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紧张的，还有约翰·亨特拉尔先生。
不仅仅是卢卡没有做过心脏手术，别忘了，约翰也没有做过！上辈子他只是普外科医师，而在他们的医院里面，心胸外科是单独列出的，约翰也只是见习过几台手术而已。只不过相比较于这个时代的医师而言，他除了见识过之外，更多的优势在于理论的基础比较雄厚。
所以看到卢卡更紧张的样子，约翰顿时哑然失笑了。
怕什么？
本来就是成功几率极低的手术，如果约翰不出手，病人很难撑过今天晚上，出手了还有那么一线生机，尽力做到最好就是了！
想到这里，约翰的双手立刻平稳了下来。
切开，分离，牵拉，一层层，一步步，约翰平稳而快速的下着刀，并且不时吩咐着身边的卢卡和护士，让他们配合着自己……
……
“奇怪！”
看着玻璃后面的手术，伯格曼教授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斯塔夫一跳。
“有什么奇怪的？太慢了？”
眨了眨眼睛，斯塔夫颇为不解的问道。在他看来，里面的手术进行的很正常，就是亨特拉尔先生的速度稍稍有些慢，比起做其他手术时的情形可差了不少。
“不是太慢了，而是太快了！”
紧锁着眉头，伯格曼教授沉声道。
“太快了……咦？！”
愕然看了伯格曼教授一眼，斯塔夫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突然惊咦了一声，灼热的目光重新投向了玻璃后面的手术台！
他一时间忘记了，台上正在进行的是一台心脏手术！
心脏手术对于同时代的任何一位外科医师来说都是复杂而艰难的，不仅仅是要小心应对，同时因为缺乏经验的缘故，全过程肯定也会磕磕绊绊的，甚至要在手术台上临时做出决定。但是现在看看约翰的动作，哪里有一丝迟疑的意思？
动作虽慢，但是却没有犹豫！
“这……”
确定台上的约翰确实动作很流畅之后，斯塔夫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教授，难道说约翰以前……曾经做过心脏的手术？”
“也可能是解剖过无数次的结果！”
微微眯起双眼，伯格曼教授不置可否的回应了一句。
张了张嘴，斯塔夫本想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玻璃后面突然传出的一句话却让他紧紧闭上了嘴巴……
“看，看到心脏了！”
卢卡兴奋而紧张的声音，让手术室内外同时安静了下来！
“上帝啊！”
如果不是此刻戴着手套，而且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的话，海伦绝对会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或者胸膛！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脏跳动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而胸膛中的翻涌更是让她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那是心脏，跳动着的心脏！
暗红色的心脏，就在胸腔中急速的跳动着！
无论在医学院中还是来到夏洛特医院之后，卢卡都曾经解剖过不止一具尸体，当然见过很多次的心脏。包括后来从约翰那里学习到了动物实验的知识后，他还见过许多次动物跳动的心脏，但是人类的心脏，而且是还跳动着的心脏……
“咕咚！”
看着眼前的一切，卢卡的视野恍惚了一下。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看到如此……
瑰丽的一幕！
活生生正在跳动的心脏，对于一名外科医师来说就像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油画，让卢卡在一瞬间就沉迷了进去。
与此同时沉迷其中的，还有玻璃墙外的两名外科医师。
“上帝！”
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伯格曼和斯塔夫的声音是如此的整齐，就像是一个人发出来的一样。他们同样也未曾见到过如此的奇景，因此那颗心脏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一样，紧紧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卢卡！”
唯一的例外者必须加大声音，才能把助手从愣神中叫醒过来：“别光顾着看，如果想要救活他就不能发呆，看清楚情况了吗？”
“好……好的！”
卢卡必须庆幸由约翰推广的口罩，让别人看不到自己此时的表情，慌忙点了点头。
仔细观察之下，卢卡很快就发现了心脏上的创口——准确的说是心包上面的创口。心脏的外面包裹着一层薄膜，就是心包。心脏是需要不停的跳动来工作的，所以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心脏外面无任何保护的话，频繁的跳动带来的就是和其他组织的摩擦，因此心包起到保护的作用。心包的浆液能润滑心肌，使心脏活动时不跟胸腔摩擦而受伤。
心包填塞，就是心脏受伤的急速致死原因。
心脏的跳动是需要空间的，而心包的收缩空间却是有限的，因此当心脏受伤而出血的时候，血液就会在心包腔内积聚，限制血液回心以及心脏跳动，引起循环衰竭，进而心脏停跳……
“首先要做的，就是清理心包裂口上的血块！”
深吸了一口气，约翰及时发出了自己的命令。他知道现在和卢卡多说什么都是无益，最好就是赶紧给他安排足够的工作，让他可以尽快把心思收回到手术上来。
果然，命令一出就起效了。
无论卢卡还是护士海伦，在约翰的大声命令下都立刻行动了起来。主操作当然还是约翰，但是卢卡协助维持术野的暴露，并且帮忙小心的清理血块，而护士海伦则是侧耳倾听着两名医师的命令，随时准备递上下一个需要的手术器械。
两三分钟后，暗红的血块一一被清除掉了。
略微清理了一下视野之后，一个最多不超过两厘米的裂口出现了在了众人面前！
第三十五章
“估算的话，大约十五毫米左右。”
仔细观察了一下裂口，约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应该是刀尖刚刚刺入的缘故，伤口并不是很大，不然手术台上的病人应该早就死了。不过伤口虽然小，但是却依然不停向外渗透着血液，凝结成一个个血块，让病人的情况不断的恶化，如果不处理的话死亡也就是不久之后的事情。
“开始吧！”
深吸了一口气，约翰对助手卢卡沉声道：“接下来你配合我对伤口进行缝合，记住，原则是舒张期进行操作，动作要小心，但是要快！”
“好！”
卢卡的回答简单明了，他的精力大部分都用在紧张上了。刚刚看到心脏后的痴迷与兴奋，在真正要开始下一步的时候全部消失了。
不过缝合的过程，其实也乏善可陈。
心脏的缝合听起来很高大上，在此时的技术条件下也确实很危险，但是细说的话也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心脏舒张的时候下针，下一个舒张期从伤口另一侧出针，然后又一个舒张期打结——看起来和缝衣服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因为心脏的跳动速度很快，这个时机的把握需要敏锐的观察力、准确的判断和稳定的心态。
幸运的是，这几点约翰都不缺。
即便如此这个过程中还是出现了令人恐惧的一幕，那就是每一针打结的时候，病人的心脏都会停止跳动，哪怕只是短暂的停止，依然让约翰和卢卡等人瞬间停止了呼吸！
好在仅仅三针之后，渗血停止了。
“呼……”
看到这一幕的同时，约翰和另外两人几乎同时舒出了一口气。缝合伤口和缝衣服看似相同，但是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至少不是缝针越密越好，现在既然止住了出血，那么久已经足够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只是休息了两三秒钟，缓解一下高度紧张的情绪，约翰马上就沉声道：“卢卡，检查一下病人的反应！”
“好的。”
在海伦的协助下，卢卡立刻开始检测病人的各项指标，然后很快就欣喜的回答道：“心率和呼吸都有所改善，我们好像……成功了！”
“不不，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冲洗胸腔吧！”
摇了摇头，约翰马上指挥着两人开始用生理盐水冲洗胸腔。术后的冲洗是极为重要的，可以清除掉大部分胸腔内的污染物和杂物，减少术后的不良反应。而幸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病人的心脏一直都在有规律的跳动着，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信号，所以约翰和卢卡两人紧密配合，接着完成了胸腔的关闭。
缝合，清理消毒，盖上无菌敷料。
结束了所有的一切之后，约翰重新观察了一下自己的病人。虽然脸色依然苍白无比，但是无论呼吸还是心率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手术效果的展示来的如此及时而明显！
“接下来，就只能看你自己了。”
长长吁出一口气之后，约翰看着手术台上的年轻人暗暗的默念道。从未做过心脏手术，再加上现在简陋至极的条件，约翰心中真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唯有寄希望于这个家伙的体质好一些，能够熬过接下来感染等关卡了……
……
“情况怎么样？”
从手术室里刚一出来，约翰就被伯格曼和斯塔夫给围住了。
“手术还算顺利，但是接下来就看他自己了。”
稍稍停顿了片刻之后，约翰摇了摇头解释了一下：“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病人的情况还算不错，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想应该是可以扛过去的！”
“这……意思是成功了？”
伯格曼和斯塔夫两人面面相觑，随后外科学教授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当然，手术肯定是成功了！”
眉头一挑，约翰认真的回答道：“心包和心室上的创口已经缝合，出血也停止了，我们还清理了所有的血块，病人的心率和呼吸也得到了改善……当然是成功了！”
“咝……”
听完了最后一句话，伯格曼和斯塔夫两人同时轻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约翰之前的坚持和刚上手术台时的表现，伯格曼两人猜到了手术可能会成功，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如此之快，如此之顺利！如果仔细计算一下的话，如果刨除掉开胸、关胸的时间，清理血块加上缝合心室壁加起来最多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缝合的过程更是不超过两分钟！如果再联想到约翰这台手术决定是在清晨，也就是两三个小时之前的话……
不敢多想，想多了让人无所适从！
“这家伙……肯定早就准备好了！”
看着脸上略显疲态的约翰，伯格曼忍不住又一次吸了一口气！
此时伯格曼和斯塔夫两人在想些什么，约翰肯定是没兴趣知道的，他稍稍休息片刻，恢复了一下因为高度紧张而造成的疲惫感，就立刻冲着出来的卢卡道：“给病人用上磺胺，注意伤口的情况！另外，一定要密切注意引流管……”
“放心吧，约翰！”
刚刚完成了一台“里程碑”手术的卢卡明显还在兴奋之中，马上就点了点头激动地说道：“今天晚上我会留在医院里，严密观察他的情况，您就放心好了！”
“嗯，也好。”
看着卢卡这分外激动地样子，约翰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不过稍稍停了一下之后，卢卡突然又期期艾艾地说道：“约翰，今天这台手术……你打算什么时候发表出去？”
“发表出去？”
听到卢卡的这句话，约翰顿时微微一怔。
旁边的伯格曼和斯塔夫倒是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外科学教授马上就眉头一皱沉声道：“这个绝对不行，因为我们还没有确定病人最终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没错，先不要着急！”
斯塔夫瞬间明白了伯格曼教授的意思，立刻点了点头道。
无论是出于维护夏洛特医院外科名声的考虑，还是维护约翰本人的荣誉，这台手术在病人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最好是不要公布。否则的话，到时候病人如果最终死亡，招来的恐怕更多是指责和嘲笑了。
听了两位大佬的话，约翰终于明白了卢卡的意思。
对他们的担心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约翰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笑道：“卢卡，就按照伯格曼教授说的做吧。不过仅仅只有一台手术，我还是觉得太单薄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写论文也好，到医学会议上发表也好，随你的便好了……”
第三十六章 代价
对于这次心脏手术，约翰真心不在意。
他很清楚这是一次特殊的个案，因为病人的伤口很简单，身体情况也比较好，同时也因为自己正好在场。实际上以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而言，医师们不去碰触心脏也是有道理的。所以认真来说，这么一台手术除了象征外科领域碰触到心脏之外，没有太大的意义。历史上，德国人也是在这个时期开始的心脏手术，但是接下来几十年并没有太大的进展，心脏外科一直要等到二战以后才会真正发展起来……
因为病人情况不错，又有卢卡自告奋勇留在医院，所以手术完成后不久约翰就离开了。虽然他想等着病人苏醒后再离开，但是老丈人布里斯特已经连着打来三通电话了。
“约翰，是关于制药公司股份的事情！”
刚一到家，老丈人就一脸凝重的迎了上来：“我拒绝了拜耳和巴斯夫的注资，但是没想到的是，随后其他几家公司先后撤消了入股的申请，现在只剩下他们两家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约翰猛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他之所以要求布里斯特拒绝拜耳和巴斯夫，就是因为他们在化学方面的强悍实力。这个时代的德国化学工业本就强势，产值占全世界的八成以上，而拜耳和巴斯夫则是其中的佼佼者，约翰不得不防。说到底，这个时代的制药工业本质上就是化学工业，接纳他们就意味着给自己培养最强有力的对手！
可是约翰没想到，竟然是现在一副局面！
皱着眉头踱了几步之后，约翰沉声问道：“岳父，您知道那几家公司为什么突然撤销了入股申请吗？最近有什么新竞争对手出现？还是我们的产业出了什么问题？”
“不，都不是。”
摇了摇头，布里斯特苦笑了起来。
竞争对手其实早就出现了，毕竟阿司匹林的人工合成就是在这个时期出现，拜耳公司才是真正的原创者。但是可惜在超越时代的技术碾压之下，无论哪个竞争对手的产品上市，亨氏制药公司就会大幅度降价，硬生生以本伤人，把它们狠狠的砸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