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荀姿态放松,听得很入神。
温玉不由得问道,“那第三面呢?”
“是之后的一个月,我又在医院看到她了,瘦得跟个杆儿似的,她像是不愿意再跟我有什么交集,看着我就跟没看见似的,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不说声对不起也不说声谢谢。”
忽略钱玉峰的牢骚,刘子科莫名。
“杜芊来医院干什么?”
钱玉峰摇摇头,又拧着眉头,费力地回忆道。
“我隐约记得,她走来的那个方向,应该是ICU重症监护室。。。。。。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人生了大病吧。”
绕了一大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刘子科已经将信将疑了,“所以中心医院的系统里查不到当时那个检测的记录,是你忘记录入了?”
“我不会忘记陆,肯定是被人删了,但是那个人不是我,不信你们看,我这每一个看诊都有编号的。”
电脑界面上的日期已经调回了十年前,由于时间太久,那个时候的系统还不完善,信息量并不多,只有简单的患者姓名和处方。
刘子科随意地划着鼠标,突然间“咦”了一声,手停了下来,在众人莫名的目光中,又往上划,紧接着鼠标一摔拍案而起。
“你这个医生,满嘴跑火车!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李明复吗?”
钱玉峰哭笑不得。
“警察同志,我是真的不认识他,诬陷是要讲证据的。”
“既然你不认识李明复,你怎么会给他的妻子看病,你可别跟我说,这是巧合。”
一边说,刘子科一边将屏幕转向众人,手指就差戳进屏幕。
患者的明晃晃地写着:刘素兰。
诊断为:重度抑郁症,下面开了一系类的药。
钱玉峰张了张嘴,面上明晃晃地写着“荒谬”两个大字。
“如果说我记得杜芊这么多年,是因为她的情况特殊,那这个。。。。。。”
钱玉峰又瞟了一眼电脑屏幕。
“这个刘素兰,我完完全全没有印象,我在这个科室十来年,接触过的病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记得住?”
他情绪激动,愤怒适度。
要么是全然无辜,要么是滴水不漏。
有些事情确实存在巧合,刘子科无言以对,视线不由自主投向秦晋荀。
这回,秦晋荀倒是给了反应,他的眼睛落在了屏幕上的那个名字上。
这世上有巧合,可是在死亡之地上遭遇的巧合,往往都是盛开出罪恶之花。
刘素兰,究竟在这相隔十年的两桩案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
五十六·反常
一整天风尘仆仆地跑来跑去,刘子科却显得精神奕奕,回到警局,立刻就有警员联系刘素兰。
“刘队,刘素兰的电话打不通。”
刘子科本就由于破不了案正忐忑着,听到这个消息更是皱了皱眉。
“听说这几天就是李明复的葬礼了,这关头,刘素兰怎么会联系不上?”
“派人去查一下,人在哪里。”
办公室的人纷纷动了起来,打电话的,出警的,还有烦躁地出去透透气冷静一下的。
办公室只剩下温玉和蔡莉莉。
温玉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蔡莉莉。
“对了,之前李明复的遗物送去检验科了吗?”
蔡莉莉反应了一会儿,记忆有些模糊,又打了个电话才确认。
“检验科最近也加班加点呢,有好几个人命的案子,一直在分析血样。”
温玉也只好点点头。
*
刘子科万事俱备,信心满满,只差说服当事人杜芊站出来当原告。
可是出乎意料的,刘子科满腔热枕找到杜芊的时候,却被拒之门外了。
杜芊并不愿意再旧事重提。
刘子科便又找上了温玉,苦哈哈地说。
“姑奶奶,给您拜个早年了,去劝劝杜芊吧。”
“你真的高估我了,如果你真想还杜芊一个清白,在这件事情上,只有一个人能劝动她。”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想说的这个人一定是秦教授。”
温玉于是面无表情地跟刘子科对视十几秒,刘子科泄下气来。
“我其实是想让你劝劝秦教授。”
“你觉得我说的话他会听?”
刘子科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谁让他喜欢你。”
温玉一时噎住,不自然的侧过了头,拒绝了他。
“你自己去,你不是说秦教授熟了之后是好人吗?”
说完,温玉便掩饰性地戴上了医用口罩,借口要忙,迅速抽身。
目睹一切的小胡从刘子科身后经过,幽幽说道。
“刘队,你知道吗,在自然界中,雄性孔雀都是为了吸引雌性孔雀在开屏的。。。。。。”
刘子科脑中灵光一闪,而后真的用那套公孔雀理论请出了秦晋荀一起去杜芊店里。
隔日,用调查李明复的死作为借口,刘子科再一次迈进了杜芊的花店。
杜芊的花店里面有客人,三四十岁的样子,文质彬彬的样子,手里正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姜先生,这些玫瑰的品种比较名贵,其实如果能确定下来送人的日期的话,以后还是现订的好,不然枯萎了就得不偿失了。”
那个姜先生犹豫了一下,问道,“它们插在营养液里,能开多久。”
“一个星期是没问题的。”
“好的,谢谢。”
“您慢走。”
像是强撑着送走了客人,杜芊转回身来,眉宇间有几分压抑的疲倦,温玉不由得想起了她卧室床头的那些安眠药。
杜芊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你们还有什么疑问?”
“不是的杜小姐,我来是为了诉讼的事情。”
杜芊眉心一紧,慢慢地顺着桌沿坐了下来。
“没什么可说的了,十年了,而且他人都死了,再告他还有什么意义?”
刘子科不明白,“最起码我可以还给你一个公道。”
“公道现在于我来说也没什么用,我只想现在这样平平静静地生活。”
“可最起码,那是你应得的啊。”
见杜芊无动于衷,刘子科急急地转向温玉。“你说是不是?”
温玉垂下眼,没有附和。
杜芊笑了,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惨淡。
“公道?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人给我公道,现在他死了,还有什么用?我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再翻出那些往事,媒体抓到了噱头一渲染,不过是给那帮看热闹的人徒增了笑柄而已。”
她态度坚决且消极,刘子科再也说不出来哪怕一句话。
秦晋荀突然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真的以为罪魁祸首死了,他带给你的痛苦就烟消云散了?自欺欺人。”
不顾杜芊隐隐发白的脸,秦晋荀的表情十分刻薄。
“他还有很多帮凶,明明能拉你一把却眼睁睁看着你被带走的警察,擅自撤了报案又把你关起来的你的继父。”
秦晋荀的话冰冷不含半分怜悯,“导致你这一生不幸的,还有很多人,你就希望这么算了么。我若是你,定然会好好论个是非。”
秦晋荀接二连三的毒鸡汤灌进去,杜芊终是同意了。
相比较温玉接触过的那些扑朔迷离的各色案件,杜芊的经历十分明了,可恰恰就是这份明了,愈发叫人心惊胆寒。
刘子科已经在郝警官那了解了一些情况,可是都不及杜芊亲口陈述来得震撼,来得心痛。
那是杜芊刚上初一的时候,不过十五岁的少女,隐隐约约知道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是不一样的。
“我爸爸很早就死了,后来,妈妈改嫁了,继父游手好闲,还嗜赌成性。”
。。。。。。
“李明复是我的数学老师,有一天放学后说要给我补课,结果就把我拉到了他的家。”
。。。。。。
杜芊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来的事你们应该知道,我继父收了他的钱,把我从警局抓了回家,暴打了一顿,我妈上前拦,又被他狠狠地踹走。”
听到这里,秦晋荀突然提出了疑问,“你知道你的继父现在在哪吗?”
杜芊摇摇头,“后来,我带着我妈妈搬了出来,再也没和他联系,听说他把我和我妈的那个房子卖了也搬走了,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我也没试图找过。”
日暮西陲,杜芊终于从回忆里恢复了寻常,刘子科站了起来。
“杜小姐,材料我整理好会递交上去,我这边也有些物证,还有当时给你做检查的医生和做笔录的警察也答应出庭作证,还有。。。。。。能不能让您母亲也出庭作证。”
杜芊的面色放空了一下,仿佛没听到刘子科的话。
“杜小姐?”
“抱歉,我没听清,您说什么?”
刘子科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能不能让您母亲也出庭作证。”
“不行。”杜芊突然发出了一声类似尖叫的喊声。
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不明白杜芊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刘子科吓了一跳,急忙安抚她。
“如果你是怕她之后的生活会受到影响,我可以向你保证,到时候不会有媒体在场。”
“不行,我母亲不能再卷进来。”
杜芊格外坚决,不容商讨,刘子科只好妥协。
………………………………
五十七·危险的化学品
走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是微微亮的,夏天的夜,总是姗姗来迟。
过马路等红灯的功夫,秦晋荀看了一眼发呆的温玉。
“你在想什么?”
温玉看了他一眼,这次倒没有刻意避开,只是望着远处淡淡地说。
“我在想,我的这两年,和杜芊的这十年,有什么区别。”
一样被一团黑气困着,自以为逃离了出来,便可以遗忘,一路向前,只是是不是回头的时候,发现它不止是在原地停留,而是跟着她,如影随形。
秦晋荀嗤了一声,回答道,“当然有区别,区别在于——我。”
是了,他说过会替她拔出那根刺,也说过,他会护着她。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温玉率先移开了视线。
刘子科几次三番看着秦晋荀欲言又止,而后拼命地给温玉打眼色。
温玉接收到了讯号,想了想,直截了当地问道。
“最近警局事情比较多,刘子科担心差不过来李明复的案子,可以请你帮帮忙接手吗?”
秦晋荀闻言瞟了一眼刘子科,那是一种来自高智商的藐视。
是身为刑警二处队长的尊严支撑着刘子科没有瑟瑟发抖。
秦晋荀动了动嘴唇,“这不是时间的问题,愚公移山这种情节不可能发生在现代。”
一句颇有水准又恶意满满的嘲讽,刘子科想,他要是个姑娘,此刻都能哭出来。
而真正的姑娘,只是沉默地看着秦晋荀,直到秦晋荀受不了似的挑了挑眉头,妥协般叹了口气。
“我不是一直都在查这个案子吗。”
绿灯亮起,刘子科一半欢快一半心塞地走在前面。
只剩温玉和秦晋荀两个人的时候,温玉声音很低。
“你如果直接告诉刘子科你答应帮他,他会更高兴。”
秦晋荀嗤笑,“我要他高兴做什么?”
温玉“呵”地一声轻笑出声,“口是心非的男人。”
秦晋荀脚下一顿,看着不紧不慢掠过自己的温玉,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
第二天温玉一到警局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温玉。”
蔡莉莉走过来,面上依旧带着倨傲,手上却诚实地递过一张纸单。
“上次你让检测科做的化验,这个是新的检测报告,我给你取回来了,我发现。。。。。。算了你还是先自己看看吧。”
这是蔡莉莉第一次主动找温玉说话,温玉诧异地看了蔡丽丽一眼,后者偏过头,面上一阵不耐。
“你到底看不看。”
“谢谢。”
温玉本是随意地扫了一眼,可是目光却定格,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在一块糖纸外边发现了一种化学试剂,检测报告里面详细地写明了它的化学式,不会有错。
“甘醇?”
温玉很诧异。
蔡莉莉不确定地说,“李明复是中学校长,现在中学有化学课,可能是课上做实验用到的也说不定。”
温玉摇摇头,“杜芊曾经说过,李明复不是化学老师,是数学老师。”
蔡莉莉也是一脸迷茫,“不然问问刘素兰好了,刘素兰是他的妻子,这些事情她肯定了解。”
“刘子科已经在找刘素兰了,只是她人可能不在诸城。”
一边说,温玉抬起的手指不由地点着自己的下巴。
“等等——之前刘素兰是不是来过警局,想要取回李明复的遗物?”
蔡莉莉恍然大悟却又似不可置信,连带唇畔都开始微微颤抖,“这些糖,是刘素兰准备的,你说,刘素兰会不会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甘醇人体不过摄入三十毫克的量,就足以引起人体机能衰竭,不出一个小时,便会肾功能衰竭身亡。
这种东西向来是高危化学物品,寻常地方不会出现,糖纸外的甘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温玉眼睛瞥到走过来的刘子科,沉声道。
“刘子科,我觉得你真应该仔仔细细地查查刘素兰了。”
刘子科一脸无辜,“之前做常规调查的时候,收集过一部分资料,你先看看有没有用——不过谁再来给我解释一下,怎么又和刘素兰扯上关系了。”
办公室里,温玉翻着刘素兰的资料,抬起头来,“这个刘素兰在诸城还有一个表哥,两人都是绍乡人?”
刘子科朝档案上瞅了一眼,点了点头,“刘素兰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他表哥叫姜维,还是个主编呢。”
温玉沉吟片刻,“刘素兰交友范围不宽,而且甘醇这种东西,她自己很难弄到。。。。。。”
超出了预料的复杂,温玉还是打了电话给秦晋荀。
*
秦晋荀的车在报社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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