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屹峰放心了,还笑起来:
“小凝,你真好!”
“呵呵,快走吧,天黑了。”
秦凝嘴角努力弯着,像送瘟神似的送走了成屹峰,松了一口大气。
她站在门口,看着成屹峰的背影,低低的说:“还有两天,还有两天,还有两天!麻烦精,赶紧走!”
可这个麻烦精是走了,家里那个麻烦精却没回来。
秦阿南刚才见秦凝在煮晚饭,说了一声去自留地里看看玉米苗,一看看了这么一会儿还没有回来。
秦凝想了想,交代了一声狗:“佐罗,看着家,我去一下地里。”就门也没关,往屋子前面不远的自留地里去。
暮色已深,秦凝还没走到自留地里呢,远远的看见两个人影,在暮色里如皮影戏上人物似的站着,一个手里杵着个锄头,一个手里拎着只篮子。
秦凝便听见秦阿南的笑声,十分愉快的传出来:
“……哈哈哈,哎唷,我是真的开心,一想到今后女儿女婿都是自己从小看大了,那日子多么好啊,你说是不是?”
啊啊啊啊啊!姆妈呀!她没同意啊!她怎么就开始和别人说了呢?
秦凝赶紧奔过去,扯住秦阿南的篮子:“姆妈!你在胡说什么呢!”
“啊!”
秦阿南吓了一跳,随即笑嘻嘻的和秦凝说:
“哎,噢,我……呵呵呵,我和别人不说,我不说的,我就是和你良保叔说说嘛!这么开心的事,不让我说,我……咳咳咳,良保不会出去说的嘛,啊?良保?”
秦阿南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好像和别人说的早了点,赶紧看向许良保。
许良保依然很瘦,但看起来很精神,这时候也憨厚的笑着说:
“我知道,我不说,阿南你也不要和人说了,小细娘家脸皮薄,再说了,小凝还小呢,读书呢,学堂里知道了,不大好的。”
许良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称呼秦凝秦老师,而是跟着秦阿南喊小凝。
他这么一说,秦阿南把头点的很有力:“对对,你就是拎得清,我不讲我不讲,我就和你讲了。”
秦凝四十五度角仰头,望着青黑青黑的天空,一阵无语。
苍天啊,大地啊,快让那个麻烦精马上回东北去吧!自从他来了,她怎么觉得自己的生活诸事不顺啊!
秦凝气咻咻的转身:“好了,姆妈,回家吃饭吧,良保叔,你也快回去吧,这自留地已经翻过好几回了!你快回去陪春燕吧!”
秦凝说完就走,剩下许良保和秦阿南在地里面面相觑。
秦阿南看着秦凝消失在暮色里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
“唉,这个孩子,从小没人疼她,心里到底是苦恼的,不大肯相信人,她一直跟我讲不要嫁人,不要结婚,良保啊,那我心里担心死了!我家小凝多么好,怎么不要结婚呢?一个人过多么苦恼啊,我过了半辈子了我不知道吗!但我就假装我听不懂她讲什么哩,我就怕我当了真,小凝就也认了真,唉!”
许良保温声安慰:
“阿南你不要担心的,小凝有文化有主意,不像我们老社员,没有见识,她年纪大一点,会想明白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秦阿南继续叹气:
“唉,你说的也对,小凝是有主意的,但我就是担心她太有主意了,一点也不肯低头,那个男小囡你是没有看见吧?长的好,又是我阿山姐姐家的,我是再中意也没有了,我跟他讲,小凝怪脾气哦,你凡事要主动点哦,每天逗逗她开心也好啊,但小凝还是不理他呢,那么你再看看现在怎么办呢?”
许良保就宽慰她:
“阿南呀,这种事体,要我说,你还是不要多讲的好,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那时候了,父母媒人一讲了,再好再不好也要凑在一起过日子,唉,心里喜欢不喜欢都得过的啊,现在外路都讲谈对象的,要自己喜欢的,那以后好不好他们自己也不后悔啊,你随他们去吧,你外甥外头走走的,总是有办法的,你不要太担心。”
“良保你说的太对了,我那个死去的男人,还不是媒人害人,说的多好多好,结果是有病的,唉,我好日子没过三天,还要服侍他,结果还死了。唉!你看看我冤枉不冤枉?所以我现在啊,就是要给我们小凝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呀!”
“我跟你不是一样的嘛,我知道的,我们是一样的人……”
两人像秦凝没有来过一样,站在地里又讲了好一会儿,才相互道别了各自回家。
秦凝倒也没直接回家,而是走了半条村巷,去一间很破的土坯房子外头喊人:“四伯娘,四伯娘!”
一会儿的,毛玲娣从土坯房里出来了。
暗暗的天光里,毛玲娣看了好一会儿,看见是秦凝,她的手紧张的在衣服上搓了搓,都有点不敢上前来,站在两米开外说话:
“噢!月珍啊!你,你怎么来了?”
秦凝知道她担心什么,向她挥手:“你来,我告诉你好事,我不是来跟你要钱的。”
毛玲娣尴尬的笑了笑,这才走上前来,歉意的说:
“唉,对不住,你四伯娘心里实在太过意不去,二十块呢,万一你们家要用……”
秦凝说:
“你不担心这个。我来告诉你,今天我去城里,城里公安局的人说,那个偷你钱的贼抓住了,翻出来的钱上面,真的有你家秦松哥的名字。
我就说,这个秦松是我村里人的,他家丢了钱都急坏啦!那人家警察答应了,说叫你去公安局领,只要你能把事情说清楚,就是怎么带的钱、怎么丢的钱说清楚,人家会把钱还你的。”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毛玲娣激动的,几乎没跳起来,脸仰着看秦凝。
秦凝点头:“这种事我怎么能骗你。不过,警察帮你找到了钱,你去做个锦旗谢谢人家吧,以后警察抓贼也更加起劲些。”
“啊?好好好,不过,你说的锦旗……多少钱啊?”
“应该不贵的吧,不会超过两三块。”
“好好,好好好,我做。”
秦凝笑吟吟交代她:
“做是你做,锦旗的钱我来付。你只管让人做,到时候让秦松哥陪你一起送去公安局,搞得热闹一点,敲锣打鼓的也行,这些花多少钱,到时候你跟我说,从你还我的钱里头扣。”
毛玲娣倒推脱起来,她仰着的脸上很激动:
“这……这怎么行!小珍,那你可也把四伯娘看扁了,四伯娘虽然穷的叮当响,但知恩图报还是懂的呀,那么要紧当口,你肯借钱给我,我心里明白的,小珍。”
“四伯娘你心里明白就好了。不要多说了,你们家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就这么说定了,你现在也可以告诉四狗伯伯他们了,一直捂着这件事,心里也不好受的。”
“哎唷可不是,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就怕被你四狗伯伯他们知道,不知道怎么骂我呢,谢谢你啊谢谢你!”
毛玲娣激动的要落泪了,秦凝摆手说:
“四狗伯伯节俭惯的人,知道你要做锦旗,肯定又不高兴,你只管告诉他,是我出钱的。你只管去做吧,真的,不要客气了,就是不要和别人说就是了。
这样你和秦松哥去一趟城里公安局,人家就高高兴兴的把钱还给你了,毕竟你的二十块钱,就两张五块的是写了字的,另外的也没名字呀!”
“对对对,小珍,想不到你这么好的啊,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我,我们以前也不经常走动,今后你不要嫌弃四伯娘,有啥事情需要帮忙,你只管喊一声,你秦松哥哥有的是力气啊。”
“好的,四伯娘,那我走了啊!”
秦凝冲毛玲娣挥挥手,很快消失在月色里。
毛玲娣不断的吸着鼻子,最终哭着进了屋子去和家人说这个事情去了。
………………………………
第190章 骨气不能当饭吃(3更)
秦凝不声不响的回家和秦阿南吃饭,根本没有提这件事。
但秦凝可不是随便帮人的,尤其是还给盛刚送锦旗,她更不是随便送的。
盛刚这个人的工作态度,可比鲁兆辉差远了,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一样米养百样人,各行各业都有敬业的和混日子的,警察也不例外。
盛刚今天倒是因为有了证据,把那个耍猴的给抓走了,但接下来,他是不是会尽心尽责的把这个事情查到底,那可就不知道了。
所以,秦凝让毛玲娣敲锣打鼓的给他送个锦旗去,这样一来,表面上看,是给他长了面子了,但同时,这个事情闹大了,盛刚就不好随便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耍猴的是个惯偷,钱转移的十分顺溜,不查的彻底,万一又给他糊弄过关,以后就有得麻烦了,还得盛刚抓的紧一点,把这个耍猴的所有罪行问出来,那让他坐个十年八年牢的,才算完事呢。
要不是这都在她的计划之中,花钱给盛刚送锦旗?!美不死他!
一夜无话。
第二天,秦凝又是起了个大早,四点半就已经在厨房忙碌了,她把吃食和会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去叫秦阿南。
“姆妈,灶上留了一盘子紫菜包饭给你的,你等会儿起来吃啊,我要走了。”
“嗯,好,囡啊,晚上的晚饭怎么办呢?你们赶得回来吗?”
“不知道呢,要是过了六点还没回,你只管先吃,要不然你饿呢。”
“好,路上小心些。对你屹峰哥哥好点,不要连名带姓的喊他,舅公听见了也不高兴的。”
“知道了。”
秦凝嘴巴上应着,肚子里一个劲的喊:“还有两天还有两天,忍着!”
从前进大队去到苏州,还有两百里路呢,几乎跟到沪上差不多,所以之前秦凝和成屹峰说好的时间就是早上六点在梅陈公社供销社门口等。
梅陈公社是离前进大队比较近的一个地方,往昭文县城和苏州什么的,都是必经之路。
秦凝骑着自行车到梅陈公社供销社的时候,供销社还没开门呢。
秦凝找了个背静的地方,把自行车收在了空间,拿出老怀表来看了看,才五点四十分。
无事可干,秦凝手里拎着个放食物的篮子,在梅陈公社供销社附近走来走去的闲逛,顺便的看起了大路两边卖东西的小摊。
这梅陈公社,算是方圆五十里内比较热闹的一个公社,因为这地方交通便利。
所以相对的,趁着早上没有人管,悄悄的来这地方摆个摊卖一点土产的人,要比别的公社多一些。
以前秦凝第一次上县城的时候,还在这儿卖过菜呢!
这种小摊卖的时间很短,只在早上五点到六点半左右,供销社的门一开,这些小摊就要马上收了,要不然,供销社的人出来看见,逮着了谁,谁就有得苦头吃了。
秦凝低着头,随便的看着,忽然,就看见有个摊子摆了一个大鱼篓子,大鱼篓子的最上端,还用稻草绑了只螃蟹。
螃蟹长着乌青的壳,个头足有秦凝的拳头大,正在稻草里头“嘶嘶”的吐泡泡,其中一只脚从稻草里头挣扎出来,又大又长,上头的毛是金色的,看起来壮实的可以啊。
秦凝马上走了过去,她得买!
后世的什么阳澄湖大闸蟹呀,太湖清水蟹呀,跟这个年代的螃蟹比起来,简直是弱爆了啊!
因为昭文县地处江南,水域多,鱼虾河蟹这些是极平常的,这个时候的螃蟹都是野生的,没有人养殖,一般的小型河坝水域都属于各个生产队集体所有,社员们不好随便的去捕捉,能抓着了还敢拿出来卖的,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偷的,那就是在大河大塘里下了鱼簖逮的。
这种螃蟹活动范围广,成日的在泥沙里爬动,在流动水域里生存,肉质不是一般的鲜美呢!
秦凝都顾不上看卖螃蟹的人,一下子指着螃蟹就说:“这里头,都是螃蟹?怎么卖?”
卖螃蟹的人一时没回话,顿在那里不动,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问:“你,你是不是那个,那个清溪公社的秦老师……”
秦凝抬头,看见一个约摸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男人,一只手捂住半边脸,正眼神有点飘忽的看她。
秦凝皱眉,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这人上身穿了一件挺旧的绿军装,下身一条灰扑扑的裤子,裤管挽到小腿那里,小半截腿都是泥,一双鞋子也全是泥,看不出鞋子本来的样子。
他那露出来的左脸,倒蛮白净的,并没有胡子拉渣,只他用左手捂住右脸,右手擦在口袋里,那样子站着,怎么看怎么的别扭。
秦凝确定,不认识他。
她垂下眼问:“啊,我代过几天课。你是哪个孩子的家长吧,这螃蟹怎么卖?你便宜些,我都要了。”
男人并没有很欣喜,皱紧了眉头,还对秦凝撇了撇嘴,说:“五毛一只!十五只,你要的话七块半。”
“啊?五毛一只?你卖的金螃蟹啊?”
秦凝抬头看他,实在有点意外。
这个年代,人们喜欢买鱼,不爱买螃蟹。
因为螃蟹肉少,吃起来麻烦,不符合乡下人吃肉才是硬道理的想法,所以螃蟹不值钱,一般一毛两毛一只。
现在,他卖五毛一只?!
抢钱啊?
秦凝重新审视他,嘴抿了抿,说:“你,是跟我有仇啊?还是你跟自己过不去?不想卖?”
“唉!”
青年男人捂住半边脸,用一种挺复杂的眼神看了秦凝一会儿,忽然长叹了一声,蹲到地下去,开始收拾鱼篓。
他垂着头,早已经放下了捂脸的那只手,正扒拉着边上的几根稻草,声音有些幽怨的从地下传上来:
“算了,我开玩笑的,两毛一只,你给三块钱吧,里头还有几只虾也送你,我拿稻草帮你绑一绑,你好拿。”
咦?
秦凝眨巴眨巴眼睛,干脆也蹲下去看他。
便看到,他那露出的右边脸上,是一层的灰褐色,还很是凹凸不平,这种倒像是整个脸挫伤后的伤疤啊!
秦凝有点想起来他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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