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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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 第10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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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们现在是两边不靠,可聚仙桥接入灵纲山系、灵变法则作用之地,对那边的情况,也能察知。

    远望北天,见叶半山剑意投落,孤身立于图卷之中,在魔潮包围下沉浮不定;而东南方向,虽有剑意鸣应,却不见一个剑仙大能飞起。倒是腰畔低吟,正是陈龙川遗剑鸣应。

    他不由再问:“这是怎么了?”

    “热血上头呗。”李伯才冷幽幽的言语回应。

    彭索闻言,眼中金光如剑,怒目而视,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地位、修为上的差距,正像李伯才所言,心头热血涌上,甚至已经握住了剑柄。

    虽然造化、纯化一直不对付,他本身也是造化一脉,可当此之际,这种风凉话,也说得出口?

    旁边忽有冷笑声起,发笑的,却是那个色胆包天,趁人之危,险些将灵矫“活吞”了的离尘宗弟子。

    李伯才等人,这段日子都在忙巫神之事,和离尘宗的协商早抛在脑后,又觉得这小辈剑道修为,也算是论剑轩一脉,如今南返,顺手就和灵矫一起带走了。

    这人好像是叫……张衍?

    张衍虽是被剑意制锁,浑身无力,还是嘿嘿发笑,至于笑什么,也不用说了。

    只是除了灵矫对他猛眨眼睛,无论是李伯才,还是彭索,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不愿理会。

    可这时候,张衍还真要说点什么:“小子上承东侯剑意,也搜集了一些有关的传闻逸事,对前辈风标,也是景仰已久,忽然觉得,有几句词儿,特别应景。”

    旁边万腾山听他冷嘲热讽,恐怕吐不出什么好话,正要封他的嘴,张衍低笑漫吟:

    “万里腥膻如许……”

    一路之上,都魔潮翻卷,自虹桥上下滚滚而过,触景生情,一众剑修先是微愕,又是变色。

    而此时,张衍已经是裂喉唱起: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

    似乎是觉得“桥上”这些修士太过聒躁,正因九宫魔域威能剧盛,势头猛烈的魔潮,裹胁百万天魔,扑击上来,却是撞正铁板,转眼被一剑修强横暴烈的剑光扫荡一空。

    然而漫空剑啸,也挡不住张衍嘶哑走调,却又壮怀激烈的嗓音:

    “魔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魔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这词句,是陈龙川当年之语。

    是当年剑巫大战之时,同为剑修后进的陈龙川赠予东侯。以“赫日”相赠,正应了东侯当时已经有所成就的大日剑意,同时也有自许之意。

    这段佳话,只要是论剑轩修士,少有不知道的。就是彭索这样的“后进”,也因为仔细研究过陈龙川的前尘往事,对此典故亦是滚瓜烂熟。

    他知道,张衍不过是将“巫运何须问”中的“巫”字,转成“魔”字而已。

    只是当年壮怀激烈、意兴飞扬的词句,放在今日此景之中,人心何堪?

    彭索握紧了剑柄,只将眼帘垂下。

    李伯才对众人的情绪并不在意,脸上的微笑都没变,依旧不搭理张衍,只拍了拍彭索的肩膀:

    “所以你就应该是剑修啊。”

    他回望北天图景,喃喃道:“……还真是有不少。”

    这一刻,如他一般,远望北天的剑修,何止十万、百万!

    万千剑修心头血涌,盯着图卷变化。

    远空图卷之上,虽高崖雪浪,剑意层叠,可如今,只有孤零零一个叶半山。

    魔潮拍天击岸,要将之彻底压下。

    叶半山真力剑啸,击荡虚空,任八方潮来,都巍然不动。

    然而图卷明灭,沉浮莫定,便如海中孤岛,在天倾海危之中,时现时没。

    或许是同样环境带来的移情作用,真正的灵纲山周边,不知多少剑修本能拔剑,可是,又能怎样?

    周边风平浪静,一干人等持剑四顾,茫然莫知所向。

    灵纲诸峰合鸣,到了极处,终有剑气冲霄,与北地呼应。然而,这是灵纲山上历代剑仙剑意所遗自发共鸣,固然神异,也只将魔潮冲开一道口子,再难有其他作用。

    “活见鬼!”

    有人将剑器重重掼下,入地至柄,盘坐在地,莫名心绪淤塞,又有悲凉之气,自中而发。

    抬头看灵纲山——近在咫尺的灵纲山上,剑光往来,看似矫然不群,却同样没个头绪。

    “这他么太憋气了!”

    忽听得周边抽气之声,猛抬头,却是魔潮中分出一人,应是哪个魔门强者,窥得机会,在魔潮加持下,往叶半山处攻去。

    虽然众剑修也知道,映于北天的叶半山影像,多半也只是剑意所化,但与魔门交战,此处受制,本体也难周全,更不用提此刻一界魔潮覆盖,不知有多少天外劫魔、末法魔主盯紧了叶半山,只等他露出破绽,就要一轰而上。

    眼看势危,一直沉默挥剑,力战八方的叶半山,忽尔瞋目大喝:

    “蟊贼!”

    声如雷震,剑若电闪,千里虚空,一剑之下,风云迸散,惟有强横霸烈的剑意,横亘天宇,不管是魔修、天魔,如遭天雷轰击,刹那间抹杀干净。一时寰宇澄清,邪魔低伏。

    灵纲山这边,本来担心叶半山寡不敌众的剑修们,一时怔然,随即欢声雷动。

    半山剑祖虽长期闭关养伤,不闻声息,一旦出剑,英风豪气,不减当年。

    不过在此时的真界,魔潮根本是无穷无尽的,千里清净之域,很快又被滚滚浊气铺染。

    可在此时,叶半山偏偏无视了层涌而来的魔潮,眼睛眯起,微微转头,似乎在侧耳倾听。

    自那雷霆一剑之后,这位老牌剑仙的一举一动,都有牵动人心之力,本来还在喧嚣雀跃的灵纲山这边,万千剑修竟然也都一个个安静下来,呼吸不闻。

    我在天南,人在地北,惟明月流光,一界与共。

    其时也,正有缈然之信息,化入月光,唯有心人可感。

    便如这一刻的灵纲山,很多人都似乎听到了,那雷霆剑光扫荡之后,在空旷天域里,一声低过一声,渐渐隐没不见的余音。

    魔潮层涌,扑天盖地,混乱的杂响,将最后一丝“余音”淹没。

    叶半山睁开眼,依旧不管已经近在咫尺的魔潮,只看虚空中沉浮的山海胜景,冷清清、空荡荡,便是之前交汇共鸣的剑意,也在魔潮冲击消磨之下,渐有变调之势。

    虽剑意所向,扫荡寰宇,斩杀魔头,终未听到有熟悉的回响。

    他自失一笑:“老了……老大哪堪说?”

    仰看当空明月,笑容不改:“也许是让你们给骗出来了,不过这件事,吾辈当仁不让!千人万人如此,一人亦如是!”

    劲气轰鸣,寒光裂空,已经扑面而来的魔潮,重又轰散,转眼荡开一片清净之地,有煌煌剑意,如九仞崩雷,一声压过一声,一声强过一声,响至极处,反是雷音茫茫,万籁俱寂。

    也在此刻,有慷慨悲壮之声,撕裂虚空: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

    高崖雪浪之上,叶半山单人孤剑,中霄而舞,剑风激浪,劲健如虹。

    北天剑意图卷之上,空荡静寂;而天南灵纲山周边,却是万千剑修奋起,振臂举剑,长啸相和,有甚者,直至热泪洒下,喉头嘶哑,亦不绝音: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

    灵纲震动,诸峰低鸣,嗡嗡之音不绝。

    这一刻,东南天域,十万里方圆,剑气层叠激荡,直冲霄汉,九天魔潮浊气,一时尽散。

    李伯才一行人,正在聚仙桥上,亦受这剑气所激,一时都是哑然。

    彭索深吸几口气,回头往北看,视线却意外扫到了某种异象,当下偏了方位:

    “那边……”

    李伯才循他视线,指向中部偏西北某处,那里本是掩于魔潮之下,却不知为何,浪潮翻涌,撑开一片清净之地,又在魔潮压迫下,时隐时现。

    万腾山奇道:“又有哪位剑仙前辈……”

    一侧张衍又是呵呵发笑:“你们造化一脉未免太过健忘,都忘了剑园了吗?”

    其实万腾山话说半截,已经醒悟过来,还是被张衍鄙视了一把。但他并不着恼,只是沉默。

    剑园,那处已经被毁灭、被遗忘的墓园。

    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

    张衍冷凄凄地发笑:“灵纲遗韵,久埋园中,十有八……呃。”

    那个“九”字未曾出口,却是被彭索以剑鞘重击在腹部,整个人都弯成了虾米状。

    至于彭索,再抬起脸来的时候,双眸都是发赤。

    这次,谁都没有阻止他,便是灵矫,也只是往张衍处偷偷送去一瞥。

    彭索立在虹桥之上,握住龙川剑的手指,关节发白,对上李伯才,哑声道:

    “伯才师兄,彭索今日别过!”

    “哦,你往哪儿去?”

    彭索长吸口气,忽地露出笑容,北望中天,低吟道: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第二百一十章 灵纲剑鸣 故气余音(下)

    彭索低吟未尽,肩上一沉,却是李伯才揽着他的肩膀,在耳畔低语。感觉很亲近,可是嘴里吐出来的,尽是毒液:

    “看试手,补天裂……以剑补天,何其荒谬?”

    彭索怒挣,却被李伯才牢牢定住:“你现在过去,确实‘到死’了,也许也换来铁心钢胆什么的,不过,死在哪儿呢?路上,只有路上!

    “想壮怀激烈,想力挽狂澜,能这么做的,只有那些剑仙而已,你不成,我也不成,其实,叶半山的份量也不太够。

    “你信不信?如果他现在就被击杀、魔染,你这里……”

    他另一只手拍了拍彭索的心口,然后是脑袋:“还有这里,感觉会截然不同。”

    李伯才嘿然发笑:“这就是道德之法的妙用和局限啊。‘拔剑而风云俱起,振臂则天下呼应’的人物,五劫之前,差不多已经死绝了,现在,还是要看正常人怎么做。”

    彭索沉默片刻:“伯才道兄,我之前就想问,轩里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又要做什么事情?难道就是配合无量虚空神主魔祭巫神?配合罗刹鬼王鼎革一界?现在,继续配合魔潮,冷眼看真界遭劫,万物生灵均受魔染?”

    李伯才挑挑眉毛:“这里面的原因挺复杂……”

    话没说完,被他勾着的彭索身上,便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力,硬是在他控制下强行转身,一把揪着他的衣襟。

    两个人挤成一团,李伯才都能感受到彭索身上燃烧的怒火烈焰:

    “我四岁学剑,百年有小成,此后千余年,周游南北,试剑天下,好不容易得到轩中赏识,进入聚仙桥,勤修剑技,日夜不缀……和我这样的修士,聚仙桥上,聚仙桥下,不胜枚举。

    “我们为的什么?为的是成为像曲无劫、原道大人那样的英杰雄才,仗剑行道,无所不辟,否则,我可以去八景宫、去洗玉盟,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可现在,伯才道兄,你们在做什么?做那些‘复杂’的事,做那些没有人能‘理解’的事,你们的剑呢?如果你们不用剑,顶着论剑轩的皮囊,又有什么意义!”

    “意义?“

    李伯才以地仙之修为,重新将彭索压制,将揪着他衣襟的手掰下去:“没有我们,你们又从哪儿去学曲无劫、原道留下的剑技?去剑园之类的墓园?还是去太渊城那样的废墟呢?”

    稍顿,他又道:“既然你说到‘剑’和‘剑修’,你看,那些人……

    “是的,我就是说灵纲山附近,那些涕泪横流的人,他们配剑,他们是剑修,他们也有豪情侠气,很感动是不是?可把他们拉出去,又济得什么事?

    “再往前推,辛稼轩词句横绝**,扫空万古,可他‘到死’一个步虚剑修,顶得什么用?

    “论剑轩维持到今日,是靠哪个?不是在那儿持剑独舞的叶半山,而是‘复杂’、让你们看不透的造化轩主,是我们这些顶着剑修的帽子,维护剑修的地盘,却连名正言顺的名号都拿不出的家伙!”

    李伯才言语锋芒凌厉,视线扫过虹桥上各个修士的时候,却是平静冷澈,最终又停在彭索脸上:

    “至于什么目的,总不会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就是曲无劫那一拨人,什么时候又为了‘男儿到死心如铁’这样可笑的目标去战过?哦,是了,你要成为曲无劫,这也算、算是个目标,可死掉的金瞳神将,原来就等于是曲无劫了?

    “你连过程、风格、目标都搞不清楚,最起码的思维都不见,这种模样,活也好,死也罢,也配称男儿?你这么做,老子会笑,叶半山,还有那个拿出灵纲剑图的家伙,恐怕会哭啊!”

    虹桥上这一批修士里面,李伯才的口才若论第二,再没有人能排第一。

    彭索几度欲反驳,都被李伯才封了回去,而这位以其地仙修为境界,真要评点哪个人、哪件事,其高度、深度,也不是彭索区区一个刚迈入长生境界的剑修所能置喙的。

    “叶半山的脾气,这辈子是改不过来了,但他最起码的资本是有的,几劫以来的本能,总能找到相对正确的路径。

    “至于那个家伙……看,灵纲剑图招展,叶半山孤剑独舞,慷慨悲壮,是不是?灵纲山上万千剑修热血沸腾、你金瞳神将五内如焚,是不是?人心可用啊!

    “他想搞什么鬼,我不用多说,可有一条你要明白,他做得再妙,现在,没有我们,没有我们的手段,他什么也做不了……”

    李伯才按着彭索的肩膀,硬把他扳回来,让他循虹桥去感应灵纲山地界:

    “现在,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份人心之力,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利用起来,用剑修的?错了,用我们的!”

    此言一出,气氛骤变。

    且不说他评点人、事的态度如何,彭索、张衍、万腾山等人,都是愕然。

    李伯才的意思是……

    未等他们想个明白,此时亿万里外的灵纲山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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