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我正准备摇头,和他表示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并不陌生的腥甜味道已经压住舌尖所有茶水清苦的香气,我低头瞥见钟离先生的衣摆,默不作声地端起茶杯,慢慢吞回满腔的血腥气。
——这太过特别的疼痛我绝不会错认第二次。
……怎么回事,又有谁在修改世界树吗?
——几乎可以说提瓦特逼格最高的存在就是能这么随便改的吗谁都可以改的吗我家纳西妲可还算是管着世界树呢就这么随随便便说改就改天理你到底行不行啊!???
楼下说书人的声音仍在继续,内容是我所熟悉的,却也是我全然陌生的,“……当那巨大的机械运转而起,化作妖邪瘴气的化身,出海前往寻求帮助的匠人,却没有一人得以从大海震怒的浪涛中得以全身而返——”
“……先生。”
我声音呐呐,险些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后面说的故事里,怎么没有倾奇者啊?”
钟离倒茶的动作一顿,神色微有不安:“小友是否听错了?”
“——这段故事讲的是稻妻踏鞴沙过去的一段往事,从来都没有提到过什么‘倾奇者’。”
“啊……这样。”
我对他笑笑,感觉喉咙里的甜腥味愈发地重了。
“那可能是我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太多,一不小心记错了吧。”我压了压唇角,感觉这几口茶水怕是要压不住多久,只是还不等我开口,钟离已经握住了我的一只手。
一只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正在隐隐发抖的手。
“你不舒服。”
他皱着眉,正准备在说什么,我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掌对他摇摇头。
“请您放心,我耐痛能力很好,这点时间还是撑得住的。”
我试图安慰他不太好看的脸色,可此言一出,他的表情看起来明显更阴沉了。
“这是天权星特意招待我的礼物,先生……这里很多人都知道。”
我再怎么强调自己的私人身份,也无法忽略我是须弥的大贤者这一事实存在。
……这里多少双眼睛看我走了进来,又有多少人在等着我的反应?
然后呢,让人知道我在这儿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因为某种奇怪的原因受伤吐血?
——我还没打算让须弥和至冬之间的关系变得糟糕起来的打算。
“请不要这样看着我吧,先生。”
我看着他的脸色,无奈失笑。
我的判断没有错误,这毕竟是天权星一番好意,不可辜负。
索性那只手仍然托住我的手,我略有犹豫,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您若是实在担心,也可以在这里再陪我一会。”
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想想。
在我所知道的时间里,第二次被修改的世界树,修改的内容仅限于一人。
如此轻描淡写,无关紧要。
像是一片凝冰的轻羽落入水中,除了最初落下是惊起的涟漪,等到自身融化以后,就连曾经惊动过的痕迹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
“……但是,这样的修改绝对不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的。”
在须弥的净善宫内,纳西妲的表情并没有想象的那样轻松,“很抱歉,旅行者,现在你应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恢复精神和体力,但是世界树的情况很特殊,其余的问题我都可以处理,但是唯独一件事,至少现在的我大概没有办法亲自去做。”
空眉头一动,若有所觉:“你是说小黛?”
“是的,”纳西妲忧心忡忡地点点头,“你在须弥呆了一段日子,二代虚空的了解也已经够多了,那么你应该知道,我不知道世界树这种程度的变化对她是不是会有什么影响,之前我们解决了世界树的那一次危机后,她的身体就非常不舒服——”
……啊,是了。
他知道的。
纳西妲看着旅行者的表情似是一怔,孩童模样的神明缓缓眨了眨眼睛,有些失落的笑了笑。
“……你和她很聊得来,好像还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
空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哑:“也不算是知道太多的。”
当大慈树王的一切被从世界树之中彻底抹去,属于小吉祥草王的故事被直接改写,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有太多的事情已经变了样子。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甚至都没能看到斯黛拉的影子,她把自己关在净琉璃工坊拒不见客,而纳西妲为了保护自己的眷属,也没有允许他这个“外人”去打扰她的大贤者。
空只是做了一件事情而已。
他去了桓那兰那,重新听了一遍兰那罗们讲述的所有故事。
其中,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没有变化的。
只是千树之王变成了草木之主;
只是桓那兰那的星星是她为自己选定的名字。
旅行者还不至于会觉得大慈树王的牺牲是毫无道理的,毫无价值的。
——他只是知道,有什么事情是彻底变了的。
他对与小吉祥草王的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那颗星星对与小吉祥草王的意义已经不一样了。
……他是注定漂泊之人,不会留在一个地方,这样的故事对他来说也许是会失落,会遗憾,但最多的情绪也就仅此而已,旅行者只是旅行者,只是那个路过一切记录一切的人。
我真的可以无所谓的。
空听着兰宁巴再度讲起那个只是修改了部分细节,可内容却已经变得天差地别的故事,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斯黛拉怎么办?
……她留在这里的话,要怎么面对纳西妲?
只是还不等旅行者去抓住她的手,那个人已经自己先一步崩溃,忍无可忍的逃离了须弥这片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故乡。
“我知道她在哪儿,但我还不会去找她。”
纳西妲轻笑一声,那双看透一切的眼此刻却没有刻意去思考一个答案,一个结果。
她只是对着旅行者说:“她面对你的时候很放松,是和我在一起时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放松,把我的星星拜托给你,我是非常放心的。”
“……除此之外,有关散兵的事情,我目前的猜测是这一次的问题可能对她的影响更深,所以如果有条件的话,你们也可以从这方面开始调查看看。”
趁着自己记住的东西还没有被彻底修改,纳西妲抓紧机会,将自己手中的线索全部告诉了面前的旅行者。
“星星和散兵在过去五百年的时间里肯定是有着一段非常特殊的关系的……只是这段过去我不知道细节,她也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的打算。”
空这次倒是有些真的惊讶了:“她连你都没说?”
“她总是不会告诉我全部,这我早就知道。”纳西妲却摇摇头,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问题是散兵——他在作为正机之神被教令院研究的过程中,曾经被教令院的学者提取过大量的记忆,但是非常奇怪,教令院和博士解读了所有的记忆,唯独只有这段哪怕被提取出来,也没有人能读懂这是什么。”
明明人偶的身体和记忆都已经被反复剖开,他坦然展露自己的每一寸血肉和记忆,教令院的人以为已经将他全部掌握,偏偏只有在解读这段记忆的时候,结果是无限的失败。
——就像是,哪怕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在努力去保存着一个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秘密。
只有这个秘密是不一样的。
只有这个秘密……
谁也不能给。
谁也不能看。
第169章 吓人
——岩上茶室的老板身体不适; 这段日子不见外客。
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感觉,是不安。
旅行者站在岩上茶室的门口想要进一步打听情况,可岩上茶室的人只是满脸愧疚; 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就愿意多说几句的样子,只说老板前些日子受了凉不舒服; 当日听书回来时便是往生堂的客卿亲自陪着一起回来的; 具体为什么不舒服,她自己没说过; 那位客卿似乎也不方便多说的样子。
“我们和小黛关系很好的; 旅行者身上也有一些很好用的药; 而且我们刚刚从须弥那边回来的; 带了不少好用的东西,说不定里面还有一些是小黛能用得上的,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小精灵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可岩上茶室的态度仍然是温柔却不失强硬——心意可以送,但是人绝对不能见。正当空还琢磨要不要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时; 楼上打开的窗户和被不小心蹭掉的支着窗户的杆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空低头看看地上那只杆子,又抬头看看打开的窗户,一时间百感交集; 不敢接话。
好在从窗口伸出来的脑袋不是什么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美貌嫂嫂,而是一只趾高气昂的草蕈兽。
噗叽这几天在屋子里憋的很了,好容易才成功开窗透透气; 蹦蹦跳跳在窗户旁边飘来飘去; 还没等跳出去,脑袋就先被房间里一只手揪住了。
***
我盯着这在屋子里呆的格外不老实的小东西; 正准备和噗叽再努力重申一遍璃月的外面不能乱跑的家规; 楼下高高兴兴一声“小黛!”打断了我所有的话。
“派蒙?旅行者?”
我把哼唧叫着的噗叽拎回屋里; 看着那两个被楚仪挡在外面的客人,看着楚仪插着腰一脸无奈,大概也明白了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让人进来说话,我压了压喉咙里面的咳嗽,示意不用拦着这两位。
派蒙反应最快,她直接顺着外面飞上来,也不等旅行者还要走楼梯,开开心心的就和我来了一个飞扑式的拥抱:“小黛!”
小精灵毫无顾忌的和我蹭蹭脸,软软的,滑滑的,上上下下飞着绕着我看了一圈后空才走上来敲了敲房门,楚仪帮着开门的时候眼神还有些不赞同的意思,我对她笑笑,表示没什么关系。
“不过说起来,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呢。”派蒙打量了我一会,很小声的问道:“是璃月这边的事情太多了,累到你了嘛?”
自然不是。
我总不好和她说是因为世界树修改对我的副作用,随口转移话题:“只是一些老毛病罢了,不过你们两个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情就不能找你?”空叹了口气,已经伸手覆上我的额头,“还好不是发烧……”
或者该说居然不是发烧?
他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非人类一个比一个强悍,最大的麻烦也都是外伤,静养几天就能好的那种,还真的没有几个像她一样,顶着个看似强无敌的名头,结果有事没事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
派蒙看着空试探我的体温,在一边乖乖解答问题:“我记得我们从净善宫出来和纳西妲做了告别,然后旅行者就直接过来找你了,具体要做什么他也不说,不过小黛毕竟一向很靠谱嘛,有什么问题问你肯定是没关系的。”
检查壶中茶水温度的空动作顿了顿,有些无奈的看着派蒙。
就在不久之前,这小家伙还慌慌张张地背着菜谱,生怕自己忘掉了什么不该忘的东西,可仿佛只是晕晕乎乎睡了一阵子,她就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是吗。”我接过空递来的茶水,笑着问道:“想问我什么?”
是啊,要问什么呢。
空摩挲着手指,陷入沉思。
是问你是否还记得大慈树王,还是是否还记得散兵?
好像都没有那个必要。
记住了对你来说很痛苦,让我知道你仍然记得似乎也容易为你带来不必要的威胁——须弥之后的故事已经告诉他有些秘密适合永远也不要说出口,即使遗憾可能更重,但这样的结局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空想了想,他垂眸看着我,低声问道:“你要跟我走吗?”
……哎呀。
这可真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但是,为什么不呢?
比起其他的问题,我现在好像只比较在意一件事情:“我还能赶得上蒙德的佳酿节吗?”
“当然可以。”空挑起眉毛甩了甩额发,样子还有点可爱的小嚣张:“旅行者无所不能!”
是的是的,我知道的。
我敷衍的啊啊两声,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小金毛就是那个拿一点钱去冒险家协会挂个委托就什么都能干的怨种,如果将来某一天去了至冬国,冰之女皇拿了一兜子亮晶晶的东西让他陪着一起去打天理我感觉这小子都能二话不说抽出剑不服就是干。
而现在,这无所不能的旅行者连带着噗叽和雨荷一起打包直接把我送进尘歌壶里,我原来以为是要问什么特别麻烦的问题,结果他就只是在岩上茶室来了个打包老板然后一路杀去稻妻,具体干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问不出来,我废的最大的力气就是嚼他从外面给我带回来的据说是稻妻特产的团子牛奶里面的团子……
喝奶茶从来不放小料和珍珠的我对此表示严重抗议。
空对此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是玻璃下巴吗?”
“不是。”我很诚恳的回答,“我只是单纯懒得嚼而已,而且喝奶茶加珍珠往下咽的会噎住,很讨厌。”
空:“……你好歹也嚼一下!”
“都说了懒得嚼啊!”团子牛奶里面的团子但凡再小一点我都能直接生吞,所以这种东西我到底是在喝牛奶还是在吃团子……话说如果只是单纯想要喝带着团子甜味的牛奶那我为什么不直接牛奶放糖呢?
金毛老父亲被我哽了一下,最后还是好脾气的替我挑出来了两份团子牛奶里面的团子,团子他吃掉的,留下甜牛奶给我喝。
“感觉最适合小黛的还是须弥的蔷薇奶糊啊。”
派蒙独享自己的那一份团子牛奶,随口和旅行者提起这件事,空想了想,咬着勺子点头拍板决定了下一个目标:“那就直接一趟须弥的大巴扎吧。”
“好耶,去大巴扎,”派蒙立刻露出笑脸:“那里的蔷薇奶糊最好喝了……而且我也有点想妮露了,她上次做的布丁也好好吃,有机会的话也想给小黛尝尝呢。”
我:“所以我们在稻妻是来干嘛了?”
空一脸无辜的看着我:“带你尝尝团子牛奶?”
谢谢,但是类似的经历一次就够了呢。
再说一次,我喝奶茶都不放小料。
空有意隐瞒,但是派蒙叽叽喳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