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生的头越来越低,秦凝的话也越来越低:“……大概,大概,你比我更稀有吧,稀有的人和物件,总是比较难让人发现。”
宝生笑了,牵强的笑容在灯油火里跳跃:“呵呵,姐,你总是会安慰我,这世上,只有姐你觉得我是好的,我是个人。”
“宝生啊,那你就要珍惜你自己。好好的读书吧,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读大学了呢!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一定要读大学,你才能走得远,遇见你能遇见的人。”
“我,知道了。姐,会对他很好吧?”
“嗯,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
“……呵呵,姐姐真是,唉……我知道了,我以后,喊他,姐夫。”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说定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便听见外头脚步声过来,很快,成屹峰的声音响在门口:“小凝,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好。”
秦凝站了起来,见成屹峰的脑袋往房里一探,宝生的头便立刻低下了。
秦凝摇摇头,走了出去拉开他:“走吧,是不早了。”
成屹峰身子往后仰了仰,看了一下依然坐着的宝生,这才走了。
两人和任贵均告别了,就走了出去。
夜沉沉的,成屹峰拉着秦凝的手,走了一段,说:
“小凝,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宝生怪异!我说了吧,又怕你说我,我不说吧,我心里憋的难受。你真的不觉得吗?”
秦凝先是不出声,默默走了一段,才说:“那你觉不觉得,我也很怪异呢?”
暗夜里,四周寂静,偶尔有一两声不知名虫子在草丛里的低喃,秦凝能感觉到,成屹峰扣住她手的指尖动了动,又紧了紧。
但他脚步没停,又走了一段,他说:
“怪异?你吗?嗯,我不觉得怪异。但是,说实话,你是太突出了一些。我十几年前回老家,看见的你,和十几年后,在沪上看见的你,差别太大了,根本没法联系起来。
你还会很多乡下姑娘不会的东西,你太聪明太能干了些,还有……前几天那只猴子,你把它藏在哪儿了?
还有以前,你住在那个小院子里,那些床啊,桌子啊,锅啊盘啊,到底是哪儿来的……我都曾经非常的疑惑。
但是……就是因为是你,我虽然疑惑,但我就是觉得,你一定有你的理由的。你也说了,你会告诉我的,我就没再去想了。反正,因为是你,你喜欢就好了。”
秦凝抬头看了他一眼,黑暗里,他脸上的斑驳痕迹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只有英俊的轮廓。他的眼在暗夜里看向她,并没有丝毫的虚假和躲闪。
秦凝的心口处,有一种只有自己能感觉到的柔软,她紧了紧成屹峰的手,说:
“你这么信任我,我很高兴。你曾问我,要是你找到我的梦想庄园,我是不是就可以让你留下来,那,明年,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带你去看看我的梦想庄园,那所有的一切,你就会有答案了。”
“嗯……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小凝,我问的不是你,我是问宝生,宝生怪怪的,贼兮兮的,你确定他留在外公身边不会有事?我怎么有点担心呢?”
“我确定不会。宝生他,只是……对你,才比较特别一点。”
秦凝皱眉想了许久,决定还是告诉成屹峰,关于宝生的情况,要不然一直这么误会下去,对宝生也不好。
成屹峰终于停下了脚步,握住秦凝的手不舍得放开,一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什么叫做对我才比较特别一点,我什么都没做啊!”
秦凝不禁无奈的笑起来:
“这个不是你的问题,是宝生的问题,你不要急,我说给你听一下,但是,你不要大惊小怪的,要听我说完。宝生他,从心理上来说,是个性别意识混乱的孩子,从行为上来说,可以称作为,同志……”
秦凝缓缓的把宝生的事情说了,成屹峰的手一会儿紧紧握住秦凝,一会儿轻轻的摩挲她的手,但总算,一句话没插嘴,认真的听完了。
然后,他半天没出声。
秦凝也不出声,让他自己去消化。
两人直走到了将近前进小学和小金村的交叉口,成屹峰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人!我还真是长了见识了!”
秦凝站住脚:“你,以后会怎么对他?”
成屹峰低头看着她:
“啧!我这心里,有点说不上来。但是……你不是说了吗?就算我们不能理解,但大家都是人,给别人尊重和空间,都是必须的。那,我就听你的,当作啥都不知道,反正以后我远着他就是了!”
“你特特的远着他,还能叫作啥都不知道啊?宝生这样的人,特别敏感,他看你特特的远着他,他肯定知道我和你说了,你对他开始区别对待了,他肯定又受伤了。”
“那怎么办啊?现在这样,我看到他,我还怕呢!”
“呵呵,你怕什么?我今天和宝生说了,我答应和你在一起了,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他以后,肯定会更加远着你的。你只还和以前一样就是了,不用特别的做什么。”
“哦,好吧。”
成屹峰点了点头,拉着秦凝的手继续走了几步,却笑着说:
“哎呀,真是!还有这种事!那什么,我还挺受欢迎的!小凝,你是不是要再对我好点儿啊,你看,男的也喜欢我呢!”
秦凝斜睨他:“你还挺得意是吧?那行啊,改天,我让宝生单独的、好好的、和你谈一谈?”
“哎唷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两人正这么说笑的走着呢,小金村路口里,便走出来两个人。
黑夜里,也看不太清楚别人的面貌,但听着一个人在哭在骂,另一个人在唉声叹气,就这么走在秦凝两人的前面一点:
“呜呜!让她去死吧!我可没能耐再养一个瘫痪病人,呜呜呜!冤孽啊,一个个怎么都是冤孽呢啊!那个掐她的人,怎么就不干脆掐死她呢!死了都好啊!”
………………………………
第344章 父债子还
这说话的人,一听就是陆大妹的声音。
但陆大妹这会儿嗓子明显很哑,像是哭了骂了很久的样子。
另一个身影,自然是秦梅芳的爹秦云进了,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人,声音明显比老伴的声音要响了:
“唉!好了,这个话,你说了一路了!不要再说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养的贱货!以前一句不肯听我的劝,招惹这个招惹那个,现在招惹上阎王了吧?哼!”
陆大妹嗓子沙哑,却依然恶毒:
“闭嘴!你只老王八!你现在在这儿跟我说这个,你早干嘛去了?你有本事你去教啊?自己卵本事没有,躲在儿子女儿背后擎等着吃现成的,现在说这种风凉话!”
“你骂我做什么呢?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总要想个法子的啊?”
“什么怎么办?人嫁出去了,当然是人家的啊?死了也是人家的鬼啊!难道还要我去收拾回来吗?我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那个女人不是说了吗?现在要离婚啊,他们要离婚啊!”
秦云进这么一说,陆大妹的声音就彻底破风了:
“离她娘的X!不要脸的老东西!要娶我们梅芳的时候,不还是出了礼金才娶去的,现在不能动了,他们要离婚,她怎么不让自己那没用的儿子去死呢!
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不管!我拖着!要是她能拖个两三个月,拖到文虎和文明放出来,家里有人了,那实在不行我再去把她接回家来吧,真真怨命啊,真的还不如掐死她啊!”
秦云进重重的叹气:“唉,也不知道拖不拖得到,看上去像死了一样……”
陆大妹一边哭一边咒:“呜呜……干脆死了也好啊!活着做什么呢,呜呜……”
两个人骂骂咧咧,哭哭啼啼的,根本没有注意四周,渐渐走进了秦唐村去。
秦凝和成屹峰慢慢走在后面,相互看看,都摇了摇头。
成屹峰叹气说:
“唉,真是想不到,盛刚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虽然当初是我不对,和他说了你定亲,把他打发了,可是,前年他就结婚了,去年都有孩子了,那这怎么还能再怪我,然后他还想法子害你呢?
他要是真的喜欢你,他结什么婚啊?反正我是想不明白的,喜欢了就是喜欢了,难道别人说几句,我就不喜欢了吗?小凝,我曾经想过,要是这辈子,你都不理我,我要怎么办。”
秦凝低声问:“嗯,你要怎么办呢?”
夜色浓的化不开,成屹峰把秦凝搂在身前,低低的呢喃:
“我等。我还是会等,我只觉得你才是我该等的,我也没办法看见别的人。如果今年你依然不理我,我还是会等,一直等……”
秦凝的心是柔软的,身体也是柔软的,轻轻的靠着他:“谢谢你,愿意一直等我。”
“不,谢谢你,一直在。”温润的感觉,落在秦凝头发上,温柔缱绻:“快进去吧,这个时节夜里凉着呢,你穿了裙子,可别冷着了。明天我晚上才能来,你可好好的歇着。”
“嗯,我知道了,那个草药汁记得搽啊。”
“嗯,等等,还有个事。”
“什么……”
夜色朦胧里,高大的槐花树下,两个影子合并成一个,许久才分开。
第二天,秦凝起来的时候挺晚了,周彩凤已经在西灶间里干活,秦阿南抱着七斤在喂米粉。
秦凝走过去抽查节约领的质量,周彩凤便说:“哎,小凝,你知道吗?昨天陆大妹家好一顿吵,那个城里人家的婆婆还骂的可凶呢!”
秦凝想着昨晚上和成屹峰回来时,听见的陆大妹和秦云进的对话,问道:“城里人家想把秦梅芳送回来?”
“可不是!”周彩凤说:
“现在说是秦梅芳半死不活的,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那婆家哪里肯要?毕竟名声这么坏,换谁家都不会要的。那昨天婆家就闹到陆大妹家,叫陆大妹家去医院服侍呢!
后来陆大妹和秦云进就去了,依我看,陆大妹是不会要的,这种瘫痪在床的人,可要怎么弄呢?要是陆大妹和秦云进去医院服侍了,那家里的孩子怎么办呢?还有这医院的钱,谁付啊?哎哟哟,我就这么帮陆大妹一想,这下子,陆大妹的苦日子可才开始呢!”
秦阿南抱着七斤,皱眉说:“唉,这样的,倒还不如死了呢。”
周彩凤斜她一眼,说:
“怎么,你还替她想呢啊?这种就是报应,就该让她这么活也活不好,死又死不去的活着,那良心真真太坏了,竟然还要烧死你们一家子呢!”
秦阿南抿抿唇,小声说:
“确实是坏良心。不过,我昨天抱着七斤出去村头玩,看几个小子都欺负秦耀军,我看看倒也不忍心,做坏事的是大人,如今连累的孩子也受气,人啊,真的不要做坏事啊!”
周彩凤嗤之以鼻:
“你就是烂好人!要我才不同情他们呢!当初秦文龙他们没有抓去的时候,村里除了队长、我们几家,秦文龙他们那家没欺负过?不不,我们国强还被他欺负过的。所以啊,现在的都是报应!”
秦阿南不敢再出声。
秦凝叹了口气,说:“姆妈,大人做了坏事,确实难免连累小孩子,以后我们家不要欺负秦耀军就是了,别的,只能是他们自己家作的孽自己去还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周彩凤听秦凝这么说了,便也不再多说,把话题转到别处:
“朱月娥也是撑不住了,听说她家老大谈的亲事黄了!那家人家一听秦振国被抓走了,昨天来退亲了!我早就说过了,她家里头出了这种事,今后两个儿子肯定难攀亲,看看,准了吧?”
秦凝看了她一下:“是啊,每个人做事情都要想想后果,千万不要图自己一时爽,免得祸及儿女啊!”
周彩凤抬眼看看她,有点心虚,再也不敢出声了。
秦凝把检查好的节约领放下,和秦阿南说:“姆妈,我去吃点东西,还要去一趟项家,几样新款式,我让他们得做下去。”
“哦,好。”
秦阿南应着,见秦凝往东灶间走,抱着七斤跟过来,悄悄的问道:“囡,今天屹峰不来吗?你们没吵架吧?”
秦凝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说:
“姆妈,我们好好的,是我跟屹峰哥说商量,毕竟回来一趟不容易,他们老家那些叔叔伯伯,虽然不好,也好歹先去看一下,别等到走的时候才去,省得那些人知道了,又在背后说他们家坏话。”
秦阿南释然了,说:
“原来是这样,我就瞎担心,以为你又和屹峰生气,他回来也就十几天,没理由你们好好的,他却不来陪着你哩。
唉,你说的对,他家那些个叔叔伯伯家总要去一趟的,唉,那几个也确实太贪心了,这些年,你阿山阿姨都已经把老人服侍了,他们还总是这家要造房子、那家要嫁女儿的去要钱,要一点是一点;
要不到钱,就偷偷说你阿姨的坏话,真是怪不要脸的。可要是这么远回来了不去看,便又是屹峰他们家的错,也是没法子的。”
秦凝听着,没怎么接口,只舀了水到锅里准备煮鸡蛋煮粥吃。
毕竟现在她和成屹峰还没结婚,人家的家事,她可不好去插嘴,只是正好昨天成屹峰说到了,还有那几个叔叔伯伯家没去,秦凝就劝他迟去不如早去。
这个年代就是这样,兄弟姐妹多,有一家稍好一点,其他的就争着去薅羊毛,几乎甩不掉,幸亏成屹峰他们家在东北,要是近一点,估计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都扑过去了。
成屹峰也是没有办法,怎么都要带些礼物过去看一看,便和秦凝说好了,今天他去走亲戚,晚上才来秦凝家吃饭。
秦凝见七斤在秦阿南怀里转来转去的看着鸡蛋,便把七斤抱了过来,说:“姆妈,让你每天给七斤吃鸡蛋黄,你给他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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