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拱本不明所以。
这才多久,便真的见着了这五色云烟?
江都城非比寻常都邑。
能在瞬息间,弥漫大半个江都城,绝非一般人可以办到。
十有八九,便是江舟所为。
他遇上了大敌?
虞拱这几天也打听清楚了江舟的所作所为,知道其人非同小可。
连虞定公这等人物,亲儿子几乎是当面被人斩成两半,都忍了下来。
江都城中还有几人能让他如临大敌?
虞拱神色变幻,片刻后,咬了咬牙,朝四周道:“你!去禀报梅司丞还有其余都尉,有大妖巨魔来袭!”
“你们几个,点齐人马!跟我走!”
虞拱也弄了个心眼。
既然决定插手,那即便不是妖魔,也是妖魔!
如此便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肃靖司的事!
虞国公府。
“这是什么?”
虞定公抬头看着漫天五色云烟,目中微露疑色。
他身旁之人,目中也是惊疑不定。
有人道:“国公,那个姓江的手里,有一件护身至宝,似乎便如这五色烟霞般。”
“护身至宝?”
虞定公眼中精光微闪:“这小子是招惹上什么人了?”
他沉吟片刻,阴沉双目中闪过几丝狠厉:“派人过去看看,伺机而动,若有机会……不必留手!”
“是!”
尊胜寺。
“妙华!”
红衣法王须髯如戟,指着妙华尊者厉喝:“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妙华尊者合什低眉:“阿弥陀佛,法妙,你这是何意?”
“我是何意?”
红衣法王怒笑道:“老子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
“大梵寺宝月神僧前几日才来与你论法,以往你哪次论个劳什子法不是至少花上十天半月,怎的这么巧,今天就去找那江舟麻烦了!”
妙华尊者摇头道:“宝月神僧何许人物?贫僧何德何能,能驱使得动他?”
“贫僧与那位江施主无冤无仇,又为何要与他为难?”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
红衣法王怒道:“你个老小子最阴险不过!”
“分明是知道江舟被选中,做那执钓之人,你心有不甘,想要从中作梗!”
“阿弥陀佛……”
妙华尊者消瘦的面庞依旧古井无波。
摇头叹道:“法妙,你对贫僧成见太深了。”
“哈!”
红衣法王怒笑一声:“是吗?那你告诉老子,你现在想要去做什么!”
没等妙华尊者回答,他便大手一挥:“你不承认也罢,既然你说与你无关,那今日你便留在寺内,哪儿也别想去!”
妙华尊者摇头道:“法妙,你虽然法力修为浑厚,但佛法不精,道行太浅,还需勤加用功才是。”
“呸!”
红衣法王啐了一口:“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你对手?”
“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
江都城中各处,被突然爆发的太乙五烟罗惊动,各有动作之时。
江舟拉着曲轻罗,借着五烟罗的遮掩,迅速往江宅赶去。
借着五烟罗,他忽然感到身后有股晦涩气息流动。
心念一动,五色烟霞翻涌合拢。
将一道自虚空中踏出的身影阻隔。
不过是隔开了那身影几个呼吸,便听梵音阵阵。
那人脚下一踏,竟有莲花绽放。
一步一花,步步生莲!
太乙五烟罗竟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江舟身形一转,与曲轻罗再次没入五色烟霞之中。
宝月摇摇头,一步一步缓缓迈出。
朵朵莲花一路盛开。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忽闻一声清朗之音响起。
眼前五色云雾翻涌,自两旁分开。
前方景象,竟骤然大变。
原本的江都城消失不见。
四面八方皆是宽广不垠的旷野,头顶是青天无限。
大道无尽,直似通天而上。
“大梵无量……”
宝月惊叹一声:“好一个大道如青天。”
“来者可是谪仙人李居士?”
“李白”自前方大道一步步走出,一袭白衣飘飘:“出家人,戒嗔戒痴,何逼如此咄咄逼人?”
“好气度,果然是谪仙。”
宝月摇头叹道:“江施主得我大梵法脉,定要随老僧回返大梵寺,坐禅百年,待其镇除欲魔,得成佛果,自然可以回返红尘。”
“李居士,你拦不住老僧。”
“铮铮!”
琴音乍响,如银瓶迸裂。
声入骨髓,慑人心魄。
以宝月的修为,竟也不免心下微跳,两耳微微抖动。
“枯木里龙吟……好一个死中求活,只可惜,这位施主偏离了正道,寂灭之生,反成了绝灭之死,已入魔道而不自知。”
“大梵无量,善哉善哉……”
宝月言语间,大手一探,一处虚空塌陷,现出抱琴急抚的“黄雪梅”
“黄雪梅”十二根手指在琴弦上变幻无影,双目微闭,专注无比,似全然无觉。
宝月手才探出一半。
陡然间见一轮弯月斩破虚空,刹那间劈落宝月面门。
第四百二十一章 金刚蔓荼罗法界
弯月自虚空破出。
只见刀光,不见人。
因为刀就是人,人就是刀。
人与刀已经合而为一。
这一刀,令强如宝月,本是古井无波,浮现着七宝佛光的眸子,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这一刀,没有任何变化,就是直直一刀斩下。
却偏偏包含了世间一切刀法中所有变化之精萃。
穷极了人的想象。
这样的刀法,绝不应是人间所有。
世间的刀法之极,是刀中有神。
不仅是刀,拳、腿、剑、枪……等等一切武道,都在追求一个“神”字。
没有“神”的武,是凡夫之技。
有了“神”,才是武道,才能与仙家一争长短。
这一刀,却是刀中有魔!
刀本凶器,这一柄刀,更是凶中至凶的利器。
这样的刀法,更为这一柄至凶之刀,赋予了一种魔性。
这是魔刀!
无坚不摧,当者必死。
石破天惊,神鬼皆愁!
“大梵无量,罪过罪过……”
“施主好大的魔性,此刀已有魔,施主还是早早弃了此刀,否则必将刀蚀人心,人为刀奴,万劫不复。”
宝月口宣佛号,抓向“黄雪梅”的手去势未停。
另一手又探出。
视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如同无物。
同时口中忽然开声,如绽春雷:“叭——!”
梵音一响,宝月周身隐隐有佛光汇聚成宝瓶。
佛门有吉祥诸宝,宝瓶象征着圆满具空无漏。
我自清净无漏,一切外道邪魔皆不能动摇。
魔刀斩落,毫无阻滞地将宝月一切中分。
如同斩在虚幻的泡影上。
宝月被一刀两半的身体,竟然在眨眼间又合在一起。
两只探出的手,却已经如同两座五指大山,朝“丁鹏”“黄雪梅”二人分别镇落。
“啵!”“啵!”
两声泡影幻灭般的轻响,丁、黄二人也同样如泡影般破灭,消失无踪。
宝月两手抓下,却只抓到了一张琴、一把刀。
看着手中两物,宝月眉头轻轻皱起,七宝眸光闪现出一丝疑惑。
旋即抬头:“李居士,你还要阻拦老僧?”
对于这位谪仙人,宝月心中却另有顾忌。
不如他人一般随意。
其修在他眼中虽比蝼蚁强不过多少。
但在儒门中的份量却让他心生忌惮。
“李白”笑道:“我不拦你。”
宝月轻舒一口气:“善哉善哉,那便请居士让开去路,容老僧过去吧。”
“李白”掏出乾坤酒葫芦,仰头倾饮,哈哈笑道:“路就在这里,和尚要过去,打死我便可以。”
宝月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李居士怎也效此市井无赖之举?”
“李白”这是明知道他心有顾忌,故意耍无赖了。
只是宝月不解,他这般拖延时间,即便能拖延得一时半刻,又有何用?
这一时半刻间,即便能逃出千百里,又能如何?
于他而言,不过咫尺罢了。
“居士这又是何苦?老僧对江施主并无恶意,带他回返大梵寺,实为成全,有利而无害,居士即是江施主师兄,怎反来阻碍?”
“哈哈哈!”
“李白”大笑,旋即冷哼一声:“我方寸山门人,又何需他人成全?要你这和尚来狗拿耗子?”
宝月自重身份,自然不会与他口角,无奈摇头:“既然如此,老僧也只好先拿下居士,他日再亲上学宫请罪罢。”
他说的自是稷下学宫。
那里是夫子学舍,诸子之所。
天下文人学子,皆以稷下学宫为首,将其视为文宗圣地。
不仅是儒门,文道百家,尽皆以稷下为宗。
虽是个大麻烦,但宝月也有自信能抗下压力。
江舟此子,不仅事关大梵寺法脉传承大事,且身系大因果,他断然是放不得的。
“哈哈……”
“李白”大笑畅饮。
忽然张口一喷。
“洪河滔滔,撼野摧山!”
一口碧酒洒落,竟如天河泄落,洪滔滚滚。
朝着宝月和尚狂涌而至。
宝月双目圆睁,难掩怒色:“李居士,怎敢如此!”
他知道“李白”并非真的是有啸酒成河之力。
不过江都成外有三江环绕,内有三千八百里洞庭湖。
水量极丰。
“李白”这是借文道浩然之力,引来了滔天的洪水。
在其浩然显化之下,如同啸酒成河。
酒是假,水却是真!
宝月若置之不顾,不消得一时三刻,怕是整个江都都要被洪水倒灌!
对方不是想攻击他,而是想通过种手段来拖延时间。
宝月虽明知如此,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他确实不敢不顾。
否则这滔天的恶业造下,对方固然是万劫不复。
他也一样免不了恶业缠身,佛心破碎。
“大梵无量!”
“唵嘛呢叭咪哞!”
宝月和尚双手乍然合什。
无量佛光骤然绽放。
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刹那间笼罩整个江都城。
江都城中,被太乙五烟罗惊动,正从四处起来的各方人士,连同城中百姓,都几乎同时抬起头。
此时天上出现了一幅奇景。
半空中,一轮明月升起。
月轮中央,现出一座宝塔。
塔上饰有璎珞、风轮、宝瓶、宝伞、金鱼等等庄严佛宝。
塔下东西南北四方各现金刚杵、宝珠、莲花、羯磨杵。
周遭再现诸佛菩金刚所执佛宝佛器,合共三十七宝。
三十七宝彼此辉映相连,有花蔓宝藤蔓延纠缠,勾连成一幅奇异的图案。
一时佛光普照,梵音遍地,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整个江都城,如同置于一片佛国净土之中。
滔天洪波倾泻而下,涌入其中,却难同分毫。
这片佛国净土就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任洪滔如何奔涌狂泄,流入其中,也尽数不见。
借中太乙五烟罗,在五色烟霞之中穿梭的江舟,抬头看着天上的佛国净土,目中难掩惊骇之色。
此时,他周身的五色烟霞在急速地减退。
在这一片佛国之下,太乙五烟罗竟有些难以抵挡。
消耗也在百十倍地飙升。
以他如今的修为,竟也难以维系,甚至被佛光逼得一点一点退却。
这片佛国,将他也给囚在了其中!
“你干什么!”
江舟猛地一惊。
因为曲轻罗甩开了他的手,飞身而起,朝天上那月轮中的宝塔飞去。
留下一句话飘来:“这是宝月的金刚蔓荼罗法界,走不出去的。”
“我是玄母教之人,他不会伤我,当能为你拦阻片刻,你想办法逃出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打屎你
曲轻罗已经看出江舟在想尽办法,赶回他的那个宅子。
她知道江宅里隐藏着一个大阵。
虽然她对于一个阵法到底能不能拦得住一位一品至圣存疑。
但看江舟的意思,似乎很有信心。
事到如今,不管行不行,也只有尽力一试。
否则宝月和尚虽然不会伤人,但江舟若落入他手里,被他带回大梵寺,恐怕是再难出来了。
大梵寺那个地方,连九天玄母教都忌惮万分。
届时就算江舟背后那个武圣亲自出手,也于事无补了。
曲轻罗赤足踏空。
脚下、头顶、四面八方,都浮现出光芒所汇聚的圆盘,内中爻卦纵横,勾勒出繁复的阵图。
缓缓转动间,演化出世间万象。
天地山泽浮现,将那月轮包围。
风雷水火齐涌,卷向那座宝塔。
狂风卷至,也只是令塔檐上的风铃轻轻摇动,发出悦耳之声。
宝珠绽放蒙蒙佛光,天雷劈下,佛光微闪,便消失无影。
水火漫卷,尽数倒灌入一个宝瓶之中。
撼动不了月中宝塔分毫,甚至无法接近宝塔。
“曲施主,你贵为玄母教圣女,高临九天,不履凡尘,何必自甘堕落?如今回头,为时未晚,若待情丝纠缠,恨缕自缚时,便再难脱出了。”
宝月和尚平和的声音从月轮中传来。
曲轻罗虚空凌立:“宝月,休要多言,想对他不利,先过我这一关。”
“唉……”
“何苦来哉?”
宝月平和的声音响起,宝塔一方,一根金刚杵轻轻一震。
“哼!”
曲轻罗闷哼一声,顿时从空中坠落。
一只手从塔中探了出来。
莹白如玉、丰满圆润,与寺庙里的佛像的手一样。
藏在五色烟霞中的江舟虽然明知宝月和尚不大可能敢伤她,但看见这一幕仍然忍不住从烟霞中飞身而出。
同时四尊有相神魔至顶门跃出,脚踩日轮莲花座,大悲怒火狂卷如龙。
“咦?”
“佛门护法金刚,江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
佛手一翻,改抓为捞。
将江舟、曲轻罗、四尊有相金刚都笼罩在内。
似要一把捞在手中。
“宝月,你敢欺我徒儿!”
便于此时,一个声音忽然传入法界中。
这声音极高,极远。
如同从九天之上垂落。
似乎比万载冰川都要冷。
又威严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