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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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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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是不是慷慨大度,徒弟是不是能讨得师父的欢心,都是非常关键的因素。
  而且古代还讲究“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师父通常都会留一手两手绝活,轻易绝不传授。
  所以“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拜师只是一个开始,想要学到真本事,运气和个人努力缺一不可。
  木板上,各木场的分数渐渐拉开距离。
  分数最高的是榉木场。
  这一方面是因为榉木场所管理的各种木料差别比较多,比较容易分辨;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榉木场的金师傅性格随和,对徒弟很大方。
  排名第二的是红木场和柏木场,两边分数非常接近,有点难分高低。
  红木场能得到这个排名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则,红木场管理的木料都比较珍贵,平常不会随便拿出来给徒弟们练习;二则,价格昂贵,仿冒品就多,辨识难度比别的木料大多了。
  排名第四的是水曲柳场,旧木场分数跟他们比较接近,但还是落在了最后。
  “对不起师傅……”
  曲四牛也认错了,回来非常羞愧地对连师傅说。
  “回去把铁力木和鸡翅木的区别背诵五十遍,熟记在心。”连师傅并不看他,淡淡地道。
  “是!”
  有些时候有惩罚比没惩罚更好,现在就是这样。听见连师傅的话,曲四牛不仅没有沮丧,反而马上振奋了起来。
  时间渐渐推移,五个木场几乎所有的成员全部接受了第一项考核,站到了一边。
  最后原先的场地上只剩下五个人,正是许问和吕城等五个。
  杨师傅低头,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朗声道:“你们五人虽然尚未入门,但跟各木场学了这么多天,理应已经有所把握。今天你们也将成为各木场的一份子,接受考核,分数列入各场之中。首先是榉木场,刘阿大!”
  刘阿大上前,好几个榉木场的师兄弟还拍了拍他的背以示鼓励,看来氛围的确不错。
  但他的运气不是很好,他被分到了一块榆木,它跟榉木比较相似,刘阿大不幸认错了。他怏怏而归,师兄弟们也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安慰了几句。
  接下来是柏木场的何平和水曲柳的陈铁,他俩也都认错了。
  许问抬头,发现姚师傅正看着他们,眉头微皱,有些失望的样子。
  难道他今天到黄字坊,真的是特意为他们来的?
  “红木场,吕城!”
  吕城面带微笑,应声而出。他表现得非常谦和,但这段时间以来,许问也算是很了解他了,看得出他隐藏在深处的一抹自得。
  他的自得也是有理由的,他抽到了一块陈年的红木。
  吕城仔细摸了它们的表面,又对着光细细琢磨了一番,非常肯定地说出了它的名字——
  “这是酸枝木!”
  拿着帐单的那个年轻人很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的确是酸枝木。”
  杨师傅微笑着看向吕城,问道:“你入门多久?”
  “我还未能有幸入门,进入红木场跟随学习已有五天。”
  “酸枝木有新陈之分,新木赤黄,有花纹;老木红褐,光泽较暗,有香气,与紫檀极为相似。你能这么快就正确分辨,天资极佳。”杨师傅含笑道。
  “多谢师傅夸奖!”吕城激动得脸都红了。
  杨师傅微微点头,在木板上红木场下方画上三笔,刚好凑上一个完整的正字。
  这个正字一写,红木场的分数正式超过柏木场,位列第二,吕城这也算是为红木场建了功。
  “下一个,旧木场,许问!”
  紧接着,杨师傅的声音再次扬起。


第17章 珠玉
  “上去认不出来也没办法,装得认真一点,谦虚一点,不会有事的。”
  许问向前走,旁边师兄弟小声对他说。
  基本上都是安慰。
  这五天许问主持整理仓库,教他们学认字,大部分时间只有连林林在跟他絮絮叨叨地说话,连师傅几乎没开过口。
  旧木场这些师兄弟从来都只把连林林的行为当成小姑娘玩耍,几乎不会认真听她说话。
  在他们看来,五天时间,也不指望许问能学到什么东西,姿态上过得去就行。
  许问走到队伍前列,突然听见连师傅的声音。
  “加油。”
  许问愕然转头,对上连师傅的眼睛。
  连师傅目光深邃,向他点了点头。许问突然间意识到他的意思,也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许问走到前面,抽取木令,报出了上面刻着的编号。
  没一会儿,一个包裹着黄布的长条型方块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许问接过,低头一看,发现黄布的角落里绣着一个“旧”字,看来每个木场的应试材料都是特定的。
  他没有连师傅那样的本事,所以他一层层打开了黄布。
  黄布里包裹着的是一块方形的木材,非常陈旧,上面红褐色的残漆斑驳,而木料本身的颜色大概也是红褐色的,与漆色混在一起,很难分辨。
  这就是旧木场分数垫底的主要原因。
  其他木场辨识的都是原木,没有杂质干扰,只需要分辨木材本身的特点就行了。但旧木就不一样了。
  要从重重伪装之下分辨出它真实的形态,就算是有经验的老师傅,也得具备极强的观察力才行。
  许问并不急躁,他首先掂了掂木料的重量,通过它的体积估量了一下它的密度。接着他通过观察辨别出漆色与木色的分界线,来判断它真正的木色是什么。然后他用指甲在旧木表面划出了一道痕迹,闻了闻它的味道。
  他做得很慢,比其他人用时都要长一些。
  可能是许问时间拖得太久,杨师傅身边,专门负责比对帐册的那个年轻人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催促道:“你快——”
  话音未落,就被杨师傅阻止。
  “不用急,等他来。”
  “一个未入门的小子,何必为他耽误时间?”年轻人眉头皱得更紧。
  “我看未必是耽误时间。”杨师傅注视着许问,摇头道。
  又过了一会儿,许问终于抬头,清晰地道:“这是一块特产山西的核桃木。”
  年轻人怔了一下,连忙拿起帐册,比对编号。
  片刻后,他怔然道:“是……是核桃木没错!”
  回答正确,许问并不特别惊喜,他点点头,把木块放回原处,又行了一礼,转身往回走。
  才走了两步,他就被人叫住:“许问。”
  许问止步回头,看向石台上方的姚师傅。
  姚师傅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说:“你是怎么认出它是核桃木,说来听听。”
  这个环节只需要辨认木材,并不需要解释自己的辨识过程。很多人、尤其是许问这种才学了几天的新人,很有可能就是稀里糊涂蒙个结果,结果不小心蒙对的。姚师傅这个要求提得着实有些冒昧。
  但许问停顿了一下,还是侃侃而谈。
  “我是从这几个方面来对它进行判断的……”
  一边吕城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许问这个人平时有些少言寡语,看上去有些木讷,也是因为这个,一开始姚师傅不太喜欢他,周师兄也安排了最累最无趣的活计给他。
  吕城从小学着八面玲珑,刻意与许问交好,但好几天下来,许问都像个木头疙瘩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两天他不再理会许问,一方面是看见连林林的确觉得有点可气,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听说了一些事情,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利用价值,不需要再交往下去。
  但现在,许问的表现跟他认识的那个完全不同。
  他口齿清晰,思路更是有条有理,跟之前刘阿大他们连话都说不太出来的样子完全不同。
  “首先是颜色。这块木料看上去是红褐色的,与榉木芯材以及陈年黄花梨都有些相似。但仔细辨认,红色的部分更像是漆色浸染,靠近内部的颜色接近浅褐,应该是原本的木色。”
  “然后是重量。核桃木介于软木与硬木之间,比较易于成形。与之颜色、纹理都比较相近的花梨木属于硬木,质地比它更为坚实。”
  “接下来是气味……”
  许问一条接一条地说出来,吕城听得呆了。
  一柱香后,他终于说完了自己的辨识依据,再次向姚师傅行了一礼之后,退回队中。
  姚师傅摸着胡子,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只是对着杨师傅点了点头道:“继续吧。”
  他明明没有表示,但不知为何,吕城突然心里一沉。
  月度评估继续进行。
  许问是第一轮辨木环节的最后一人,他完成之后,评估就进入了第二个轮——说木。
  许问给旧木场增加了三分,但他们仍然排在五个木场的最后一名,可见他们面对的难度有多大。
  许问回到队伍中间,师兄弟们的表情都很惊讶。
  “没看出来啊,你是本来就懂的吗?”许三上下打量着他。
  “这都是小师姐教我的。”许问认真地说
  “她?哈哈哈……是真的?”许三笑了两声,突然瞪大了眼睛。
  许问认真地点头,许三跟师兄弟们对视了一眼,表情古怪,没再说话了。
  第二轮进行的顺序跟第一轮一样,仍然是各木场的师傅们先登场,接下来才轮到徒弟们。
  师父们纷纷来到队列前方,他们将要随意选择一种木料,阐述它的特性与功用。
  这时,几乎所有的学徒同时提起了注意力,全神贯注地听着师父们的论述。
  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这不仅仅只是一个考核,也是极为难得的学习机会。
  吕城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也很想把握这样难得的机会,但不知为何,他总有点走神,总是忍不住去想刚才的事情。
  许问的天赋这么高吗?
  短短五天时间,他就能学会这么多东西?
  还是说,他也跟他一样,其实以前就学过一些,其实是有基础的?
  吕城的心有点乱,一时间没去听前方洪师傅的论述。
  片刻后,附近一个非常轻微的声音突然传进他的耳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我犯傻了?我怎么觉得洪师傅……”
  这是一个红木场已入门的学徒,正在跟他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显然觉得不太妥当。
  结果他那同伴显然跟他有同样想法,心直口快地直接就把后半句话接了下去。
  “我也觉得,洪师傅讲得不如旧木场那小子好啊。”
  怎么可能?
  吕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这可是师傅,许问就算以前学过,也只是一个未入门的学徒而已,怎么可能比师傅讲得还好?
  他偷偷地瞪了那两人一眼,开始专心致志地听起了洪师傅的话。
  结果听了没几句,他就不得不承认,这两名师兄说得没错。
  洪师傅懂得也许比许问多,但讲得的确没有他好。
  洪师傅讲的是鸡翅木,这是一块很名贵又很有特色的木料,可讲的内容非常多。
  洪师傅讲得非常全面,但问题就是太全面了。他一会儿讲它的外形,一会儿讲它的用途,一会儿拿自己以前用它打造的一件家具举例子,跳跃性极强,经常让人听得一头雾水。
  相比起来,刚才许问讲得有条有理,非常清晰。核桃木是特产于山西的一种木料,此地很多木匠并没有见过,但听完他讲的,吕城也觉得自己以后能认出它来了。
  果不其然,洪师傅说完之后,上面姚师傅等人给他打了一个四分,一个完整的正字缺了一笔。
  他对木料的讲解毫无问题,这一分明显就扣在了表达方式上。
  洪师傅之后,是柏木场的田师傅。
  他的情况比洪师傅更加糟糕,吕城听得忍不住皱眉。
  田师傅天生口疾,有点结巴,说话不太流畅。第一轮的时候他只说了三个字,干脆有力,还不觉得。但现在长篇大论说起来就很明显了。
  结巴是天生的没有办法,关键是他讲的内容也不比洪师傅好多少,想到哪里讲到哪里,显得乱糟糟的。
  换了以前,这些问题可能还不会太显眼,但今天有许问珠玉在前,师傅们不免就被比下去了。
  这一轮结束,田师傅只被打了个三分。
  还好接下来上场的是金无极金师傅。他为人温和,口齿也很清晰。
  他明显吸取了前两位师傅的教训,事先把自己要讲的话整理了一遍,还在论述里穿插了一些有趣的小故事,逗得下面不时就发出一片笑声。
  讲完之后,他得到了第一个五分,吕城留意到,金师傅看到木板上新添的那个完整正字之后,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显然许问给他也是造成了一些压力的……
  四个木场的当家师傅们讲完之后,连师傅登场了。


第18章 说木
  连师傅走向队伍前列,在那里站定。
  “我来讲一下黄杨木。”
  “黄杨木,木中君子。一说黄杨无火,一说黄杨厄闰。
  《酉阳杂俎》称,世重黄杨,以其无火也。用水试之,沉则无火。凡取此木,必以阴晦,夜无一星,伐之则不裂。
  《监洞宵宫俞康直郎中所居四咏》咏曰,‘园中草木春无数,只有黄杨厄闰年。’苏轼自注:‘俗说黄杨岁长一寸,遇闰退三寸。’
  然《本草纲目》注曰,‘黄杨生诸山野中,人家多栽种之。枝叶攒簇上耸,叶似初生槐芽而青浓。不花不实,四时不凋。其性难长,俗说岁长一寸,遇闰则退。今试之,但闰年不长耳。’道明了其中真相。”
  “民间说,千年不大黄杨木,黄杨木小材易得,难见大料。其木质坚实细腻,纹理细密通直,少见家具,多用于木雕。”
  “辨认黄杨一看皮,二看芯,三闻味。黄杨皮薄如纸,芯黄如牙,色香轻淡。旧木常见油麻染色作伪,色泽僵硬无包浆,可用不尽水反复轻拭,褪色为赝,留色为真。”
  连师傅说完,向四周抱了抱拳,自动退下。
  许问把他说的话在心里反复回味琢磨,只觉得他说得言简意赅,虽然简要,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周围无数人看着他,全部都呆住了。
  旁边许三呆了一会儿,偷偷地捅了捅许问,问道:“你听懂了?”
  许问“呃”了一声,点了点头。他正规大学本科毕业,连师傅说得又这么清楚,怎么可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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