指点于你?”
曾毅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暂时让周成插足一脚,至少可以把话题东引。
让蔡东凡有缓口气喘息的时间以应对!
周成是蔡东凡的人,暂时是。
如此年轻就能够完成III级手术,就算不提做得好与不好,这个年纪能够做完III级手术的流程,那就是相当不易之事了。
曾毅根本不知道,他这一句话直接刚刚好地踩中了丁长乐的一条软肋,而且踩得还很重,有点痛的那种。
丁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