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书轻轻挑眉,看着面前这两个她曾经的贴身丫鬟。
能做贴身丫鬟,两人的相貌都是中上之资,面目姣好。但此刻看起来,却几乎认不出以往的容颜,形容凄惨。
而且,很明显在来之前还梳洗过了,想来司岚笙是怕吓到女儿。
两人就那么跪在那里,默不吭声,连求饶救命都不喊。
方锦书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吩咐道:“芳菲留下,你们都出去。”
婆子将反绑着两人的绳子又紧了紧,才施礼告退。烟霞也拉着红霞,一起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云桃、云杏,”方锦书语气很淡,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大堂叔?他一个浪荡子,也值得你们图谋?”
轻轻一句话,打破了两人的平静。
云桃身形明显一滞,云杏抬头飞快的看了方锦书一眼,旋即又垂首。
两人虽然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一言不发。但她们的反应,已经证实了方锦书的推论。
那些散乱的线索就像滚落在地上的珍珠,这时被方锦书用一条丝线串了起来,成为一条璀璨的项链。
“云桃,你是被迫的吧?”
这句问话,直直的戳进了云桃的心窝子。这么多天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云桃终于崩溃,大哭出声道:“姑娘,婢子身不得已害了姑娘,只求速死。”
方锦书微微往后一靠,质问云杏,道:“云杏,跟了我这几年,我可有亏待于你?大堂叔是怎样的人,我不信你看不清。”
“莫非,他破了你的身子?”
云杏浑身一颤,这是她心头最隐秘的秘密,姑娘她怎会知道?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方孰才答应过她,只要能将方锦书给卖了银钱到手,就将她讨来做妾。她也知道,方锦书一旦失踪,她这个贴身丫鬟脱不了干系,定然被罚。
但如果等风口过去,方孰才开口讨要,十有八九能够成功。
她有这样的信念撑着,才能在府衙的审讯之下守住秘密。因为她如果说了,卖主的丫鬟只有死路一条。不说的话,只要熬过去还有好日子过。
方孰才再怎么不堪,好歹也是方家的主子,不会短了吃喝。总比她到了年纪配个管事小厮之流的强。
更何况,方孰才继承了方家的好容貌。给他做姨娘,云杏千万个愿意。
可是,云杏怎么也没想到,被拐走的四姑娘竟然回府了!非但如此,还猜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你不说我也知道。”方锦书道:“为了谋算一个姨娘的位置,你不但出卖主子,还设计让大堂叔污了云桃的身子!”
她说出了事实,云桃掩面低低抽泣。
女儿家的贞洁何等重要,她的处子之身给了方孰才,也只好听从他的命令行事。
“好一个不忠不义之徒!”方锦书喝道:“芳菲,替我掌嘴!”
“掌嘴?”
芳菲才在田妈妈手下调教了一日,还听不懂这个命令。
看到她懵懂的反应,方锦书原本恶劣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失笑道:“给我打她的嘴巴子!”
这次芳菲听懂了,捋起袖子,朝着云杏左右开弓。
她打小做惯了农活,手上的力气大,只几下就打得云杏口齿之间冒出了鲜血。
方锦书冷冷的看着,并不喊停。
这样的恶奴,不给予教训他日就会欺负到主子的头上。她被拐卖,就是活生生的事实!
看着云杏的面颊被打得成了一个猪头,方锦书才道:“住手!”
“芳菲,将两人的嘴堵上,跟我去一趟明玉院。”
她也想听从母亲的吩咐,好好休养脚伤。但方孰才将手都伸到了她的贴身丫鬟上,这要是传了出去,简直就是天大的丑闻!
堂叔觊觎侄女闺房,以天下人的想象力,会自动补足余下的部分。
一个不小心,就会演变成方家后院秽乱。这件事的杀伤力,远远超过她被拐卖的名声!
到了明玉院里,彩霞远远的迎出来,道:“四姑娘快请进,大太太已经等着你了。”
“母亲。”方锦书带着云桃、云杏两人进了房,见礼后道:“还请母亲摒退下人,只留下芳菲。”
司岚笙掌家手段仁慈,谁知道她身边还有没有其他心怀鬼胎的人?
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露了半点口风。
只是还需要一个动手的人,除了芳菲,方锦书不信任任何人。
司岚笙有些狐疑,她还以为女儿特意来一趟,是要替她昔日的大丫鬟求情。她已经想好了,该如何拒绝她。
可是,云杏面上的掌痕,却昭告着不是这么一回事。
既然女儿请求了,她也就从善如流。片刻之间,屋中就只剩下母女二人,跪在地上的云桃、云杏,还有站在一旁听候吩咐的芳菲。
方锦书凑到司岚笙耳边,将云杏和方孰才的勾结悄悄道了出来。
司岚笙陡然色变,她万万没想到,事实的真相既然如此龌蹉。在这样的震惊之下,以至于让她忘记了,连府衙都审不出来的口供,怎么方锦书才见了两人一面,就已经得知了真相。
“这两人,留不得了!”
===第三十三章 六姐妹
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司岚笙恢复了当家主母的威严。
云杏是主犯,死有余辜。
云桃虽然被迫,但她假如有忠诚之心,有无数次机会,将此事禀报给司岚笙,求她做主。
贞洁固然重要,但伺候过主子的姨娘也都可以放出去嫁人,她并不是没有选择。
“母亲不急。”方锦书道:“着人将她们好生看管了,不允说话。等父亲回来,或许有用。”
方孰才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将她拐卖,总会有个理由。她们两人,就是那个饵,可以用来诱方孰才主动招供。
司岚笙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立刻处死了虽然痛快,但根子却在方孰才身上。不斩断根源,还会发生新的情况。
“那这样,将她们关去我这里的净房。”司岚笙吩咐芳菲动手。
既然她们身上有这样的秘密,就不能再关进柴房。人多口杂,谁知道会传出什么话来。两人在自知必死的情况下,想拖人下水也不算难以想象的事情。
经此一事,司岚笙已经不再相信人性。
只有将两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才放心得下。左右也不过只是半日的功夫,待方孰玉回来,商议出解决办法,就会将二人处置了。
“母亲思虑周详,我就让芳菲留下,看管两人。”
芳菲本就是个村姑,并不懂得后宅里的门门道道。在这种时候,反倒是个优势。
“芳菲,你将两人好生看管,不能让她们逃了。”方锦书叮嘱道:“今儿你听到的这些话,一个字也都不许说出去,都给我忘了。”
芳菲应了,有些难为情道:“姑娘,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懂。想不起来,该怎么忘呢?”说着,她自打了一个嘴巴,道:“婢子说错话了,婢子一个字都没听懂。”
田妈妈首先教她的,就是在内宅里的规矩。只是毕竟才一日,她习惯了十年,猛然间要改口还改不过来。
看着她,这下连司岚笙都笑了起来,道:“是个实诚的。”
方锦书得意的扬了扬脸,卖乖道:“那是,母亲也不看是谁挑的。女儿觉得,这人啊,只要心眼实诚,外表什么的统统都不重要。”
话说到这里了,方锦书也借着撒娇点一点母亲的用人之道。
司岚笙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里事毕,方锦书出了门,由烟霞、红霞一左一右的将她扶着,回了翠微院。
本来司岚笙是想叫田妈妈抱她回去的,但方锦书死活不干。开什么玩笑,两世加起来她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还让人抱着?
好在翠微院原本就是明玉院的后罩房,两个院子离得很近。
还没进去,方锦书就听见在她房里传出来几个不同姑娘的声音。
烟霞笑道:“许是放学了,姑娘们到了!”
里面的人听到响动,一名头上插着蜻蜓簪子的小姑娘自己打了帘子出来,先是朝着方锦书蹲身见礼,再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嗓子:“四姐姐回来了!”
这一下,从屋里涌出来好些个姑娘,如同蝴蝶一般,呼啦一下将她围在当中。
感谢方家良好的基因,个个都似花骨朵一样娇嫩,各具美丽。
方锦书环视一遍,见都是方家她这一辈女孩子们。先前那个插着蜻蜓簪子的小姑娘,比她小一岁,是她的庶出妹妹方锦艺,父亲身边的汪姨娘所出,年纪最小,排行第六。
“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五妹妹、六妹妹。”她挨个喊了个遍,加上她,方家这一辈一共有六个姑娘。
方锦晖上前一步,关切道:“妹妹脚伤了,就该好好歇着,怎地又去了母亲那里?”示意烟霞扶着方锦书进房。
她不仅是方锦书的大姐,还是她们这一辈的大姐。她这样说了,众人也都跟着进房。
“四妹妹,昨儿我就想来看你了,可母亲说你才刚回来,不能来扰了你的清净。”方锦菊笑着说。
她是方孰丰的庶长女,母亲韩姨娘是小门小户的清白女儿,性子谨慎本分。被方孰丰看中纳为姨娘后,先后诞下庶长子方梓益和她两兄妹。
这也是白氏最不满的地方,方孰丰的长子长女竟然都是庶出的,置她这个结发妻子与何地?
在韩姨娘的教导下,方锦菊和她的嫡母白氏不同,总是想方设法的亲近长房。在她看来,只有跟长房要好,才能获得好处。
方家这满门上下,眼下不都靠着祖父的礼部侍郎官位吗?再往后,就得靠同为长房的大伯了。她在学堂里听人说起过,别看大伯只是个六品翰林,但在翰林院里的,都是储相。
她一个不得嫡母欢心的庶女,要想今后嫁得好,唯有提前为自己谋划一二。
听她这么说,一向和她不对付的方锦佩哪里甘心她这样卖好,不留情道:“哟,你母亲会这么好心?我可是听说,四妹妹一回来,二堂伯母就张罗着要将妹妹送去三圣庵呢!”
“母亲那也是为了四妹妹的名声着想。”方锦菊反唇相讥,道:“怎么着,你祖母可是明目张胆的要将四妹妹赶出去。”
这屁股都还没把板凳坐热,两人就昨日之事拌起嘴来。
方锦佩的嫡亲妹妹方锦薇帮腔道:“二姐姐,三圣庵这事,可是二堂伯母先提出来的。”
这种场面,往日里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不论什么事情,方锦菊和方锦佩两人都能争上半晌,然后方锦薇就会帮着自己的亲姐。
这种拌嘴,谁也不服气谁,到最后无非是两个结果。要么不了了之,要不几人大打出手。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但下一次再继续。
方锦佩和方锦菊两人,就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方锦艺年纪最小,她鼓着面颊看着三个大的争得面红耳赤,悄悄往方锦书那里挪了一挪,小声问道:“四姐姐,你的腿还痛不痛?”
方锦书没将拌嘴的三人放在眼底,因为方孰才的缘故,她如今对方锦佩、方锦薇姐妹两人没什么好感。
见她如此可爱,摸了摸她梳得整齐包子头,道:“没事了,歇两天就好。”
方锦艺是她的庶出妹妹,从血缘上,也比在那里吵得起劲的三人亲近。
===第三十四章 索命
方锦书悄悄扯起裤腿给她看了,道:“六妹妹你看,已经消肿许多了。”怀仁堂送来的药很不错,从昨日开始涂抹,到现在崴脚的脚踝处已经小了一半。
但方锦艺乍一看见,还是被唬了一跳。养在深闺的姑娘,常规惩罚就是抄抄经,禁足,犯下了不得的大错才会被罚去跪祠堂。
女儿家身子金贵,父母不会像管教儿子一样,动用家法。
“肿得这么大,四姐姐你还说没事?”方锦艺看着都觉得痛。
“已经好多啦,真不碍事。”方锦书温言宽慰她。
“萱姐姐托我问问你,若是伤得重,她家里还有上次御赐用剩下的膏药,着我带给你。”方锦艺带着话:“还有晴妹妹,托我问好。”
她口中的萱姐姐,是鸿胪寺卿乔家的嫡孙女乔彤萱,年纪跟方锦书一样都是八岁,但要大上两个月。
在学堂里,因为两人身份相当、年纪相近,是相当要好的手帕交。
还有礼部吴尚书家里的两个嫡孙女,大姐吴菀灵和方锦晖交好。二妹吴菀晴则经常和方锦书、乔彤萱两人在一处,方锦艺就是她们三人的小尾巴。
“你替我转告萱姐姐,我就是小伤,哪里用得上御赐的膏药。”方锦书忙推辞了,道:“过几日我就去学堂了,你让她们不必惦记我。”
两人正说着话,冷不丁方锦佩插话进来,气势汹汹道:“四妹妹,你来评评理。这件事,明明就是二堂伯母起的头,是也不是?”
方锦书心头颇为不耐,这三人在自己房中吵吵嚷嚷,她不找她们麻烦,已经是看着都姓方的份上。
方锦佩还如此不识趣,非要将话题往她身上引。真当她还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吗?
她身子往后一缩,露出被方锦佩吓了一跳的神情来,怯怯地道:“三姐姐,你这样凶,我好怕。”
说着,身子往后一软,面色苍白的看着方锦佩。
看她这样,方锦晖心头不悦,拍了拍桌子,道:“三妹妹,明明知道四妹妹身子不好,才相约来探望。你们这样,是来探望的样子吗?”
她这一发火,方锦佩就有些讪讪的,道:“妹妹也是一片好心,不能让旁人欺负了四妹妹去。那有些人,安的也不知是什么心。”
说话之间,拿眼睛瞥了一下方锦菊。
方锦菊翻了个白眼,方锦晖都发火了,她才不会上赶着去挨骂。并不接她的话茬,示意跟着她的丫鬟捧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匣子出来,道:“一点心意,还望四妹妹快些好起来,也能一道去学堂。”
“扰了四妹妹这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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