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江舟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道:“不知五位是受谁人之托?”
五人道:“请天波侯移步便知。”
“五位……能否正常呃……一个一个说话?”
这种说话的方式,总让他容易分神,实在不知道看哪个。
“可以。”
“可以。”
“可以……”
五人从左右到右,按顺序逐一点头,脑袋像波浪一样起伏。
要是从侧面去看,江舟都要以为他们在跳千手观音……
算了,你们还是一起说话吧……
“好吧,劳烦带路。”
江舟真被整不会了,也不想再问是谁,直接让他们带路。
过不多久,这五个奇葩便将他带到洞庭湖边的月明楼。
地方倒没有什么出奇,但见到的人却令江舟有些意外。
竟是那个钦差宋荣,他身后还站着一人,所谓的道门七子之一的水浅浅。
这两个人,竟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还是主动邀他?
那个叫什么天刀的,是宋荣的护卫,之前出手劫杀史弥悲。
这宋荣不可能撇开干系。
至于水浅浅,在帝陵地宫中暗算了道门七子中的其余两人,虽然与他无关,可也是丑事露了底,还这般光明正大。
倒是一个比一个胆大。
五色剑士将江舟带到,便齐刷刷地在一旁排排坐下,目不斜视,一言不发,似乎置身事外一般。
那水浅浅依旧是如先前所见,两眼目光涣散,没有焦距,像是没有见到江舟一般。
只有那宋荣,见江舟到来,便呵呵一笑,站了起来:“天波侯,又见面了,还请赏光一坐,你我稍叙片刻?”
江舟心念电转,摇头道:“坐就不必了,宋大人,你那护卫呢?”
宋荣笑道:“诶,天波侯请先安坐,先前之事,老夫已尽知,正要向天波侯赔罪。”
“怎么?天波侯连这点面子也不给老夫?”
江舟看了他一会儿,旋即笑道:“宋荣,你是朝廷命官,又是陛下钦差,你的护卫出手刺杀一州太守,你觉得你能逃脱干系吗?”
他笑意微敛:“本侯还未找你,你倒找来了,你知不知道,本侯现在就可以把你锁拿下狱?”
“呵呵……”
宋荣虽对他直呼己名的无礼有些恼怒,但却未显于表面。
他久立朝堂之上,多年沉浮宦海,见惯风云,还不至于因此失态。
只是轻轻一笑道,重新坐了下来:“天波侯不必心急,不瞒天波侯,萧照之事,老夫也被蒙在鼓里,”
“老夫原以为他也是忠义之人,谁知竟然有如此狼子之心,竟敢当街杀人,惊扰百姓?”
“不过,此事虽也不合律法,却还不至于如天波侯所言,这般严重。”
宋荣笑道:“史弥悲虽曾任要职,不过,如今其功罪未明,史家上下如今举家投往郢都,就算当初投敌之人乃是有人假其身份所为,他也难逃干系,这一州太守,却是无从谈起了。”
“他一介白身,即便萧护卫当真有劫杀之举,但他有武勋在身,倒也不必论罪过重,天波侯,你以为如何?”
宋荣以为,“刑不上大夫”这一点,是人所共知,江舟如今也是贵为公侯,一样是既得利益者,理当也会尽心去维护这一条铁律,不至于自毁坚城。
这也是他这次会邀请江舟来见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次他却失算了。
江舟闻言,反倒是笑了起来。
这老头的话倒也没错,无论古今,既得利益阶层都理所应当地维护规则。
他自己也不例外。
不过,他显然不认为自己和对方同处一个阶层。
听了这老头儿的话,江舟便知道彼此间是鸡同鸭讲,倒也没必要跟他多余动怒。
还不如先听听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然后再发飙也不迟。
想着便坐了下来,笑道:“宋大人,不知道这次找本侯来此,所为何事?”
“呵呵……”
宋荣心想果然如此。
此子倒还有些大局观,知道些进退。
心下对于江舟屡次忤逆顶撞自己的不满,顿时消减许多,竟还有些出乎意外的欣喜。
显然,自从宝月被斩,江舟的名声再次震动天下。
其身份地位,更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
加上传言江舟是个软硬不吃,行事莽撞之人,搞得连宋荣这般自恃身份之人,也有些近似受宠若惊之感。
对江舟表现感到满意的宋荣,也不再遮掩,直言道:“江侯,实不相瞒,老夫此来,是代一位贵人,邀江侯入京一会的。”
“这位贵人,早就对江侯神交已久,十分敬佩,却一直缘悭一面,盼望着有朝一日,能与侯爷把酒言欢,相交一场,”
“只是这位贵人身份特殊,实在不便出京,否则,即便关山万重,怕也要星夜驰来,”
“此番正好知道老夫领了钦命,便托老夫代为相邀,还请江侯万勿相拒,要不然,那位贵人怕是要失望伤神了。”
江舟笑道:“宋大人过誉了,不知是京中哪位贵人?”
宋荣自矜一笑,朝北抱拳道:“正是当今威烈天王女,长乐公主。”
“哦?”
见江舟露出沉吟之色,他又笑道:“江侯也不必心忧江都之事,若江侯愿入京一见,老夫一时半会儿也还会在江都逗留,不是老夫自夸,老夫为官日久,虽无建树,但门生还算不少,阳州一地,也多有故旧,有老夫在,这江都出不了乱子。”
“呵……”
江舟闻言轻笑一声。
抬头看向宋荣,似笑非笑道:“宋大人……这是想把本侯支出阳州,好接管阳州啊?”
“贵人相邀?怕不是那位贵人想要本侯投效,这阳州一地,便是本侯的投名状吧?”
“诶。”
宋荣摆摆手:“江侯言重了,言重了。”
他嘴里所是言重,但神情之间却已经明了,正如江舟所言,这就是投名状。
第八百七十三章 软饭
江舟笑道:“宋大人,你是想代长乐公主招揽本侯吗?”
“不仅想要本侯拱手让出阳州,更是要本侯将自己都送出,人和地,你都要?”
“江侯说笑了。”
宋荣神色未变,淡淡一笑,话锋一转道:“江侯可知,这位是何人?”
他指向身后的水浅浅。
江舟眼角扫了一眼,便道:“堂堂道门七子之一,大名鼎鼎,怎会不知?”
他嘴角带着笑,讥讽之意毫不掩饰。
水浅浅目光涣散,似乎并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在场之人,人虽在这里,神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宋荣并不知水浅浅做过什么,也不知江舟为何会露出这般神色,却也并不在意。
继续说道:“当今长乐公主虽身份尊贵,淑名在外,但倒底是女子之身,揽权怙势之举,与其何益?”
“说是招揽,有些过了,实是天波侯之名,早已响彻天下,连京中也多有传闻,公主殿下早闻江侯之名,曾直言有向慕之心……呵呵,”
宋荣说着,微作停顿,用一种饶有用意的眼神看了看江舟。
江舟微微撇嘴。
淑名在外?
浪名吧?
宋荣这个眼神让他恶心坏了,要不是他另有打算,真想打死他。
宋荣还不知道自己一个眼神把江舟恶心得动了杀心,仍在笑道:
“江侯既知水传奉之名,当知威烈宫?”
“当年公主殿下外祖威烈公,护国安民一世,有赫赫之功,却急流涌退,修身养性,弃武入玄,得羽化大道,肉身成圣,化虹登仙,”
“先帝追封威烈天王,敕建威烈宫,有稷一朝,代代供奉,以记其功其业,天下共钦,”
“可以说,有威烈宫在,长乐公主便是诸皇子皇女中最为超然之人,无论朝局如何变动,也无忧无争,”
“听闻江侯也是道行高深之辈,乃不世出之奇才,当然不会贪图名利权位,若得威烈宫之助,无论是清修逍遥,抑或是他日破劫登仙,怕也是十拿九稳,呵呵……”
宋荣说完,只是抚须一笑,饶有意味地看着江舟。
他话说得很隐晦,不过江舟也听明白了。
这是在告诉他,长乐公主就是一盆香喷喷的软饭啊。
他倒是不知道这威烈宫和什么威烈天王,不过也没区别。
吃软饭不是什么坏事,哪个年少有为不曾经心怀一个软饭梦呢……
只不过吃软饭也是有追求的,也得看对象。
老点丑点也就算了,一个千人枕万人尝的,你也有脸跑出来叫唤?
江舟笑道:“宋大人说完了?”
宋荣一愣,旋即笑道:“言尽于此,江侯当有决断?”
“那就好。”
江舟点点头,旋即脸色一沉道:“宋荣,你纵容手下护卫当待截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宋荣脸上笑意渐去,盯着江舟沉声道:“此事早已说过,纵然有些过失,那史弥悲不过是个戴罪之身,纵有过错,却实在当不得罪过。”
江舟冷然道:“纵然是平民百姓,那也是我江都百姓,别人如何本侯不管,但本侯治下,无论官民,都是本侯子民,容不得他人欺凌。”
“念你是朝中元老,本侯也不便处置,姑且当你不知情,不与你计较,交出那萧照,离开江都,你是否有罪,本侯自会上书朝廷,自有定夺。”
饶是宋荣城府甚深,此时也不由气得长须飘动。
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天波侯,刚过易折,你可想清楚了?”
江舟看都不再看他,拿起桌上茶水,低头轻酌:“我只要萧照,交不出人,本侯拿你是问。”
“啪!”
“狂妄小儿!”
宋荣猛地一拍桌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老夫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拿老夫是问!”
岂有此理,敬酒不吃吃罚酒!
黄口小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宋荣吹胡瞪眼,怒目相视。
“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
江舟手执茶杯,也未见动作,杯中茶水突然激射而出。
宋荣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江舟胆大包天到这等程度,敢直接对他出手。
他虽然也修儒门诸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但他连大儒之境都不是,又如何能挡得住江舟的手段?
甚至连闪避的念头都来不及生起。
不过他身后的水浅浅一直神不附体一般,此时却是动了起来。
一手轻轻一推宋荣,将他推飞出去,同时另一手握拳朝射来的水箭直直轰出。
他有着如同女子般的绝色,看着也恬静温和,这一动起手来,竟是十分暴烈。
拳行之处,似有狂雷之声,带起的罡风更是直接将月明楼都吹得有摇摇欲坠之势。
那道水箭也在刹那之间蒸发于无形。
令楼中宾客一个个都惊惶莫名。
江舟连头都未抬,轻轻一跺足,摇晃的月明楼顿时稳住。
“本侯还未找你,你倒敢动手?”
水浅浅淡声道:“上回比试,未有结果,今日正好比过。”
“呵……”
江舟轻声一笑,伸出一指,往杯中轻轻沾了一下。
屈指一弹,一滴茶水射出,竟然是瞬间变成了一柄带着茶色的剔透水剑,朝水浅浅缓缓刺了过去。
一剑绘江山,万里江山如画。
血海滔滔,绘尽山河万里,白骨遍地,尸山重重。
恐怖的剑意令得一旁一言不发的五色剑士也猛地站起。
水浅浅面色大变,双拳齐出,急如骤雨,刹那间打出百千拳,拳势铺天盖地。
只是一瞬间,水剑已经刺来,漫天拳影,便如镜花水月一般,骤然破碎。
水浅浅闷哼一声,浑身一抖,旋即如同瞬间被抽去全身气力,萎靡了下来,脸上血色也肉眼可见地消退。
江舟收回手指,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风轻云淡,说道:“本侯曾说过,你们道门七子若输了,人就是本侯的了。”
“不过你这人太过下作,本侯所不耻,要你也无用。”
“本来你做什么本侯也不想理会,你暗算的那两人也与本侯素无瓜葛,不过,你既然出手了,本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正好素霓生和林疏疏却是恨你入骨,很不巧,本侯与你没有交情,却与他们二人有交情,只能算你倒霉。”
“我也懒得杀你,他们二人自会去寻你,能不能生离阳州,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你走罢。”
说罢,挥了挥手,仿佛驱赶苍蝇一般。
水浅浅毫无血色,惨白的绝色面庞,突又变得一片血红。
也不知是伤的还是羞的。
江舟转眼看向一旁满脸惊色的宋荣,正待出手。
那五色剑士却同时跨出一步。
江舟笑道:“怎么?你们稷下学宫也要管闲事?”
五人齐声道:“天波侯,今日之会,是我等作保,无论是你,还是他,都不能伤了半根毫毛。”
“待我等不在之时,天波侯想做什么,也与我等无关。”
“现在,不可。”
第八百七十四章 信义
江舟笑道:“你们也想与本侯动手?”
五人动作齐整一致地摇头:
“天波侯剑道通神,只方才一剑,我等便自知不是对手,但信义所在,不得不为。”
“国之能强,人之能立,唯佳信与义。”
“我等应了宋大人之托,便要保他周全,天波侯是受我等之邀来此,我等一样不能坐视天波侯有所损伤,”
“为全信义,我等斗胆,今日请天波侯退让一步,宋大人之过,便让我等代偿。”
江舟面露好奇,正想问一句他们要如何全信义,又如何代偿。
却听呛啷一声清越剑吟,五柄颜色各一的剑骤然出鞘。
五色剑光一闪,却并非攻向江舟,而是倒转剑锋,齐齐朝自己左臂削去。
江舟一惊,挥掌将身前的茶杯扫出。
茶中尚余半杯茶水,俱从杯中激射而出,急如骤雨的金铁交鸣声中,五人手中五色长剑分别脱手而出。
倒旋着飞出,在身后墙壁上整齐地插成一线。
江舟本以为这就完了,没想到五人忽然齐齐旋身,同时左臂挥出。
血光溅射。
五人竟是齐齐将手抹过壁上剑,五根手指顿时掉地上。
断了一指,五人脸上没有半分异色,反而似乎还松了一口气。
又齐整地说道:“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