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约翰把双手伸入盛有消毒酒精的盆中，福格尔副教授异常疑惑地问道：“你做这个实验到底是有什么用意？想要证明什么？而且我看你刚才洗手的方式好像很特别，是有什么讲究吗？”
在约翰提出用高浓度的酒精进行消毒之后，作为细菌学副教授的福格尔立刻便学习到了这种新方法，而且惊喜的发现效果非常只好。而且福格尔可以理解约翰先把手洗干净然后再去用酒精浸泡的流程。毕竟人的手有时候看起来很干净，但是如果用显微镜一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实际上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污秽和细菌，先把它洗干净之后再用酒精消毒可以更加的有效和实用。
但是……
刚才洗手的那些繁琐步骤是什么意思？约翰现在做的这个实验又是什么意思？
“先生，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洗手方法。”
抬头看了一眼福格尔先生，约翰笑呵呵地说道：“我发现如果仅仅用我们习惯的方式去洗手的话，很容易造成一些地方无法清理干净，所以琢磨了一晚上之后，我自己设计出了一套完整的洗手方法，可以保证双手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清理干净……当然，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把指甲剪短，避免出现无法清理的死角。”
“哦？你能再演示一下给我看看嘛？”
听约翰这么一说，福格尔副教授顿时便来了兴趣，立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呃……好吧。”
心中无奈之下，约翰只好把手从盆中拿出来，再次给福格尔副教授演示起了虽然已经十几年没有用过，但是几乎已经成为自己本能的六步洗手法。
没错，正是后世普通人都耳熟能详的六步洗手法！
为了即将到来的四月份约翰可真的是下了大心思了，不停的回忆着前世那些熟悉的事务，然后一项项的做着认真的准备。为了让自己的这些准备更加具有说服力，约翰只能设计了一个个的小实验，然后不断地找着能够见证这些“发现”的见证人！有了这些见证人的存在，约翰在手术室中使出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在外科无菌技术领域，福格尔副教授无疑是最好的见证人之一。
因为以前相处时对约翰就颇有好感，再加上本身对这个优秀的学生就一直有所关注，因此当约翰向福格尔提出想要借助他的实验室来做几个小实验的时候，这位细菌学的副教授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当然，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福格尔也看到了约翰的那三篇稳重，尤其是关于外科消毒的那一篇，让他对这个曾经的学生充满了兴趣……
今天约翰想要做的几个实验，福格尔教授就非常的好奇！
比如刚刚他看到的这个洗手法，刚开始的时候觉得非常繁琐，但是此时听约翰解释后再看看他的第二遍演示，福格尔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这小子，可真厉害！”
瞪大了眼睛看着约翰的每一个步骤，福格尔心中暗暗的惊叹道。
掌心、手背、指缝、大拇指的外侧、指尖、手腕……双手的每一个部位都被约翰详细的考虑到了，而且每一个步骤持续的时间都在十几秒钟，保证了足够的效果……
如果约翰可以听到福格尔此时心中所想的话，肯定会大笑着好好夸奖自己一番：找福格尔作为自己实验的见证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根本就不用过多的费口舌去解释，这位出色的细菌学教授就可以领会到自己这么做的意图，如果要换了别人的话恐怕就要费很多事儿了。
一分多钟之后，约翰把双手冲干净，重新泡进了高浓度的酒精之中。
心中暗暗记住了约翰刚才的洗手过程之后，福格尔再次饶有兴趣地问道：“约翰，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第一个问题，你做这个实验到底打算证明什么？酒精消毒的效果吗？如果是这个的话我想大可不必了，你们的那篇文章发表之后我就已经验证过了，确实只有百分之七十到七十五之间的酒精才有消毒的效果，而且相当的不错！”
“不，我当然不是要证明这个。”
作为这种新方法的发明者，约翰自然不会怀疑自己的理论，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样吧福格尔教授，我先问您一个问题，既然我已经洗了手，为什么还要用酒精浸泡呢？”
“因为皮肤表面的细菌有些是不容易被清除的！”
皱了皱眉头，福格尔副教授有些不悦的回答道。约翰的这个简单问题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没错！”
约翰似乎没有发现福格尔副教授的不悦，依然微笑着说道：“所以我们在洗干净手之后再次进行消毒的处理，我就是因此才发现了酒精能消毒的秘密！但是在研究酒精消毒效果的时候，我又有了另外一个发现，从而对它的真实效果有了一丝的怀疑！”
“哦？什么发现？”
听约翰这么一说，福格尔顿时便来了兴趣。
刚才福格尔也说了，那篇文章发表之后他马上就进行了验证，发现效果相当的好，所以实在想不出约翰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双手动了动，约翰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后才接着笑道：“经过我多次细致的观察，发现大致讲人手的细菌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皮肤表面的细菌，可以比较容易的被酒精清除掉，但是还有一类却深藏在皮肤的皱褶和毛孔深处，只能被清除掉一部分！但是过一段时间之后，这些细菌就可能慢慢的跑到皮肤表面上来了……”
“啊？你说的是真的？”
听完了约翰的这番话之后，福格尔顿时愣住了。
“当然！”
约翰含笑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所以作为一名外科医师，我认为如果仅仅是术前对双手进行消毒的话恐怕很难保证真正的消毒，最好在此基础上用更好的方法保证无菌的效果……”
“所以这就是你设计那些东西的原因？”
听到这里，福格尔的双眼忍不住看向了旁边桌上的几样东西。
“是的，先生。”
约翰眨了眨眼睛，笑呵呵地说道：“外科医师是和病人们接触最近的，所以我认为他们是最需要保证清洁的一群人！我设计的这些东西就是为了保证这一点，橡胶手套可以保证接触病人的双手是无菌的，口罩可以防止我们说话的时候嘴里的细菌污染手术区，帽子则可以避免我们低头做手术的时候头皮屑等脏东西飘下去……这次来您的实验室一方面是想要验证一下，看是不是如我所说的那样，皮肤深处、唾液和头皮屑中都有细菌的存在，另外一方面也是验证一下这几样东西的无菌效果……哈哈，看来您已经完全明白了！”
“呼……”
重重的呼了一口气，福格尔看向约翰的目光顿时变得奇异了起来。
他当然明白了！
如果等下约翰做的实验能够证明这一切的话，无疑他将会为外科手术的无菌技术增加新的方法！虽然这些方法不见得会受到其他医师们的认可，但是对于一位细菌学家来说，福格尔毫无疑问是可以理解的。
“这小子的脑袋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紧紧地盯着约翰的双眼，福格尔心中暗暗的惊叹道。作为一名细菌学家，他可以肯定自己恐怕永远都想不到这些东西，但是偏偏约翰一个外科医师……不，应该说是准外科医师想到了，这让福格尔心中微微有些失落。
不过失落的情绪也就维持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福格尔的目光马上就投向了桌上的一个深色小瓶子上，沉声道：“约翰，那这个小瓶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我刚刚发明的一种新的消毒剂。”
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约翰坦然笑道：“用在给病人的手术部位消毒上面，我觉得效果比石碳酸和酒精都要好多了……”
第六十七章 外科医师的新形象
一个外科医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不谈及他的技术水平、职业道德、身高相貌等因素，只去考虑他的标准形象的话，后世大多数人心中恐怕立刻都会浮现出一个固有的形象——平时的时候穿着刷手衣，做手术的时候除了无菌隔离衣之外，还要带着橡胶手套，头上戴着帽子，口鼻上罩着口罩……
这是后世一名外科医师的标准形象。
托电影或者电视剧的福，再普通的老百姓也知道外科医师们进手术室要全副武装，只不过在细节上可能会稍稍有些不同，比如说刷手衣和隔离服，有些医院是绿色的，有些医院是蓝色的，形状上也各有不同，甚至还有些医疗偶像剧中甚至可以做成紧身的，把男女主角们性感的身材给展示出来……
但是在19世纪，外科医师们可不是穿成这个样子干活的。
在细菌理论和外科消毒法出现之前，高级点的外科医师们，比如说给皇室和贵族做手术的时候一般都会穿着绅士们的燕尾服上台，完美的展现自己的绅士风度。而地位低一些的外科医师给穷人做手术就没有那么讲究了，他们穿着被无数血渍染成黑色的围裙，伸着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双手，就像是站在街边的肉贩一样在病人身上动刀拉锯。如果运气不好，碰上夏天做手术而且屋内比较闷热的话，那么病人将会很荣幸的欣赏到外科医师们健硕无比的身材——他们甚至会直接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在病人身上“挥汗如雨”！
直到1885年，也就是约翰现在正处在的这一年，德国医生纽贝尔开始提倡穿隔离衣，直到1889年，伟大的美国外科医师霍尔斯特德开始使用手套，然后再到1897年的时候另外一位德国医生才开始倡导做手术时戴上口罩……
而且如果细究的话，人们会发现他们做这些并不见得就是为了改进消毒技术。
就比如说霍尔斯特德，这位美国外科学历史上的伟人之所以发明了橡胶手套，纯粹是因为手下的护士长对消毒剂过敏，所以才去订做了两双手套来保护那双娇嫩的小手。而这位美丽的护士长第二年就嫁给了霍尔斯特德，并且在随后的几年中，越来越多的外科医师们开始使用橡胶手套，因为那样可以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的专业！
总而言之，外科医师“形象”的建立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但是当约翰﹒亨特拉尔先生出现在1885年的柏林，出现在柏林大学的细菌学实验室之中后，超过十年的漫长过程被压缩到了一天！在这一天的时间里面，约翰在细菌学副教授福格尔的见证下，证明了人手上常居菌的存在，也证明了帽子和口罩存在的意义，同样也证明了一套经过消毒的隔离衣对外科手术的影响和一套普通衣服是何等的巨大……
所以在全程目睹了约翰这一天的工作，并把这个学生送走了之后，福格尔先生回到办公室迫不及待的拿起自己的日记本，怀着复杂而兴奋的心情写下了一行文字：“很难想象，如果约翰﹒亨特拉尔的所有设计都出现在外科医师们的手术台上，那么人们对外科医师的形象认识将会发生什么样的转变，或许很快，外科医师们就可以彻底摆脱最后一丝理发匠的影子，和物理学家、化学家们一起成为科学家的一员了……”
……
对于福格尔先生对自己的评价如何，约翰肯定是不知道的，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多去想什么，哪怕他知道和血型、腹部冲击法以及高压蒸汽消毒一样，隔离衣、手套、帽子和口罩的出现也会让他在医学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但是这些东西，同样是需要时间来积淀的。
医学技术不是工业技术，更不是军事技术，想要普及需要的是时间的积累和无数人的推动，外科消毒技术尤其如此。约翰拿出这些东西肯定是非常契合这个时代的，仅仅一个手套的使用就可以大幅度的降低术后的感染率，但是想要彻底推广开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就像今天他给福格尔展示的那瓶消毒剂一样。
碘酊这种玩意儿又叫碘酒，在后世是一种非常普遍的术前消毒剂，虽然到约翰穿越前已经出现了含有活性碘或者活性氯的专用消毒剂，但是碘酊依然还在继续使用着。可惜的是福格尔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约翰对外科医师形象的“改革”上面，最后竟然忽略了碘酊的存在！
这玩意儿，其实作用真的很大！
和手上皱褶和毛囊中存有细菌一样，普通人身上的皮肤褶皱和毛囊中也存有大量的常居菌，这些小东西是术后切口感染的常见原因之一。碘酊的有效成分是碘，可以通过对蛋白质的沉淀和卤化达到杀菌的作用，可以说是术前消毒非常好用的一种消毒剂。
既然要开始作一名外科医师，约翰自然要把它给制备出来的。
其实本来约翰是更想把碘伏给制造出来的，毕竟相对于对皮肤有刺激性、并且需要脱碘的碘酊来说，碘伏的刺激性要小得多，而且用途也更加的广泛，但是比较让人遗憾的是碘酊的制备相对来说容易的多，只要有碘、碘化钾和高浓度酒精就可以，但是碘伏的话……
约翰决定还是先放一放好了。
“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走出了细菌学实验室之后，约翰看了看外面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心情有些兴奋的琢磨着。
关于术前术后的感染控制措施，约翰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无非就是教会其他的同伴，然后在未来严格的执行就是了。但是仅有这一点自然是不够的，除了要继续寻找病理解剖的机会，慢慢向托马斯等人提出阑尾炎的相关概念之外，腰穿和局麻也必须要尽快开始了……
“咦？”
就在约翰一边琢磨着事情，一边向自己停自行车的地方走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咦，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约翰的耳边响道：“年轻人，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前面那个年轻人，请你稍等一下！”
“嗯？”
听到身后那突然变大的声音，约翰顿时停下了脚步，脸带疑惑的转身看了过去。
“科赫先生？”
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之后约翰的眼前一亮，连忙快步走过去恭敬的招呼道：“您好，科赫先生，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您！呵呵，还真是凑巧啊！”
“看来我的记忆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