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过沧江之前,移山云舟的客人已经下去了小半,在下一次补充之前,这里倒是有些冷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曲折长廊,进入到一片较幽静的花园里,汩汩溪水绕园而过,汇入不远处的小湖,又顺着略微倾斜的湖底,落入下层,形成一道清流瀑布,落差足有千尺。
瀑布的喧嚣离他们还远,这里尽得安静幽深之妙,完全看不出下层的瀑布发源于此。移山云舟上处处可见这样独特的景观设计,既有移步换景的园林,也有疏朗开阔的平台,可把洒小酌,亦可风云入怀,这也是满足众修士长途旅行的需要。
富梁不是个雅人,但如今最喜欢这等幽静所在,概因此地是男女幽会的最佳场所,真做出什么事儿来,也没人打扰。
他的呼吸重浊了许多,脑子转的全是不堪的想法。
对此,孙婕似乎全无所觉,她微微笑着,又不像之前那么恣意放纵,只有行进间,裙摆间的银铃叮叮作响,吸引着富梁的注意,又有那圆润的长腿,活色生香,勾动他的视线。
富梁深呼吸,现在真他娘的是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了……
正要显露狼性,十数尺外假山之后,忽有环佩声响,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距离实在太近,前面又没有丝毫感应,富梁给吓了一跳,紧接着便听得话音入耳:“我在船上,听说有一位妙人,住得不远,意欲结识,不想在这里见到,巧得很哪。”
富梁正恼,听音见人,瞪眼去看,眼珠子竟险些凸了出来,原因无他,只因转出来的,又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儿。
好吧,是一位轻纱遮面,看不甚分明的美人儿。
来者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那遮挡容颜的帷帽,一圈轻纱垂下,直至肩头,挡人视线,但又是轻薄如无物,使人见到她秀丽的轮廓,令人极生向往。
帷帽之下,衣装则简约素淡,只有腰间所束玉带,通体碧绿,中间正前一朵绽开的牡丹玉刻,百瓣层绽,珠蕊吐光,甚是华美。
富梁呆了一呆,才懂得招呼:“这位……”
“婕姑娘,我们同往一叙如何?”
富梁又滞住,对面的态度很明显,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儿,他又羞又恼,还想再扳回面子,却听孙婕笑了起来:“姐姐这等绝色,处起来让人忌妒,还是不必了吧……”
“哪有的事,女子在一起,除了争芳斗艳,也有许多事做。香脂唇膏,华裳衣饰,都可言说。我见妹妹这一身绫罗珠翠,也欣羡得很哪,正要请教。”
富梁干咳一声,决定厚着脸皮插言,可嘴巴刚一张开,全身忽地软。掉,稀里糊涂趴倒在地上,脸皮摔得麻木了,可这时,他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孙婕低呼一声,身形偏闪,想逃走,可她面前,玉手探来,轻而易举扼住她的粉颈,往上提起。
下一刻,她双腿悬空,喉骨也发出濒临破碎的低响,同时那帷帽女子平声道:“玉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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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超了……爬床上睡去
第一章 旧日相识 神憎鬼厌(下)
喉咙被扣死了,孙婕哪有说话的机会?只能挣扎着踢腿,银铃急响,但幅度却是越来越小。帷帽女人手上气劲阴柔如丝,散入四肢百骸,每一处关节都似被坚韧的丝线绕上百十圈,此时孙婕周身滞重,便如掉了线的木偶,失去了动力。
帷帽女子非常有耐心,一直等到孙婕的挣扎完全停止,才略微放开了喉咙上的钳制,在这段时间里,她让手中美丽的猎物明白,这并非必要,只因她享受。
然后,她又问:“玉蝉在你手上?”
出乎意料地,孙婕笑了起来,她的面部轮廓较常人深刻,笑容绽开时,便如浓艳鲜丽的花朵,眩目迷人,一点儿都看不出,她是被人钳着喉咙,硬提起来。
“姐姐好灵通的消息,奴家手中是有枚玉蝉……可姐姐要知晓,这些日子里,奴家独居寂寞,寻了十几个精壮汉子,排解消遣,说不定有哪个称心如意的,赠些玩意儿出去,那什么玉蝉在其中,也未可知。”
帷帽女子“哦”了一声,不见恼怒,亦不置可否。
孙婕笑得愈发恣意明艳:“其实姐姐大可不必如此,女女之间,但凡用心,亦足可排解寂寞,到那时,当有所赠,就怕姐姐多年修行,身上的本事,未必能令人中意……”
她说得好生放肆,一旁富梁摔得两眼接地,耳朵却听得真切。此情此景之下,以前这些足以让他性致勃发的言语,却化为阵阵寒流,漫过全身。这个刺激下来,他倒是意外有了点儿力气,仰起脖子去看。
恰好帷帽女子的笑语,从轻纱后逸出来:“有没有本事,婕姑娘一试便知。”
说着,她又探出一只美玉般的纤手,盖到孙婕脸面之上,轻掩其檀口琼鼻,动作甚是和缓。
可就在此时,孙婕忽地抽搐,因全身受制,幅度不大,可脚尖崩紧,抖颤不停。抖开的裙裾之下,轻纱所覆雪肌迅速透出一层靛青,上有血管凸出,随即扭曲。盘转间,倒似朵朵烙下的花形印记。
一道亮光从脑海闪过,富梁牙关打颤,某个念头从混沌中跳出,瞬间明晰:
“花妖!”
这是近年来,在北地横行的“花妖”所创独门秘术,扭曲气血筋络形成的“百花烙”,号称是千年以来,散修自创最凶残的刑术之一。也因此法,“仅有”步虚修为的“花妖”名动天下,成为北地有数的凶人。
越是想得明白,富梁越是惊惧,而此时,他牙关得得的响声,已经相当清晰了。
花妖帷帽略微偏转,分明是投来视线。
富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大叫一声“饶命”,可话音才喷出口腔,印堂下陷,脑宫中就挤成一团浆糊,阴神想脱逃,却也被远超出还丹层级的力量灭杀。
他黯下的眼眸里,正映出此刻,孙婕又一次大的抽搐,裙后忽地濡。湿一片,渗入轻薄纱裤之中,还丹修士控制不住肌体,可见刑罚之严酷。
花妖则从中发现了什么,轻声一笑,伸手探入裙裾里面,在手中美人儿接二连三的抖颤抽搐中,从中取出一个莹光致致的物件来。
那是一枚长约寸许,精致细腻的玉制品,呈暗黄色,仿佛是一只从蜕壳中挣扎欲出的幼蝉,无论是半透明的蝉翅,还是开裂的蜕壳,都栩栩如生。
“这就是‘道意玉蝉’吗?”
花妖看着手中玉蝉,笑吟吟地道:“传说这上清遗宝,入物则隐,气息全无,要说放在体内则最佳,卿本佳人,何必欺我!既然相欺……那便去吧!”
正要将孙婕了结,帷帽轻纱无风自动,她倏地移位,手上的美人儿疾甩出去。
园林中“滋”地一声响,闪过幽绿火线,正中孙婕胸口,这明艳娇丽的美人儿一声惨呼,全身火光暴闪,重重落地,出奇没有任何烧伤,但五脏六腑已遭重创,只在地上挣命。
若不是花妖甩她出去,观幽绿火线的路径,中招的就是她了。
对此,帷帽轻纱后,传来低低笑语:“怎么说也是你的侍姬,如此辣手,又是何苦……嗯,不愧是神憎鬼厌的‘鬼厌’道兄,花妖输给你啦!”
说是“输”了,花妖却是在娇笑声中,闪掠飞空,与此时假山后扑出来的人影拉开了距离,后来这人一声怒吼,一圈幽光铺开,转眼覆盖了十里方圆,这是他炼出的步虚法域,要将花妖锁拿。
可终究迟一步,花妖遁速惊人,在幽光覆盖之前,速度骤增,转眼不见。
后来这人又是一声啸叫,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
两个步虚级数的高手交战,对移山云舟的冲击,相当不小,当下就有无数个防御阵张开,坐镇云舟上的大通行高手也是纷纷飞起,但前面两人势若雷霆闪电,转眼冲出了移山云舟的范围,这些高手都是无功而返。
喧嚷中,那生就变故的园林,一时间倒是被人遗忘了,只有垂死的孙婕,在地上抽搐。
又过了数息,有一人影闪现,绕过长廊,小心翼翼来到假山附近,见到孙婕此时的模样,他呆了一呆,蹲下身去:“孙婕,二妹……”
前一称呼,孙婕没有任何反应,但当“二妹”出口,女修却又一个激颤,“二妹”这称呼,是当年在双仙教,众人熟惯的叫法,来人无疑就是李闪了。
她想到接下来的事态,心中大急,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伸出手,用力推李闪距她最近的小腿:
“走,走……”
李闪是机灵的人,立知不好,正要起身,后面就传来一个轻若游丝的嗓音:“这位俊俏小哥儿,是小婕儿的青梅竹马么?既然来了,就做一对同命鸳鸯罢!”
音落掌至,在李闪脑后一拍,李闪便像一截木头,向前栽去,伏到孙婕身上,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
这一切,孙婕都看在眼中,那个主宰了她二十余年的可怕凶魔,就站在李闪尸身后面,冲她微微一笑:
“道意玉蝉真是好宝贝,明明玉化了,竟然还有脱蜕之能,那空壳就给花妖伤脑筋吧,反正一天之后,她夺走玉蝉的消息,就将轰传天下。小婕儿你果然是天生的戏子,这个伴儿就送给你了,也算答谢你这些年魔胎炉鼎的辛苦……”
他没有再动手,之前那幽绿火线,已经给孙婕造成了不可逆的重创,使她再活不过三息时间。如今他回来,只是为了确认,兼消去手尾。
当然,看着貌美女子挣扎着死在眼前,鲜花凋零,是他今生最大的嗜好。
“鬼厌,你好……”孙婕惨然一笑,闭上眼睛。
远方人声传来,鬼厌哈哈一笑,倏然不见。
孙婕的意识开始消散,她似乎又回到了双仙教中,回到那阴暗丑陋之间,仅有的一点儿纯真里去。
她浑然不觉,压在身上的李闪尸身,莫名“融化”,不一刻化为一滩清水,而这其间,一道星光飞落,直入她眉心。
第二章 江上交易 声名狼藉(上)
在移山云舟纷起的喧嚣中,鬼厌施施然离开,他不认为后面会有什么变故。
此地已经是沧江之南,天地元气似也变得温润冲和,吐故纳新,甚至是舒坦,相比之下,北方地界,元气略显粗砺,也更雄浑强横,别是一番滋味。当然,像北荒那片死地,呼吸一次,和吞咽毒液也没啥区别。
鬼厌刚从北荒来,感触最深。
受永沦之地死气的影响,北荒地表多年来生灵灭绝,死气渗透地下数十里,偶尔还会来一次喷发,元气冲突,环境恶劣到无以复加。
可就是这样,此界修士也一直没有停止对这片区域的探索,那什么黄泉、碧落、上清秘藏之类的传言,一刻都没有止歇,吸引着无数人如扑火之飞蛾,撞入死地之中。
这里面,当年陆沉和两大魔主的交战之地,是比较招人的地方。
由于三位最顶尖的大神通之士对战冲击,又是真界和永沦之地碰撞的核心地带,那里是受损最严重的区域——没有之一。
死气的浓烈程度,天地元气的混乱程度、环境的危险程度,在北荒区域,都是首屈一指,可两界的碰撞、交汇和维持,实在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奇事,从中或可见得天地元气、法则、虚空之奥妙。十多年来,不知有多少高人徘徊在附近,穷尽心力,推算玄机。
更不用说,那里还是传说中上清秘藏之所在。
相对于黄泉秘府,所谓的上清秘藏,实在缺乏确切的证据,只有当年几个当事人含糊不清的证词,十四年了,也不见发掘出什么实实在在的物件,除了一些与此事切身相关的人外,大部分人都是将信将疑。
可事态在半年前发生了变化,不知是谁,在那片区域的地底深处,发现了一只爬虫——要知道在那片区域,死气浸染程度,远超别处几十上百倍,深入地下千里,物种圈子都破坏殆尽,是真正的死地、绝地。就算是爬虫,也是生灵之属,这一发现,当即就震惊了许多人。
不知怎地,又有人鉴定出那是一只乌蒙天蝉的幼虫,这一下价值就是飙升。最初的发现者没有福份享受,遭遇已经滥俗的“杀人夺宝”,由此掀开了混乱的争夺战。
而最玄妙的事情,在这个阶段发生了,不知是在哪个人手里,那只活生生的虫子,竟然聚结元气,凭空玉化。人们本待不信,却又发现,玉化的乌蒙天蝉幼虫,更是神异,以心念探之,便可见得惚恍空缈之道法真意,引人入胜;心念再转,又会触碰到渊深死气,伤人魂魄。
区区寸许爬虫,包容着道意,死气,又天然融会如一,人们又想,既然孕育道法真意,或是玄门秘制,更能和当年上清宗扯上关系,所以“上清秘藏的关键钥匙”之类的说法,不胫而走。
这时的虫豸,给安了个“道意玉蝉”的名头,价值飙升千万倍,多次争夺,几番易手,机缘巧合之下,落到鬼厌手中,却一个不慎消息外泄,鬼厌心下生惧,便使出“金蝉脱壳”的手段,嫁祸于人,眼下已是大获成功。
不出两日,全天下人都会知道,道意玉蝉被花妖夺了去,祸水滔滔如大江,都由那贱人承担,只想到这点,鬼厌便心里心外舒爽快活,不自觉伸手按了按胸口,这里才是道意玉蝉的正品呢。
此宝在方寸之间,汇结道意死气,难测虚实,似乎还有些虚空神通的痕迹,放置在储物指环中,是万万不能的,只能搁在外面。
眼下鬼厌才不会拿出来招灾惹祸,但思及玉蝉月前莫名褪下的一层玉壳,愈发觉得这里面有着难以索解的奥妙。
当然,一切的一切,马上都与他无关了。
对一心修行的人来说,此玉蝉或是极好的参照,对他却是一文不值。
鬼厌是典型的蠹修,虽然天资极佳,又出身魔门,却极好美色,又有极重的毁灭欲,被六欲浊流驱役,不得超脱,有时偏执近乎疯狂,心意所至,无恶不作,在北地得了个“鬼厌”的名号,以至于原名都无人知晓了。如此心性,十成里有九成九是长生无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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