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天府仙法,他也不屑一顾。
江舟却不给他机会,快速说道:“老师说了,此法言说三灾利害,修道者,大道难期,生死难料,乃与天争。”
“胜,则得成正果,享无穷寿福;败,则道行烟消,魂归天地。”
他说到“三灾利害”这几个字时,癫丐僧就把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那些至圣,也都纷纷凝神竖起了耳朵。
不是他们对江舟说的话有多在意。
而是刚刚感受到的那股气息,令他们不得不在意。
若那等人物真的存在,那拥有渡过三灾劫难的法门,便是在情在理。
若说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令这些至圣在意,渡过三灾劫难,一定是首当其冲。
江舟矜持一笑,将弥尘幡取出,拿在手中轻轻摇动。
便将尘封多时的“昊天镜”拿在手中。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菩提老祖”闲散的声音自其中传出。
江舟只故意放出几句,便按了暂停,目光扫过一旁的玄母教主,和宝月和尚。
尽管他们故作矜持,喜怒不显于外。
但江舟仍然感觉得到他们的急切。
不是这些至圣蠢笨。
随便拿个手机出来放个视频就能忽悠住。
且不说手机本身就是一个他们看不透、无法理解的存在。
而且这些内容也不是瞎扯蛋。
江舟已经不是当初初至此间时的一无所知,只是为了保命,死马当活马医,随手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拿来用。
他知道这些来自彼世的东西,并不是以往认为的那么简单。
不说他自己现在也能看出来,而且也都是经过验证的。
当初薛妖女得了一部分,没多久就道行飞涨。
李东阳得了他半篇道论,就破境入圣。
那个时候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因为他觉得只是个巧合。
待他道行修为提升之后,才后知后觉。
他收藏在“昊天镜”里的那些经文典籍,即便是他自己都能看出一些玄妙来。
虽然远远不到参透的地步,但自种下娑罗双树,他每日抄写经文,也是多有裨益。
他现在是越来越怀疑,彼世是不是真的是道法绝迹?
否则,这些经文典籍又如何解释?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眼前还是把人忽悠住再说……
江舟钓起众人胃口,才笑道:“这是晚辈以画影留形之法,将恩师讲法刻录下来的恩师宝相。”
“晚辈愚笨,恩师讲法之时,总是昏昏欲睡,只能用此法记录,留待日后慢慢参悟。”
“此为当初老师为我等言说三灾利害时的景象。”
“老师已知晓前辈所修,乃是佛门大法,故还有一部经文赐下,稍后晚辈再为前辈抄录出来。”
“老师说了,若前辈能参悟出经中妙法,三灾可渡,与天齐高,与地同寿。”
“与天齐高,与地同寿……”
这句话不仅是在众圣耳中振聋发聩。
听在各方人马那里,更是神色震动。
什么三灾利害,与天争胜,他们不懂。
但他们听明白了,江舟所说的是能令人“与天齐高,与地同寿”的法门。
心中不由生出狂热,但江舟的故意隐藏,却让他们如百爪挠心。
若非刚刚的天威仍尤历历在目,几位至圣还在当前。
一些人恨不得立时就去逼问江舟。
癫丐僧眼珠子一阵转动,旋即伸手抓住江舟胳膊:“那还等什么?走!写出来写出来!”
江舟回头看了眼宝月和尚,癫丐僧冷笑道:“你不用怕这贼秃,老子就不信他敢动手,看老子不把他打出屎来!”
江舟一笑:“教主前辈,宝月大师,要不然赏光一同到舍下稍坐片刻,如何?”
他仿佛忘记了之前在宝月和尚咄咄逼人之下,仓皇逃跑的模样。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你怎么不按剧本啊
莫说是宝月和尚,即便是其他人,也都微微一怔。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
虽然没有从头看到尾,但到了现在,从他们的所说的话语、还有多方打探的结果,也大致摸清了此时的情况。
不外乎是这江舟学了大梵寺的秘法,被人家找上门来算账了。
还是大梵六如之一的宝月和尚。
之前弥漫江都成的五色云烟,便是这江舟在宝月和尚手底下遁逃所施展的仙宝。
刚刚才被人撵着屁股追了半个江都城。
以此人的身份,哪怕对方是大梵寺高僧,也算是一种耻辱吧?
现在看情况,他却是形势颠倒,强弱易位。
没找回场子也就算了,居然还要邀请人去自己家中作客?
这位这么胸怀宽广的吗?
这些人心中怔然。
这段时间与他朝夕相处的曲轻罗更是疑惑。
他是这么大度的人吗?
绝不可能。
江某人心眼小着呢……
八成是有什么小算盘。
不过曲轻罗显然是偏向江舟的,即便有所猜测,却也不可能说破。
心思微转,反而劝说起玄母教主:“师父,他家中有一双奇树,有枯荣无常、生死轮转之妙,能助人悟道,端的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奇宝,一起去瞧瞧吧?”
枯荣双树就种在江宅院中。
一般人看不出其中玄妙,却不可能瞒得过道行高深之人。
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江舟也从未刻意隐瞒。
加上其院中有大院守护,曲轻罗也不怕泄露了出去,招来觊觎。
想到此处,她倒有些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哼。”
玄母教主转身神光之中,不见真面目。
一声冷哼,却令人冻彻骨髓。
“我看你就是想护着这小子,怎么?还要把为师也骗过去,为他保驾不成?”
曲轻心思被看穿,却没有半点扭捏,淡然道:“那师父您去不去呀?”
玄母教主转过头来:“小子,带路。”
“……”
这师徒二人的脑回路当真与常人不同。
江舟笑道:“教主前辈,癫……呃……”
他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癫丐僧。
“嘿,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小子心里一直在骂老子疯疯癫癫。”
癫丐僧冷笑一声:“老子天生地养,无名无姓,既然你当老子是癫,那老子就姓癫,有何不可?”
“前辈豁达。”
江舟叹道:“癫前辈,教主前辈,请吧。”
旋即不忘看向宝月:“宝月大师也请一道?”
“大梵无量……”
宝月和尚低喧一声。
他如何不知江舟此举必有所图?
但正如他先前所说,此人他不愿轻易放手。
即便“天威”显现,令他心有忌惮,却也不愿就此打道回返。
癫丐僧“另投他门”之事,他也不可能坐视。
再加上江舟口中所言的“经文”,也实令他好奇。
更不愿离去了。
他自恃道行修为高深,也不惧算计。
见机行事便是。
“那就叨扰江施主了。”
江舟一笑,转身当先迈步。
曲轻罗拉开玄母教主,习惯性地与他并肩而行。
看得玄母教主气不打一处来。
也亏得有神光笼罩,外人看不见她的神情。
身后跟着三位至圣,这排场是足够吓人的。
在四周吃瓜的各方人马都纷纷敬畏避让。
江舟在人群中看到了虞拱带着肃靖司中的人走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司中好手,个个全副武装,这模样是做足了干架的准备。
虞拱有些敬畏地看了一眼他身后:“江大人,您这……”
江舟念头一转,便知道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由道:“虞都尉今日之情,江某铭记,今日还有要事,日后再与都尉相叙。”
虞拱连道不敢,见他不似勉强,便连忙让开道路。
说实话,这些至圣当前,他也怵得很。
只不过念着江舟的人情,他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当下江舟等人一路回到江宅。
其他人虽不敢明目张胆地跟着,却远远地绕路先行一步到了江宅。
几位至圣同出,能令他们都感兴趣的事,这些人岂能放过?
所幸江舟的家并不是什么秘密。
江舟等人才到宅院门口的巷子,一行人却忽然看见一个老太婆满身狼狈地从江宅中飞身而出。
这老太婆肩头斜斜插着一盏花灯,落地时也看到了江舟,狼狈的脸上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一丝喜色。
不过目光一转,落到他身后几个人身上,老脸上顿时又是一变。
半刻也不曾停留,转身便直接没入虚空。
“灯花婆婆?”
神光中的玄母教主讶异出口。
江舟一愣:“他就是灯花婆婆?”
旋即神色微变,身形化为一缕轻烟,窜入江宅。
很快便看到纪玄等人紧守在院,神色紧张,却无大碍,不由心中微松。
“怎么回事?”
纪玄见了江舟,松了一口大气。
说道:“适才有个老婆子,趁公子不在之时,闯入院中,想要劫走那小鬼,幸得狐鬼发动大阵,才将其惊退。”
“狐鬼?”
江舟不由庆幸,之前将控阵之法传授给了那画中的狐鬼。
“你这院中,竟还有如此玄妙阵法?”
玄母教主几人此时已经站在门口,放眼扫视江舟的宅院,目露异色。
曲轻罗直接走了进来。
癫丐僧撇撇嘴,也没有犹豫,晃晃悠悠就进来了。
玄母教主微微一顿,稍显迟疑,却也踏进门中。
只有宝月和尚,还留在门口,张口欲言。
江舟本也不指望能瞒得住他。
直接开口道:“宝月,我也不瞒你。”
“今日你如此逼迫,你我的梁子是结下了。”
“不过我与贵寺神秀大师是知交好友,得他相助良多,看在他的份上,我也不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话。”
“只要你敢往我这阵中闯上一遭,若能闯出来,我任凭你处置。”
“若不能,便请你将我那两件东西交还,再与我赔礼道歉,你我之间,恩怨尽了。”
“怎么样?你敢不敢?”
江舟逼视宝月:“你若不肯,那江某只好他日再亲上大梵寺,向贵寺讨一个公道了。”
先一步来到江宅周围藏起来的吃瓜众们,都是暗吸一口气。
这小子……好大的口气!
“大梵无量……”
宝月和尚叹了一口气,缓缓摇头道:“老僧虽年寿不小,但身体还算硬朗,便在此处聆听施主高见吧。”
他是看出江舟的打算了,竟毫不犹豫地拒绝。
“……”
包括江舟在内,所有人都一阵无语。
江舟更是差点骂出口来。
你他娘的怎么不按剧本走?
堂堂一品至圣,这口气也能忍下?
连一个五品小辈的家宅都不敢进,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你大梵寺无能?
“哈哈哈哈!”
癫丐僧发出一阵狂笑:“看到没有?这就是大梵寺贼秃!”
“小子,这些贼秃全是不要面皮的,你想要用言语逼迫他,可算是打错主意了。”
“你还是死了这心吧,你要想出气,他日老子亲自去大梵寺,替你拆了大梵寺的匾,烧了贼秃的佛!”
第四百二十八章 法不传六耳
宝月和尚面上不喜不怒,只缓摇头道:“宝幢师兄,无论是你认是不认,你终归是我大梵门人。”
“如此背祖忘宗之言,未免徒惹人笑。”
“我呸!”
癫丐僧一听此言,怒意勃发,现出癫狂之态。
“狗屁大梵门人!你让那光王老贼秃出来,看他可敢认老子!”
宝月和尚微皱眉头:“宝幢师兄,无论如何,光王师叔也是你恩师,如此喝骂,未免过了。”
周遭众人一听,也是暗自一惊。
这癫丐竟是大梵寺光字辈圣僧之徒?
大梵寺乃仙门圣地,便是天下佛门之宗。
传承无数年月,威名震世。
其寺中也不知有多少前辈高人。
当世之中,寺中的宝字辈神僧都已是两三千年前的人物,硕果仅存。
能活到现在的,自然都是一品绝巅。
这光字辈却是更为古老,只存于传说之中。
听这口气,似乎大梵寺中竟还有光字辈的圣僧遗存?
不过,这癫丐若真是有这般身份,如此骂祖喝宗,实在是离经叛道,让人暗皱眉头。
“宝月大师,且不说癫前辈是不是你所说的那人,即便,那已经是过去。”
“你既是佛门高僧,怎不知因缘生灭,半点不由人?”
“癫前辈如今已入我方寸山,与大梵寺缘分已断,你又何必再执迷过去?”
宝月和尚摇头道:“缘法可断,因果难断,江施主此言谬矣。”
他并没有和江舟口角之意,说完便朝癫丐僧道:“宝幢师兄,你当真要欺师背祖,改换门庭?”
“光王师叔若知你如此,怕是……唉……”
他只是一叹,癫丐僧面上癫狂之态愈盛,几近狰狞。
眼中似有无数幽光纠缠搅动。
似宝月和尚的话,不知令其想起了什么,陷入了天人交争之态。
“此人定是曾遭大变,一身道行所结之舍利遭受重创,神魂有缺,六识不全,如此下去,怕是离入魔不远了。”
玄母教主忽然开口出声,似乎是与曲轻罗随口闲谈一般。
却明显是在提醒江舟。
江舟心中一惊。
这宝月和尚,好阴的心思。
心念电转,便摇动弥尘幡。
法华金光轮自其中飞出。
悬在癫丐僧头顶,大放光明。
这宝轮重如山岳,坚如金刚,能摧山碎岳,亦能镇压邪魔。
花鼓寺中,枯荣老僧就曾得此轮之助,镇压了心中魔念,才能与占据其身的道空周旋,最后更一举参透枯荣无常,踏出最后一步。
江舟不知道对癫丐僧有没有用,却也只能如此。
万幸,宝轮高悬,光明普照之下,癫丐僧狰狞之色渐消,目中纠缠的幽光在退却。
“好宝贝!”
宝光光耀四方,令周遭之人目眩神迷。
连玄母教主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唉……”
宝月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