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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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第4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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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问想了想,向那边走了过去,雷捕头跟在他后面。
  才走到半路,许问就看见魏忠行脸上出现了焦急慌张、还带着一些恐惧的表情,紧接着叫了起来:“不行!”
  黑甲将领微微抬起了下巴,无形之中展现了一些威势。魏忠行立刻低头,但还是非常坚持地道:“不行,逢春人不能进绿林镇!”
  许问跟他隔了一些距离,但这句话声音洪亮,听得清楚极了。
  “这是上面的命令。”黑甲将领声音低沉而果断,“这二百五十八名流民全部收至绿林镇进行关押,等候后续处理。”
  “不行!”魏忠行的声音陡然提高,几乎有点尖锐了。这种语气对待上官,可以说是相当冒犯的。
  他自己也注意到了,再次低头,带了一些央求地道,“大人,我等可以在城外建狱,一样可以关押犯人。千万别让他们进城,绿林镇真的受不起!”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一些捕快,都是绿林本地人,好些熟面孔。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相似,惊慌、厌恶、恐惧……
  这表情许问以前也见过,发生在那年寒冬腊月,逢春难民想要进城的时候。
  后来许问采取迂回手段,确实是在城外给难民建了个临时的宿营地。
  现在的情况,和当时何其相似。
  难道时隔两年,同样的事情又要发生了吗?
  黑甲将领当然不会像当初的许问那么好说话,他面色严肃沉凝,两边一时有点相持不下。
  这时许问和雷捕头走到跟前,雷捕头开口叫道:“老魏……”想打个圆场。
  结果一个“魏”字刚刚出口,还没有落到实地,魏忠行就已经转眼看向了他,接下来他脸上浮现出的表情与所做的动作直接让雷捕头闭了嘴。
  魏忠行一脸厌恶,噔噔两声向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雷捕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两秒后,魏忠行脸上才出现了一些变化,他尴尬地说:“雷,雷头儿……”
  雷捕头闭嘴不说话了,气氛越发尴尬。
  许问也没说话。
  两年来,逢春城工地人来人往,热火朝天,连他也几乎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现在直面这样的情绪,他才意识到,逢春新城的建设并没有改变周边其他人对他们的偏见,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加重了一点!
  他突然想起了朱甘棠偶尔回来的时候,跟他闲聊说起的一些话。
  朱甘棠有点疲惫又叹息地说,修路比他想象中难多了。
  难的倒不是修路本身——这个难当然也是难的,但他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也跟许问他们做了大量技术方面的预案。
  但再怎么身累,也比不上心累。
  按理说,修桥铺路,是至善功德。但他修着修着路就发现,就算是九世善人,也未必人人都能理解。
  这世上的愚昧之人太多了,会因为无数你想都想不到的原因来阻挠这件事。
  这里移开两棵树,那不得了了,这可是他们村的风水树,移了就是破坏风水,要家破人亡的。你敢移,我就先把你打得头破血流!
  那里你不小心挖断了一处水流,那不得了了,那可是村里的风水龙脉,挖断了大伙儿的财源,赔钱!
  类似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朱甘棠这一辈子都没跟那么多泼皮无赖打过交道。
  而且,真的是泼皮无赖也就算了,对待恶人,自然有恶人的办法。
  但很多时候,那些人是真的不懂,打从心底里相信一些东西。这本身就是他们的人生观,轻易无法破除。
  这两年,朱甘棠真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的。
  而现在,许问看着魏忠行,突然想起了他,更理解了一些朱甘棠的感受。
  修路易,修人心,实在太难了!


第874章 天下行宫
  这次黑甲军的处理也跟上次许问的差不多,魏忠行坚持不让逢春人进城,黑甲将领也没强行逼迫,毕竟他们的主要目的只是让绿林镇收容这些人而已。
  魏忠行许诺,将在外面建一个收容营,将这些人全部收纳起来,好好看管。
  这些人中了忘忧花的毒,情况跟普通人不一样,这事魏忠行也有所了解,允诺了会留心处理。
  接下来车队继续出发,黑甲士兵重新整顿,列队在车队四周保护,血曼教方面的几个带头人全部捆了押在马上,准备带去行宫那边。
  陆问乡也被带上了马车,大夫守在他身边随行,这让许问松了口气。
  魏忠行做出异样反应之后,雷捕头就再没有跟他说话,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临走的时候,魏忠行仿佛想主动跟他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雷捕头有点期盼地等着他,最后还是只能失望地走开了。
  没人提流民头子刚才的发言,血曼教徒这样放狠话真是太常见了。但许问却略微有些在意这件事。
  放在另一个世界,他绝不会理会这样怪力乱神的诅咒什么的,但这是在班门世界。
  他至今仍未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
  他正在细细思考这诅咒的内容,突然看见刘总管站在他身边,微笑着垂手而立,道:“陛下邀您与他共乘。”
  “哦,好的。”这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恩赏,许问表现得非常淡定,从容点头,再次回到皇帝的车厢。
  车厢里还是那样暖融融的充满春意,皇帝盘膝而坐,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若有所思。
  许问走进去之后,他也没有说话,但车厢里的气氛并不显得僵凝,仍然是舒适自在的。
  其实在见面之前,许问对皇帝没什么好感。毕竟他跟连天青关系特殊,人都是护短的。
  但见面之后,他发现皇帝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感觉非常奇妙。
  “跟我讲讲西漠的流民。”过了一会儿,皇帝说道。
  许问有些意外他的关注点,但仔细想想好像又很正常。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讲述。
  从遇到那些逢春人开始,他确实是专门了解过这件事情的。
  这个时代本来就有流民,物资不够发达,贫富差距明显,自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止西漠,其他地方也有。
  但流民规模扩大,数量变多,当然还是因为逢春城出事,那之后,西漠的流民数量就有点不可控制的感觉,而由此滋生扩大的血曼教,使得流民进一步混乱,各种恶性事件变多,相比起其他地方,情况确实更加恶劣。
  许问如实介绍,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
  皇帝听得眉头紧锁,然后,他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主要关于流民的迁徙、生存、数量变化等等。这其中的不少内容其实已经远超许问这样一个技术主管的职权范围,但许问对答如流,好像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关注了解的问题一样。
  谈话中,皇帝注意到了什么,正准备细问,结果眼角余光扫到了窗外,抬头轻咦了一声,凝目往外看。
  许问没有抬头,他第一时间知道到哪里了。
  “这桥……”皇帝又往外看了两眼,道,“停车。”
  他的声音一点也不大,完全没有刻意提高,但刚一出声,车就稳稳停下,比声控还要灵敏。
  “走,下车看看。”皇帝话音刚落,许问就非常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全变了,某种微妙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仿佛实质一样。
  皇帝浑若无所觉,脚步轻快地下了车,许问跟在他后面。
  他注意到,皇帝非常的瘦,他穿着简单的道袍,裹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
  前面就是连接绿林和逢春的那座桥,他们刚刚上桥,正站在桥头。
  车队在前后停下,许问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紧绷的气氛就是从那些车厢里传出来的。
  想想也正常,皇帝出行,不可能只靠临时调度的兵士,肯定还是另外准备了保护力量。所以他一点也不慌,因为他根本不会出事。
  只是陆问乡……
  皇帝往桥的正中央走去,这时有人挑着担子经过,刘总管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隔在了那人与皇帝的中央。
  但很明显,那只是个普通人,他好奇地看着这支车队,完全没有靠近的意思,路过就离开了。
  皇帝也好奇地看着他,又去看这座桥。
  这是一座石桥,但跟他以前见过的石桥都不一样。桥面是灰色的,仿佛是一个整体,如果不是从侧边看仍有缝隙,乍一看还以为是用一整块巨石建起来的。
  “这座桥是朱大人带人建的,名叫第一桥。”许问不等皇帝询问,主动开始介绍。
  “朱大人,徇之?”皇帝问道,叫出了朱甘棠的字。
  “对。它使用了水泥作为辅助,是当今世上第一座水泥桥,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接下来他又大致给皇帝介绍了一下水泥是什么,这座桥是怎么建成的。
  说起来其实他也很惊奇,因为这座桥他完全没有插手,是朱甘棠自己带人攻克技术难关建成的。
  它跟现代的水泥桥当然完全不一样——那得用钢筋混凝土,它在这里还没出现呢。
  朱甘棠是在这世界已有技术的基础上进行的改进,利用水泥的特性,把桥梁应有的长度延伸了十米。
  这十米,就是饮马河上以前难以建桥的主要原因。
  于是,第一桥连通了西漠的这两个关键区域,使得这一带的地图面积好像缩小了一样,交通方便多了。
  可想而知,这座桥从诞生之日起,就必给西漠带来巨大的变化。
  “是徇之建的?”
  “对。”
  “啊……”皇帝发出一声感叹,再次看向这座桥,看向桥下汹涌的春江流水。
  突然,他笑了起来,道,“我可算知道徇之为什么不肯回京城了!”
  “不仅是这座桥,还有这一带的路。朱大人立志将路修遍整片西漠,将这片天下变成陛下的行宫。当初他在主官评审时就发出了这样的豪言,现在也亲力亲为,在将它一一实现。”许问说。
  “将这片天下,变成朕的行宫?”皇帝微微笑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情非常愉悦的样子。
  这时,又有五个人肩挑手提地路过,麻衣布服,带着西漠人明显的红色脸颊,显然全部都是当地的普通人。
  周围又警惕了起来,但这些人还是如常经过,真的只是普通人。
  皇帝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突然问道:“这座桥,这些路,并非官桥官路,而是开放给庶民使用了?”
  “是。”许问毫不隐瞒。
  “那不是说,朕的行宫,也让庶民入住了?”皇帝敛了笑容,转头问他。


第875章 不会死
  “是这样。”许问坦然回视,答道。
  接着他又是一笑,接着说道,“我以为,这也是陛下的期望。”
  皇帝虽然瘦,但身高跟许问差不多,两人都站直的话,视线基本平齐。
  但平日里,皇帝很少能看见这样平齐的视线——再高的人,也会忍不住在他面前躬身,目光回避,不敢直视。
  但许问却不会,他神态自如,目光里带着自然而然的轻快愉悦,平平地回视皇帝,好像在跟朋友交流一样。他做得太自然了,对皇帝这个身份毫无畏惧,而且毫不刻意,好像天生就没有这样的概念一样。
  “哦?”皇帝没有表情,不知喜怒,淡淡回道,“你在揣摩我的心意?”
  “我在揣摩一个明君的心意。”许问从容答道,语气变得有些郑重,不是在拍马屁,而是在说自己的真心话,“陛下迎娶贵妃,建内物阁,开百工试,所有的这些举动足可见陛下之开明,目光已经看到了更远的前方。毕竟,内物阁所做的事情,百工试造成的影响,指向的全部都是国富民强,陛下之谋举,非朝夕可以达成,但若是真的能成,此世再并非常世。”
  “真的能成,那难道还有不成的可能?”皇帝淡淡回问。
  “陛下当比我更清楚。只一条,当初蒲侍郎寄回京城的那封信,迟迟没有回应,应当是陛下出手压下来了。”许问道。
  当初蒲侍郎带着李昊一起来逢春,明摆着来意不善。说得轻一点,工部是想带着人过来摘果子,但再往深处想一想,工部未必想看见这事成功,中间使什么绊子都有可能。
  毕竟,所有新势力的崛起,都势必代表着旧势力的利益被侵犯了。旧势力不挣扎反倒是奇怪的事。
  蒲边丛寄信出去瞒不住许问,但京城的事情他就鞭长莫及了。
  他当时就把这件事告知给了岳云罗,岳云罗只回了三个字:随他去。
  回信的速度很快,岳云罗肯定不在京城,感觉在离逢春不远的地方。
  她都不在京城,凭什么这么有底气呢?
  当时许问就有了一些猜测,现在看到皇帝本人,发现当时的猜测果然没错。
  除了皇帝本人,还有谁能这么轻松地把工部的反抗给压下去?
  “嗯?”听见这话,皇帝转过头来,挑眉注视了许问一会儿,“这是你自己想到的?”
  “是。”
  “你这深谋远虑,倒真不合你的出身。”
  许问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这个时代可能是,但在他的那个时代,这种思考方式再正常不过了。
  皇帝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开始举步,顺着桥往前走。
  后面的车厢里有轻微的骚动,许问看见车上下来了几个人,有远有近,仿佛是摆出了一个阵型,将皇帝护得密不透风。
  皇帝浑然若无所觉,信步前行。许问的目光从那些身上移开,跟在他旁边。
  石桥坚硬,踩着非常踏实,桥下水流奔涌。春天冰雪融化,饮马河水量增加。到这一段时,河道变得狭窄,水流格外湍急了一些。白色的浪花撞击在桥梁上,像珍珠一样碎裂,回到了水面上。
  桥很宽,相当于是四车道,皇帝的车队占了中间两车道,左右还有路给行人来往。
  如之前所看见的一样,来往的基本上都是普通平民,有附近村里进城买卖的,有串联各城的货郎。
  现在的道路主要集中在这一带,交通便利之后,人流量确实大了很多,以各种形式拉动了经济与生产。
  两人都没有说话,皇帝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行人小贩,目光专注而犀利,跟之前完全不同。
  走到桥中央时,一阵强风刮了过来,吹动皇帝的衣服和头发,哗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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