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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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锦- 第2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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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禀中,他只谈伪印一案,却对他左肩的伤势,以及林晨霏的死闭口不提。

===第五百三十九章 疯了吧?

    伪印案和他受袭这两件事,在背后有着必然联系。庆隆帝不是昏君,他看得清楚。多说,反而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时候,正该集中火力,将伪印案的真相揭发出来,替巩家和高唯脱罪。而这,原本也是权墨冼答应巩文觉请托时的目标。

    林晨霏的仇,他已经报了一半。剩下的,他自有打算,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来节外生枝。

    两刻钟后,权墨冼陈诉完毕。

    庆隆帝的目光逐一扫过殿下群臣,缓缓问道:“诸位,这件案子,你们怎么看?”

    群臣纷纷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很显然,伪印案已经触及了皇帝的底线,这个时候,谁也不愿做那个出头鸟。

    对众人的反应,庆隆帝早有预料。他收回了目光,身子往后微微仰着,这件案子,会有人出来说话的,他不急。

    果然,时隔两个月第一次上早朝的巩尚书上前一步,摘了头顶乌纱放在一侧,双手伏地行了个大礼:“微臣不察,治下出了毛侍郎这等胆大妄为的蛀虫,请陛下降罪!”

    “那你说,该怎么降罪?”庆隆帝不疾不徐地反问。

    “贪下如此巨款,毛侍郎的家产理应抄没入库。不够之数,着其族人限期偿还。”巩尚书道:“微臣不察之罪,乃昏庸无能之表现,自请辞去户部尚书一职,致仕还乡。”

    毛侍郎罪不容恕,但其人已死,作为同僚巩尚书不能再踩上一脚。着其退还账款,并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以退为进。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培养一个三品大员出来也不容易,怎么会让巩尚书辞官呢?

    关景焕迈出一步,禀道:“巩大人任户部尚书以来,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伪印一案绝非他的过错。微臣以为,对如此忠臣能臣,不如削职留用。”

    “陛下,”朱自厚颤颤巍巍地出列,道:“户部尚书一职,事关全天下之命脉。微臣以为,让巩大人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巩尚书致仕还乡是不可能的,便一个主张削职留用、一个主张他戴罪立功。

    关景焕痛失臂膀,就想趁机将巩尚书拉下来,再扶持一个新的人手。朱自厚身为一国之宰相,考虑的是天下万民。

    在朝堂上,朱自厚与关景焕两人因政见不同,所持的立场对立。而在六部之中,巩家乃中立派,并没有表明支持其中一人的态度。

    但朱自厚仍然替巩尚书说话,这等公心,就非关景焕可及。

    两人出列表明态度之后,随之就陆续有大臣出列,分别支持不同的意见。过了片刻,再无人出列。

    庆隆帝的目光,逐一扫过出列的众人,缓缓道:“巩尚书,既然有朱爱卿力保,就先记下你这一过,罚俸三年,并追回账款。”

    随之,让吴光启宣读了圣旨,毛侍郎利用国之重器满足私欲,扰乱律法、出卖军情,罪不可赦。剥夺功名,籍没家产,家仆全部充作官婢。直系三族,剥夺其三代功名不可科举,发配三千里恕罪。

    对比起庆隆帝登基时的手段,对毛侍郎的处置可谓从轻发落,至少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有惩就有奖。

    伪印一案,是巩文觉和权墨冼共同合力,才查出了毛侍郎这条蛀虫。但巩文觉还未入仕,又是巩尚书的嫡子。他替父申冤,原是分内之事不应封赏。

    那么,唯一的功臣,就剩下了权墨冼。

    “权墨冼,你查出伪印一案,功在社稷。”庆隆帝道:“你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功劳再大,也只是刚到任不满一年的六品官。能得到皇帝如此垂询,朝中百官的眼底,都闪过嫉妒的光芒。

    同时,在他们心中又都有着一个疑问:这么好的机会,权墨冼会要怎样的赏赐呢?念在他才刚刚死了妻子,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皇帝应该都不会拒绝。

    金銮殿上,一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个站在大殿中央,身姿如刀的年轻官员身上。他的左肩还裹着伤,却令人不敢小瞧。

    “皇上,”权墨冼禀道:“微臣只是尽了本分,不敢居功,更不敢讨要赏赐。微臣只有一个愿望,还望皇上成全。”

    众臣在心底嗤笑一声,这还叫不敢讨要赏赐?且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哦?你且说说看。”庆隆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皇上,微臣想要自请出族,自立门户。从此之后,与唐州卢丘权家再无任何干系。”权墨冼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从他语气中透出的坚决之意,无人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只是,这么大好的机会,他却用来自请出族?

    这个人,莫不是疯了?

    就算在御前,群臣也控制不住内心的诧异。在场的人,个个都是老狐狸。看向他的目光,就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他们都知道权墨冼将状告族人一事,但他的妻子被害死,激愤之下做出这种事,也情有可原。血债血偿,权墨冼又是权家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待事情过去,族里总会妥协。

    但他要自立门户,和权家脱离关系,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是撕破脸的决裂姿态,彰显着他和族人势不两立的决心。然而,可怕的并不是权家,而是世家大族不会允许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

    这些传承了百年世家,靠的就是子弟的传承。

    试问,此例一开,要是有了出息的子弟,效仿权墨冼一样脱离家族,那在他身上投入的所有资源,就全部白费。这样,还怎样维护家族利益?

    这样的事情,其中的厉害关系,权墨冼又怎么会不知道。

    正因为如此,他才对权家族人的盘剥、苛刻一忍再忍,对权东父子上京一事也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却不能赶走两人。

    但是,林晨霏因此而死去,就算冒全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和权家撇清干系。

    斯人已逝,但家中老母亲和大姐仍在。有权家这样吸血贪婪的家族,他又该如何保证亲人的安全?

    更何况,有关景焕这样的头号大敌在,权家只要存在着,就会被他所利用。这样一来,他自己又该如何放开手脚做事?

===第五百四十章 自立门户

    不如,趁早壮士断腕,趁着这大好时机,脱离家族,方不会被束手束脚。

    他这等孤绝的姿态,令众臣震惊!

    庆隆帝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心神有片刻恍惚。

    那个时候,他跟着先帝打天下,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但在先帝的心里,最疼爱的永远是那个最小的儿子——汝阳王。

    为了打胜仗,他不择手段。这些传到了先帝耳中,就成为他性情冷酷无情的证据。而汝阳王,只在先帝跟前伺奉着,就能收获乖巧懂事的美名。

    是啊,不沾血的花朵,自然能盛放出美丽的姿态。

    开国之后,他虽然被立为太子,但并不为先帝喜爱,差点储位不保。足足做了十余年太子,直到后来母亲肖太后的一力坚持,与靖安公主的劝说,先帝才最终决定让他继承大统。

    但接下来,先帝又做了什么呢?

    丝毫不顾他感受地、粗暴地将他的结发妻子姜冰薇给废黜,责令去皇家太庙带发修行,替皇家祈福。再将定国公府的嫡长女赏赐给他,做太子妃。

    并美名其曰,这是为了巩固他的太子地位。

    这些往事,庆隆帝已经许久不曾去想。但今日看见权墨冼,这幅与全世界为敌的孤绝姿态,令他想起了曾经年轻时的自己。

    他也曾这么愤怒过、孤独过、煎熬过,为了心头的目标而孤军奋战过。

    “权墨冼,”庆隆帝缓缓开口,道:“你决定了?”

    “在陛下面前,微臣不敢戏言。”

    “好!”他既然敢置身于百官的对立面、自绝于家族,自己何妨帮他一把?庆隆帝道:“我允你自立门户,从此京中权墨冼与卢丘权家再无干系。”

    “权墨冼立下大功,擢升为五品刑部郎中。赏赐宅邸一座,贺其自立门户之喜。”庆隆帝的目光扫过殿内众臣,缓缓道:“如此族人,不要也罢!”

    “巩尚书。”庆隆帝唤道。

    “微臣在!”巩尚书出列。

    “在户部司加一项职责,因被族人欺压而能拿出证据者,均可前来官衙自请出族,独立门户。”随着庆隆帝的话音落下,殿内响起“嗡”的一片声音。

    关景焕出列,奏道:“宗族乃千年沿袭之法,民间之根本!如此一来,恐动摇了根基!”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在场百官,就算不是世家大族中人,也知道这道政令会带来的改变。千百年来形成的宗族,比王朝还要根深蒂固。

    说句大不敬的话,哪怕改朝换代了,宗族还在。

    各族里,谁敢保证没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欺善怕恶、恃强凌弱,原本就是人的本性。而嫡支压迫旁支,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在权墨冼身上发生的事情,绝非个例。

    只是他能力卓越出众,能替自己找到一条出路,才能做到独立门户一事。更多的人,默默忍受着欺压,却找不到任何办法。

    脱离家族,从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就算有了这道政令,若不是迫于无奈,相信不会有人敢轻易尝试。但,至少给了这些被欺压之人的一个希望。被逼到了极致,他们总算有应对的法子。

    “根基?”庆隆帝缓缓道:“朕却不知道,这天下是靠宗族支撑着的?”

    “难道,朕的律法,都只是空谈吗?!”他将内力灌注入声音中,这句话如雷一样滚过众人耳边,在大殿中炸开。

    感受到他的怒气,众人安静下来。已出列的大臣站在中间,两股站站。

    “既然如此,你们不如都辞官回族里效命!朕这个天下,不要你们也罢!”庆隆帝态度坚决而傲然。

    他固然需要人手来治理天下,但宁缺毋滥。

    他是君权天授的一国之君,是主宰着这大好河山的帝王。他会向万民低头,但绝非宗族势力!他更不会求着这些人留下来,替他治理天下。

    朱自厚了解他,禀道:“皇上息怒。关大人言辞不妥,但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只是有欠考虑。微臣以为,同宗族相比,万民才是这天下的根基。”

    “关大人,”他转向关景焕道:“宗族势大,常常压迫他人无法出头。皇上这道政令,正是给了这些小民一条生路。天下庶民,只要能活下去,他们就不会有别的想法。”

    是啊,老百姓所求的,无非就是能苟活而已。

    “逼迫太盛,百姓们是不会管这是朝廷的错,还是宗族的错。”朱自厚问道:“陛下仁慈,我们都应该支持才是。”

    在庆隆帝发怒时,关景焕就知道他这一着棋下错了。

    他只想着获得世家大族的帮助,却忘记了庆隆帝绝非他能操控的帝王。在这一刻,他越发坚定了他的政治理想,要让皇帝垂拱而治,将治理天下的事情都交给群臣。

    但此时,他只能暂且选择退让。

    他怎么舍得辞官?

    因权墨冼一人,而引发了这道政令。消息一经传出,世家大族纷纷恨透了权墨冼此人。只是庆隆帝都下旨替他庆贺,暂时总要避开虎须。

    伪印一案尘埃落定,林晨霏出殡下葬,京城里平静下来。

    权墨冼出族一事得了皇帝首肯,他在京郊买了地建立了自己的族田祖祠。告假还乡,将父亲的坟迁到了京郊。

    这一切做完,时间就到了三月里。

    大地回春,百花盛放,宁兰原上的游人也多了起来,一片生机勃勃。

    但对王吉来说,这些美好的春日景色,都无法触动他死寂的内心。他的前途,不,他已经没有了前途。

    关景焕在伪印案上失去了毛侍郎一条臂膀,权墨冼被追杀等事也被揭穿。在那样的时刻,关景焕要是再力保王吉,就只能证明了他在背后的作用。

    为了自保,舍弃一个王吉算得了什么!

    唐府尹的拖延战术,再一次得到了好处。关景焕的放手,让他能依着宝昌公主的意思,判了王吉主使杀人的罪名,流放三千里。

    这一去,他恐怕就是客死异乡、挣扎求存的下场。

    脖子上挂着重重的枷锁,王吉机械地迈动着双腿,随着押解他的狱卒前行着。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一室冷清

    空气中飘来的草木花香气息,只让他愈发悔恨当初为何要算计权墨冼。

    但谁又能料到,关景焕这样的朝廷重臣,竟然奈何不了区区一个初入仕途的六品官员?他这次输,也真不算冤枉。

    午时,走到了一处茶寮,狱卒将他绑在柱子上,停下来歇脚。

    走了一上午的王吉,只觉头晕眼花,口中更是干渴得好似着了火。他依靠在柱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不远处的油菜花田,双唇无声地翕动着“水,水……”

    “要喝水吗?”在他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对王吉来说无异于天籁。

    “要,要!”他猛然点头。

    一个质地粗劣的陶碗,凑到了他的嘴边,那个声音道:“喝吧。”

    这样的粗陶碗,放在以往他连看也不会看上一眼,这个时候却努力凑近,大口大口喝着碗里的水。

    待他喝完,那个声音道:“王吉,你可知道我是谁?”

    王吉一震,如果只是好心的路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这人,究竟是谁?

    缓解了干渴,他努力集中精神看着。眼前的脸年轻稚嫩,有一对如刀的眉毛,仿佛就要飞出脸庞。但眼里对他的痛恨厌恶,毋庸置疑。

    然而,他十分肯定,自己并没有见过此人。

    “你,你是谁?”他颤声问道。

    “我是来找你索命的厉鬼。”那男子凑在他耳畔,轻声道。

    看着王吉勃然变色,他的嘴角噙上一抹轻笑,朝他挥了挥手,洒然远去。他,正是权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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