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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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第4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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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修复师看宅子,当然不止是这样直接看。
  许问拿出了一堆资料,有修复前的照片和调查报告,有完整的修复方案,以及修复过程中的各种阶段性陈述以及最后的验收报告。
  秦天连一边翻看一边对照实地,对这现代化的流程一点也不陌生。
  这些资料里,有关于流金竹的部分,写清了它的现存地点、发现经过以及处理方式。
  秦天连对此看得格外认真,看到一处时扬了扬眉:“是班门的资料里记载的?”
  “是。”许问表情不变,回答道。
  “嗯……”秦天连没有多问,继续往下看。
  许问这话可以忽悠大部分人,但必不包括秦天连。
  二十五年前的之前很久,秦天连就偷进过无数次班门,几乎翻阅了里面的所有资料。
  后来他正式和十五师傅达成协议,十五师傅把一些藏在暗处的宗卷或者拓文也拿出来给他看了。
  对班门现存资料的了解,许问恐怕都不及他的一半。
  从这里面找到流金竹的下落?
  不可能。
  但这也没什么可问的。当年他就知道许宅不正常,许问接手这座宅子,跟荆承打了无数次交道,现在还是个人就已经很也不起了。
  身上有点秘密?
  那是正常的。
  许问不主动说,秦天连也不会问,毕竟,谁没点秘密呢?
  秦天连继续看资料,一边看一边在三月厅里踱步,偶尔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许问在一边看着他,这时候他才有个机会,慢慢回忆秦天连之前说的话,整理自己的思路。
  二十五年前,秦天连就来过许宅,被荆承要求修复这里。
  但是他跟许问不一样,他是偷偷进来被抓住的,而许问是正式签了继承协议,拥有这里的所有权。
  是因为这个,秦天连最后被放出去了,而他被强行留下来送往班门世界,强迫中奖的吗?
  有这个可能,但感觉也不全是。
  毕竟在许问接到快递之前,他也不知道有这个曾祖父的存在,跟这宅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荆承如果真想留下秦天连,在这方面做点手脚感觉也不是难事。
  那他跟秦天连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进来许宅之前,秦天连就已经是个很成熟能力很强的修复师了,对许宅帮助更大。而那时候的许问,对此一窍不通,连从哪里着手都不知道。
  荆承,或者说许宅最后为什么选了他呢?
  许问不知道,也是真的很疑惑。
  一路看完了几间修好的建筑,以及还没有修的那些,最后来到了四时堂。
  四时堂是许宅最核心的建筑,自有其特殊之处,秦天连走到这里,也停止了脚步。
  他在这里站了很久,然后慢慢地去看它。梁、柱、檐、坊、窗、门,以及各种残破的或者完好的细节。
  最后他在那扇芭蕉窗前站定,凝视着翠绿欲滴的芭蕉叶看了很长时间,叹道:“如果当初……”
  他就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就闭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许问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知道许问明白了。
  要是当初看见这间屋,也许他就真的留下来给许宅打工了。
  残破之时就这么美,要是修好了呢?
  要怎么修呢?往哪个方向执行?
  一想就有无数念头浮现出来。
  大部分情况下,给秦天连写信的时候,能吸引他的只有绝顶的物品和超高的修复难度,两者必须兼备才行。
  那还有比四时堂,比许宅更适合的吗?
  秦天连站在窗前,屋外的光与影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神情料峭。
  这一刻,他真的非常像连天青,简直一模一样。
  看着这样的秦天连,许问几乎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在许宅发生的真正的事情告诉他,说明班门世界的存在,然后问他一句:“关于这些,你有印象吗?你究竟是不是连天青?”
  “你……”就当许问最为冲动的时候,秦天连突然移开目光,看见了角落里的一件东西,轻轻咦了一声,走了过去。
  许问的情绪被他打断,跟着走过去,看见秦天连从窗子上摘下一个风铃,用手摸了摸。
  那风铃就是挂在那里的,锈得非常厉害,里面都沾了一起,就算有大风它也一动不动,完全不会响。
  许问和其他人偶尔会进来四时堂,路过过它很多次,都把它当成了废品,完全没人留意。
  直到现在秦天连把它摘下来,许问才多看了它一眼。
  “这是什么?”许问没认出来,忍不住问道。
  “五声招魂铃。”秦天连随口向他解释,非常自然,“这是闽西一带的技艺,这铃的结构很有趣,看上去只有一个,但其实是由五个部分组成,可以随着不同的风势大小,发出不同的声音。”
  他一边说一边把这风铃递给许问,许问接过来细看,这是铁铃,氧化情况非常严重,里面确实锈成了一团,只能隐约看出来它的结构好像确实有点复杂。
  “闽西一带很流行这种铃。这铃一共有五种声音,他们相信,五声齐响的时候,祖先或者你爱的那个人的灵魂就会被召唤而来,与你相见。所以有一段时间,那里的家家户户都挂着这种铃,但后来技艺失传,只剩了铃,不剩造铃术,挂的人渐渐少了。不过你在一些老宅子里还能看见。”
  “您在闽西见过人挂吗?”许问问道。
  “嗯,见过,当时听人说了,专门去找的。可惜,时候不对,没能听见五声响。当时我还挺想找一串自己收藏的,结果五声铃又叫祖先铃,他们把这当成祖先的门铃,没人卖给我。”
  直到今天,秦天连说起这个也很遗憾的样子。
  这是因为,他也有想要召唤回来的人吗?
  许问忍不住这样想。
  秦天连又看了看五声铃,突然问他:“你之前说想学木砖石瓷以外其他门类的修复?”
  “是。”许问回答。
  “那行,我先教你学怎么修这个铃吧。”秦天连貌似非常随意地说道。


第981章 打把刀吧
  “关于金属铁器,你以前知道什么?”秦天连淡淡问道。
  “曾经跟着谢灵环大师,学过百炼钢铁。”许问回答。
  那还是两年前平镇展销会的事情,当时会后,他对谢灵环说想向他学习。
  他想学,谢灵环就教了。
  在见到十五师傅之前,谢灵环几乎是他见过的最不爱说话的人。
  她沉默寡言,向他示范了百炼钢铁的每一步,怎样反复锻打,把钢铁中的杂质锤炼出来。
  当时许问印象很深刻的一件事是,每炼完一次,谢灵环就会把那段钢铁放到秤上称给他看。
  秤的质量很好,每一点变化都能非常精确地称量出来。
  几乎每炼完一次,那段钢铁的重量就会变轻一点。
  一开始轻得比较多,后来变化越来越少,最后不知道多少次以后,变化微乎其微,几乎称不出来了。
  直到这时,谢灵环才对着他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可以了,质量达到了标准。
  回去之后,许问专门去查了一下相关的资料,知道古代炉温比较低,炼出来的钢铁质地软,杂质多,需要锻打才能使用可以熟铁。
  百炼钢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了,就是通过反复锻打反复加热,让铁吸收木炭里的碳份,提高钢铁的含碳量,减少杂质,最后才成为钢。
  这种钢通常就是用来制作刀剑等武器的,费时费工,但出来的质量确实非常出色,能达到削铁如泥的地步——这个铁,主要是指刚炼出来那种质地软、杂质多的那种生铁。
  许问向谢灵环学会的,就是这种技术。
  “炼把给我看看。”秦天连说。
  他提出要求,许问就做了。
  百炼钢剑不是那么好打的,确实费时费工。
  到现在为止,许问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已经到达了化境,他每锤出一下,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钢铁在自己的锤子下面发生着变化。
  用多大的力量、变化成什么形状、到什么程度,他都清清楚楚,几乎能够随心所欲。
  当初谢灵环教他的时候,对他的这个本事也非常吃惊,盯着看了很久。
  最后教会他炼法,就对他说,我没什么可教的了,照这种方法,你比我打得还好。
  但这时,秦天连也是同样看着,表情却很淡然,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好像许问做到这种程度,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许问用了两天的时间,打成了这把钢剑,最后将它浸水拿出,送到了秦天连的面前。
  这样一把钢剑,正常情况下谢灵环要用十天——平镇那次是特殊情况,她有意加快了速度,对成品并不算太满意。
  许问这把,已经超过了谢灵环十天能完成的成品,质量非常高。
  最后打出钢剑,上面层叠着鱼鳞一样的花纹,极其美妙,色泽极其匀称,刀锋闪着冰冷的寒光,仿佛只是这光芒就能让人刺伤。
  秦天连执着木柄,看了它一会儿,不置可否地把它放到一边,又对许问说:“再打把菜刀。”
  其实他们之前看的那只风铃根本不是用百炼钢法做的,两个人都看得出来,都知道,但这时没人提这一点。
  许问点了点头,又拿起了一块生铁胚子,从头开始敲打。
  从宝剑到菜刀,几乎是消费降级了,但许问的态度跟之前一模一样,敲打的力度、专注程度完全没有不同——甚至更认真了一点。
  菜刀跟宝剑当然不一样,用途不同,形状和施力点也都不同。
  许问没学过打菜刀,以前也没想过,但此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一点,自觉做出了改变。
  许问打这把菜刀也用了两天,跟宝剑一模一样,打完之后,他再次拿给秦天连看。
  秦天连接了过来,却没有看,而是向他招招手,领着他出了门。
  他俩刚刚出门,宋继开就回来了。
  知道许问出门,他随口问道:“他最近在修什么?”
  “四时堂的一个风铃,铁打的。许先生最近就在琢磨这个,请了个老师来教,已经学了好几天了。”
  许问做这些所有人都在看着,自然有人回答宋继开。
  为一个风铃做这么多,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可思议,但宋继开表现得非常正常,好像早就习已为常了。
  他吃惊的是另一件事:“还有人能教他?”
  “是一位姓秦的大师,好像是许先生专门请回来的。”那人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
  他不清楚,宋继开知道啊。
  他眼睛一亮,道:“秦天连秦大师?许问把他找回来了?啧啧,果然高手是会互相吸引的。太好了,我正想找他有事呢。”
  …………
  秦天连带着许问出了门,在曲河路的小巷子里七拐八弯地走着。
  他明显对此非常熟悉,很具有目的性,比许问更像一个本地人。
  想想也挺正常,许问自从来到万园市就扎进了许宅,顶多去一下文传会、班门祖地、奇玉石场等固定地点,就没到处逛过。
  而早在二十五年前,秦天连就已经满曲河路地逛着,见园子就钻了。
  不过这次他带他去的不是什么宅子,而是走到了一条完全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一间许问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小饭馆外面。
  这一片许问没来过,也不知道这里有这样一间馆子。
  它一看就很特别,不大的一间店面,总共恐怕摆不下十张桌子,外面却停满了车,门口还有很多凳子,很多人坐在那里嗑瓜子闲聊,明显是在等座。
  这还没到中午吧……
  许问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一刻。这么早就有这么多人等座了?
  秦天连看了一眼门口,嘀咕了一句:“还是这么多人……”绕了个圈,到了饭馆的后厨。
  后厨烟熏火燎,一片繁忙,进进出出的全是人。
  备菜的备菜,炒菜的炒菜,流水一般的菜盘子端了出去,空气里充满了油烟味。
  后厨看上去比前厅还要大,站在最中央最显眼的是一个老头子,他一手端着锅,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挥舞,不断指挥着其他人。
  转瞬之间,起锅装盘,一道菜砰的一声放到了中央的桌子上。
  老头子头也不抬,正要继续工作,秦天连上前一步,把许问那把菜刀递到了他的手里,道:“试一下刀。”
  老头子已经不知道多少岁了,眼皮子全是褶子。
  这时他费劲地掀起眼皮子,嘀咕了一句,放在手里掂了一下。
  然后,他很不耐烦地把刀还给秦天连,道:“这么燥的刀,也不怕客人了吃了上火!”
  秦天连扬了扬眉,转过身,把刀交还给许问。
  许问怔然接过,与他对视,秦天连道:“走吧。”
  老头子说完这句话就没再理他们,继续忙活去了。
  秦天连也没再说话,原处返回,走到了外面的巷子里。
  许问跟在后面,两人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许宅,许问搭的那座炼铁炉旁边。
  许问仍然提着那把菜刀,怔怔地看着还在烧的火,一言不发。
  “在想什么?”秦天连这才问他。
  “在想那位大师傅做的爆炒猪肝,很好吃的样子。”许问出人意料地说。
  “那你就要努力了,不然就去提前排队吧。”秦天连说。
  “嗯。”许问应了一声,坐回了炼铁炉旁边,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开始思考。
  从中午坐到晚上,炉中火熄,许问终于重新开始生火,再次拿了一块生铁胚子,开始打刀。
  两天后,秦天连又带着他去送刀。
  这一次,老头子好像比之前更忙,他连刀都没接过去,就瞥了一眼,就转过头不搭理他们了。
  秦天连把刀还给许问,许问也不说话,回去又坐了半天。
  第三次,他没让秦天连带领,自己去送刀。
  他只走一回就记得怎么走了,熟门熟路进了后厨,递上刀。
  前两次都是秦天连带着他来的,老头子头都没有多抬一下,像是没看见他。
  但这时,他递过刀,老头子接了。
  “还是上火。”他只说了两个字。
  这就是不行……
  许问吐了口气,向他行礼,转身出去。
  厨房里的菜倒是一样的香……
  他走出后厨,没有马上回去,而是慢慢走在曲河路小巷的石板路上,倒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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