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医院里和约翰接触最多的人之一，布朗小姐当然知道这位亨特拉尔先生的兴趣在哪方面，也知道他早晚是要离开办公室，走进门诊或者手术室，因此此时听了倒也不算意外。不过一想到自己每天早上不用再给亨特拉尔先生准备茶水，布朗小姐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失落……
……
先到办公室换上了自己的白大褂，约翰又去领了一套消过毒的帽子、口罩和手套，然后才施施然的来到了一楼门诊。
这些东西，当然不是一次性的。
21世纪的时候工业极为发达，像这些医师们的日常消耗品价格早就降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所以没有人会太过在意。比如说医师和护士们的某些操作，按照规定每次都是要换新的，只不过因为嫌麻烦的缘故，很少有人会认真执行罢了。
但是在1888年，哪怕亨氏综合医院也没有这个底气！
这个时代的生产效率还低得很，大多数工作都要靠手工来完成，成本相当的高昂。更别说亨氏综合医院的这些东西，全都是专门定做的，价格就更是夸张了。比如说外科医师们绝对不能缺少的塑胶手套，一双的采购价超过了三美元，谁舍得用一次就丢弃？
“……亨特拉尔先生，你在第一诊室。”
见到了约翰之后，托马斯第一时间给他分配了今天的诊室，然后才轮到其他的医师们。对于此大家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很有秩序的确定了自己今天的诊室。只不过让大家稍稍有些意外的是，亨特拉尔先生今天并没有去专门设立的外科门诊室，而是去了内科诊室——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停留在出色的外科技术上了。
不过等大家各自散去了之后，约翰却一把抓住了准备离开的托马斯，皱着眉头问道：“托马斯，平时诊室也是由你来当天分配的吗？”
“当然。”
有些不太明白约翰的意思，托马斯点点头笑道：“不光是外科门诊的分配，就连当天手术的安排也是由我来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事儿，你去忙吧。”
稍一犹豫之后，约翰松开了抓着托马斯的手。
看着依然皱着眉头的约翰，托马斯心中着实有些诧异，不过门诊马上就要开放了，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他点点头便离开了。
“看起来，还是漏了很多东西啊！”
一边缓步走进一号门诊室，约翰一边摇头思索着。医院开业不久，很多东西都还只停留在约翰的脑海设想中，比如说住院医师制度，比如说住院总医院制度，再比如说内外科的细分以及妇产科和儿科的建立等等。现在的亨氏综合医院，从硬件上已经符合了现代医院的基本标准，甚至不比二三十年后的医院差多少，但是从软件上来讲就不行了。只不过，这些东西就只能一步步的来，万万是急不得的。
不过……
“不管怎么说，至少也要抢在霍普金斯前面！”
在椅子上坐定了之后，约翰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别看人家霍普金斯医院现在还没有建成，但是约翰知道包括医学院的筹备工作一直都在进行着，几年后就将掀起一场美国医学教育的大变革！而约翰想要做的，就是抢在那四位大佬的前面，让亨氏综合医院成为这场变革中的领头羊，甚至包括还在设想中的医学院……
“得！得！”
就在约翰闭目沉思的时候，门诊室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先生，您的第一位病人准备好了。”
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姐推开房门，恭恭敬敬地问道：“请问现在可以请他进来了吗？”
“当然！”
约翰的精神立刻一振，瞬间清空了脑袋里的那些奇思妙想，点了点头笑道。
随着护士小姐温和的邀请，两大一小三个人走进了约翰的诊室之中。约翰几乎是在他们进入房间的同时就站了起来，笑着问候道：“早上好！”
“早上好，先生！”
领头的男子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一下，同样的打了一个招呼。而跟随着他的问候，身边的女士和孩子同时也向约翰行礼问好。
一边招呼三人坐下，约翰一边打量着他们。
男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相比较大众化，但是肤色很白皙也很干净，营养状况也颇为良好，留着一看就是经过精心修剪的胡子，说明家境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而且身材高高瘦瘦，如果和一米八八的约翰相比的话确实矮了一点，但是至少也有一米八十，在这个时代绝对算的上人高马大了。他身边的女人个头就矮了许多，最多只有一米六，但是身材就丰满了许多，深蓝色的长裙被撑得满满当当，和高瘦男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分外的不协调。
仅仅从表情和肤色上来看，两人似乎都相当的健康。
但是当约翰把目光转向他们中间的那个男孩儿，不应该说是少年的时候，他的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海德堡
十一二岁的孩子，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儿童了。
如果放在一百多年后，别说欧美等发达国家，就是在中国，十一二岁的孩子长到一米五六也是平常事。但是放在1888年的纽约，没有经过上百年的身体素质提升，当然不可能达到那个地步，有个一米四多就算是不错了。
不过……
“这孩子也太矮了一些吧？”
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畏畏缩缩的少年，约翰忍不住暗暗摇了摇头。
两辈子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再加上对人体各项机能的了解，让约翰不用问就可以大致猜出对方的年龄，这孩子身高最多只有一米二，也就是四英尺左右，但是年龄绝对超过了十岁，约翰估计是在11到12岁之间。
这个年龄，身高明显是偏低了。
再去看看孩子父母的身高，约翰立刻就排除了遗传的因素，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结果了……
护士介绍完情况之后自动离开了诊室，约翰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笑眯眯地说道：“海德堡先生，是第一次来我们医院吗？感觉怎么样？”
时隔许久之后再一次出门诊，约翰还是想听听病人的想法。
“……是的。”
点了点头，海德堡先生表情略微有些异样地说道：“我们是第一次来到亨氏综合医院……不得不说，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象之外，刚开始我甚至以为自己是进入到了一家豪华的酒店之中……亨特拉尔先生，这里和其他的医院真的不一样！”
作为一名小商人，海德堡一家虽然算不上特别富有，但是就收入而言在纽约城中也算得上中上水平了，一般情况下自然是不愿意来医院的。但是因为孩子的疾病，他又不得不选择来到这家声名鹊起的亨氏综合医院，这种有些“跌份儿”的感觉一度让他非常的不爽。不过在进入这家医院的一瞬间，这种不爽的感觉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他可以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医院！
干净、整洁、井井有条。
刚进入这家医院的大门，海德堡先生看到的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几名身着统一服装的女士专门负责接待病人们，而想要看病的话先要去一个窗口挂号……
所有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个豪华酒店一样！
这种景象，可和海德堡先生印象中肮脏、混乱，充满了恶臭的医院太不一样了，以至于一直等他走进这间诊室，见到了这位亨特拉尔先生之后，他的心中依然充斥着一种不真实感：纽约城中什么时候起，竟然已经有这样的医院存在了？
“呵呵，因为我们这里并不是慈善医院。”
微微一笑，约翰解答了海德堡先生心中的疑问。
19世纪的医院大多数时间都是慈善机构，给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们服务的，环境和条件自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但是约翰从筹建亨氏综合医院的第一天起，就没有打算把它办成慈善机构！除了他自己的投资之外，他还希望医院将来可以凭借着诊疗收入来养活自己，并且给医师和护士们提供高人一等的收入，哪怕实现这一点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也不会改变初衷……
眼见海德堡夫妇依然是一脸的疑惑，约翰却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了，目光很快就转向了少年的方向：“那么，今天感到不舒服的应该是这位年轻的绅士吧？”
“是的，先生。”
海德堡先生很快也从愣神中恢复过来，点点头道：“科里从周末开始就一直咳嗽，我们非常担心，所以想要购买一些……唔，磺胺药！但是我刚才在医院药房问了一下，他们需要提供本医院医师的处方才能提供，所以……”
说到最后的时候，海德堡先生的表情略略变得尴尬了起来。
“呃……”
听完了对方的话之后，约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事实上，像海德堡先生这样的人也正是现在亨氏综合医院目前病人的主力军：中产阶级，可以承受一定的医疗费用，但是又觉得数美元一瓶的磺胺药太过昂贵，希望能够买到半价药……
“任重而道远啊！”
心里一边感叹着，约翰一边无奈地笑道：“海德堡先生，你既然已经打听过了，那么就应该知道，想要让我开出处方的话，就必须接受全面的检查并确诊这孩子确实需要用药，对吧？”
“是的先生，我知道这个规矩！”
海德堡先生稍一犹豫，立刻就点了点头。
经过了一两年的沉淀和诸多论文的轰炸之后，阿司匹林和磺胺药的威力渐渐在医师们之间传开了，尤其是磺胺药，对于部分肺炎、脑膜炎等重病往往有着非常神奇的疗效，很快就成为了他们手中对付疾病的利器。所以当海德堡请的医师怀疑小海德堡的病情比较严重时，很快就给开出了磺胺嘧啶的药方。
只不过……
那名自己开业的医师，把磺胺药卖给海德堡先生的价钱是八美元一瓶！
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带孩子来亨氏综合医院看病。毕竟这段时间以来，纽约几大报纸可是频繁的刊登广告，鼓吹亨氏综合医院的医疗水平高明，而药物半价更是重中之重，天天看报的海德堡先生自然不会不知道。虽说他挣钱并不算少，一年下来总有上千美元的收入，但是有好几个孩子要养活，八美元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更何况按照那名医师的说法，这种病怎么也要吃上好几瓶才能好的……
见海德堡已经知道了医院的规矩，约翰接着笑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本院的医师们给病人诊病的时候，会把他们的病情、检查结果全都记录下来……哦，就是你们刚才花两美分购买的病历本，我想您应该不介意我一边诊治，一边记录吧？当然，最后这份病历本是会交还给你们，下次生病的时候是可以再次使用的。”
“不，当然不介意。”
虽然有些不太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不过海德堡先生还是把刚买的病历本给约翰递了过去。这年头的医师们给病人看病很少有记录一说，他们往往会带着听诊器、温度计等工具给人们做检查，然后凭经验给出判断，最后配置药剂或者使用专利药，过程简单快捷，当然大多数时候也毫无科学依据可言……
“那么，我们现在开始吧。”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之后，约翰终于把目光投在了一直安安静静的少年身上，微微一笑道：“你叫科里对吧？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第三十四章 怀疑
“咳！咳咳！”
刚刚咳嗽了一声，小海德堡就下意识的捂住了嘴，避免自己的咳嗽声太大或者把唾液喷的到处都是。作为海德堡家的长子，他的家教明显非常的不错。
趁着咳嗽的机会，小家伙也可以暗暗喘口气。
在和眼前这位医师对话的时候，小海德堡一直处在一种进展的情绪之中。
作为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他没法不紧张。
今天是小海德堡第一次走进传说中的医院，而这个时代人们对医院的感官可还没有扭转过来，因此小家伙心里着实是有些害怕。另外的话，眼前这位亨特拉尔先生身上穿着一身雪白的大衣，看起来也古古怪怪的。再加上咽痛、鼻塞等难受的感觉，让小海德堡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间屋子……
“……好了，我们现在做一些简单的检查，可以吗？”
大致询问完了小海德堡的情况之后，约翰心中大概已经有数了，随即笑吟吟的站了起来。量体温，听诊……一系列的检查下来之后，再加上前面询问的那些症状，约翰的心里很快就有数了。
咳嗽、咽干、咽痛、鼻塞、喷嚏，后来清水样鼻涕变稠……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普通的感冒！
一想到对方上来就要求自己给开磺胺，约翰心里就有些哭笑不得，这会儿检查完了之后稍微考虑了一下，他开始在病历本上记录了起来。
“亨特拉尔先生！”
眼见约翰结束了检查，海德堡先生迫不及待的开始问道：“请问现在可以给我们开处方了吗？我刚才听说一次最多只能开两瓶磺胺药，能否请求您……”
“处方？磺胺？”
不等海德堡先生的话问完，约翰就已经皱着眉头看了过去：“海德堡先生，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给小家伙做完检查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给他开处方，更别说什么磺胺药了！”
“什么？！”
听了约翰的这句话之后，海德堡先生脸色顿时一变，又惊又怒的站了起来！
“请稍安勿躁，海德堡先生。”
对于海德堡先生的反应约翰并不意外，心中暗暗苦笑的同时脸上却一片平静的摆摆手道：“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如此执着的非要购买磺胺药，但是根据我刚才的检查和诊断，他并不需要磺胺这种药物……或者可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药物。”
“为什么？”
这下子，连一直默然不语的海德堡夫人也惊讶的叫了出来。
“这……”
面对着一家三口惊讶、质疑的目光，约翰张了张口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把嘴给闭上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该死的1888年！
这年头别说像海德堡一家这样的普通人，恐怕美国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