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希望林姑娘的伤情不要太重,否则他都无颜见自家公子。
幸好那一剑刺出的部位在腹部,理应不会危及生命。但这是对他们这样的江湖人而言,林姑娘一个弱女子,流了这么多血,能不能挺过去还真不好说。
和丰镖局的那名镖师见状,安慰他道:“刘兄放心,我们镖局都在毛大夫那里看诊,他最擅长治疗剑伤,不会有事的。”
感激他的好意,刘管家道了谢,心头仍然是忧心忡忡。
但此时担忧也是无益,不如想想对方的来路。在距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设伏,且如此嚣张,这背后的来头一定不小。
应该不是承恩侯府。
肖太后一向对她的娘家约束的紧,承恩侯就算没有达到目的,也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何况,权家和承恩侯自有渊源,他日承恩侯若有事需要权墨冼去办,权墨冼也不会一口拒绝。
他没必要刺杀林晨霏来结仇,这很无谓。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人选——宝昌公主。只有她,有足够的动机,和足够的人手来做这件事。
如果真是宝昌公主,这件事可就麻烦透了。她是当今皇上的爱女,这份仇,说不得只好默默咽下了。
一个时辰之后,洛阳城雄伟壮阔的城墙出现在刘管家面前。验过路引进了城门,镖师带着他们直奔医馆而去。
林晨霏此时的意识已经在逐渐模糊,一路的颠簸令她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渐渐透过了布条渗了出来,看得林夫子泪流不停。
他多想以身代之,代替女儿受这遭罪。
林夫子不明白,他们父女还没上京,怎么就会惹来这等祸事?他自问,活了几十年,一向与人为善从未得罪过谁,老天爷这是瞎了眼吗!
幸好毛大夫不愧是外伤高手,医馆中也有专门伺候的丫鬟婆子。将林晨霏抬进去,重新施针处理了伤口,再煎了一副药喝下去,伤情总算是平缓下来。
权墨冼接到了刘管家着人带的信,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眉目如刀,面目深凝,眸子深处跳跃着怒火。他请刘管家去接林夫子父女上京,原本只是一个万全之策,没想到当真有人动手。
刘管家想到的,他自然也都想到了。那幕后的凶手呼之欲出,除了宝昌公主还会有谁。这些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当真以为别人的命不是命吗?!
他坐在林晨霏的病榻边,看着她睡梦中仍忍痛皱眉的神情,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
娶她,一来是为了报师恩,二来是为了实现她的愿望,并给她一个安稳幸福的生活。
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他知道林晨霏暗暗恋慕于他。虽然他对她并没有男女之间的爱,但也并不妨碍他将她娶进门来疼着。
可是,自己这一番好意,竟然是害了她?
望着失去了活力的林晨霏,权墨冼头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第三百五十三章 绝非玩笑
京城这个巨大的漩涡,自己置身其间就注定了不会一帆风顺,尤其是决定走一条纯臣的仕途之路。
原以为祸不及妻儿,原以为自己能护住后宅,原来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
权墨冼就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如石雕泥塑。夕阳橘色的光芒透过纸窗投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下颌冷硬如铁的线条,刀刻一般俊美。只是,他眼眸中的冷意越来越寒,如墨似漆。
宝昌公主,这份仇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冼哥哥,我痛……”
病榻上昏睡的林晨霏不安地皱了皱眉,在梦中轻唤出声。
“不怕,我在。”权墨冼俯身,不避嫌地握住她的手,放柔了声音应道。这一瞬间,他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而温暖。
林晨霏睁开眼,见到他近在咫尺的容颜,眸子中迸发出惊喜的色彩,轻呼道:“冼哥哥,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么?”
随即,她感受到手上的温热,一抹羞意从面上闪过,给苍白的脸颊抹上了动人的红晕。
“真的是我,你别动。”权墨冼柔声道:“都是我不好,才让你遭了这样的罪。我发誓,一定会好好待你,永不相负。否则,就让我……”
但他没能说完后面的话,林晨霏抬手掩住他的唇,眼中清澈见底,道:“不,这不关你的事。冼哥哥,我只盼着你能好好的,我怎样都行。”
这句话中蕴含的情意,听得权墨冼心头酸楚不已。他闭了闭眼,一滴晶莹的泪珠沁出眼角,随即被林晨霏温柔的拂去。
“冼哥哥,别为我伤心。”林晨霏轻声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原本就配不上你。是我奢望了,这一切原本就是我自找的。”
“胡说,”权墨冼神色坚定道:“你是我认定的妻子,任谁也代替不了,怎么会配不上我?”
他的话如同蜜糖一般流入林晨霏的心,比那什么汤药都管用。她甚至觉得,只要有他伴着,哪怕立刻死了,都值得。
“公子,毛大夫找你有事。”刘管家轻轻敲了敲门道。
“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来。”权墨冼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放回被子中,叮嘱道。
林晨霏轻轻“嗯”了一声,道:“你且去,不需挂念着我。”
毛大夫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言谈行为粗放,看上去十分不像是一名大夫。此刻他正坐在一堆药材前,锁着眉头沉思着。
“毛大夫,晚生权墨冼,感谢大夫救了吾未婚妻的性命。”权墨冼作了一个长揖到底。
“为医者救人乃是天职,权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毛大夫将他扶起,道:“只是林姑娘的伤情,有些蹊跷。请大人来,正是为了此事。”
“蹊跷?”权墨冼眉头紧锁。
毛大夫点点头,道:“那一剑刺穿了林姑娘的腹部,导致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幸好她的身体底子好,卧床静养半年当可慢慢好起来。”
在唐州,林夫子以教授学生为生,家境不算贫寒也称不上宽裕。林晨霏虽然是他的宝贝女儿,也需要做饭洗衣日常洒扫。幸亏如此,她的身体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要好上许多。
“那就好。”权墨冼点点头,静养半年,并不是什么难做到的事情。
“不过,”毛大夫摇摇头,道:“她的胞宫被刺穿,无法再孕育子嗣。”
“什么?”权墨冼大惊。
这时,门边传来“哐当”一声响。两人扭头看去,只见林夫子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一个瓦罐在他的脚边摔成了几瓣。
“夫子。”权墨冼快步走过去,扶着他的身子。
“毛……毛大夫,你说的可真?”林夫子双目发直的看着毛大夫,手指直勾勾地指着他,不住地颤抖。
毛大夫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他在让婆子替林晨霏裹伤的时候就发现了。正是顾虑到林夫子的年纪,怕他接受不了,才等到权墨冼来了才说。没想到,还是让他听见了。
“老人家千万别激动……”他试图安慰林夫子。
“不!”林夫子语气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只管回答我,是与不是?”
“是。”毛大夫语气艰难的承认。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说出这样的判断。那样鲜活美好的姑娘,不能孕育子嗣,对她而言将是多么痛苦的打击。
听到他的话,林夫子如同被抽去了脊椎,整个人往下软倒。
权墨冼一把扶住他,将他扶到桌边坐下,沉声道:“夫子,您别伤心。我娶的是霏儿,并不是一个要为我延绵子嗣的女人。”
“您放心,我的初衷不改。明日我就请官媒来合八字,早些择定了良辰吉日,我跟霏儿完婚。”
他语气坚定,未见丝毫犹疑之色,让林夫子老怀大慰。但是,话虽然这样说,一个不能给夫君生孩子的妻子,在后宅中又该如何生存?
林夫子一直坚信,权墨冼非池中物,迟早有一日会飞黄腾达,站到权力的顶峰。
这样一个人,他的后宅怎会只有一个女人,且是一个不能生养的妻子?
看出他的担忧,权墨冼再次保证道:“婚后,若是霏儿喜欢孩子,我们去善堂收养一个便是。学生在此对夫子立誓,此生绝不纳妾,只有霏儿一人。”
毛大夫讶异地看了一眼权墨冼,这样的男人,他生平仅见。
“不不,万万不可。”林夫子连连挥手,道:“子嗣是大事,岂能儿戏。”
从私心上来讲,他只愿权墨冼的后宅中只有女儿一人。但是,眼下摆明了女儿不能生养,还这样要求就太过分了些。
“我知你是为了霏儿着想,但权家的香火还要你继承,不可如此。”林夫子忍着心头的痛,缓缓道。
权墨冼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他断了香火。
“老师,收养的儿子,也是我的子嗣。”权墨冼看着他道。做出这样的承诺,他是认真的,绝非一时心血来潮的玩笑。
看出他眼底的真诚,林夫子哆嗦着嘴唇,眼中老泪滚滚而下。
===第三百五十四章 改变
他没想到,真没想到权墨冼会为了自己女儿,做出一个这样大的决定。
“好,好……”林夫子激动得语不成调,道:“冼哥儿,我……我没看错你。”
“老师,请你放心将霏儿交给我。”权墨冼道:“此生,我绝不相负。”这一剑,林晨霏是替他而受,他会承担起这个责任。
林夫子走后,毛大夫欲言又止。
“怎么了?”权墨冼何等的眼力,一眼便看出他有话想说,问道:“莫非霏儿的伤情,还有什么不测?”
不能生育,已经是女人最大的痛,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让毛大夫更难以启齿的。
“这个,我也不能肯定。”毛大夫的语气有些犹疑,道:“我擅长的只是外伤,眼下根据林姑娘的脉象有些怀疑。”
他拂开堆在案几上的那堆药材,露出下面一张记载着林晨霏脉案的纸张来,道:“你看,林姑娘的脉息时有若无,似继实缓,颇为蹊跷。这实在是不像一个受了剑伤的人,倒像是中了什么毒。”
“中毒?”权墨冼第二次惊到。
毛大夫点了点头,道:“我只是初步怀疑,具体的权大人还是再延请一名擅脉息的大夫,再仔细瞧瞧。”
“只是林姑娘的伤情不宜挪动,这些日子她都要留在我的医馆里静养着。”
“好。”权墨冼一口应下,作揖道:“这件事还请大夫勿要告诉夫子,就劳烦大夫照顾了,我这就去再请大夫来看诊。”眼下已经黄昏,离宵禁不到一个时辰,时间紧迫。
出了门,他吩咐刘管家道:“刘叔,烦你跑一趟,从宅子里安排两个小丫鬟过来,伺候夫子和林姑娘。”
权墨冼做事仔细,在他们还没上京时,就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落脚的宅子,以及下人丫鬟。原本是打算着在那里替林夫子父女接风洗尘的,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刘管家应命而去,权墨冼出了医馆,看着天边沉沉的晚霞,一时心头有些茫然。这么短的时间,他只够请一名大夫来看诊。
只有一次机会,他该去哪里请?
他再怎么沉稳,眼下也还不到二十岁。满心要报师恩,没想到却害了林晨霏,这样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他表现得镇定自若,但不代表他内心不忐忑紧张。
仰着头,权墨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眸中恢复了清明。他迅速地在脑中将京中医馆都过了一遍,遗憾地发现,他自上京以来一直苦读,身体也好,几乎没有跟大夫打过交道。
大夫,要一名医术高明的大夫,否则就怕延误了林晨霏的病情。想到这里,他脑中灵光一现,雇了一顶轿子,飞快地往修文坊而去。
两刻钟后,芳菲端着一个小巧的托盘进了房,将上面一盏燕窝粥放到桌上,道:“姑娘,太太吩咐了,往后每隔一日,姑娘都有一盏燕窝,从太太的份例里出。”
“大姐姐可也有?”方锦书问道。
芳菲点点头,笑道:“姑娘放心,自然都是有的。”
姐妹二人年纪渐长,家中也越发宽裕起来。除了衣饰,司岚笙也开始给她们好生调养着身子。作为女子,身子不好将来还怎么相夫教子。
正吃着燕窝,门外有个小丫鬟探了一下头。
“什么事,进来。”方锦书放下勺子,沉声道。
“回姑娘的话,婢子春雨。”小丫鬟迈进房门,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方才大太太院里来了客人,却是状元郎权大人。”
春雨心思活络,最擅长探听消息。她知道权墨冼救过方锦书,这会知道他来了,便立即来给主子报讯。
他?
方锦书眉头一挑,示意芳菲赏了一个荷包给她,问道:“可知是为着何事?”
“婢子听说,权大人是来替他的未婚妻求苏神医的。大太太已经应了,着人拿了名帖,和权大人一同去苏神医落脚的医馆。”
权墨冼的未婚妻,方锦书凝眉想了想,问道:“还有什么?”
春雨摇了摇头,道:“婢子只知道这些。”她年纪小,却深知不能乱说影响了主子的判断。这个消息,对姑娘究竟有没有用,她也不知道,只是单纯的想要在主子跟前露脸。
“你下去吧。”
春雨走后,方锦书吩咐芳菲:“明儿,你去找一趟高楼,让他查查这件事,查明了就来回我。”
她在善堂选中了五个孩子,来作为未来的心腹班底在培养着。这五个人,各有各的特色,尤其是夜尘的资质最好。
将他们五人安顿在偏院里学习了一段时日,正好有这件事,也让他们练练手。这些事情,方锦书并没有瞒着芳菲。芳菲,是她一早便选定了的心腹。
芳菲应了,伺候着她漱了口,端着托盘退下。
方锦书望着外面逐渐黯下来的夜色,细细思量起来。在前世,她记得权墨冼的妻子是他恩师的女儿,成亲才短短几年便离世。这会出现的这位未婚妻,想必就是这个命薄的姑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