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因为倒腾一些小东西,被抓了不少次。
“龟儿子,整天到处惹事,还敢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头!”
一边骂,一边挥舞起手里的花布包就打吴二娃……
“妈,你别打二哥!”原来在屋里写作业的小女儿吴佳穿着崭新的花裙子,挡在吴二娃前面。
吴二娃把小妹拉到身后。
见老娘不动手,才拉着她进了闷热的房间。
从裤兜里掏出好几张被汗水浸湿的黑色大团结,递给梁桂兰,“妈,以前我不懂事。以后,家里的事情,我管!”
“仙人板板,你又干啥了?哪来这么多钱?”
看到儿子递来的钱,梁桂兰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这龟儿子,该不会干了啥犯法的事情吧?
看到老娘又要动手,吴二娃哭笑不得,“妈,妈,这钱可不是违法所得!昨晚晚上遇到个大老板,帮着他卖裤子,他给的,杨小乐他们都有……”
“还是当倒爷?那可是投机倒把!”梁桂兰没有接钱,脸上变得严肃。
“我的妈耶,这怎么能是投机倒把?”吴二娃要哭了。
虽然说,做生意,让人瞧不起,可他是按照刘春来的定价卖的。
这些事情,也没法跟老娘解释清楚。
“你给私人打工?”
“人家是一家集体企业的销售人员……”吴二娃看着老娘的表情,赶紧解释。
老娘胆子小,以前他跟杨小乐一群人从农村收鸡蛋回来换粮票啥的,都吓得老娘要跟他断绝关系。
现在做生意的人多了,尤其是西南第一大城。
街头上,到处都能看到明目张胆摆摊的二道贩子。
说他们是倒爷,吴二娃自然不认可。
那些有着深厚背景的,才是倒爷。
他们只是帮着刘春来卖服装而已。
“你是他们的厂的人?”
“销售经理。”吴二娃斩钉截铁地坑定。
这才让没有多少见识的梁桂兰稍微放下了心。
“妈,菜都冷了,小妹口水都流干了……”见到老娘没有再骂二哥,吴美丽急忙喊吃饭。
一家四口,一间房。
中间有帘子隔着,晚上母女三人睡里面,吴二娃自然自能睡外面。
两个妹妹大了,他在家里,非常不方便,所以很少在家里。
小妹早就馋了,听到姐姐说开饭,急忙把书跟作业本收拾起来,把桌子摆在房间中间。
一条红烧鱼,一碗辣椒炒肉,还有一个炝炒瓢儿白。
比过年还吃得好。
“慢点,别被刺卡着了!”看着小女儿狼吞虎咽,鼓着的嘴里还没咽下,又夹着菜往口里喂,梁桂兰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妈,吃鱼!”吴佳夹起一块很厚的鱼肉,放到梁桂兰碗里。
梁桂兰把鱼肉夹起,放到小闺女碗里,又给大闺女也夹了几块鱼。
吴佳不乐意了,又要把碗里的鱼肉夹给老娘。
“老四,妈喜欢吃鱼头呢,你姐姐都晓得,以前,妈都是吃鱼头的……”
“你扯谎!鱼头肉都没得!”吴佳已经10岁了,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梁桂兰咧嘴挤出一个笑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所以说你笨,鱼头肉虽然少,没有细刺啊。”
“你胡说,这是鲶鱼,没得细刺……”吴佳不依。
“妈真的喜欢吃鱼头!”梁桂兰忍着心痛,努力不让酸涩的眼睛中滑落的泪珠掉落。
直接夹起没有什么肉的鱼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姐,鱼头真的好吃?”吴佳见姐姐也只是吃鱼头,难道自己真的太傻了?
好吃的都被老娘跟姐姐吃了?
她想要尝尝鱼头是不是比鱼肉更好吃,可碗里,只剩下鱼肉。
吴二娃在一边看着,听着,他没敢去看小妹,可吃着吃着,眼睛就变得迷糊了。
为了不让两个妹妹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流泪,他只能低着头扒饭。
强忍着心酸。
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从他爸去世后,家里就不曾买过鱼。
81年,他从知青点返城,家里荤腥都很少。
鱼没有油水,而且耗油,不高的收入拉扯着几个正长身体的孩子,哪里舍得买鱼?
“妈,吃肉!”
吴美丽见老娘只夹青菜跟肉里的辣椒,夹起了一大筷子的肉,放到母亲的碗里。
梁桂兰想要推迟,吴美丽直接说,“二哥今天割了两斤多肉,不吃完,明天早上就馊了……”
吴秀兰把碗里的肉夹给了吴二娃,又给两个闺女夹了很多,自己很少吃肉。
看着碗里的肉,吴二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如同断线的珠子,不停掉落在碗里。
到了最后,直接放下碗,快速冲出门。
一直跑到筒子楼外面,狠狠地给了自己几巴掌。
“吴二娃,你狗曰的太不是个东西了!”蹲在没人的角落,一边打自己,一边低声哭泣。
之前,为了别人羡慕的眼光,挣的所有钱,都买了四喇叭录音机、喇叭裤跟厚根鞋……
从来没考虑过家里老娘跟妹妹过的啥日子……
第33章 曾经的袍哥刘八爷
“谭老师,吴大姐,这些都摆好了,以后隔段时间我们会安排人来看看有没有问题,有问题,免费帮忙修补,也可以依旧换新,补一点差价就行……”
终于把这套家具送到。
谭林居然是山城大学的教授!
而且还是经济系的副主任。
家里是刚分配不久的大三居室,这套家具摆上,整个家一下子就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
吴雪花看着家里陡然变了模样,很是满意。
这918块,花得值。
“免费修补?以旧换新?”谭林来了兴趣。
“对,因为我们要想做大做强,口碑就必须保证!给客户提供优良的售后服务,才是对客户就是上帝最好的诠释。”饶是早已经疲惫不堪,饿得浑身乏力,刘春来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不满。
谭林来了兴趣,“学习国外?”
刘春来看着他饶有兴趣的眼神,最终还是放弃了装13的想法。
“我们的厂,关系到很多人脱贫致富,由不得半点差池。”刘春来没有直接回答,“在农村里,很多木匠打了家具,后来有问题,修补啥的,都得负责……”
他直接拿现在的木匠来说事儿。
毕竟,他只是读了7年高中,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接触过外国文献。
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副主任从他能流利地飚日语跟英语,就已经对他有了浓厚的兴趣。
“918,你数一下。”吴雪花把厚厚的一叠大团结递给汗水已经湿透衣服的刘春来。
刘春来接过钱,没有数,直接就装在了兜里。
“吴大姐,你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那有不相信的!现在都安装好了,时间也比较晚了,非常抱歉,耽搁你们这么久。”
刘春来就准备带着几人离开。
已经快九点了。
众人都没吃晚饭,这会儿也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营业的个体户餐馆。
吴雪花更是多打量了刘春来一番。
“你们来之前,老谭就让我给熬上了稀饭,家里没有啥菜了,将就一下……”
“这可怎么好意思!”刘春来没想到,一直以为不好相处的吴雪花会在之前就帮他们把饭煮上。
“时间太晚,外面这会儿没有几家饭店开门,即使你们回去煮,也会很晚……”
谭林帮着端了几个小菜出来,摆放在餐厅中间崭新的可以餐桌上。
餐桌边上用合页连接,可以折叠,折叠起来就是方形。
人多了,把折叠起来的部分支撑起来,就变成圆桌了。
这个绝对不是外面能看到的。
张昌贵不仅手艺高,头脑应该也是非常不错。
刘春来看着疲惫不堪的其他几人,没有再坚持。
一碟凉拌黄瓜,一碟花生米,还有一大碗泡菜。
六人把一大锑锅的稀饭全部吃光,刘春来不断感谢夫妻二人,最后帮着收拾完,把碗都洗了才告辞离开。
“建中也真是,这么久都没出来一下!”吴雪花看着紧闭着的门,又叹了口气,见丈夫皱眉,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吗?怎么没问?”
谭林叹了口气,“不是不想问,而是他从一开始就堵死了话题。之前问他是不是学习国外,他却回答农村木匠都这样……”
整个安装过程中,他都在不断试探刘春来。
表面上,刘春来一直都是很正常,满脸轻松,实际上,谭林却能发现他的抗拒。
刘春来一直在回避他的问题。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问他吧。”谭林没有再多说。
刘春来一行人出来后,其他几人不断感慨,高级知识分子好相处。
“张师傅,你怎么打算?”
这会儿,十点多了。
外面散步的不少人,都已经回去了。
街头,开始变得冷清。
刘春来几人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地方,随便找个旅店就能住。
张昌贵几人应该有地方。
“回去呗,你们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去我那边挤一挤。”
“师父,咱们租那院子那么破,蚊子也多……”李红兵顿时不乐意了。
他就想找师父好好谈谈,明天就开始加班再搞一套出来,也学刘春来这样卖。
“这会儿很晚了,要不,咱们找家旅馆先歇一晚上,明天再过去?”刘春来问张昌贵。
今天的工钱,他已经给了张昌贵几人。
可到现在,张昌贵依然没有明确表示是否同意跟刘春来回去。
“没有必要浪费钱,就当咱们散步呗。你再给我介绍一下你们那边的情况,如果要做家具厂,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
张昌贵的话,顿时让刘春来兴奋起来。
这就意味着张昌贵准备跟他回去了?
“九叔,你真会武功?轻功会不?能不能飞檐走壁?”回来的路上,张二强一直都在打听刘九娃是不是真的会武功。
武侠小说,随着改革开放,慢慢在国内流行起来。
小人书上,大侠们那都是飞檐走壁的高手。
加上巴蜀大地上曾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袍哥传说,大多数人都对曾经的江湖有着自己的看法跟向往。
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我爷爷以前就是袍哥,当初跟着舵把子刘八爷当跑堂老幺,后来刘八爷去打鬼子了,他就回了老家,我小的时候,他经常给我摆袍哥,说好多袍哥都是会武功的……”张二强补充着。
刘九娃有些诧异,“刘八爷?”
这孩子口里的刘八爷,莫不是他家八祖祖?
“嗯啊,我爷爷可佩服刘八爷,说那是真正的袍哥,义气云天,大清的秀才,喜欢曰洋婆娘……”
刘春来不停忽悠,可张昌贵却滴水不漏,根本就不说去还是不去。
根本不像表面上这样憨厚老实。
刘春来倒也不意外。
能在这年头有胆子往沪市跟首都跑,砸下所有家产搞没有出现过的组合家具,甚至还有自己的创新的人物,会傻么?
听到张二强越说声音越大,竖起耳朵一听,好像是说刘八爷?
刘八爷曾经有这么大的名声?
“二强,你爷爷口中的刘八爷是啥地方的?”刘春来问了句。
张二强摇头,“不晓得呢。当年刘八爷跟着刘湘将军出川抗日,后来也就没了消息……”
“那是一个传奇人物,无论是山城还是蓉城,很多袍哥,都受过刘八爷的接济,我爹临终的时候还嘱托我,以后如果找到刘八爷的后人,要把当初八爷借给他的10块大洋还了……”张昌贵说到,“解放后,袍哥就开始消失了,年轻的袍哥都老了,也没谁知道刘八爷的下落,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刘湘将军一样殉国了……”
尼玛!
有这么巧的事情?
要真的是这样,就有文章可做了。
刘春来并不知道,解放前,袍哥组织在整个西南地区的影响力。
“这都几十年了啊。”刘春来心中琢磨着,试探张昌贵。
“袍哥人家,义气当先。汗衫打伙穿,婆娘打伙睡,可当年大多数袍哥首领,没有那么义气,唯独刘八爷……要不是他,我爹早死了,更没有机会娶我娘生我……”张昌贵叹了口气。
从小,在老子老娘讲袍哥故事中长大呢。
在队里,刘八爷就是个传奇人物。
刘春来听过不少故事,但是本质上,也都只是传说当年刘八爷曰过多少洋婆子啥的。
具体的,却没有多少具体故事。
老爷子并不愿意多提这些事情,更多的是讲抗日战场,讲刘湘将军抗日决心,以及每日川军升旗,官兵同诵将军遗嘱“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时候的壮烈。
以及,最后,刘八爷所在部队被打光剩他一个人时候的惨烈……
“如果你们说的刘八爷是我认识的那个刘八爷,或许,你还能见着。”刘春来琢磨了一番,才说出这话。
“真的?”张昌贵一脸激动,“刘八爷还活着?”
“我们那,有个刘八爷,满清最后一批秀才,上过四川陆军讲武堂,跟刘湘将军是同期同学……”
“是他,没错,就是他!我爷爷还说过,当初如果不是刘八爷不愿意,川军之主非他莫属……刘八爷不愿意打内战,所以,一直都没当多大的官……”
第34章 让木匠理解《机械制图》很困难
事情从此开始好办了。
不知道当初刘八爷究竟有多牛,眼前的张昌贵,算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我们明天就去?二十多套,需要的时间可不短,尤其是你们很多工具都没有……”张昌贵在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时候,顾不得又累又困,一脸急切。
张昌贵租的房子是一个破落的农家院子。
就在后世山城名气非常高的洪崖洞,这里靠近解放碑,现在依然有不少吊脚楼。
一个月6块钱的房租。
看起来不多,却非常贵。
只有三间快要倒塌的茅草房子,晚上在里面还能透过屋顶破洞看到天空。
唯一的好处是带着一个四五十平米的院子。
院子里堆满了刨花跟木屑等,完整的木材都没有多少。
中间的位置,两个木马上摆着一块厚实的长木板。
这年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