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这个高人指点,说我这部作品,如果以美轮美奂的画面表现出来,就是平庸之作。用普通画面,是一部佳作。但如果用最稀烂的画面讲着最荒诞的故事,就是神作。”
刘启荣愣住。
陈一闻心想这个拐我还真给你卖了,继续道,“而且他说,如果是其他评审,我这部作品可能不会出头。但专家评审里有刘启荣,那就稳了。”
“因为会引发他的共鸣。他会给我一个大奖。”
第五十九章 一缕光,奈何天
“因为会引发他的共鸣。他会给我一个大奖。”
陈一闻这么说的时候,刘启荣摇了摇头,他道,“你说这个什么‘高人’,看了你的故事,推荐你用最差的画面讲这么一个荒诞的故事?我看这是误人子弟!”
陈一闻道,“我一开始也觉得是这样……但他跟我分析了,一,这种大赛,学生们肯定有一个算一个,都追求好的工具,鲜艳的色彩表达,就我的作品,要真的这么参赛,还不一定从画面上脱颖而出。到时候就会变成两不顾的情况,故事没法荒诞的讲出来,画面又普普通通。
另一方面,大赛参赛充斥着各种空泛公益化的东西,如果有这么一部作品不走寻常路,自然会引起人们关注。评审组内部也会引起争议,普通的争议,可能作品就凉了。
但专家组有你,那位‘高人’说,你恰是最能看入眼这种故事的,因为你有足够的审美和高度,明白我这样制作这部作品的意图,究竟是要表达什么。他说,我只需要用这一切,简陋的画面,荒诞的故事,突出这部作品一个浮现于外的主题,就是‘怀着笑对人生的勇气去戏谑人生’。”
“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你是《在云端》的导演,你看得到。”
刘启荣怔了一下,他不是没怀疑过陈一闻所谓的什么“高人”,是信口胡诌来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动机呢?一般来说,面对他这样的大咖,陈一闻又是一个有心想要在视频拍片这条路上走的苗子,不应该想方设法引起自己的关注才对吗,自己对他越看重,他难道不是越有前途?
为什么要编造一个“高人”,在摊薄自己对他的印象?
这点动机不符,而且陈一闻随后说出的话,“怀着笑对人生的勇气去戏谑人生”,他就觉得这不太像是陈一闻这个年纪的大学生能够说出来的。那对比赛的分析,也十分精准到位。这也不像是陈一闻这样此前没有参加过这种大赛,甚至才是第一次制作视频参赛的学生所能做出的分析。
刘启荣道,“你的故事,也是他给你的?”
陈一闻摇头,“这倒没有,故事是我自己写的脚本,他帮我提了一些建议,让故事的表达更好。”看得出刘启荣有些相信了,其实陈一闻说得都是刘启荣在给自己的点评里他的真实想法,所谓“怀着笑对人生的勇气去戏谑人生”,这就是用刘启荣自己的观点来说服他自己。
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陈一闻不往自己脸上贴金,反倒是把功劳让出来,这反着来的套路大大加深可信度说服力。
刘启荣道,“你说的那个‘高人’,怎么认识的?现实里是什么人?”
陈一闻摇摇头,“我就是网上认识的,之前Q友里加到的,好多年没说过话,因为觉得这人挺神秘,前段时间跟他聊了聊大学生活,说起这个参赛,他就给我提了这么个主意。至于他究竟是干什么的,根据他的说法,人生大起大落,三次破产,三次东山再起,什么都经历过了……如今大彻大悟,笑看人生。”
“三次破产……三次再起……”刘启荣琢磨道,“那这人年龄应该不小了,可能也有点名声,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打听打听,是不是有这么个人?”
“关键就是……他没告诉过我名字。”陈一闻道。
“不跟你说名字,那你们怎么联系的,就网上,这人网名叫什么?我看是不是也是个红人?”刘启荣道。
“高人。”
“嗯?”
“我说他的网名……就叫‘高人’。”
刘启荣以一种“你他娘的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看着陈一闻。
陈一闻苦笑道,“所以我一直说‘高人’,‘高人’,是他真叫这名。”
刘启荣道,“你怕不会是遇上一个神经病了噢,正常人谁会给自己起这么一名?”
陈一闻苦着脸道,“我也一度这么怀疑过对面那位脑袋不太正常,可他说的话却无比正常。他之前说那些,我都不大信的,可就是这次参赛,这样的结果。都被他给说中了,我才会拿出来说。否则,我也怕被你认为我有病啊。”
刘启荣微微后仰了一下头,凝视陈一闻,片刻后道,“那这样!既然你所说的这个‘高人’这么神机妙算。那我现在手头上这个事,二月份最好的窗口排期被别人的片子挤占了,他有没有办法解决?或者说,给我一个解决方案。他能拿得出来,我就承认他是高人。”
说着他又仔仔细细的看着陈一闻脸上的表情。
陈一闻点点头,“可以啊,我可以帮你问一下,但是需要时间,他有时候在线,有时候不在。我一般都留言。不保证什么时候能回复。”
刘启荣笑笑道,“这样吧,那你加我微聊,之后的事情,这个所谓的‘高人’,要有法子,回复了,你跟我说。”
“好的。”陈一闻掏出手机和刘启荣互加了微聊好友。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出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看着秦卿进门,两人也就不聊这茬子事了。
秦卿推着公路车放在凉棚下面,走进来看着陈一闻和他身边的刘启荣还有些发愣。
刘启荣已经招手喊起来了,“你就是小秦卿吧……常听你外婆说起你……”
等冯秀莲端了菜出来,给秦卿说明了刘启荣和自己关系的时候,秦卿还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然后饭菜上桌,四个人一边吃,冯秀莲和刘启荣一边说着以前的事,刘启荣对于冯秀莲是无话不谈,刘启荣在外面可能是个业界大咖,但在冯秀莲这里,仍然是当年那个学生。
甚至那些年电影学院出来后的落魄经历,和谁发展的感情历程,这放媒体界恨不得挖掘的猛料,当着陈一闻和秦卿是无所谓的往外丢啊。
听得秦卿和陈一闻都对视一眼,大感这位大咖真是经历丰富。
不过对视过后秦卿好像又发现和陈一闻还没解除武斗状态,又顺带恨他一眼。
吃过饭刘启荣盯着秦卿,感慨道,“小秦卿啊,你这样不去拍电影可惜了,美人胚子……文艺片一个极佳的角儿,要不来我电影拍吧,下部给你女主角。”
秦卿面对刘启荣就比较腼腆,此时也分不清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取笑她,不过哪一种,她都没法回应他,转身出去了,临出门时对陈一闻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冯秀莲收拾碗,还不忘冲刘启荣交结,“你可别打我秦卿的主意,她还有学业呢,拍片子什么的,你找别人去啊。”
屋子里传来刘启荣更冯秀莲的讲话,“嗨……我说真的,秦卿这丫头是张开了,我真能带她,而且我作为长辈的,看护她,你老放心……哎,你别不信我说的啊……”
那边又传来冯秀莲“去去去,你可说不动她”的声音。
……
看着秦卿到院子一株花树前,陈一闻走了过去,和她并肩站着。
看到她正低头专注的看着,陈一闻顺着看过去,地上一窝蚂蚁,正在往自家洞穴搬运食物,秦卿蹲下来,拿根枯树枝把周围的腐果碎屑刨到蚂蚁窝跟前。
陈一闻顿时回忆起小时候,两个人好像也有无数这样的画面。陈一闻也折了根树枝,但是是给那些蚂蚁制造障碍,没拨弄两下自己的树枝就被秦卿的树枝给叉断了,她冽眉冷目盯过来,陈一闻也就悻悻把手上树枝丢了。
秦卿回过头,看向了屋子里面的刘启荣,低声道,“他今天来做什么,你得奖了,被他看中了?”
陈一闻就笑,“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想多了好吧,人家大导演,是来看你外婆的……和我无关,我们也是刚刚才认识。”
秦卿点点头,沉默了片刻,道,“你这是,要去和他学拍电影?不上学了?”
陈一闻哑然失笑,“怎么可能,就凭你外婆的关系,让我我给人当个累赘?我虽然有想要自己制作点什么影片的想法,但那也是靠自己,不会靠别人好不好。而且,现在大学生活对我来说,是件很享受的事情啊。”
“切。”秦卿扫了一眼过来,嘴角微翘,好像心情好了许多,就问,“你还能制作出什么好片啊?”
陈一闻回头,指了指刘启荣方向,朝她一笑,“以后我肯定会不比他差。”
这回秦卿是干脆都懒得回他了,只是鼻腔里“嘁!”一声。
“就吹吧。人是大导演。你是搞笑片制作人!”
“哎……莫欺少年穷啊。”
“欺你又如何……”
“你这是谋害亲……”看着秦卿骤然瞪大的眼睛和举起的拳头,临到嘴边陈一闻话又变成,“亲朋好友。”
女孩还是锤了。
半倒在地的男生在那边嘟哝,“你不讲武德啊!”
有阳光打在两人身上。
镀了一层边。
暖洋洋。
……
屋子里的李启荣看着那双男女在冬日里的这份画面,微笑着啜了口冯秀莲泡的绿茶。
随手拿起手机,开启摄像模式,在暖阳里飘飞的尘絮中,将蹲在那里的男女,花树,青草地,摄入了取景镜头之中。
一缕光阴。
奈何天。
第六十章 你是礼物
陈一闻从家属院回到学校本部,就收到了丁诗媚的短讯。
“在做什么?”
“刚刚去了我婆婆家吃过饭,这时候回校区了。你呢?”
这段日子两人之间常有这样彼此之间的发讯交流,有时候陈一闻找她,有时候她也会发讯息过来问他在做什么,如果陈一闻在图书馆,她会问他看什么书,两人偶尔交流一下心得。
这时候陈一闻往往会问她你没事可做吗?她就会笑着说她可能是在旁听两场讲座的间隙中无聊,或者说刚刚完成了一场学习的突击,换换心情。
陈一闻便会说她所谓的“换换心情”只是想从自己这里知道他也很苦闷无聊,然后拉个垫背的。
但两人之间的聊天仅限于大学生活的内容,不会涉及去探究对方家庭情况,或者说更多隐私的东西,正如同朋友之间的邂逅,彼此试探着,交流着,尝试着碰撞出更多共鸣的灵感火花。
“无聊啊,刚刚玩了会游戏,想起你好久没上线了,怎么样,要不要姐姐带着你大杀四方啊?”
“搞清楚,我可是我们超影战队半只脚踏入职业联赛的人。你这话,不知道的人以为你罩我,实际上你是带着条老虎去狐假虎威。”
“怎么可以这么说,好歹刚刚我也是杀得六七个人跪着喊‘大姐别杀我!’的mvp!”丁妹赶紧为自己正名。
陈一闻:“算了一堆男的想要借此接近你,那些心思我都不想揭穿。”
丁诗媚:“我是不是真的水平很菜?”
陈一闻:“比我差八层楼,比其他人强一大截。”
丁诗媚:“你刚说他们输给我是故意博好感,你怎么这么懂?”
陈一闻:“天资聪慧,触类旁通。”
丁诗媚:“你这么轻易就戳穿了他们背后的心思,你猜我说出来他们会不会恨你?”
陈一闻:“大姐……别杀我。”
丁诗媚:“再说一次‘大姐’,保证明天快递十个壮汉到你寝室楼下。”
陈一闻:“我说句美女,能不能把快递换成美女?”
丁诗媚:“可以啊,到时候就打上横幅;陈一闻你这个渣男。”
陈一闻:“……”
丁诗媚:“怎么?”
陈一闻:“你狠!”
……
看着陈一闻的回复,似乎能想象到他的表情,丁诗媚捧着手机,嘴唇不由自主就弯弧起笑意。
两人时不时这么逗闷子,倒是能驱赶那些无聊的时光。
陈一闻则是思前想后,发了条短讯过去,“其实我最近有个疑惑。”
丁诗媚:“嗯?你说。”
陈一闻:“当你有了一些想法,这些想法可能是不符合环境的,你还要不要说出来,或者像是我这次这样,用影片将其制作出来?”
丁诗媚:“怎么会这么想?你这是属于得了大奖后畏首畏尾的后遗症吗?”
陈一闻心忖自己怎么能跟你说我是有两世为人的记忆呢,当然这些是不能说的,也无法排解,这种无法排解的情绪在见到刘启荣之后更有些严重了,因为陈一闻很确定刘启荣的影响力,那些影响力可能造成的连锁反应和蝴蝶效应,他在考虑自己究竟是不是要影响他。
陈一闻干脆发语音过去,“我是在想,如果有一种可能,因为我个人的经历,我对事物的看法迥异于常人,想法兴许也离经叛道,或者说,是人们所没有见到过的,此前未曾出现过的。而我知道,一旦这种想法或者念头,通过我的作品表达出来,会带来很大影响,这影响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我到底是把这种想法隐藏起来,还是说将其表达出来?”
过了一会,丁诗媚的语音发了过来,“你担心你心里的东西如果像是《陈大锤》这样表达出来,会引发争议,你是庆幸有刘启荣这样的专家看中,如果没有刘启荣看中为你背书,你的作品可能会置于批判台前?下次这种类似的东西,还能不能得到好的结果?”
陈一闻心忖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利,当然她无法真正知晓自己所想,但她已经很接近真相,就回,“差不多吧。”
丁诗媚的语音再响起,“我是觉得呢,无论什么想法,无论你感受到了什么,是不是离经叛道,和周围不符,甚至和这个时代不符,但如果都是你的真情实感,为什么不能说出来?
也许和你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都无法表达。而你能说出他们的心声,能表达出他们感受到的,无法表达的东西。
你不表达之前,兴许世界只有一种声音,然而在你说话了之后,人们就能看到另一种可能。
如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