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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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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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匠工作的时候有时候会出现“入定”的现象。
  这不一定是发生在老工匠身上的,有时候新工匠歪打正撞了也会碰上。
  这也不是单木匠会发生的,其他门类的工匠也是一样。
  这种现象很难完全解释清楚,表现就是工匠与手中的材料、要做的工作产生了共鸣,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那种感觉有些玄妙,也是许多工匠一直在追求的。因为每逢遇到这种现象,工匠们制作出来的成品都会比寻常的水平高出一筹,精品大作时而有之。
  据说最顶端的高手工匠随时随地能进入入定状态,妙手偶得就能佳作天成。
  中低层工匠,甚至包括许问这样才出师没出师的半学徒偶尔也会碰上,通常会被认为是“灵光乍现”,撞上大运了。
  许问能在院试过程中进入入定状态,运气当然不错,两位考官推测,这多半跟他的身体状态有关。
  人在进入绝境的时候,经常都能爆发出比平时更强的能量。
  但也就是因为这种身体状态,让鲁考官觉得“有点可惜”。
  入定的时候,只是你的精神恰巧与材料契合了,手感知觉更敏锐了。但你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不会因此有所好转。
  今天现在才是院试的第二天上午,离结束还有一天半有余。
  许问的身体他们都看在眼里,健康状态肉眼可见地在不断变坏。
  现在这样,他能不能坚持到最后还是问题,更别提拿出出色的作品了。
  难得入定却不能以最好的状态呈现,真的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惜!
  作者的话
  五一期间,老家亲戚突然远道而来,来了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来得及急,订不到宾馆,只能住在家里,每天我都困得要死……


第256章 立场
  两名考官正在说话,突然听见大门一响,接着被推开,一队人走了进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张总督和邓知府。
  张总督管辖整个江南路,邓知府管的虽然不是林萝当地,但也是个大官,一见他俩到来,两名考官顿时迎了上去。
  “两位大人……”鲁考官行完礼,话还没有说完,张总督已经笑着摆了摆手,道,“二位只管忙,不用管我们。徒工试是一地大事,我等也就是过来看看。”
  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一大片考生,含笑道,“我江南路向来是工匠重地,这些学生里,总有一些得已亲赴京城,前往皇上面前奏对的吧。”
  听见这话,鲁考官脸上又惊又喜,肯定地说:“那是必然!”
  鲁冼二人虽然在这次重要的考试里担当了考官,但说到底还是工匠。以他们的地位,以前别说跟和总督面对面说话了,远远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是非常难得的。
  而现在有了徒工试,以前张总督对这件事表现得有些不咸不淡。该他配合的事情他会配合,但除此以外,需要他捧场添光的场合,他一律都不会参加,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不过徒工试,或者说百工试,会提升工匠的地位,也无疑会触及另一些人的利益,张总督这样的态度并不止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这件事鲁冼两位考官都是听说了的,所以现在看他突然出现,又是意外又是惊喜。
  难道张总督的立场,有了一些松动?
  这时,邓知府对着两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两人顿时明白了过来。
  难怪不一样了,这是中间有人说和啊!
  两人松了口气,脸上同时挂上了笑容,鲁考官笑着说:“两位请随意,有什么问题请随时召唤我等。”
  张总督笑着点头,十分亲切和蔼,鲁考官更加高兴,反倒是冼考官建议了一句:“考场里有些拥挤,二位大人的随从,还请留在门口。”
  “那是自然。”张总督非常好说话,随意摆了摆手,随从们果然全部转身出去了。
  考官有自己的职责,就由邓知府陪着张总督往里走走看看。
  鲁冼两位考官留在门口的位置,拱手看两人进去,才一离开他们的视线,考官们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转身对视了一眼,背过身去。
  “这是什么意思?总督大人想要插手考试结果不成?”冼考官轻声问道。
  “现在还不好说。既然他说是看看,那我们就当他是来看看好了。”鲁考官脸色凝重,摇了摇头。
  两人一起迈步,一边并肩巡逻考场,一边轻声低语。
  “皇上把徒工试全部交给了咱们,又派来了孙大人主考,总督大人心有不满也正常。老实说,他这态度一变,我心里还有点打鼓。”冼考官小声说。
  “就是,咱们几个帮头一起出工,还要争个谁先谁后谁主谁次。工匠出头了,他们读书人怎么办?总督大人有他的立场。他以前那态度,我还觉得挺安心,不帮咱们做面子,但也不扯后腿,就当没这回事,这就挺好了。”鲁考官深有同感,附和道。
  “是啊,现在这是……想插手了?”冼考官眉头紧皱。
  “不至于吧,孙大人那牛脾气,又是负了皇命的,他真能跟总督大人犟到底。”鲁考官说。
  “犟到底也麻烦啊,那就乱了。江南路的徒工试百工试还搞不搞了,这么一帮崽子们还想不想要出头了?”冼考官忧心忡忡。
  “不至于到那种程度的,总督大人想插手,以前就插了。现在箭都已经搭在弦上了,他一地总督,总不至于看着江南路弄出乱子来吧?”鲁考官说。
  “也是。”冼考官思来想去,觉得鲁考官说得有道理,终于点了点头。
  但即使如此,两人还是同时回头,向着邓知府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要不是这老货,张总督怎么会突然想起徒工试,还亲自跑来看?
  还跟他们表功,表你妈的功!如果不是上下有别,两名考官恨不得抓着这家伙狠捶一顿!
  张总督和邓知府对两名考官的心思一无所知。
  他们两人都是正经科举出身,任职几十年,在官场浸淫了太长时间的。
  士农工商,这种地位差别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根深蒂固的东西,他们今天来徒工试现场就是给他们面子,他们不跪着迎接就已经是对他们很好很客气了,心里会有其他想法?他们想都没有想过。
  两人走进考场,竟然没一个考生抬头看他们一眼。
  “别的暂且不停,倒还真是挺专心的。”张总督抚须笑道,声音倒也不高。
  “这都是训练过的。学徒进门第一年,不教技艺,专训规矩。做事就要专心,旁边就算响锣也不能抬头,抬头就要挨打。久而久之,就能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了。”邓知府笑着解释。
  “这倒有趣。是所有师父都会这样教?”张总督兴致勃勃地问。
  “那倒不是,也得是比较有规矩的师父。不过这两百多考生全是优中选优,自然都是有这样的教化的。”邓知府说。
  “有道理。”张总督不再问话,而是负着手,在考生旁边踱步,果然走了好长一段距离,都没有考生抬头。而从他们手上的动作看得出来,不是装的,都是真的没有分心。
  张总督并不懂匠作手艺,但他看事情自然有他自己的角度。尤其是现在大家在做同样的事情,左右可以进行比较,结果更加明显。
  光是“规矩”这一项,就可以拉出明显的差别了。
  打个比方,他左边的这个考生,工具材料全部摆得整整齐齐,要用什么头也不抬,伸手就拿,整体流程非常流畅。
  他右边这个就不行了,拿什么都要抬头找一找,手上活计虽然也很熟练,但总是要被打断一下,看上去就没有左边考生那么舒服。
  他很清楚,这影响到的不止只有感观。时间一长,两边干活的速度自然会拉出差别,左边的进度肯定要比右边的快不少。
  他默默点头,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一抬头,注意到了一个人。
  他扫了对方一眼,心里顿时明白,这就是自己要来看的两个人的其中一个了。


第257章 来与去
  那少年离他几步距离,身材修长,长得很俊,脸颊白里透红,唇含春风,仿佛天生就带着几分羞涩。
  再早两年,他可能会有点难辨雌雄,但现在长开了,自然而然带了一些少年的挺拔俊美,的确是会让闺中少女怀春的容貌。
  张总督的目光在他身上微一停留,带了几分欣赏,接着踱步上前。
  邓知府跟在他后面,不动声色,好像这人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一样。
  张总督在岑小衣旁边不远处站定,岑小衣目不斜视,头也不抬,手上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错乱,好像根本不知道旁边来了人一样。
  张总督眼中的欣赏又浓了一层,但他什么也没说,在不远处站定,看着岑小衣做事。
  他不懂木匠,但站在这里就看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踱步。
  “如何?”邓知府迅速跟上,低声问道。
  张总督是他上司,他这句问得是有些冒昧的,但张总督却不以为忤,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有规矩。”
  邓知府愣了一下,回头看了岑小衣一眼,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不知道岑小衣的活做得好不好,但看得出来,他做事干活最大的特色,就是“有规矩”。
  东西摆得整齐,动作非常规范,最难得的是每做完一个步骤,都会把附近的桌面地面收拾干净,所以他周围的那一片地方一直保持着干净整洁,跟其他很多人那里的乱糟糟一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特色看上去跟手艺高低没太大关系,但邓知府却很清楚地知道,有规矩,表示这个人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
  “呵呵,无规矩不成方圆。”邓知府满意地笑着,跟了上去。
  说起来这句话也很有意思。
  规是圆规,画圆的工具。矩是尺矩,画直角或者方形的工具。
  规矩这个词从一开始就是专为工匠提供的,到后来渐渐演变,变成了标准法度的意思。
  从这个角度讲,工匠理所应当应该是最懂规矩的人。
  两人继续向前踱步,没多久张总督又看见一个人,微微挑了一下眉。
  邓知府一直在留意他的表情动作,立刻看过去,也跟着做出了同样的表情。
  那人眼睛像是被人打过一样,肿得高高的,一只眼睛尤其严重,还影响到了另一边,眼皮子肿得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
  这种情况,张总督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见眼前的东西的。
  不仅是眼睛,他脸上身上别的地方也都是伤,一双手关节处全是裂口,虽然没有渗血,但看着还是有点碜人。
  张总督有点晕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问道:“这少年是怎么回事?”
  “这少年昨天晚上整夜未归,孙大人带着队伍出去找了一宿的人。听说是去静林寺求符的时候遇到了流匪,被劫持了。”邓知府小声解释。
  孙博然昨天晚上调动衙役捕快的时候,是知会了张总督的,他当然有所耳闻。邓知府这一说,他就想起来了。
  “求符?”张总督听见这两个字,皱起了眉,面色不豫,“大丈夫行事不靠天不靠地,靠的全是自己的本事!求神拜佛是怎么回事?”
  “乡下少年,未经世面,也正常。”邓知府说。
  “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张总督的表情依旧不算太好看。
  “桐和于水人,许问。”邓知府嘴角一翘,又强行压了下去,介绍道。
  “……哦?”张总督原本正要走开,听见这个名字,突然停下了脚步。
  邓知府正要跟着一起抬步,被他的动作搞得愣住了,不明所以。
  “桐和于水,许问?”张总督又重复了一遍。
  “对……是大人的旧识?”邓知府点头。
  “那倒也不是。”张总督摇了摇头,转了个身,正儿八经去看许问表现。
  邓知府刚刚松了口气,又被他这个动作弄得心悬了起来。
  不是旧识,也不知道这少年长相,但却知道他的名字?从哪里知道的?知道的是什么?
  他心里满腹狐疑,也不敢说话,只敢站到一边,小心觑看张总督的表情。
  张总督脸上一开始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如即往的深沉不辨喜怒。但渐渐的,他眉峰挑了起来,聚往中间,越聚越拢。最后,他紧紧皱起了眉,明显极不满意。
  “大人缘何不悦?”邓知府小心收敛起喜色,轻声问道。
  “太粗糙了。”张总督盯着许问的手又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扔下了四个字。
  邓知府一愣,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许问,渐渐明白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首先,许问做事远没有岑小衣那么“规矩”,周围的东西摆得有点乱,地上桌上的木屑刨花也没有收拾,四周的环境是第一个“粗糙”。
  第二个粗糙是他做事的手法。
  他现在跟岑小衣的进度一样,都是在做木雕。
  岑小衣全神贯注,精雕细琢,每一分每一寸都有讲究。
  许问专注够专注,但大操大办,木雕雕得像泥塑一样,厚涂重抹,仿佛只重面块,不讲究细节。
  邓知府看着看着,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还在远处木台上摆着的模型。
  那个原型他也是看过的,上面的雕塑非常精美,细致入微。
  刚才单只看岑小衣现在雕完的部分,他就大概能想出最终的结果,只要能顺利完成,应当跟雕刻的原型差不多。
  但许问这个……差得也太远了一点吧?
  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就一扬眉头,露出了笑容。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相反,这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周围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前前后后若干道目光落到他身上,许问一直毫无所觉。
  此时,他的视野里如同一团厚厚的乌云压了下来,把他的世界压缩到极其狭窄的范围里,仿佛只剩下了眼前的这座模型。
  他一早画好的图纸已经扔到了一边,被很多刨花木块压住,很久没有拿出来看了。
  但它依旧存在,存在于许问的脑海中,清晰可辨,每一个细节都很完整——只是跟它最初的样子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
  拜进连天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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