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明白。
秀秀总是会低着头，用她听不懂的复杂情绪说：“小主不必担心，她们……不会害小主。”
要知道，她可是，江蓁蓁的亲妹妹啊！
江曦不信。
直到她怀第一胎时，有宫女想害她，
被安嫔发现，她怒不可遏，当场处死那宫女后，她才发现，她好像是真的对她好。
“孩子没事吧？那汤药你没喝吧？日后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入口的，你都千万警醒着些，知道吗？”
那模样，比她娘亲还要像她娘亲。
江曦更加不明白了。
这所谓的宫斗，真的是……很简单嘛！
她过得，简直比在家里还舒服。
但安嫔还是对她发过脾气的。
有一次，她去安嫔宫里玩，看到一很旧的瓷瓶，以为是安嫔忘记扔的东西，便随手扔了。
而后，安嫔找到她，一脸激动惶恐：“那瓷瓶呢？你放哪儿去了？你说啊！”
江曦让人捡回了瓷瓶，安嫔才松了口气，随后冷声对她说：“以后不许碰这东西！知道了吗？”
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安嫔那么凶。
安嫔向来是很温柔的。
就连她打碎了名贵的手镯她都没生过气，但这一次……
“不过就是一个破旧的瓷瓶，安姐姐为什么那么生气？”江曦疑惑。
秀秀眼眶微红：“因为那是蓁妃娘娘送给她的，她一直收着，当宝贝一样。”
那一刻江曦才明白，安嫔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因为姐姐。
准确来说，这宫里所有无缘无故对她好的人，都是因为姐姐。
江曦立马对姐姐产生了兴趣。
她这姐姐，为什么能宫斗得这样厉害。
于是，她
四处打听关于江蓁蓁的事情。
“蓁妃娘娘么？她整日就喜欢躺着晒太阳，懒散得很。”
所有人对她的评价都是摸鱼达人。
但所有人说起她时，都是笑着的，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江蓁蓁忌日那天，她烧完纸，而后看到了蹲在角落里，抽噎不止的秀秀。
江曦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等到次日她才问：“你是不是，也认识姐姐？”
秀秀眉眼黯然，点了点头。
果真如此。
“小主你放心，奴婢不会害小主的。”
“我知道。”江曦笑，“姐姐以前对你有恩？所以你对我好，是为了报恩么？”
听到这话，秀秀泣不成声。
她不是为了报恩。
江蓁蓁也不许她报恩。
她只是想待在江曦身边，这样，就好像江蓁蓁还活着一样。
大约是知道这一点了，江曦在后宫的日子，可以说是更加安心了。
简直是团宠。
不知不觉，几十年过去了，轩辕肃老得不成样子，病痛缠身，折磨得他整日躺在床上。
他经常神志不清，一直不停地念叨：“蓁蓁——蓁蓁——”
每到这时，江曦都得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说：“臣妾在。”
一开始还能哄住他，可后来，就哄不住了。
“你不是蓁蓁……她早就死了……早就死了……是朕害死她的……是朕……”
江曦垂眸，不动声色
。
“朕没想害死她的……”
“朕是希望她活着的……”
当年应该登基的人，不是他，诏书被太后收着，改了名字，换成了他。
之后，太后就以此来威胁他，稳固自己的位置。
他一直很想杀了太后。
他原以为，杀了太后之后，他的日子就会平静下来，有没有江蓁蓁，都无所谓。
可他没有想到，江蓁蓁死后，他开始整日整日地做噩梦。
梦里，都是江蓁蓁死时的场景。
更让他觉得恐怖的是，醒过来后，发现那些梦，都是真的。
“蓁蓁——”轩辕肃又做噩梦了。
江曦看着他：“皇上，臣妾不是江蓁蓁。”
“臣妾，是江曦。”
“姐姐她早就死了。”
这句话，她老早就想说，这一次，总算是说出口了。
轩辕肃的病情愈发严重，三天后，终于是驾崩了。
棺材前，江曦分明看到，安嫔在笑。
次日，安嫔也死了。
死前她神色凄厉说：“是他负了蓁蓁，所以我要看着他死！”
“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等到了，哈哈哈哈……”
她说，她能去陪江蓁蓁了，她很高兴。
她死前，说起那个初见时，蹲在墙角跟她谈笑的小姑娘时，眉眼都带着希冀。
至死，她都是笑着的。
江曦突然意识到，安嫔对江蓁蓁的情感，或许跟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第179章：皇帝他有读心术（41）===
江曦不是个蠢人，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她看着那个躺在床上，枯瘦如柴的安嫔，鼻子一酸。
“这么多年，竟一点没有表露出来，难为你了。”
在安嫔下葬时，江曦默默地将那个旧瓷瓶，做了安嫔的陪葬品。
“这样，你或许能高兴一些吧。”
……
不过，宫里的怪人还是很多的。
娴妃孟玉就是其中一个。
她对后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漠然，就算是对皇上，也不怎么热切。
但她很聪慧。
皇上有很多事情都会请教她，所以她在后宫的地位相当高。
只是以往每一次提起她时，安嫔都会嗤之以鼻：“她，呵，她那种人，活该下地狱了才好！”
安嫔对她恨之入骨。
这让江曦对她更加好奇。
后来她才知道，安嫔之所以如此恨孟玉，是因为孟玉当年陷害过江家。
“就为了一个男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她脑子都像是被人吃了一样！”安嫔如是讽刺她，“但皇上是不可能爱上她的，皇上那种人，只会爱他自己！”
“孟玉这辈子，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般到这种时候，江曦还得附和骂上两句，安嫔才会消气。
于是，江曦
对孟玉，一直都是敬而远之。
直到有一天，她去御花园溜达，为了抓一只猫，脚被卡在了围栏里，疼得她险些哭出来。
宫女们想尽了办法，也没辙。
——主要是怕强行扯出来，她会疼得更厉害。
作为宫里最受待见的宠妃，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生怕伤到她。
“怎么回事？”孟玉抱着那猫出现，瞧见了她，看着她的脸失神了几分，而后冷着脸，“这样空旷的地方，你都能卡住，真是愚不可及！”
她神色清冷的将她的脚扯了出来。
力气不可谓不大。
江曦尴尬地笑：“多谢你了……”
“不必。”孟玉说道，“你先坐会儿吧，等太医来了，包扎一下再走。”
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江曦在一旁的秋千上坐着。
江曦被她的热切给震惊到。
孟玉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人端上来一碟点心：“这是奶酥，你以前……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江蓁蓁很喜欢吃奶酥。
江曦当然明白孟玉说漏嘴的人是谁，但她入宫后，早就习惯了类似的事情，所以完全当做没听见，捏起一块奶酥吃了起来。
“唔，很好吃。”
孟玉笑：“你喜欢便多吃些。”
孟玉对她很好，和其他妃
子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宫里送。
她博学多识，人也温柔，说话宛若百灵鸟一样悦耳，江曦还挺喜欢她，便时不时会背着安嫔去找她玩。
孟玉对她的到来，没表现出很大的欢喜，却每一次都会为她准备好吃的。
江曦其实很想说，她容易胖，所以不太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但在孟玉期待的目光下，她还是将那些糕点吃了大半。
“小曦，我为你画幅画吧？”
孟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江曦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她在桃花树下呆坐了很久，一个时辰后，她腰酸背痛的，孟玉才终于说：“画好了。”
她巴巴过去看，可当看到那画上人时，她愣住了。
就，她和江蓁蓁长得像，却并不是一模一样。
而画上的女子，连眼角的痣，都和江蓁蓁一模一样。
偏偏江曦还不得不说：“画得很好看。”
“这画上的人，是你姐姐。”
她知道。
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不顾及她，直白地提起江蓁蓁。
“我快要忘记她了，而你和她有几分相似，所以，我想仿着你，画出她的模样。”孟玉表现得有几分愧疚，“刚才没同你说清楚，你应该很生气吧？”
江曦并不
生气。
她脾气很好。
“没事，我也想看看，姐姐到底是什么模样。”
江曦以前见过江蓁蓁一次，是在大牢里。
那时，江家被人陷害，江蓁蓁为了他们，专程来了一次大牢。
寻常人进大牢，多少是有几分忌讳的。
可江蓁蓁没有。
那时她衣着华丽，傲慢嚣张，对狱卒指手划脚，根本不在意被人唾骂。
即使，那时她已经是人见人打的妖妃了。
当时江曦在看到江蓁蓁的第一眼，便直觉她能救她，于是她拽着她的衣角：“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放心吧，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她揉着她的脑袋，语气坚定且温柔。
那是江曦记忆中的江蓁蓁。
可画上的江蓁蓁，却与她记忆中并不相同。
画上的小姑娘，坐在树下，笑吟吟地看着头上的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嚣张的气息，像只小猫一样，懒懒散散的倚在树影斑驳之下。
“这就是，姐姐么？”
孟玉手轻轻抚上画上的小姑娘：“嗯，很奇怪吧，一个后宫里的妃子，居然能活得这样的恣意。”
“她总是笑着，与人谈笑风生，宫里的人，都很喜欢往她身边凑。”
“她极少生气，也好说话，可一
旦生起气来，她什么都敢做，谁都劝不住。”
江曦眨巴了一下眼睛，疑惑地看着眼神复杂地孟玉。
她一直以为，孟玉是讨厌江蓁蓁的。
可现在看来，却又似乎不是这样。
孟玉将那幅画挂在屋里，时时看着，只有在皇上来的时候，才会用东西遮掩住。
孟玉死得很早，在皇上病重前，她便已经病恹恹的了。
她死前，谁都不见，却要见江曦。
“别去，晦气！”安嫔对此很不屑。
可江曦还是去了。
孟玉就一直拽着她的手：“我是嫉妒她的，我不是嫉妒皇上爱她，我是嫉妒她从来都能说放下就放下。”
“若是给她一个机会离开这里，她肯定能够二话不说，背起包袱就离开。”
“不管在什么地方，她都能活得这般恣意。”
“我时时看她的画像，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要沉沦下去，但……但我还是很喜欢皇上，我爱他，我离不开他……”
孟玉抽噎着，意识开始涣散，也不大能认识人了，她紧拽着江曦：“娘……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她想回家……
想家里的爹娘，想黄昏下的饭菜，甚至想街边的大黄狗。
可，她早已没有家了。
这深宫，锁了她一辈子。
===第180章：皇帝他有读心术（完）===
皇上死后，轩辕礼登基，江曦便成了太后。
轩辕礼是个很严肃冷情的人，该处决的人，他从不手软。
宛若个冷面阎王。
秀秀却说：“蓁妃娘娘总是说十殿下心软，若是看到他这副模样，怕是也要放心了。”
江曦：“？？”
心软？
这小子看上去，可不像是个心软的人。
在得知轩辕礼的过往后，她更加肯定，轩辕礼应该是个打小就狠的人。
至于为什么江蓁蓁会说他心肠软……大约是被这小子哄骗了吧。
要知道，那时的江蓁蓁，可是名副其实的宠妃，轩辕礼讨好她，在她面前作戏，也是正常的。
对此，江曦深信不疑。
轩辕礼年纪大了，没当多少年皇帝，便积劳成疾，禅了位，在行宫休养，成了太上皇。
但他的病没怎么养好，还开始不怎么认人了。
宫里的老人，死的死，走的走，江曦也觉得没意思极了，就跟着去行宫休养。
“他今日又在河边钓鱼吗？”
“似乎是的。”
“眼看就要下雨了，这样可不行。”江曦说道，“秀秀，你让人给他送把伞过去吧。”
最后她放心不下，还是带着伞一起去了。
走到半路，果然下雨了。
“太上皇，该回去了。”江曦唤道。
轩辕礼听到声音，呆滞地
看了她一眼，随即眼底聚焦，闪现出巨大的光亮。
但很快消散，只余下漠然。
他总是能很快分清楚，她是江曦，不是江蓁蓁。
宫里，可没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
轩辕礼在这一点上，从始至终都很清醒。
“母后以后不必劳心，也不必在下雨天出来送伞。”
说着便离开了。
一如既往地没礼数。
江曦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慢慢的，轩辕礼病得越来越重，开始变得完全不认识人了。
他开始整日整日的发呆，看着天边一动不动。
但很快江曦就发现，他有时还是能恢复意识的。
比如，在看到他房里一幅画时，就会立马恢复意识。
江曦对那幅画很好奇，于是有一天，在轩辕礼睡下之时，她偷偷摸摸让人将画取了过来。
在打开画的那一瞬间，她震惊得险些将画丢在地上。
居然是……江蓁蓁！
因为画上的小姑娘，和孟玉画中的江蓁蓁，几近一样。
“画得可真像。”秀秀倒没有多想，笑着道，“太久没见娘娘了，都快要忘记娘娘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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