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就钻进房间里,闷头修炼。
显然是有人盯上了他。
正好,他有几门神通都到了一个晋升的关口,趁着这机会,都给炼出来。
过了没多久,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家门口吊了这么一个人。
先前只不过是四邻街坊在围观,只觉得新奇。
渐渐的,围观人群中开始接连出现了不少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人。
消息便如风暴一般,在江都的某些圈子、阶层刮过。
市井,江湖,官府,权贵,修行者……
总之在以江都为中心的范围中,都知道了尊胜寺的红衣法王被一个肃靖司的官员给吊在家门口。
绑得跟粽子似的,颜面尽丧。
这可真是刮起了一场风暴,差点把江都上上下下都给掀了个跟斗。
无论是江舟,还是红衣法王本身,都没有这么大威力。
之所以能令江都震动,还是因为红衣法王出身的尊胜寺。
江舟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尊胜寺的影响力,竟然会这么大。
只不过是第一天夜里,肃靖司就连夜来人,说是司丞梅清臣邀他赴宴……
第三百七十四章 坐断黄河
梅清臣邀他赴宴?
江舟考虑了一秒不到,就随意找了个理由,让送帖的人代他回绝了。
他没有跟人攀交情的打算。
而且,别看他这么果断干脆地以近乎折辱的方式将红衣法王吊在门口。
现在真让他出门,他还真有点怵。
门口一堆红衣僧在等着找他算账。
江舟虽然自信,却不自负。
入阳州没多久,就已经接连遇上了不少高深莫测之人。
一个红衣法王主不在他之下。
枯荣老僧、钓鱼老叟,更是深不可测,让他完全摸不清。
还有提灯小童,虽然其本身不足为虑,背后却有个五散仙之一的灯花婆婆。
谁知乎这尊胜寺中到底还有多少高手?
所以江舟打定主意,在弄清楚有谁在打他主意,或者是什么原因招来这些人前,就龟缩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但他没想到,自己拒绝了之后,才过了小半夜,第二天清晨,梅清臣就找上门来了。
江舟得到禀报,从房中走出,就看到纪玄领着梅清臣走了进来。
入门之时,梅清臣就看到挂在大门旁边的红衣法王,脸皮明显快速地抽搐了几下。
红衣法王被在门口一天一夜,也让人围观了一天一夜。
这厮也确实禅定功夫浑厚,或者说脸皮够厚。
不断被人指指点点,脸上却是笑呵呵。
还不时地跟围观人群笑骂嬉闹。
今天围观的人少了许多,不是没有人感兴趣了,是被一群赶来的红衣僧人给赶走了。
这是尊胜寺的僧人。
昨天晚上就来了,个个双眼通红地盯着江舟的宅子。
要不是红衣法王拦着,早就已经冲了进来。
要将这狂徒的家给掀个底朝天,再把那狂徒揪出来,也挂到尊胜寺前,吊他个七天七夜!
当然,红衣法王之所以拦着,是很清楚他们进去只有一个结果——被吊在门口的人肉旗幡再增添几个罢了。
梅清臣便衣而来,看着诸多两眼通红怒视他的尊胜寺僧人,也不想去招惹他们。
干咳一声,快步走进江宅。
一见江舟,便又像没事人一样,笑了起来。
江舟开门见山道:“司丞大人,这个时候,怎的有空到下官处来?可是有何要事?”
“呵呵呵,江士史,你这日子真是过得惬意无比啊。”
“近日听闻,江士史在家中种树开渠,好不清闲快活,真是羡煞本官。”
梅清臣面上真露出羡慕之色,然后又叹道:“近来司中琐事繁多,令本官难得脱身片刻。”
“若是江士史肯为本官分担一二便好了。”
种树开渠?
江舟扫了眼自己院子里的三棵树,还有为了布阵从洞庭湖引水入宅的几条水渠。
这老头,还挺关注他的。
他在家里干什么都知道。
江舟心下沉吟,口中道:“司丞大人可是有要事要交代下官去办?”
一句话的事,七拐八弯的,太不爽利。
“交代不敢当。”
梅清臣忙道。
他一直都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不过却是隐隐透着距离感。
现下和气之中,距离少了,却多了几分亲近。
“只是司中杂事繁多,尤其是刑讼狱决、律条卷宗诸事,司中多的是粗蛮武夫,打打杀杀尚可,这等事,还是需要如江士史这般文武双全之人方可,”
“江士史已休沐多日,是否该回司中处理一二了?”
江舟闻言,沉吟起来。
他刚打定主意龟缩家里,梅清臣就来让他出门。
由不得他不怀疑,这老小子想害他。
梅清臣察言观色,便知道江舟不愿。
便朝外边看了一眼,正色说道:“实不相瞒,江士史此番作为,实是冲动了些。”
“哦?还请司丞大人指教。”
梅清臣显然话里有话。
“唉,也怪本官,未曾告知江士史。”
梅清臣叹了一声,忽问道:“江士史也来江都有些时日了,对此地可有何看法?比之南州之地如何?”
江舟由衷道:“江都繁华,吴郡远远不及,颇有盛世气象,邑外四野,虽难免有疮痍疥癣,却强出南州不知凡几。”
“实不相瞒,下官来前,曾听闻开、阳二州,有赤发、净世贼寇作乱,以为此处受战火波及,怕是混乱不堪,没想到如此出人意料。”
梅清臣抚须一笑:“与江士史说此话之人,必定是吴地世家文人吧?”
江舟微笑不言。
梅清臣也不追问,说道:“江士史,江都,甚至阳州,能有今日平静,其实并非一家一人之功,而在于‘规矩’二字。”
“规矩?”
梅清臣点头道:“不错,规矩。”
“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乾坤方圆,非规矩之功。”
“这规矩说白了,其实就只是四个字:各行其道。”
“官有官道,民有民路,官场权贵、修行宗派、江湖绿林,都依规矩而行,各行其道,便有了今日的江都,今日的阳州。”
梅清臣顿了顿,看向江舟肃容道:“也不怕说句大逆之言,在这江都之中,律法可犯,规矩,断不容破。”
江舟听明白了。
说了这么多,恐怕就是想说这尊胜寺,也是“规矩”之一了。
梅清臣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江士史人中俊杰,想必也猜到了几分,但恐怕是想不到,尊胜寺并非‘规矩’,而是这‘规矩’,可以说是因尊胜寺而出。”
“哦?”
“唉……”
梅清臣又叹了一声,问道:“江士史,你从吴郡而来,应该清楚,吴郡肃靖司镇妖石,可是也出了差错?”
江舟心下微惊:“也?”
梅清臣点点头:“你也见过洞庭湖底刀狱,其实数十年前,刀狱并非如此。”
“早在多年前,司中就已发现,镇妖石出了问题,明神十八狱大阵不稳,狱中妖魔蠢蠢欲动,几欲破狱而出。”
“听闻吴郡刀狱之乱,是江士史平定,应该知道,此等后果。”
“江都刀狱中关押的妖魔,百十倍于吴郡,若是真被其破狱而出,其后果……”
梅清臣摇摇头,继续道:“当年,于此紧要关头,是尊胜寺出手,用佛咒神金,铸下洞庭湖底大狱,重镇刀狱妖魔,解了滔天之祸。”
“多年以来,尊胜寺更是慈悲度世,江都乃至阳州一地,上至王公权贵,下至江湖绿林,鲜有未受其恩惠者。”
梅清臣神色严肃:“别的不说,单只说尊胜寺一位圣僧,多年以来,以身为阵,为阳州镇压‘黄河水陵’,阳州上下,便都要感念其恩德。”
江舟露出疑问:“黄河水陵?”
“这黄河水陵,江士史回到司中,自然可从诸多卷宗中知晓。”
梅清臣摆摆手,忽然出神诵道:“须弥顶上浪滔滔,大浊海里遭火烧。坐断黄河,手把玄龟。佛祖到来,也须乞命……”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夜市千灯照碧云
梅清臣怔然,神色中竟有几分尊崇敬仰,才回过神,正视江舟道:“这几句话,说的便是尊胜寺金顶尊者。”
“金顶尊者坐镇黄河之眼下百余年,伏断黄河,阳州,甚至黄河沿岸诸州,方得百年清平。”
“不仅阳州,黄河沿岸之地,都受其恩惠,感念其德。”
“佛祖到来,也须乞命?好大的口气。”
江舟嘴里重复着这句话。
心中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如今也有不俗的佛法修为。
很清楚这样一句话,不仅仅是口气大得丧心病狂而已。
短短几个字,或许就是那位金顶尊者的“法”、“道”。
倒有些呵佛骂祖之意。
这还算轻的了,更狂的江舟都听说过。
据他所知,彼世历史上有一位高僧,就曾公然开说惊世骇俗之语:
“我这里佛也无,法也无,达摩是个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菩提涅盘是系驴楔,十二分教是点鬼簿、拭疮纸,佛是老胡屎橛……仁者莫求佛,佛是大杀人贼,赚多少人入邪魔坑。莫求文殊普贤,是田库奴……”
这话不知惊倒吓煞多少人,也不知引来多少怒骂,多少佛门中人恨不得唾其人啖其肉。
呵佛骂祖,看似大逆不道,其实是对权威的一种对蔑视,是为“骂醒”世人,倒未必真的是不敬佛。
佛不妨敬,放在心中敬。
佛也不妨呵,只在嘴上呵。
为了鞭策自己,或是警醒世人:所谓凡有相者,皆是虚妄。
纵是经典,或圣或贤,既落形迹,皆属生灭,并非恒常不变之真理。
虽然如此,这种“狂禅”也非一般人能参。
未得悟者,效此狂行狂言,便已堕魔道。
敢说出这种话的佛门中人,不是疯子魔头,就是真正的得道之人。
也足以见其人之狂、之大。
梅清远道:“江士史折辱红衣法王,便是折辱尊胜寺,有此一层关系,亦是得罪了江都权贵、各方势力。”
“本官昨夜摆下宴席,本想为江士史缓和一二,只是江士史不来,本官便只好亲自前来,为士史说明此中曲折了。”
江舟闻言,便完全明白梅清臣今天的来意。
便笑道:“司丞大人不必担忧,下官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绝不会连累肃靖司。”
梅清臣却摇首道:“江士史误会了,你我同为朝廷命官,都是为朝廷办事,一体同休。”
“本官为官多年,虽难免沾染官场习气,趋利避害,却也不会忘了这点。”
“尊胜寺虽然势大,但我肃靖司也不是任人欺凌。”
“事情既然已经做了,那也无法,本官让士史回司中做事,也是暂避风头,在肃靖司中,谅也无人敢放肆。”
“本官知道江士史自有不凡手段,但双拳不敌四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梅清臣苦苦劝道。
他所言确实发自真心。
不过这只是一部分因由,其中也未必没有怕江舟闲着再闹出更多事端来,想把他弄进肃靖司,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住的意思。
才刚来几天?就得罪了尊胜寺,要是不拴住,不不知道能闹什么祸事来。
江舟心念电转,开口道:
“司丞大人,下官家中还有些琐事未了,司中公务,还是先请司丞大人代为料理一二吧,等家事一了,下官定会回去。”
他也懒得揣测梅清臣的心思,反正不管谁来,他就是不出去。
谁能奈我何?
“唉……”
梅清臣现在只觉头疼得很。
本来突然空降下一个士史,司中就有不满,他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安抚下那些不安分的家伙。
原来见江舟来上任,不争也不抢,还以为是个省心的。
没曾想到,这才是最不安分的那个主……
既然如此,梅清臣也懒得再劝了。
该提醒的也提醒了,该做的也做了,也算是仁至义尽。
要不是他连夜安抚那些人,现在哪里还能这么安静?
到时出了事,一个“坐视同僚受欺”的罪名也栽不到他头上。
“既然如此,那江士史好自为之吧。”
梅清臣脾气再好,涵养再深,江舟的“不知好歹”也让他有些不悦。
语气略淡,起身告辞。
江舟感觉出其又拉开的距离,也不以为意。
笑着将人送出门。
回转之时,忽听吊在门口的红衣法王得意地嘿嘿笑道:“江施主,连你们肃靖司主事的都亲自来提醒你了,这下知道贫僧不好惹了吧?”
“江施主,要不你放我下来,贫僧既往不咎,绝不来找你寻仇,怎么样?”
江舟面露意动之色:“这样啊?那你能不能让其他人也不来为难我?”
“那不行,贫僧虽有些本事,可也没这般大脸面……”
红衣法王面带得意,话没说完,江舟就给他甩了一个后脑勺:“既然不行,那要你何用?继续吊着吧,什么时候反省了,什么时候下来。”
“!( ̄□ ̄;)”
红衣法王一听顿时急了:“不是说三天吗?!”
“还有两天了!”
“你也是堂堂朝廷命官,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你回来说清楚!喂!喂!贫僧错了!贫僧反省了!你快回来啊!”
任凭他喊破喉咙,江舟也不去理会。
……
江都有一处弦歌坊。
有“江都繁盛,皆在于此”之称。
多有文人墨客流连于此,写下种种名句,赞颂其繁盛富贵之景。
茶楼夜市,歌堂舞阁,璇渊碧树。
金鞍紫骝,白衣卿贵,满目奢华。
其中有一座碧云楼,为此中之最。
有所谓“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说的便是此楼。
这是一座清楼。
自然少不了名花美人。
此时,楼中一高阁中,一位满身贵气的年轻男子,正半躺在榻上,看着堂下群芳起舞,长袖清歌,面带微熏。
却有些意兴阑珊之意。
轻啜一口酒,却忽然轻叹一声。
一个堪称名花国色的女子,斜卧在其怀中,娇声道:
“殿下,怎的了?是这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