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戈立即起身，顺手把削了一半的土豆揣进兜里，跟着副导演和剧务以及摄影师从后门离开，而等到他出来之后看到阿甘正在正门处准备表演。
他能看到吕克导演已经站了起来，斯嘉丽也从遮阳伞下走了出来。
旁边副导演听着耳麦里的声音，嘴里念念有词的跟着数数：“1，2，3。”
轰！轰！
爆炸声冲天而起！
甘敬在即将爆破的时候就往前走，然后忽然抬头看天，紧跟着立即回头去看自家店铺。
火焰吞没了一切，甘敬脸上的惊愕在一刹那定格。
他愣愣的看着背后的爆炸场面，慢慢瘫坐在地上，眼神木然。
过了两秒钟，甘敬一手撑地，嘴里无声的吐出两个字：“老许。”
眼泪无声的自脸上滑落，大李这个角色一直是混不吝、有些桀骜的，也因此才能心下一横就来了巴格拉，而性格相反的老许不然，他只是为了赚更多的钱拿给家里。
大李如此性格，此刻也只能呆坐在地上目睹熊熊烈火燃烧，任由眼泪流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痛失挚友，心痛难捱，倍感无力。
“过！”
这一幕的拍摄，吕克导演反反复复的和摄影师交代了构图，此刻拍完之后也不吝让主演们共同分享成果。
甘敬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到了导演身边，看到了刚才自己的表演。
“这眼睛很传神啊。”旁边的胡戈由衷的夸赞道。
因为是在剧组，胡戈为了方便沟通在大家面前都是说英语，所以旁边的斯嘉丽立即也给出了看法：“阿甘演的确实很棒，早就听说阿甘在挖掘人物情感上很独到，现在一看果然很厉害，尤其是本色出演自己国家的角色，真的很天然，很像就是那个角色。”
面对两位同伴的夸奖，甘敬只是笑笑，指了指镜头上的画面说道：“不要夸奖一位影帝了，这是他应该做的，倒是这个画面构图很和谐，爆炸背景下的人物表现力很不错。”
吕克有些诧异的瞥了一眼阿甘，在别人都注意他演技的时候，这位倒是能注意到构图。
“虽然是号称商业片，但是艺术、商业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吕克伸手点了开始，让画面继续往下，随即就见镜头越拔越高，把阿甘那个瘫坐的身影拍的越来越小，最终只有爆炸的火焰映红了一片天空。
“战争总是令人悲伤的，这个镜头能表现点什么就表现点什么吧。”吕克如是说道，转头又对着胡戈夸奖道，“胡今天的表演也很棒，能看出你和阿甘一样对于人物的揣摩都很用心。”
胡戈谦虚道：“我还要继续努力。”
甘敬纠正了一下：“应该是谢谢夸奖，演的确实不错，本来我以为你出演这样朴实的中年男人是会有些错位的，现在看来没选错人。”
胡戈一笑，拍了拍阿甘的肩膀表示感谢。
这时，导演瞥了一眼阿甘，慢慢的说了一句：“那么，这个画面的配乐应该怎么配呢？”
“好渴啊，我去喝点饮料。”斯嘉丽忽然如此说道。
“这天气是有些闷，我也去喝点。”胡戈附和道。
“那，我也去吧。”克里斯托弗默默赞同。
导演身边围着的其他副导演、剧务悄然随着三位主演的离开而离开，这边立即就剩下了吕克和阿甘。
这些日子，拍摄进度不够快的一个因素就在于一些中西之争，比如刚刚导演提到的配乐问题。
“这个不急吧。”甘敬皱眉。
吕克点点头：“我先给艾伦看看，让他出个方向，我们再讨论。”
“那好吧，让谭盾也瞧瞧。”甘敬无奈地说道。
两人各自安静了一下，吕克还是说道：“阿甘，像这些工作，你应该信任派拉蒙和福克斯被挑选出来的团队，正如你信任《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和《无法触碰》的剧组一样。”
甘敬嘿然道：“《无法触碰》的配乐大师可是我亲自去找的。”
“那配乐就先做个小样吧，另外，阿甘，我必须要提醒你，嗯，现在是以一名导演的身份提醒身为投资方的你。这样犹豫折腾的进度是会超预算的。”吕克说道，“按我的经验来看，不是可能超预算，是一定会超预算。”
甘敬皱眉——皱眉不是两三天，每天都皱好多遍，他沉吟了一会，说道：“尽量控制吧。”
“先出配乐小样。”吕克简短地说道。
剧组并不是只有一个声音，甘敬固然是倾向于自己这边，可是吕克的审美更偏西方一些，而这位导演又是自己挑出来的，有时候是真的有点尴尬，更何况后面还有派拉蒙和福克斯。
甘敬又默默看了遍自己的表演，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找谭盾商量去了。
电影配乐这些工作通常是后期来做的，但是谭盾是个挺傲娇的性格，他强烈要求跟着剧组一起工作，说是能激发灵感。
灵感就灵感吧，偏偏好莱坞那边居然也跟着派了个配乐团队。
如此动作，针对用意还是比较明显的。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两种风格
“谭老师，你看了今天那个镜头了吧？”
稍晚时刻，甘敬找到了谭盾，这位正在聊天打屁，一点都瞧不出来是一位国际知名的电影配乐人。
“看了啊，演的可以，很好。看起来，吕克想向观众传达的东西很多啊。”谭盾精神奕奕，一点都不为今天闷热的天气所压抑。
“嗯。”甘敬点了下头，在心中组织语言，想着应该怎么表达下心情，这些天他对于谭盾的脾性也有些了解了，两人聊京剧什么的都还好，一聊到音乐，他就是那种很骄傲的性格。
有本事的人有点骄傲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两边都有本事、都骄傲的话，那就有点伤了。
“我看了前面，友情、战争、爱情，这戏里要表现这么多的东西，不担心最后会太杂乱么？”谭盾兴致勃勃的表示了观点，“野心有点大啊，难道这戏还是想冲击奥斯卡的么？大杂烩不吃香吧？”
甘敬揉了揉脑袋，摇头道：“最终效果还是得看导演剪辑，不同的剪辑呈现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我现在脑海也都是片段，不知道最终能是个什么样。不过，我相信吕克导演的掌控力。”
他忽然脑海中一亮，紧接着说道：“正如我相信谭老师一样。”
“哪里哪里。”谭盾口中这样说着，脸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嚓，这个老中二，甘敬心里吐槽了一句，连忙把被带偏的话题转回自己最初的意思：“今天的这个镜头是电影前面比较重要的一个节点，为了慎重起见，我和吕克的意思都是先出个配乐小样，看看适合不适合。”
谭盾面容严肃了一点，问道：“不是说好等完成之后再做整体配乐么？”
“我能等，其他人不愿意等。”甘敬摊手道，“昨天福克斯的米切尔还亲自给我打了个电话向我询问拍摄进度。他那边肯定是有人汇报的，专程给我打个电话无非是施压罢了。”
“虽然我是投资方，虽然我是男主角，但是我也不能总是按自己意思来。”甘敬说道，“因为这种实景爆破方面好莱坞的团队确实更好，所以，华夏方面的人已经回去了。我是可以强硬使用华夏的爆破效果团队，可是怕是有人要不服气。”
“有人对我不服气么？”谭盾抓住了一句重点。
“大佬，你是没感觉出来么？难道是我的羽翼遮的太好了……”甘敬有点愕然，他本以为谭盾心里是有点数的。
谭盾脸色有点阴了，不过言语还挺正常的：“配乐这种事情本就是后期来做，现在做了也只是阶段性的，往往到后面很容易因为前后风格的不统一而被砍掉，吃力不讨好的。”
“之前电影配乐这一块福克斯是没意见的，但是昨天米切尔在电话中顺便告诉我他们公司金牌配乐师艾伦是要到了，今天刚拍完镜头，吕克就说要先针镜头出个音乐小样，这中间肯定是有过沟通的。”甘敬平静的陈述。
“艾伦？”谭盾有些诧异。
“嗯，认识么？”甘敬察觉到谭盾的表情变化。
“老相识了。”谭盾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做个小样大家比比看吧。”
甘敬挠头，瞧着谭盾离开，心里对于这位到来的艾伦有了一定的侧面认识，能让谭盾这样重视的人一定是有真功夫的。
也由此可见，福克斯派人来是有考量的，这未必是件坏事，人家不是派过来无理取闹的，但也未必是好事，中西两边的差异还挺根深蒂固的。
剧组的内耗，那可是要不得啊。
甘敬一下子想了很多，不过在两天之后听到了两边给出的配乐小样之后他还是有些无奈了。
谭盾和艾伦的音乐都很好听，可前者用的乐器是笛子，后者用的是钢琴，前者的笛声悠扬，后者的琴声激越。
“这特么都能用啊。”甘敬戴着监听耳机，自以为口中是喃喃细语，可实际上是能让每一个人都听到，不过还好，他下意识说话用的是中文。
一个房间里聚集了六个人，导演、男主角、谭盾、艾伦以及两位好莱坞巨头的制片人，今天最起码在电影配乐上是要做出一个决定。
所有人都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诡异。
甘敬重新按下了播放键，微微闭眼，想象着之前的那副爆炸场景下的画面。
笛声悠扬，似乎更能衬托战火下和平的可贵，更能凸显这种场面的悲哀和无奈。
钢琴激越，宏亮震撼的强弱音节变化配合爆炸声暗示着主角强烈的情绪状态，倒是可以为后面大李为美国女兵的挺身而出埋下伏笔。
我嚓了，这两个配乐师不愧都是大师级的人物啊！
甘敬反复听了几遍，觉得两种配乐各有各的好，即便是有对于自己人的倾向，一时间也有些难以做出判断。
他摘下耳机，一回头，沙发那边五个人的眼神一下子都集中起来。
甘敬被小小的吓了一跳：“咳。”
“怎么样，甘先生？”艾伦彬彬有礼的问道。
这两天甘敬也有了解了一下这位的来头，瑞典人、欧洲成名、为好莱坞的电影配了不少经典、获得了不少的奖项，从履历上确实是一位不输谭盾的音乐人。
为什么随便冒出来一位都是顶尖的呢？
甘敬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好莱坞的影视工业实力在这样的领域也展露无遗，那就是全球顶尖的地方啊。
“很好。”甘敬沉了沉心神，基于事实坦诚地说道，“两边的配乐都很美妙。”
艾伦微笑道：“那么，您的意见是？”
甘敬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又看了看另外一边谭盾严肃的表情，淡淡的对艾伦开口道：“我要和导演以及两位制片讨论一下。艾伦先生，谭老师，感谢你们的用心，请先回吧。”
这句话有些出乎室内众人的意料，不过甘敬不言语了，只是用眼神表示了态度。
艾伦无奈起身，谭盾同样告辞往门外走。
临关门前，谭盾看到阿甘的表情很肃穆，眉头紧皱，不知到底心中有在想什么。
咚。
房门关闭。
里面怕是要有一场激烈争论吧，谭盾心中猜测，忽然有些可怜起里面的人来，这样做一场电影还真是有点累啊。
第六百四十四章 不忘初心
“阿甘，我想说下我的意见。”
在谭盾和艾伦两位配乐大师离开之后，不待阿甘开口，导演吕克首先说话。
“两边的音乐固然都好，可是我们的这部影片是面向全球观众的，而在全球文化中，钢琴无疑是更让大众接受的存在，更为讨喜。”吕克的意见已经很明显了。
甘敬沉吟不语。
“我赞同吕克导演的意见。”派拉蒙的制片人自打进组之后就是很低调，此刻也只是用了一句话表明态度。
福克斯常驻的制片人是曾经一道陪同米切尔前往京城的亚瑟，他一直有正常发挥着一名制片人的作用，此刻也是侃侃而谈：“阿甘，这部电影我们是要为福克斯、为派拉蒙，也为你们的百日红和华谊负责的。谭盾先生是一位很优异的配乐师，可是艾伦在好莱坞的经历让他是更为可靠的那一位。”
“艾伦明白好莱坞的潮流，也了解观众更想听到的是什么。谭盾先生的音乐不错，那个乐器的声音也不错，可是有些过于艺术了。”亚瑟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如果使用谭盾先生为作为整部片子的主要配乐师，那样的风格会显得有些小众，而配乐对于电影的意义，你一定知道的很清楚。”
“那一部《无法触碰》正是你一枚绚烂的勋章。”
甘敬眼睛稍眯，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一句，我讨厌别人竖着手指跟我说话。
三人都说了一遍理由，意思就是使用艾伦作为配乐团队的主导。
甘敬缓缓开口了，他摸着旁边的监听耳机，说道：“可是音乐是不分国界的，没有作词的曲子更是这样。一段旋律，不管什么乐器，它好听就是好听，观众绝不会先去给个标签，啊，钢琴，好听，啊，小提琴，好听，啊，笛子，好听……”
“他们坐在电影院里，看着大屏幕上的故事，听着里面的声音，只会有一个反应，音乐很好，很配画面，随后，可能才是，这音乐是钢琴弹的，这音乐是笛子吹的。”甘敬坐了下来，拔掉耳机的插头，点下了播放键。
动人的旋律在房间里回荡，悠扬的笛声在耳边划起涟漪。
甘敬诚恳地问道：“不是么？”
吕克咀嚼了一下阿甘的意思，若有所思。
亚瑟却是摇头否定道：“阿甘，我懂你的情怀，可是我们要尊重市场，要对投资负责，我没有丝毫贬低笛子、贬低谭盾先生的意思，只是，如果艾伦是85％的把握，谭盾先生是75％的把握，那我们就不要为那10％的风险而冒失。”
另一位制片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制片人不光是要理顺剧组里的各项工作，更是要立足在数据、风险、责任之上，为电影未来的票房努力——一切可能有碍票房的因素都应该被消灭干净。
甘敬沉默了。
作为一位讲理的电影人，他当然明白制片人的行事规则，也明白这三位站在不同角度的考量。
嗯，有道理，很有道理。
“目前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