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这些女眷,虽多是富贵人家,见识不凡,通晓诗书,却也无人能养浩然气,怎能得见?
不过她们却能看见那些学子名士在浩然长河下的表现和反应。
“嘶~这位后生好生厉害,华光透顶三丈,已经是名士之境!”
“那位是商先生的嫡孙,千年圣人世家,大儒之后,年轻一辈,能比得上的也没有几个了。”
“那也未见得,和那位神僧同来的王家后辈,还有韩小侯爷旁边那位,是焦家的子弟,还有那崔家麒麟子,你们看看,丝毫不弱啊!”
“咦?那位斗酒百篇的狂生怎的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其他人都是身披华光,分明是大有所得,他却还在呼呼大睡。”
“适才见他气度好生不俗,出了好大风头,竟然连君子都未成?”
“可惜了这惊世骇俗的才气呀!”
“读书人,空有诗才,不通文章道理,不养浩然之气,终究是一场空,可惜可惜……”
“还有那位……王妃刚刚点的娇客,似乎也是空有诗才……”
“听说他只是肃靖司的一个肃妖校尉,武人一个,能有这般诗才,已经是难得了。”
“武人?如今天下承平,我们这等人家,招个武人为婿,可没什么用,光耀不了门楣啊……”
“可不是?终日打打杀杀的,实在不雅,尤其还是肃靖司,可不天天要和那些腌臜物打交道?我可受不了……”
“嘘,小声点……”
“……”
一众女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上首处。
楚怀璧正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是羞,朝自己母亲有些气恼地道:“母妃,您刚才是干什么啊?”
“我都跟您说了,跟他没有半点关系,您这样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楚王妃目光淡淡扫过那些长舌妇,旋即没好气地道:
“怎么?还委屈你了?人家年纪轻轻,已经位居九品,一身修为更是堪比名教骄子,你刚才也看见了,这些人里除了那位谪仙人,还有谁能比得上?”
“他有什么不好?你要不是有个郡主身份,还未必轮得上你呢。”
“会念几句诗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都被人比下去了?哼!”
楚怀璧见自己母亲竟这般说,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她再也忍不住,起身重重跺了跺脚,便气匆匆地跑了。
实际上她并不讨厌江舟,相反,她觉得这人很对自己胃口。
虽然远谈不上倾心,但做个朋友是不错的。
可从没想过男女之事。
楚王妃的做法又太过突兀,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一旁长乐公主眼波流转,瞥了一眼楚王妃,娇笑道:“姨娘不必在意,兰阳还年轻。”
“还有这些俗人之言,她们这些人啊,日子过得太舒心,每日就只知道嚼舌根,又能有什么见识?”
“不过她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姨娘还真是让长乐好生惊吓,竟然就这般点了此人为婿?”
“兰阳这般可人儿,还是金枝玉叶,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楚王妃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心中却叹了口气。
怀璧啊,你又怎知母妃苦心?
你父王如今鬼迷心窍,他恩师是当朝太宰,他日你父王若是……
或许还能护你一护,为楚王府留下一根独苗……
楚王妃面上如常,但心中苦涩。
她此中苦心,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有自己藏在心里。
……
下方,被许多人议论的江舟,已经无暇去理会外界。
刚才就在华光要透顶而出时,江舟眉心之内,紫府之前,不久前才洞开的脑宫丹田,突然凭空生出一股无匹的吸力。
冲顶的华光顿时一滞,被吸入其中,与其中的元气纠缠、相互追逐,渐渐融入彼此。
原本虚幻的华光,变得有如实质,氤氲的元气变得通透,隐隐有光明绽放。
隐隐约约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个人影。
这些人或是峨冠博带,或是大袖飘摇,或是披头散发,或是形容高古……
或执书卷,或击鼓高歌,或挥毫泼墨,或秉烛疾书……
这些人影,似乎感受到他的“到来”一般,忽然都转过头,开口喝问,如春雷乍动。
“汝为何读书!”
“君子立世,当以何为贵!”
“君贵乎?民贵乎?”
“何以治乱!”
“天理,人欲,何存!”
“你有何道!”
“……”
一个个人语声,一声声喝问,不断响起,令江舟震耳欲聋,神魂激荡。
“嗯?!”
白石台上,原黯、商容猛地惊醒,瞪大双眼,露出无比震骇之色。
旋即满是惊喜。
“有人跨越古今,与诸子论道!”
“是谁?!”
目光急扫,想要寻出那人。
忽然听得边上一声长笑。
急忙看去。
竟见刺史鲍信头顶华光冲天而起,接天连地,光耀斗牛。
天上星辉闪烁,如同天河贯世。
两人相视一眼,难掩惊喜。
“我儒门即将再添一大儒矣!”
下方,正沉浸在诸子喝问之中的江舟,也忽然心有所感。
醉躺在地的谪仙人“李白”睁开双眼,一骨碌翻身坐起,看向白石台上……
第二百六十一章 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
“立命!?”
许多人被这一声长笑惊醒。
浩然长河中众圣诸子之不朽精神智慧,并不是人人可以承受。
积蓄越浑厚,坚持得就越长久。
许多人早就已经从其中脱离,只不过是沉浸在刚刚所得。
此时被鲍信突然的突破一惊,都纷纷抬头。
“竟然在此时破境立命!是谁?”
“是鲍刺史!”
“果然!听闻南州诸贤名士,以白麓二阳,刺史鲍信、太守范缜为最,其中尤以鲍刺史最负盛名,虽然为政不显山不露水,其文章却最令人称道,被称为最有希望立命破境之人。”
“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东阳先生最先立命,如今鲍刺史立命破境,也是在情理之中。”
平地上众人激动议论。
白石台上诸人也纷纷醒转,惊愣之余,也都十分欣喜。
每一位大儒,都是儒门的底蕴。
一位大儒的诞生,对天下文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现在已经没有人去注意刚刚一诗惊人的江舟,甚至是斗酒百篇,惊煞世人的谪仙人,此时也变得黯淡无光。
在大道面前,诗词作得再好,也终究是怡情小道。
也有人下仍记挂着,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两人只是呆呆静坐,似乎无甚所得。
不似那少数几位仍然沉浸浩然长河之中的,浩然华光冲顶数丈的文道俊彦。
也都摇摇头,叹了一声,不再关注,转而聚精会神地去看鲍信破境。
这可是一样难逢的机缘。
此时,连原黯与商容两位大儒,也将刚才所感应到的有人跨越时空,与诸子论道,当成了是鲍信破境立命而起。
大喜之余,全神贯注,为他护道,以免出现意外,令儒门失去一位能震古烁今的大儒。
失去了焦点的江舟,此时却是一心二用。
本体仍然沉浸在浩然之中,接受众圣诸子的拷问。
即便他有着一世积累,面对这些千秋不朽,光耀古今的圣贤,也被问得拙嘴结舌,满头大汗。
他本想要“引用”彼世的圣贤之言,却发现自己张开口,却无一丝声音发出。
他发现,那些圣贤之言,似乎字字千钧,他就像一个三岁小儿,根本无力举起,更无法宣之于口。
只有他真正明悟,能化为己用的,才能说得出口。
就如一位圣贤问他为何读书,按照套路,他应该搬出横渠四句。
但他发现根本不行。
字字重逾山岳!
他绞尽脑汁,勉强一一应答来。
忽听一声声大笑响起。
“哈哈哈哈……”
“吾道不孤,浩然长存!”
“虽显稚嫩,却开古今之先河!”
“后世来者,书下你的篇章,光耀我人族万世……”
“我辈读书人,风骨为笔,浩然为墨,书万世不朽……”
“汝道为何?”
“……”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不断回响。
江舟忽然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竟出现在一条浩瀚长河之上。
这条长河不知其始,不知其中,似乎上接前古,中连今时,下入将来。
伟岸、浩瀚,无穷无尽,全然无法用语文形容。
那每一朵翻腾的浪花,都是前贤的智慧,不朽的精神。
风骨为笔,浩然为墨,书万世不朽之篇章……
立言吗?
这不是儒道五品的境界?
他不是不久之前才刚刚莫名其妙地做到落笔生辉,勉强九品境界吗?
又如何书?
书什么?
江舟一头雾水。
他完全是莫名其妙就得到了这无数读书人苦苦追求一世而不可得的境界。
正茫然之际,江舟忽然看到自己周身有点点星辉缭绕,闪烁着璀璨的华光。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我舞影凌乱……”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贤王吐哺,天下归心……”
是他刚刚“作”的诗!
刚才吟诵的诗词,竟然化作了一个个闪烁着华光的文字,在他周身缭绕。
密密麻麻,如同星云。
江舟忽然有种明悟。
暗道一声,彼世诸贤,对不住了……
不过你们都是圣贤,既已光耀一世,千古流芳,不妨在此世再放光芒,护佑人族吧……
心念动间,脑宫丹田之中的氤氲紫气华光倾泻而出,变化一支如椽大笔。
“诗词小道,何以立言立身?”
浩瀚长河之中,翻起巨浪,一圣贤身影立于其上,骈指喝问。
江舟神色毫无动摇,字字铿锵:“不读诗,无以言。”
“赠人以言,重于珠玉。”
“字吐珠玑,文铺锦绣!”
轰然一声巨响,又有一位圣贤逐波而起。
“此为何道?”
江舟双眼低垂,微微沉吟,半晌,睁眼,华光射斗牛。
“清平之道!”
如椽巨笔挥动,霎时之间,于长河之上,浩瀚星空,书就无数华丽篇章。
江舟陷于众圣诸贤拷问之中,似乎过了无数时日。
但在外界,不过是刹那之间。
与此同时,“李白”翻身而起,抬起双手,口中漫吟。
“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
他手中竟凭空浮现三尺青锋,如秋霜晨露,寒透身心。
一身白衣如雪,如明珠放毫光。
有趣,有趣!
竟然真的可以!
“哈哈哈哈!”
一阵长笑声,惊得众人纷纷看来。
只见那位似乎被人遗忘的谪仙人,正手持一柄秋霜长剑。
如口绽春雷,一声清喝,长剑直指:“鲍信!”
“你身为刺史,枉顾生民,窃居高位,行悖逆之举,以治下百姓炼药炼尸,害无数生民惨死消闲谷!其罪当诛,万死难赎!”
“你有何面目立于世?”
“无耻老贼,枉为大儒!”
“白今日来此,便要为消闲谷万千生民讨回公道!”
清喝之声,令在场众人尽皆失色。
他疯了!
他要干什么?!
若是江舟知道他心声,会很大方地告诉他们:众所周知,李白是刺客……
“哈哈哈哈!”
“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
“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
“李白”长声大笑,口中疾诵,手中秋霜宝剑再度变化。
一化为二,寒光盛极,如烈日照雪。
瞬间脱手而出,化为两道精光冲天而起。
于无垠天际,竟变化为两条蛟龙,相互纠缠,盘旋而上,越来越疾,龙吟之声震天彻地。
看其去势,竟是要冲撞鲍信头顶的浩然华光。
众人大惊。
原黯、商容两位大儒也是神色一变。
齐声暴喝:“大胆孺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大胆小辈!”
“无礼!”
原黯和商容同时大怒。
他们万万没见有想到,刚才尤如谪仙般的一个人,竟会突然暴起,袭杀一位即将破境立命的大儒。
这如何能忍?
哪怕他们对“李白”有爱才之心,也万万不及一位大儒的分量。
至于此人刚才所述罪状,根本没有人会信。
一来鲍信素来官声极佳,德高望重。
此时更是破境立命在即。
名声能做假,但心中有愧、暗藏鬼祟之人,是绝对不可能养出浩然之气,更不可能达到如此境界。
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孰人可信,就不言而喻了。
根本没有人当一回事。
原、商二人几步迈出,大袖招展,同时大喝。
“止!断!”
原黯一言出,那剑光所化,贯冲天际,几欲扑噬鲍信浩然华光的两条蛟龙,顿时应声而止,应声而断。
重新现出两柄寒光照人的宝剑,却早已经断成四截。
当空坠落之间,就化为片片星辉消散。
商容怒目横眉,朝李白摇摇一指,虚画了个圈:“画地为牢!”
李白脚下立时出现了一道光圈。
一股力量瞬间将他禁锢,别说走,便是想动一根手指头都难。
原、商二人,已达大儒之境。
已不必借诗文之力,随口一言,便有浩然相随,有莫大威力。
几如言出法随。
他二人终究是爱才,没有下重手,只是想将其拿下。
待鲍信破境之后,再仔细喝问。
在他们想来,鲍信不可能是奸邪之人,而李白如此谪仙气度,先前没发现,竟还养出如此浑厚的浩然之气,也不会是小人。
其中当是有什么误会。
不谈原、商二人,其余人也都是惊呆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诗才绝世之人,哪知竟有如此精深的儒道修为。
诗文显圣,口诛笔伐,那是至少五品立言境方能为之。
此人为了刺杀鲍刺史,藏得也未免太深了。
这便是众人的想法,没有人相信,他是刚刚跨越数境,直达五品。
这种人物不是没有,青史之上,甚至有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