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异象,惊动阴阳两界,竟能激得帝芒如此隐忍人物也不能不放出日月法相,与之相抗,”
“听闻阴世之中,万鬼伏拜,连阴司幽冥三位都城隍,也被逼得不得不现身镇压,所谓‘三王不见’,却因此事,这三位到了如今,还聚在转轮殿中,为此事头疼,”
“如此人物,简直可怖可畏,虽仍差一步未至一品,却也是指日可待,要不了多少时日,恐怕佛门之中,要多出一位‘梵’一样的人物了!”
此人惊叹之意最盛,似乎都能从其声音中看到其瞠目结舌之态。
却有人不以为然道:“梵?此言未免太过了吧?”
“万余载前,这位可是一手创立大梵佛境,于乱世之中,庇护亿万众生,成一方净土佛国,连老子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若非‘梵’之遗泽,如今大梵寺那些秃驴又如何能过得如此逍遥?”
“这位可是号称最接近‘佛’之人,所谓‘佛亦名梵,梵应为佛’,足见其能。”
“不是我说,实在是太……”
“如何不能?你可曾听闻,有何人年不过三十,便立地入圣,而且还是一跃入二品,法相异象惊动阴阳两界,仙真鬼神,人皇冥君,皆为之而动?”
“这也非是其能……”
“不是其能,还是你之能不成?”
两个声音有吵起的迹象,旁人纷纷劝说。
“且不去说此等琐事,反正与我等无关。”
“……倒是仙门共商,听闻诸教已有定议,天下定有大变,风云渐起,也不知,对我等是祸是福?”
“许多隐世宗门,离尘法脉,都纷纷出世履尘,一向只行商事,不问尘俗消闲谷、玲珑宝楼,也在弥轮洞天出现,”
“西州、成州等地,发现了蜇伏多年的死谷冥宫传人,”
“已有千余年未曾有过动静的沙海,前些日子,听说也出现了万里沙暴,浊尘弥天,浊界出世之日恐怕不远矣,”
“连咱们妖类精族,也多有不甘寂寞之辈,幽篁山那个妖女前些日子又到神都闹了好大的动静,几乎把那长乐公主府都给闹了个天翻地覆,扬长而去,”
“甚至一向出尘脱俗的青皇一脉,传闻也有传人出世,”
“青木之精一族三脉主流,已出其二,想来那瑶山一脉也少不得要现世。”
“这自然是好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笑道:
“嘿嘿,再变那也不过是人间大乱,平日里这大稷对咱如此酷戾无道,肃靖司那些崽子们也不知道沾了咱们族人多少血,仙门中人也将咱们当成扁菜一般,缺了功果,就来割上一茬,杀上一通,”
“若真是天下大乱,对咱们是天大的好事,正好趁此良机,给他们添些柴火,报一报往日的刁难,再者,人间一乱,咱们的血食不也多了吗?”
“有死谷、沙海在前,又有青皇诸脉,还天下群妖众魔,旧岁帝芒颁布平妖令,这些妖魔可是憋着一口恶气呢,嘿嘿!”
“丹霞老祖,此乃裴兄洞府,休要胡言乱语!”
“罢罢,裴兄为人清净不凡,既不喜这等污浊事,我不说便罢。”
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说道:“你们说得这般热闹,我倒是对其中一人,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哦?何人能得裴兄如此青睐?”
“呵呵,我猜,当是那位李白了?裴兄如此邪清雅之人,自然也只有这位斗酒诗百篇的谪仙人了。”
“噫!倒是忘了裴兄根脚,想来应是如此。”
那个清澈的声音却笑道:“这谪仙人确实非同一般,不过我想见之人,却是其同门,正是诸位适才所说,令虞国公阴沟翻船的少年英雄。”
“哦?裴兄,你竟还识得此人?”
“不识,却是看过此人笔下的几部大作,相较那诗文无双的谪仙人,还是此人更令我心喜啊,可况即便论及诗文才华,此人也未必逊谪仙人多少啊。”
“可惜,未得良机,结识此人,否则定要邀来洞府,欢宴一番。”
方才那苍老声音笑道:“这有何难?听说他便在江都为官,在座诸位,哪位不是妖类精族中的真修大圣?那小辈虽是了得,终归是初脱凡躯的晚辈,随意哪位施个神通,将他摄来便是,能得见诸贤,想来他该喜不自胜才对。”
那清澈声音稍显不悦:“诶,如此未免不敬,该以礼相请才是。”
“呵呵。”
苍老声音一笑,颇有不以为然之意。
“咦?”
“似有人在洞外?”
“何方神圣?我等竟是无一察觉。”
洞中声音忽然一顿,惊咦之声纷起。
宝山下,江舟听得神色颇为怪异,心中觉得有趣,索性现出元神。
那清澈声音道:“贵客到来,何不入内,同饮一杯?”
礁石宝山下,忽有一方巨大轰隆隆滑开,现出一个门户。
内中有灯火泄出,水流竟不能寸进。
江舟本就有此意,自不会拒绝,抬腿迈入其中。
才踏入其中,便觉眼前豁然开朗。
内中竟另有乾坤。
一座高阔已极的殿堂,描金嵌玉的巨大立柱,碧玉镶成的墙壁,白玉铺就的地面,处处都是晶莹通透的美玉宝石装饰。
就连殿中正炯炯看着走进来的他的众人,身前的桌案酒杯等物,也全是美玉所雕。
豪奢之中,又透着种故意显摆的清雅。
附庸风雅。
江舟一下就冒出这么个词来。
这殿堂堪称瑰丽,却未免有些太过刻意了。
殿上十余个人,都在盯着他。
这些人,也是个个形貌怪异,不类俗流。
当中正首一人,一身素白儒服,头上却戴着一顶道冠。
相貌倒是清雅俊秀,只是这身穿着有些别扭。
“咦?这位可是飞龙谷万军取帅、刀退真仙的江道友!”
此人一见江舟就愣住了,显然是认识他,却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江舟一眼扫过殿中诸人,才道:“不敢,在下确实姓江,不过万军取帅言过其实,刀退真仙的,更不是江某,而是江某门中长辈。”
那清雅怪人大喜起身,降阶而下,十分热情地扶着江舟手臂:“适才才说起道友,不想这就得见,看来你我果真有缘!来来来,请入座!”
说着就拉着江舟同回其坐席,在江舟一阵不适中,按着他坐了下来。
二话不说,就连敬了三杯酒。
这等怪人,实在是令人有些吃不消。
江舟之前在碧云楼喝了不少红尘醉,此酒连“仙”都能醉,令得他此时都还有些酒意熏熏。
同时也自恃地藏帝神神异万端,坐镇紫府,不坏不朽,此刻不过一丝元神罢了,也不怕他人暗算,来者不惧。
不过他毫不客气地受了清雅怪人的热情和礼遇,却令得一人心生不满。
诸席之中,有一个脑门又高又尖,夸张得像戴着一顶高帽的老者,自他落座时,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
神色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之意。
此时开口道:“小辈无礼,洞外偷听了这许久,怕不是为客之道吧?”
第六百零六章 故旧
殿中有些安静。
除了清雅怪人面露不悦外,其余人都在旁若无事般地喝酒。
其实却都在暗自留意,有些好奇这个近来风头颇盛的年轻小辈会如何反应。
这个丹霞老祖,其实与他们并非是一路妖。
只是他们之中有人机缘巧合下与其相识,又正好赶上此处主人宴请四方高朋,便一道带了过来。
不过,对这个丹霞老祖他们也是有所了解的。
此妖出身根脚都颇为不凡,也正因如此,其向来是自命不凡,行事之风颇有些肆无忌惮。
但因其根脚极深,道行也不浅,能与之相比者也并非随处可见。
比他强的,却又忌惮其出身根脚。
此时明知这年轻人非同一般小辈,别说其背后师门,只是他那个师兄,近来盛名如日中天的法海,连他们这些人也不敢招惹。
但这丹霞老祖却偏偏还就惹了,果然是如传闻一般鲁莽霸道。
这些人也没有劝阻的意思。
近日此人的传闻颇多,但他们却也并未亲见。
如此却也正好让他们一观此人的虚实,是否如传闻一般了得。
裴玉似乎颇为看重江舟,不悦地看了一眼丹霞老祖,便连声劝慰江舟:“江道友,丹霞道友想来是不知江道友君子峻节高风,有所误解……”
话没说完,江舟便摆手打断,放下酒杯,两眼微熏,看想那脑门极尖的老头,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是偷听,是光明正大地听,怎么?你待如何?”
“你……!”
丹霞老祖本来不过是想耍耍威风,在这些新结识的高朋面前涨涨脸,也好让他们知晓自己的厉害,不敢小瞧了他。
至于江舟,在他看来不过一个小辈,纵然斥责他两句,他也该谦恭领训才是。
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反应,让他完全下不来台,一时竟气得怔住了。
他一时怒气上头,都忘了找江舟麻烦,江舟反而没放过他。
漫声道:“我如何你先别管,方才我在外面听你说什么……人间一乱,你等的血食便多了。”
“我倒是好奇,你平日里一日血食多少?吃不饱么?”
那丹霞老祖一怔,旋即昂首冷笑:“哼,既是血食,自然多多益善,若非你们这些稷廷爪牙多管闲事,老夫日啖百人千人亦不在话下!”
这倒是他吹牛了。
莫说百人千人,便是日啖千头牛,对他这样的大妖来说,也是不在话下。
只是当今人道皇皇大势,他若敢如此滥造杀孽,免不了会招来反噬。
不是天降一道雷,便是很可能走个路转角就能遇上个斩妖除魔的高人,寸步难行。
如此说话,不过是为了显示他的无所未惧罢了。
江舟却似没听出他的炫耀之意,抬眼道:“这么说来,你确实是吃过不少‘血食’了?”
此时殿上诸人都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只是那丹霞老祖却未有所觉,仍傲然道:
“自然,如此大补珍馐,老夫自要常食之!”
“嗡!”
只听一声剑鸣之声骤然响起。
却是江舟懒得再和他废话,心念一转,冰魄寒光剑便化光而出。
他心知这殿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这尖脑门的老头也一样,虽然脑子不怎么样,但一身道行修为着实不浅。
是以出手便不留情,也毫不见烟火气,丝毫没有出手偷袭的羞耻感。
但也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偷袭。
剑势皇皇,剑气如霜。
激荡四射,所过之处,都结上了一层冰霜。
霎时间,殿中如同乾坤逆转,四时颠倒,天降严冬。
四处一片茫茫,竟还有冰雪飘落,众人俨然置身于雪山冰川之中。
令得众人惊骇不已。
那丹霞老祖更是心中骇极。
因为他早在剑出瞬间,便如同置身于一副万年坚冰所铸的冰棺之中,被冰霜冻结,竟无法动弹。
却是江舟将新近得的雪山咒融入了剑势之中。
这雪山咒本就是操弄天时,御水控雪,冰封万物之道门神咒。
与冰魄寒光乃是天作地合,能十倍百倍地发挥剑中玄冰之气。
以他的修为还做不到冰封万里的伟力,但用来封住一个三品的妖魔却不是什么难事。
瞬息间将丹霞老祖镇封,冰魄寒光剑去势不绝,江舟御剑如丝,向丹霞老祖颈项缠去,眼看就要将他首级绞落。
却听一声苍劲的轻声适时响起:“呵呵呵……”
“许久未见,小友气性倒是大了不少啊。”
殿中诸人眼前一花,那丹霞老祖身前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人。
却是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后背钓杆,腰悬鱼篓的老叟。
江舟的冰魄寒光剑就悬停在他身前半尺之处,也不见其有何动作,这把能轻而易举绞落三品妖魔首级的仙剑,却连半寸都不能再进。
“果然是天府奇珍,小友倒是好福缘。”
老叟打量了一眼冰魄寒光剑,目现赞叹之色。
江舟神色未变,双目中仍带几分酒意,翻起眼皮,似乎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认出此人。
“是你?”
此叟正是当初在洞庭湖边欲守他为所谓的执钓之人,却被癫丐僧搅了好事,反而落了他好大面子的那个老钓叟。
老钓叟微微一笑:“正是老朽,看来小友还记得老朽,既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老朽与小友也算有些旧故,”
他指了指身后惊骇莫名的丹霞老祖笑道:“老夫寻此獠有些时日了,小友可否手下留情,让与老夫?”
江舟垂下眼皮,不置可否:“你也想杀他?”
老钓叟摇头笑道:“不杀,不杀。”
“老夫新觅得一个执钓之人,正缺代步驱使之物,此獠恶贯满盈,正好捉来一用,待他日功德圆满,也算是赎了今日罪孽了。”
“唉,说来可惜,小友本是老朽最瞩意之人,却不想让那老癫子给坏了一桩好缘法,好在小友也是有大福缘之人,如今竟一步超凡入圣,真是可喜可贺。”
“呵呵……”
却听江舟一声轻笑:“你也是好大一张脸,恶贯满盈之辈,让你的傀儡骑上一骑,使上一使,便能消赎了滔天罪孽?”
“什么?”
老钓叟显然想不到他会有此言,有些迫不及防,登时怔住了。
第六百零七章 借玉
他道行极高,乃世间一等一的真修仙隐。
自他成道近三千年以来,哪个不是对他毕恭毕敬,尊崇有加?
纵然是各大仙门教尊宗主,也要对他礼敬三分,不敢稍有怠慢。
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无礼?
更何况一个小辈,似乎不怎么买他的账,而且竟然敢如此当面直斥于他。
以老钓叟的道行,自然不会这般容易动怒。
他愣然片刻,回过神来,心中并无怒意,反而满是诧异新奇。
“老朽平日虽不过是一河上闲钓老叟,但值此天地反覆,人间离乱之时,却也有一番共挽天地人间于倾覆之心。”
“此乃惠及乾坤,泽被苍生的天大功德,纵有万般罪孽,也能消减了。”
“哈哈哈!”
江舟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
直笑得殿中诸人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