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在滴着水。
方锦佩这会已经被冻得面色发青,她的脚如同一直踩在冰水里,小腿处都冻得有些麻木,摔跤的臀部还在隐隐作痛。
她才被方锦书训斥过,如今在这些身份尊贵衣着华贵的千金小姐面前,益发觉得自己形容狼狈卑微。被她们这样看着,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见她如此,再看方家姐妹并不着急的样子,苏琲瑱心知此事不像她说的这样简单。这里明明有三名方家姑娘,却只有一个丫鬟跟着,事有蹊跷。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她无意过问。
“这大冬天的,可别冻着了。”苏琲瑱挥手叫来一个侍女,吩咐道:“你带这位方家姑娘去西侧的偏房里,生一盆火将身上衣裙烘干才好。”
梅影堂虽然是皇家别苑,但苏祭酒却是这赏雪文会的主人,只不过借用这个地方罢了。苏琲瑱在这里,便有招待好这些大家小姐的责任。
既然被她撞见了,她就有义务将方锦佩安排妥帖。
“谢过苏家姐姐。”方锦佩施礼道谢。
“三姐姐,”方锦书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你好好休息,但千万别再乱跑了。否则红叶回来找不见你,别怪我不留情面。”
方锦佩此时已经彻底怕了她,连声应了,给众女告辞道:“各位姐姐妹妹,请恕我先行告退。”说罢,便跟着那名侍女匆匆走了。她实在是冷得很,只想快些找个暖和的地方,将脚上那双被冰水浸得湿透的靴子脱下来。
目送着她离去,方锦书收回目光,看着乔彤萱笑道:“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
“上午已经来赏了梅,这会原本说着去看冰瀑的,结果姚家姐姐的猫跑丢了,正到处找。”乔彤萱天真单纯,又正是贪玩的年纪,这会嘟着嘴正不高兴。
方锦书看着她,就像看着前世昭阳公主两三岁的时候,心生爱怜。
她的这个性子,哪怕知道母亲生着病,给她定下了方梓泉的亲事,她发泄出来后,也就不再忧虑此事。真的要等事情发生了,她的性子才会发生变化吧。
乔彤萱能天真肆意的时候不多了,方锦书便想由着她多高兴高兴,笑着问道:“哪里有冰瀑,我也想去看。”
“苏家姐姐说了,从西面绕过去,在梅林的背后有一座不高的山崖,那里就有冰瀑。”说起冰瀑,乔彤萱眉飞色舞起来,拉着方锦书的手悄悄道:“书妹妹,你就陪我一道去看冰瀑,可好?”
“没问题。”方锦书道:“只是我们出来得有些久了,恐母亲担心。我和大姐姐要先回去,给母亲讲一声再出来。”
方锦佩的事情,她要马上跟司岚笙说才行。否则万一横生枝节,司岚笙不清楚内情,就怕做出错误的判断。
“要不萱妹妹先玩着,我们出来时再来找你。”方锦晖出了个主意。
乔彤萱看了一眼姚芷玥,摇摇头道:“我跟你们一道回去。”她实在是不喜欢姚芷玥的态度,想着要继续跟她一起便头痛。
众女略作商议,便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苏琲瑱带着姚芷玥、顾子晓继续游玩;一拨是方家姐妹、吴家姐妹和乔彤萱返回夫人太太们所在的厅堂。
卢姑姑说得没错,她在室内设下了曲水流觞,有女官坐庄,夫人太太们都兴致勃勃。
曲水流觞原本是文人之间的雅事。夏日之际,在涓涓溪流两边坐了,从上游放小船下来,停在谁的面前,就由谁做诗词。
这溪流通常都是刻意引导了的,做成九曲十八弯,水流也不急。在两旁放置着案几,人们一边用着茶水西瓜糕点等物,一边看着小船的去向,纳凉消夏,极其风雅。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守望相助
此时室内的曲水流觞便整体小了一号,是用模具做成假山流水的样子,虽说不及那般风雅,但原理也都是一样的。
在场的夫人太太们都是官眷,两姓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官员的妻子自然不可能是目不识丁之人。在未出阁时,那也都是习过琴棋书画的,其中不乏高手。
这样的风雅之事,众人都兴致高昂。
方锦书到之时,司岚笙已经做过两首好诗,得了备下的彩头,兴致正浓。
“母亲,大姐姐不小心崴了脚。”方锦书到了她身边,跟两边坐着的夫人见了礼,才对司岚笙道。
“怎地这么不小心?”司岚笙问道:“严不严重,能走路吗?”
“女儿也不知道,便来请母亲去看看。”方锦书一副拿不定主意的表情。这是她和方锦晖商议好了,在回来路上假意崴了脚,以这个为理由请司岚笙出来,才不会显眼。
司岚笙笑着给两侧的夫人致歉,道:“我家大姑娘崴了脚,我得瞧瞧去。”
“自然该去。你放心,若是有不好,让人找太医来瞧瞧便是。”其中一位夫人道。
她起了身,牵着方锦书往外面走去。出了房门,方锦书道:“母亲,我跟你说个悄悄话。”
司岚笙目露疑惑,不是说方锦晖崴了脚吗,依她们两姐妹的感情,方锦书断不可如此从容。但她更知道,方锦书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便点头应了,弯下腰道:“你说。”
“母亲,大姐姐没有崴脚,是三姐姐出了事。”方锦书悄声道:“一会我再跟你细说。”
司岚笙心头一惊,既然方锦书用这样的借口将自己叫出来,想来方锦佩惹出来的不是小事。她直起腰,点了点头。
到了不远处的厢房,方锦晖弯着腿坐在罗汉床上。吴家姐妹和乔彤萱都在一旁,神情焦急。见司岚笙来了,尽都松了一口气,上前见礼。
司岚笙笑道:“难为你们如此关心晖姐儿。都去玩吧,这里交给我。”
她这样说了,三人只好告退。
见乔彤萱一脸舍不得,方锦书道:“要不你们先去冰瀑那里,大姐姐若是没事我再来找你们。”乔彤萱这才高兴起来,笑着走了。
司岚笙让侍女将门掩了,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芳菲呢?”芳菲是方锦书最信任的大丫鬟,陪着她去了净衣庵,这会不在她身边实在是奇怪。
因跟巩文觉有关,方锦晖不便回话,就由方锦书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道:“母亲,今日我们算是万幸。卢姑姑不想将事情闹大,我才有机会将三姐姐带回来。芳菲被支走去替她找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岔了道,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已经遣人去找了。”
“方锦佩!”司岚笙冷笑一声:“没想到二房里还出了这么个能干的。这才多大,就知道要谋划亲事了。”
“母亲,眼下可怎么是好?”方锦晖担忧地问道。
眼下虽然将此事掩了下来,但巩文觉昏迷是事实。在他昏迷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方锦佩才知道。若是巩家要追究责任,抑或是方锦佩还有什么后手,都不是好事。
再说,方锦佩打上了巩文觉的主意,这实在是一桩丑事。对方家来说,半点不得泄露出去,否则方家女儿的名声,可就算是彻底毁了。
关于方慕笛的流言才过去没多久,要是再爆出方锦佩的这件事,就算都是二房的人,方家的名声也会跌到谷底。
而且,方锦佩此事的性质,与方慕笛大不一样。
她这是设计未来的大姐夫,自甘下贱。这种行为,最被各位夫人太太们所不齿。因为她们实在是见多了,各种想爬上自家男人床的丫鬟等人。
方慕笛的事和呆霸王有关,京中百姓都知道崔晟的霸道不讲理。就算是流言,也默默将方慕笛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并没有苛责于她。
当务之急,是要要收拾残局。巩文觉现在有没有醒过来,伤情如何。方锦佩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药,令他昏迷。
“你们就在这里,”司岚笙沉吟片刻道:“我去找巩家大太太,一道去看看。”
她爱怜的看了方锦晖一眼,抚了抚她的头顶,道:“我的儿,这件事苦了你。”
方锦晖一怔,眼泪默默的流了下来。从见到巩文觉昏迷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忍到现在,此时得了母亲的关怀,才将委屈露了出来。
“母亲,我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方锦晖低声泣道:“亏我还一直拿她当妹妹。今日,若不是书妹妹在,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司岚笙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哄道:“你们两姐妹才是嫡亲的血脉至亲,自然该守望相助。”她在心头暗恨卢姑姑做事不地道,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让两个女儿去处理?
要想不惊动旁人,她就不信作为尚仪局的掌事姑姑没有更好的法子!今日这所有的宫中侍女都归卢姑姑管,只是不想耗费心思罢了。
就这样,方家还得记下她的一个人情。
方锦晖汲取着母亲怀中的温暖,吸了吸鼻子道:“母亲,你快去吧。女儿就在这里等着,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好。”司岚笙道:“书姐儿眼下懂得保护姐姐了,有你在我很放心。”
她站起身来,吩咐道:“烟霞,你去将方锦佩带到马车里看管着,再到听雪轩来找我。”每人只能带一个丫鬟,一旦有事便人手极其紧张。
看着母亲出了门,方锦书坐到床边安慰道:“大姐姐,这事不是巩家公子的错,你别忘心里去。”
“我知道。”方锦晖面带忧色,道:“不知道他伤得如何了,有没有醒来。”她真正担心的,是两人的婚事会不会生出波折来。
方锦佩这样的行事,巩家难免会认为方家女儿品行不堪,她也会受到连累。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要知道,巩文觉可是巩家的嫡长孙,他娶的媳妇以后就是巩家的长媳,当家主母,品行是顶顶重要的,相貌却在其次。
方锦书心头暗自思忖着:莫非,在前世两人正是因为这件事,最终没有成亲?
===第二百三十六章 流霜散
方锦晖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她已经初识情的滋味,才刚刚品尝到甜蜜,却化作酸涩。也许,那只是一个美丽的泡影,她刚想要伸手触碰,就化为乌有?
她知道父母不打算送她进宫选秀,这才要急着给她定下亲事。但剩下的时间已是不多了,却被自家堂妹从背后捅了一刀。生出这等变故来,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究竟会如何。
看了一眼默默陪着自己的妹妹,方锦晖歉意道:“你去和萱妹妹玩吧。这才第一趟来梅影堂,别因为我误了兴头。”
方锦书摇头道:“玩哪有大姐姐重要,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方锦晖道:“有巧琴陪着我,我又不是真的崴了脚。”
突然遇到这样的事,她也确实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方锦书理解她的这种心情,道:“那大姐姐就在这里,我去一会就回来。”
她约了乔彤萱,不好失约。再说,还有些事情也等着她去处理。
出了门,她从袖袋里拿出在听雪轩捡到的那个陶瓷小盒子,仔细端详。
这个盒子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烧得很是粗劣,上面草草画了几笔花草。在街边一些售卖女儿家物件的小摊贩上,随处可见这样的盒子,用来装一些女儿家的零碎。
方锦书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但在盒子里的白色陶瓷上,有少许粉末的残留沾染着。拿起盒子凑近鼻端轻轻嗅闻,有一种几不可闻的优昙花香。
对着阳光照射,上面的粉末晶莹透明,只有一种极淡的粉色透了出来。若不是方锦书够细心,在这样白色瓷盒里面附着的透明粉末,很难被人发现。
将盒子盖好,重新贴身收好,方锦书在心头是止不住的疑惑。这个味道,这个颜色,她确信正是流霜散无疑。
心头的疑惑得到了证实。
在听雪轩时,那股甜得发腻的香味里面,方锦书就闻到一丝藏着的流霜散花香。
可是,方锦佩的手上,怎会有这样的药?
流霜散,以优昙花为主料,辅以其他七八种难得一见的药材调制而成。一经点燃,花香令人沉醉其间,飘飘然如同到了佛国一般,在西方极乐净土不愿醒来。
这不是常见的迷药,中了流霜散之人非但不会落下昏昏沉沉的后遗症,醒来后还会神清气爽,有开智之效。
对于方锦佩来说,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制造出一个被巩文觉轻薄的假象,再被人瞧见,谋划着嫁进巩家。
她没有必要,也没有这个能力用这样难得的流霜散。
况且,那股甜腻的香味本身就是另一种迷药燃尽后留下的。要让巩文觉昏迷,一种迷药就足够了,哪里需要两种?
闻到流霜散安睡之人,表情安详睡相甜美。但巩文觉当时的神情显然不是这样,那就是受了两种迷药影响的缘故。
这件事,端的是扑朔迷离。
揣着心头疑惑,方锦书走出游廊,找到一名侍女问明方向,到二门外停着各家马车之处。
“你来做什么?”方锦佩抬头,恨恨地看了她一眼。
“你把芳菲支去哪里了?”都这么久了,芳菲仍未见回转,这让方锦书有些担心。因为她的命令,芳菲才去盯着方锦佩,万一要是有了什么意外,她内心难安。
听她来只是询问丫鬟的下落,方锦佩心头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我的簪子落在梅林了,借你的丫鬟用用,怎么了?”
方锦书冷哼一声,道:“我的丫鬟,你也配?”都闹到这样,她不打算再给方锦佩留任何颜面。
“你……”方锦佩气结,又知道自己理亏,索性偏过脸去不再说话。
知道了芳菲的下落,方锦书也就不急了,看着方锦佩徐徐问道:“三姐姐,你看看这个盒子是不是你的?”
她将装流霜散的那个盒子拿出来,摊在掌心,看着方锦佩的眼睛问道。
“不是。”方锦佩矢口否认,但她的眼睛和紧紧抿着的嘴唇却出卖了她。
方锦书轻轻一笑,道:“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方锦佩紧张的追问。
方锦书笑而不答,瞥了一眼她身上裹着的斗篷,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