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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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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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问不解地看过去,发现聚在一起的是十几个年轻人,都是差不多年纪,好几个人手里都捏着红砖,笑嘻嘻地看着险些撞上他这人。
  他们面前的地上全是砖划的直线,横七竖八,有点乱糟糟的。
  “定线戏。”齐坤先明白过来了,凑到许问耳边,小声对他说。
  “啥?”许问没听懂。
  “一个小游戏,年轻弟子们常玩的。”齐坤解释了一下。
  工匠弟子玩的游戏常常也跟自己的专业有关,定线戏就是其中一种。
  它的规则非常简单,就是考验学徒们对距离尺寸长短等的敏感程度。
  通常他们会拿一个或者几个骰子,往地上掷出数字,以此定出要画的线条长短。然后参与游戏的弟子们画出相应的线条,其他人用尺子测量,最接近对应数字的那名学徒获胜。
  这游戏一般是多段式的,参与游戏的成员会拿到筹码之类的东西,最终获得最多筹码的人,是最后的赢家。
  现在正是报名的时候,年轻人尤其多。
  在这种场合,师傅们也难得出来,有自己的交际,年轻人们就凑到了一起嘻嘻哈哈。
  他们中的大多数以前都不认识,又都是来考试的,一方面年轻人朝气蓬勃一起玩耍,另一方面就不免抱了一些较劲的心思。
  定线戏考验的就是手艺基本功,游戏本身又无伤大雅,最适合用在这种场合。
  也不知道是谁起头,一帮年轻人们很快玩了起来,玩得忘形,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许问目光一扫,果然看见地上散着三个骰子,没有收捡,上面的数字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撞到他那个年轻人还没画完线就被意外事故打断,他还想继续画,其他人不同意,正在吵吵嚷嚷。
  许问看了看骰子上的数字,又看了看刚刚延伸到自己脚下来的线条,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他绕开这群人,正准备继续往里走,突然被那个年轻人拉住了:“你来评理,我还没画完呢,就是不小心撞到人了,凭什么不让我继续画?”
  他手劲也挺大的,许问被他拉住就没法走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拍拍对方的肩膀:“提个建议。”
  “啊?”
  “收手吧,不用再画了。”


第164章 贪财少年
  “什么意思?”那人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许问,蹙眉问道。
  “是要划出五尺三寸长?”许问指了指那边的骰子,反问道。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点头。
  “这条线是你刚才画出来的?”许问又问。
  “没错。”
  “你已经画够数了,再画就长过头了。”许问说。
  “嗯?”那人愣了一下,回头打量自己的线条。
  “是不是不画了?”旁边好几个人一起嚷嚷,其中一人抬头,深深看了许问一眼。
  “总觉得还缺点儿……”那人犹豫不决。
  最后,他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坚持道:“刚才是意外中止的,我还没画完,我还要继续!”
  旁边一起游戏的同伴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许问,这次却很是爽快地让开了道路。
  那人拿着红砖弯腰,画了一条短短的线,又犹豫了。
  “快点快点,别拖时间!”一堆乱七八糟的催促声音。
  那人手停了一会儿,甩掉砖头,说:“行了,不画了,就这样吧!”
  他既然停了手,那就可以开始量了。
  一个留着八字胡,看上去比其他人老成一点的走上前去,拿着尺子从头开始量。
  这时前头的人松了一点,许问要往里走,吕城还盯着八字胡的动作,央求道:“再看看,再看看。”
  齐坤沉吟地注视着那根线条,此时也点了点头,说:“我也想看看结果。”
  结果一群人都暂时留了步,赵麻子咧嘴一笑,站在旁边的树下,用手扇着风,观望着这边。
  这尺子是随身携带那种折叠尺,折起来三寸三,拉开来正好一尺。
  八字胡把尺子拉开,一尺一尺地量,一边量一边数:“一尺,两尺、三尺、四尺……五尺!”
  五尺量完,还剩了一点,看见这个长短的时候,很多人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尺寸太长的时候不是很好判断,但到这个程度就不一样了。剩下的几寸,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能大致判断出来。
  刚才也是凑巧,那人拉出来的长度刚好五尺三寸,顶多只多几分。如果照许问说的停手,那就是刚刚好。
  结果他后来又画了一截,往上加了几分,最后的总长度是五尺四寸。虽然不多,但还是长过头了。
  许问说得的是对的!
  那人露出了懊恼的表情,许问只是笑笑,对齐正则他们说:“走吧。”
  “别嘛!”一个人突然扬起了声音。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笑嘻嘻地对许问说,“老弟你也是来报名府试的吧?咱们都是!现在人太多了,里面队伍排得老长,一时半会儿根本排不到,只能领个号牌等着。”
  他往自己身边划了个圈,说,“反正都是等,哪里不是等,不如来跟我们一起玩儿。”
  这人语气流利,表达能力比普通学徒强得多。
  排队领号牌的事情刚才赵麻子也跟他们说了,他们本来是打算是领完牌找个地方坐一坐,其实也并没有别的事情。
  吕城从来没玩过这种游戏,顿时有点跃跃欲试,姚师傅看了看他,笑着说:“行吧,你们年轻人玩你们的,我们老头子去领号牌,领完了歇歇。”
  这时赵麻子一个箭步上前,递了三个号牌给齐正则:“是三位小兄弟考试是吧,我刚去领了三个号牌,前面还有三十余人,正好可以戏耍一会。”
  齐正则笑着看了他一眼,接过号牌,微微点了点头。赵麻子顿时面露喜色,退了下去。
  师傅们既然已经放话了,许问也无可无不可地上前:“怎么玩?”
  “我叫左腾,贤弟尊姓大名?”刚才那个邀请的少年笑着问。
  “许问。”
  “齐坤。”
  “吕城。”
  三人各自报名。
  左腾恍然大悟:“原来是去年于水县的县物首,果然厉害!看来下面好玩了。不过说起来,我们玩这个是有彩头的。”
  这少年皮肤黝黑,笑容狡黠,一头乌发乱糟糟的束在脑后,衣服只算整洁,其实也很破旧。
  相比起许问他们换了新衣服才过来,他简直就像是没把今天报名当回事。
  听见物首这两个字,旁边的人有些骚动。但于水在桐和府不算太起眼,一县物首在这里也就是七分之一,还是比较靠后的一个。因此骚动很快就平息了下来。
  “什么彩头?”许问问道。
  左腾五指并拢,搓了一搓,比了个手势。
  这手势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通用的,很明显,他们不玩花头,就是赌钱。
  “哦……”许问拖了个长音。
  “咱们难得出门,师父应该都给了零花钱吧?咱们也不赌多的,就一个铜板。每人每次出一个铜板,谁是本轮的赢家,所有的铜板就归谁,很简单吧?”左腾热情地说。
  的确是非常简单的规则,听上去似乎也还挺公平。谁有本事谁拿钱,就这么简单。
  但许问总觉得这少年的笑容里,藏了一些不怀好意。
  ——不过比这个,他还真不在怕的。
  “好啊。”他笑了笑,爽快地答应,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扔在一边的石桌上,“这里面是二十个铜板,就怕咱们玩不到那么久。”
  二十个铜板对许问来说就只是零钱,但对于大部分没出师的学徒来说都挺多的了。
  “你师父很大方嘛。”左腾舔了舔嘴唇,笑着说,“前面三十多个人呢,玩得到的。”
  他们刚到,领的号牌是最后的几块,所以前面才有三十多个人。这个叫左腾的感觉到了挺久的了,前面也是这么多人?
  许问扬了扬眉,没有指出这个问题,只是点了点头,走到他们跟前。
  这里的少年一共十二名,加上许问他们十五人,现在所有人全部围在了一起,一人拿了一个铜板,扔在了旁边的钱堆里。
  一会儿谁赢了,这一小堆钱就归谁。
  许问留意到,左腾盯着这堆钱,又舔了舔嘴唇。
  接着左腾拿出骰子,左右环顾:“那我扔了。”
  “扔扔扔!”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嚷嚷。
  “是大是小,各安天命!”左腾嚷了一句,把骰子扔了出去。
  骰子在地上滴溜溜地转,排在第一的少年紧张地看着。这游戏的确是各凭本事,但跟运气其实关系也很大。
  扔出来的数字越小,对游戏参与者越有利。
  很快,骰子停了下来,三粒骰子从左到右是三个数,分别是2、5、6。
  “三尺一!”左腾迅速报出了结果。
  第一个数字是尺,后面两个数字是寸,五加六是十一,于是往前进了一位,就是三尺一了。
  二是个小数字,后面两个大一点也没问题。那少年喜滋滋地抱拳,往周围做了个罗圈揖,说:“承让,承让。”
  他很快就画完了,他画得有点保守,刚好三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哎呀再多给点儿就好了。可惜可惜。”少年有点遗憾,但还算满意。这个差距,他赢面儿还是挺大的。
  “看来这会儿班爷心情不错啊。”左腾啧啧啧地说,许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班爷指的是鲁班。
  接着左腾就抬眼看他,笑嘻嘻地说:“怎么样,你第二个来?”
  “行。”许问干脆地答应。
  骰子在地面上旋转,所有人盯着看,最后数字出现——
  “5,5,6,六尺一寸!”


第165章 六尺一
  “啊呀,六尺一!”
  左腾盯着数字转身,对着许问摊了摊手,说,“你运气不咋好啊。”
  “是不咋样,不过也没办法了不是?”许问笑笑说。
  “那是的,数是自己投出来的,投出来了就得认吧?”左腾说。
  “行。”许问应了一声,接过旁边一人递过来的红砖。
  “爽气!”左腾夸了一句,乐呵呵地跟在许问后面看。
  六尺一就是两米多一点,这个数字对这个游戏来说肯定是个大数,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虽说投出了数就得认,但许问第一次参加就这么爽快地接受肯定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旁边的参与者们对视了一眼,一起露出笑容,齐声吆喝:“加油!”
  许问捏着红砖,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圈。
  报名处前面这个院子不算太大,按照江南建筑的规矩,中间还有假山池塘、修竹石沿等东西装点,空地有限,可以让他画线的空间更是有限。
  这是这个游戏经常碰到的问题,所以为了应对这个问题,有一些默认的细则。
  首先,取直不取曲。
  在游戏里只能画直线,不能画曲线。线画得不直弯曲了,直接就算中断。
  其次,空不可折。
  也就是说,只要还有空地可以画,直线就必须继续,不能弯折。
  所以,想要取巧用短线不断曲折来降低难度是不行的。
  而且,在最终的比较中,如果两个人的实力接近,画出来的结果与真实结果的差距一样的话,长线者赢——所有线条中直线最长的那个人获胜。
  所以,游戏参与者需要一开始就确定好自己画线的地点位置。
  齐坤在旁边絮絮叨叨,尽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细则告诉给许问。
  少年人谁不好强?
  虽然只是一个临时起意的游戏,涉及到的金额不过一个铜板,但谁也不想失败。
  许问侧首听完,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一个位置,俯下身,红砖点地,开始划线。
  红屑轻溅,笔直的线条切在青石板路上,一路向前延伸。
  左腾的笑容仍然镶在脸上,眼中的惊讶却渐渐腾了起来,最后变成了深思。
  先不论长度,许问这线条画得太直了,一不小心,甚至会让人觉得旁边有一把看不见的尺子。
  这控制力,简直是绝佳!
  许问砖不离地,一路向前,画得果断而坚决。
  旁边的学徒们声音渐渐消失,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走。
  很多时候,不说结果,光是动作都是具有美感的。越是内行越能够感受到。
  这根线条粗细如一,色泽均匀,表示许问所用的力道非常稳定。而它笔直向前,一丝颤抖也没有,这更非仅仅的力道能够达成的了。
  渐渐的,大家屏息凝神,几乎有些沉迷进这简单的动作里了。
  最后,红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离开了地面。许问直起身子,望向左腾:“画完了,可以量了。”
  不知为何,周围响起了一片惋惜的叹气声,左腾竟然也有了同样的感觉。他一时间没有说话,片刻后才恍然回应:“哦……哦!”
  他拿着尺子上前,从头开始一段一段地比着量,旁边的人跟着数数。
  “一尺、两尺、三尺……”
  折尺总长度只有一尺,左腾每量一次就要直起身子。量到中途时,他眼角余光往旁边扫了一下,发现许问正轻松地跟身边同伴说话。他一身青衣,长身玉立,光看外表就跟周围的人截然不同,但身处其中,又不会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左腾吐了口气,加快速度,身边声音不断传来:“四尺、五尺、六尺!”
  左腾站在六尺的位置,看向前方,瞳孔微微一缩。
  周围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还没有量的部分所余无几,大部分人已经能够准确目测最后这段长度。
  “量吧。”一个人说。
  左腾俯身,用尺子比上最后这段线条,又是一顿,接着报道:“六尺一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刚好!”
  周围片刻的安静,接着一片哗然!
  六尺一这样的长度,估个大概的长度还算容易,像许问这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太难了。
  而且他整根线条笔直如一,不带一丝弯曲,从他起始的位置略微斜切了一个角度到达终点,完美的利用了这片空地上最极限的空间,一处弯折也没有!
  前面这些考生们玩了一段时间,各自摸了个底。他们都很清楚,许问这份判断力、控制力,在所有参与游戏的人里绝对是第一的,没人能比得上!
  游戏才刚开始,许问就展现了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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