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绒就是这么一个毛病,不想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忙着给它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
房间里的空调呼呼地吹着,感觉水分都快被抽空了,舌头干得要命。陈绒跑到客厅喝水,实在无聊又打开电视看了起来。中央电视台午夜剧场在放《渴望》,看着刘慧芳在那里忍辱负重地活着,陈绒觉得挺累的;又换台,换了一圈,看到猪八戒和孙悟空,就停下来。谁知,孙悟空竟是张卫健扮演的,就兴趣索然地看着。说猪八戒和沙僧去京城,猪八戒不认识路,就跟着太阳跑,希望能跑到东方,半路上累了,八戒就睡了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太阳正落山,八戒不知,接着追太阳,竟然又跑回了原地……陈绒捧着杯子嗤嗤地笑,忽然想到,自己不正和猪八戒一样吗?追着爱情跑,结果又回到了原地。苦笑了几下,陈绒最终决定回房睡觉。
陈绒醒来就决定打电话给丁恪。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梦到丁恪从万丈悬崖上摔了下去,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陈绒想抓住他的手,却总差那么一点。
接电话的是雷雷,他稚声稚气地问陈绒是哪位。听到雷雷的声音,陈绒的心里有种湿湿的感觉,说是我,小绒阿姨。
雷雷非常兴奋,大声喊着丁恪和丁丁。喊完了,又冲着电话呵呵地笑,陈绒觉得自己似乎能看到他红红的小脸蛋上浮现的腼腆和天真。
陈绒想第二个接电话的肯定是丁丁。
“你搞什么啊,这么久才打电话来?”电话那头换成丁丁的声音。
陈绒实在不想编些借口,就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打电话过来该说些什么。”
“那你也应该报个平安吧,害得别人担心。”丁丁有些埋怨。
陈绒只能笑笑,知道丁丁是真的担心。
“我哥昨天受伤了,从马上摔下来,摔成小腿骨折。”
“什么时候?!”陈绒全身的毛孔都紧张起来。他真的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他伤得重不重?现在怎么样了?所有的担心和心痛都涌上来,她甚至想立马回到西藏,回到丁恪身边。丁丁的安慰一点作用也没有,似乎只有亲眼看到丁恪,亲耳听到丁恪的声音,陈绒才能放心。
陈绒打丁恪的手机,电话嘟嘟地响着,良久了也没人接。接着打,还是没人接。烦躁和不安涌上心来,陈绒恨恨地把手机扔到床上,手机却响了,是丁恪!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陈绒劈头盖脸地问。
他有些吃惊陈绒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愣了愣,说:“刚才我上洗手间去了,电话没带呢!”
陈绒紧绷的神经这时才放松下来,软软地说:“我担心死你了。”
陈绒不知道,她这一句话已经勾起了丁恪心底最纤细的那根神经。在遥远的南方,有一个女人在为他担心,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
“你还好吧?”他问道。
“不好,很不好。”陈绒的眼泪竟流了下来。
陈绒和丁恪通话半个小时,有十五钟都在沉默着。陈绒听到丁恪的呼吸声,听到丁恪轻轻地喊陈绒。她知道,这十五分钟才是他们彼此聆听对方心声的真正时刻。
“我以后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你的,我不要自己再难受下去了。”
“我没事,一点小伤,过几天就生龙活虎的了,不要担心。”最后他安慰她。
电话那头传来护士喊他打针的声音,他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陈绒抱着电话,坐在沙发上,全然没有发现已经买菜回来的老妈。
陈母斜着眼看着女儿,觉得自己开始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了。以前她总觉得,陈绒就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可是现在,陈母却发现,其实自己的女儿早已长大了,长大了的女儿比以前更加让她感到不安和牵挂了。她走到厨房,在厨房里闷声闷气地说:“小绒,你怎么总不能安定呢?!别人找个男朋友就安安稳稳地结婚过日子,你怎么就不能把心定下来呢!”
陈绒坐在沙发上想着妈妈的话,或许,真的该定下来了。可是,对象是谁呢?丁恪?那个缥缈的梦一般不真实的男人?她甚至想象不出和他结婚过日子的场景。在拉萨?和雷雷?或者还有她和他的另一个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梦,没有多少令人信服的成分在里面。可是,她又是爱他的,爱和托付是两码事吗?
开学了,陈绒被分到初三带毕业班的语文,一听到这个,她的头都大了。一想到下个学期,那无休止的考试和补课,陈绒心里不禁烦躁起来。公开课,升学率、素质教育、新课改……新花样层出不穷,搞得老师和学生们都叫苦连天。陈绒有时都糊涂了,不知道从何入手。既然搞新课改,搞素质教育,那为何升学率还是衡量学校和老师成绩的主要标准?考试成绩还是影响着孩子们的一生?真是越改越糊涂。
带着这样的情绪上课,一方面对教师本身不好,对学生可能也不好。所以,暗地里陈绒只得憋足了劲和学生们奔重点高中去。
一直很忙,陈绒整个身心都用在了备课、猜题和教学上。丁恪是她的发泄口,每天晚上的电话粥是唯一放松的时候。丁恪笑她太认真了,她有些生气,老师是育人的,就像你们军人一样,你能把保卫国家当儿戏吗?他认真地说不能,而后又叹了口气,要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么想,那这个社会就完美了。
丁恪的腿伤已经完全好了,医生叮嘱他不能再做剧烈的运动,他笑着说,那我要改挂文职了。
快到他们征兵入伍和老兵退伍的时候了,丁恪也忙碌起来。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恐怕连电话粥也煲不起来了。
欧海洋找到陈绒的时候,她正在学校的食堂吃饭,王老师戳戳她,挺兴奋地说:“你的白马王子来了!”陈绒回头望去,却是欧海洋。她有点吃惊,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联系了。
自从那次欧海洋捧着鲜花在学校出现后,他就成了陈绒他们学校未婚女性的择偶标准,已婚女人的追悔对象。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不管是18岁还是80岁。
陈绒和欧海洋漫步在学校外的马路上,这里是新区,马路宽敞,路两旁是高高的法国梧桐,路边的花圃里是鲜艳的不知名的小黄花,漂亮极了。这是南京难得的好季节,秋高气爽,蓝天白云。
因为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和欧海洋见面,所以,陈绒的感觉还不错。她对他笑了笑,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爱情真是奇怪,它能让一个乞丐变得和国王一样威武,也能使英俊的少年变得面目可憎。第一眼见到欧海洋时,陈绒被他的清爽和温文尔雅吸引住,可是现在,那些优点却变成了油头粉面和曲意奉承。
不过陈绒并不在意,因为今天天气很好,所以心情也难得地好。和他并肩走在一起,说了说学校的事情,发了发牢骚,又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提及自己的现状,欧海洋有些气短。他站住了,对陈绒说:“不好,想你。”她顿了顿,扬起头来看着他,不能否认,他的确很帅,不是油头粉面;他或许也真的想她,不是曲意奉承。但是,陈绒的心还是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吧。
陈绒实话实说时,他有些吃惊:“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你知道,我是想和你结婚的。你是我相亲以来,最喜欢的一个,我是爱你的。”
“我也曾经喜欢过你,但是,可能我们的缘分太浅了,我终究没有说服我自己。”
“我知道,这已经不存在原不原谅,是我们的感情真的出了问题。”欧海洋很平静。
欧海洋转过身去,看着他略显无奈的背影正一点点离自己远去,陈绒忽然有些不忍,想叫住他,然后跟他说对不起,可是,又觉得这很多余。
欧海洋却停住了,肩膀耸了耸,放松下来,缓缓地转过身来。他走向陈绒,在她面前停住。
“其实,我也一直在想,我到底应不应该坚持。你知道,自从那件事后,我在你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我很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是,我又庆幸我没有一错再错。我和她约好,不在你面前提起,可是,我觉得对你不公平,你应该知道真相!”
陈绒看着他,等着他说出真相,那插在口袋里的手开始渗出汗水。
“一个女人,她每天晚上和你在网上谈情说爱,甚至还**。你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可是这么多天来,她却给你带来了生理上和心理上的享受。这是一种很新鲜很刺激的感受,因而我希望能看到她,这有一种探险的刺激和快乐。”
“于是,我去苏州赴那个约会。她已经开好了房间,在网上把酒店和房间号码告诉了我。我们说好不留联系方式,这样,在对方不满意时,就可以潇洒地离开而不必再受骚扰。”
“我敲开了房间的门,门开了,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女人风情万种,美丽极了。”
陈绒有些眩晕的感觉,正午的阳光刺眼得要命。她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听欧海洋讲下去。
“那个女孩就是丁丁,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我和丁丁都很后悔,觉得伤害了你。其实,要说伤害,我才是真正伤害你的人,丁丁却是无辜的。可是,丁丁比我更痛苦,因为你是她最好的好朋友。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她以为她的离开能促成我们合好。”
“其实,她错了,我并不在乎对方是谁,我只在乎你怎么想。让我觉得屈辱的不是别人,只是你。”陈绒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是的,我们之间还有很多的不信任和猜疑。现在有,将来肯定更多,与其这样勉强彼此,真的不如痛快地分手。”
陈绒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男人,她又一次叹息造化弄人。如果没有那一次相亲,说不定,丁丁和他倒是般配的一对。
这次见面后,陈绒换了新的手机号,把头发剪成了短发。虽然做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傻,可是,这么做了以后,她倒真真切切地舒了一口气。
那天,有一些学生看到了陈绒和欧海洋的约会,迅速地,同事们也知道了,但没有人问她,也没有人提及。从她这几天反常的行为上,他们已经揣测到了这场恋爱的结局。
“小绒,你这几天有空没,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王老师已经开始热心地给陈绒张罗起来。她是陈绒的初中老师,总不能驳她的面子,陈绒支支吾吾地应允着。王老师便有些急了:“你这丫头,总不能老这么拖着吧,那个小伙子不错的。”
陈绒答应一有空就去,她这才满意地走了。
陈绒似乎一下子又成了香饽饽,说实话,要不是早对爱情和婚姻丧失了原有的热情,她一定很喜欢现在的感觉。
中午饭的时候,数学老师曹丹妮找到陈绒。曹丹妮今年才23岁,刚毕业的大学生,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魅力。滚圆的臀部,丰满的胸部,小脸红扑扑的,是女人和女孩的结合体。她用网络语言说话,对学生的态度也和大家不一样,别的老师说哪个学生调皮捣蛋,她却说那是酷,我都快成他的粉丝了;下班了,她总说各位,我先闪了。自从她分到初三年级办公室后,办公室的气氛就变得轻松了很多,成天见她唧唧喳喳地闹。
“绒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她的小脸因为兴奋变得更红了。
陈绒点点头,可是接下来,她的请求却让陈绒十分为难。
“你陪我去参加‘八分钟约会’吧。”她半是撒娇,半是请求。
参加“八分钟约会”,在陈绒看来好比是吃饭进入了快餐店,意味着相亲这样的事已由精雕细刻的手工制作进入了大工业化式的流水线。一个小时内见十个对象,陈绒觉得这让女人和男人的价值都降低了。与传统的相亲模式比起来,陈绒更喜欢那种一对一的暧昧和专一。“不要拉着我了,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不玩这些新潮的玩意儿。”
“你去了说不定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她夸张的表情让陈绒想笑。她才23岁,却一副急着要嫁的样子。
“去吧,我一个人去太无聊了,一起去才好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不去!还不如回家睡觉呢!”陈绒要走,却被曹丹妮拉住,一口一个好姐姐地央求着。
陈绒终于答应了。
晚上,陈绒和曹丹妮来到酒吧。主办方是个网站,早就在酒吧门口竖起了招牌,在进门的那一刻,陈绒犹豫了一下,有些紧张。陈绒原本以为可以混在来喝酒的人群中,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可是,酒吧早已清场,只有工作人员。
“每个人的个人信息都是保密的,大家看到的只是你的身份牌。”工作人员的一句话,打消了陈绒的疑虑。填好登记表之后,她得到了一个号牌和一张标有10个号码的单子。那10个号码代表着前来约会的10位男嘉宾。你对谁满意,就在号码后打钩。如果你满意的人也满意你,那俱乐部就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了。最有趣的是,你可以不止写一个中意男士的名字,每个人可以有三个选择项,也就是说有三次机会。真是滑稽的形式,好像一开始就把婚姻放在了一个赌局里。
陈绒是女方6号,曹丹妮是3号。曹丹妮挺兴奋的,说3是她的幸运数,今年她又23岁,好兆头。
她们被带到了楼下酒吧,那里已经有一群别着号牌的男女在谈笑风生。他们一进去,目光一下聚了过来,陈绒的心一下子跳得厉害。
真没出息,陈绒在心里骂自己。既然没有什么企图,抱着玩玩的心情,又何必当真呢?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随着一声铃响,约会正式开始。
1号是个戴眼镜的男士,个子不高,皮肤很黑,一身工作装,夹着一个公文包。他一坐下来就跟陈绒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我刚下班,没来得及准备。”
陈绒朝他笑笑,心底却觉得好笑,准备什么呢,难不成还要化妆吗?想扮包公啊。
交谈了几句,才知道这位包公竟是个外企的工程师,每月拿着相当于陈绒半年工资的钞票。难怪曹丹妮说参加“八分钟约会”的都是白领,不用担心有什么坏人。
陈绒当时还反驳她,你不知道“衣冠禽兽”这个词吗?
陈绒当然不是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