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步行十万余里?”
“世间之大,奇人无数,即便如此,又与我等何干?”
那人道:“只因江湖传闻,此人正是我等适才所说,江都之主,天波侯。”
“啊!”
众人一惊,说道:“这么说来,他是来救李太宰的?”
“那又有何用?阳州之地,远在天南,就算他势力大,也鞭长莫及,他一人前来,不过是多送一条命。”
“若是能找到他,与我等一道,应当能添几分胜算,只可惜,此时也没时机去找人了。”
鹤冲天听着这些话语,心中却不免担忧起来。
他虽知道江舟本事不凡,曾独闯郢都,全身而退。
但现在面对的毕竟是鬼方王廷,与郢都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只盼江舟是有别的打算,而不是冲动闯入。
众人说话间,前方黄沙忽如水般分开,钻进来一个身形奇矮之人。
“射骨之宴已经开始,咱们该行动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仆骨,先知,诅祭
无边大漠之上,矗立着一片连绵的暗红色圆堡。
自高处望下,仿佛一个个暗红色大碗,倒扣万里黄沙之上。
暗红的大碗之间,处处耸立起一座座惨白的高塔。
粗犷、蛮荒、诡异,亦透着几分雄浑、宏伟、狂野。
这便是鬼方人以鬼泥于大漠黄沙之上建起的雄城,鬼方城。
鬼方人将人骨、兽骨磨成粉,混合黄沙与诸多材料,用人血、兽血调合,制成的一种泥,稷人称之为鬼泥。
制成堡垒,一遇大漠狂风,软烂的鬼泥便立时便得坚固无比,水火不侵,刀剑难伤。
大漠之上,令人恐惧,寸步难行的风沙,亦难侵其分毫。
而那耸立其间的“白塔”,便是鬼方狄人炫耀武力荣耀的象征——射骨塔。
每一座射骨塔,都是以敌人的骸骨堆垒而起。
门有所立的射骨塔越高,便证明其主人的地位身位越高,越勇武。
鬼方城中,有着成千上万的射骨塔,其中大半倒是用稷人骸骨所垒。
此时,这一片连绵鬼泥堡垒之中,遍地点燃篝火。
大火熊熊,焰舌冲天,吞吐数丈之高。
将一座鬼方城照得遍地通明,映出一片暗红血光。
篝火旁,插着削尖的巨木,串着一只只巨大的异兽。
在熊熊火焰之下,烤得焦黑酥香。
一个个块头高大、形似猕猴的鬼狄人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口畅饮,载歌载舞。
其中有不少稷人打扮的,在其中恍如猪狗鸡鸭一般,四处逃窜,只因有人在追逐射杀残虐他们为乐。
稷人中,有军有民,有老有少。
以追逐虐杀为戏的鬼狄人中,亦是有军有民,有老有少。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黄沙之下,悄无声息地拱起一个个沙包,露出一双双满是怒火的眼睛。
看着眼前一幕,以鹤冲天等人为首的野夫营好汉,都是怒火冲天,恨不得杀光眼前这些畜生。
“不要冲动,先找到王廷,鬼方诸王不死,我等没有一丝机会!”
鹤冲天极力安抚出离愤怒的众人,缓缓向着中心早已打探到的方向潜去。
中心处,有一座最为高大宏伟的一座圆堡,暗红的鬼泥垒壁上,刻满了种种诡异的图腾。
这便是鬼方王廷所在。
四周立起的射骨塔,怕不有上千座,俱高十丈以上。
映着火光、血光,惨白的骨塔愈显阴森恐怖。
这鬼泥堡垒虽看似粗犷蛮荒,却建得十分宏伟,穹顶高有十数丈,内中种种摆设雕琢,亦透出一种大巧不工的雄浑。
高阔的穹顶下,一个个鬼方异族坦衣露体,狂笑不已,看着廷前子民欢舞,杀人取乐。
所杀之人,自然便是刚刚大败的稷廷大军,还有于北境掳掠而来的稷民。
军民十数万人,方才足以称起这一夜的射骨盛典!
最显眼之处,有一张巨大的骨椅,坐着一个身高丈余余,满头红发如炎,貌似猕猴的巨汉。
此人正是鬼方之主,仆骨。
历来鬼方之主俱以仆骨为号。
仆骨于鬼方语言中,意为苍天。
可见其至高无上的地位,亦是十足的狂。
鬼方仆骨从骨座上站起,来到一座射骨塔前。
下方捆缚着一个相貌清瘦,颇见刚直之气的老者,正是李东阳。
“哈哈哈哈!”
仆骨大笑了一声,俯身看着高不及腰间的李东阳,咧开巨口,一股混杂着血腥腐肉恶臭的气息喷出。
“稷王的奴,你已经匍匐在我的脚下,还不肯亲吻我的脚趾吗?”
在鬼方人看来,国民俱是王的奴。
亲吻脚趾便是臣服的仪式。
李东阳却是双目微阖,气定神闲,闻言连眼皮都未抬。
鬼方仆骨周身溢出狂暴的气息,挥手暴怒道:“来人,再取百人,缚上射骨塔,头颅取来,我的奴,再与我共饮百杯稷人血酒!”
他特意用稷语喊出这句话。
立时便有鬼狄人咕噜咕噜地应声大步而去。
李乐阳眼皮微微一颤,却并未开口。
那鬼狄人方才出去,忽又见一人快步而来,一阵咕噜咕噜。
鬼方仆骨面上露出惊喜之色。
不多时,一个身形高大,满头银发披散,形貌奇古的老者,手执一杆兽皮大幡,大步而来。
鬼方仆骨也不再理会李东阳,张开双臂,大步迎了上去。
“哈哈哈哈!”
“我的王师,你终于来了!”
鬼方仆骨对此人十分敬重,竟弯下魁梧巨躯,扶着老者手臂走回李东阳身前。
一边大笑道:“哈哈哈!”
“我的王师,知道你要来,我特将这个地位最高的稷奴留下,就等你来,他的头颅,他的血,都归你!”
此老者正是满教大先知,鬼方王师,摩格咯拉。
摩格咯拉老迈下垂的双眼如同大漠之上的鬼鸷,扫了一眼李东阳。
用极为纯正的稷话说道:“李先生,你的心茧之论,我常拜读,十分敬佩,对你神往已久,终于得见尊颜,有当面坐而论道之机,幸甚矣。”
李东阳眼皮终于动了动,却是露出毫不掩饰的不屑之意:“不化之辈,也配与某论?”
摩格咯拉还未说话,鬼方仆骨已经大怒:“奴人!怎敢对王师无礼!”
李东阳淡淡地合上双眼,也不去理他,令得仆骨更是怒气勃发。
恐怖的血腥之气令得李东阳都不由自主地面色苍白,大儒之境,胸中浩然,竟也难以抵御。
“我王稍安勿躁。”
摩格咯拉伸手拦下仆骨,朝李东阳道:“李先生,我知你心意,劝你归降,是折你气节风骨,是万万不能。”
“我只向你借一物,你若肯借,我会劝仆骨放你与你麾下将士离去。”
李东阳此时若说是心无挂碍、万事不萦于心,还算不上,但能令他动容之事却已不多,即便是自身生死。
唯独此言,令他睁开了双眼。
摩格咯拉见状,正色道:“我听闻,稷人中,有一位少年英雄,阳州江都天波侯,乃是你的弟子,”
“我欲知其生辰,需其一样贴身之物,只要予我这两样东西,你与麾下将士,俱可回即刻返稷土。”
李东阳闻言,已息了心中妄念,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
他如何不知此人之意?
满教之中,最擅此等诅祭之术。
与稷土旁门言术咒术相类。
能诅人于无形。
犹以此人为最。
以此人身份地位道行,若是不察,怕是至圣也能诅落。
他早就听闻,此人曾在江舟入二品之时吃过大亏。
他这等要求,想要做什么,已不言而喻。
李东阳岂能如他所愿?
“稷奴!”
仆骨怒道:“你若不尊王师的话,我立时便要将外面那十数万稷奴,尽数做成骨杯血酒,祭我王旗,兴我王师,踏平稷土!”
第九百二十四章 动手
摩格喀拉伸手拦住鬼方仆骨,反倒说道:“仆骨,先为李先生解缚吧。”
“李先生是稷国宰执,亦是天下名士大儒,气节不可辱。”
没等鬼方仆骨暴怒,便一句话又将他堵住。
只好怒哼一声,唤人来给李东阳解了身上的束缚。
李东阳脱了束缚,甩了甩大袖,侧身负手而立。
也未有趁机做点什么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身处鬼方王廷之中,不可能逃得出去。
即便是至圣,想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一件易事。
何况鬼方诸狄,老少皆兵。
以鬼方城为中心,有数以百万计的鬼狄军民。
除此之外,黄沙大漠之中,藏有无数天然的凶险。
仅仅是大漠上的黄沙迷瘴,连鬼神都能陷落。
纵然逃出去,他也走不出这无边大漠。
鬼方卜骨目光中透着血色:“稷奴,你最好搞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苍青天的怒火你承受不起!”
李东阳却仍置若未闻。
摩格喀拉似乎有点嫌弃鬼方卜骨在一旁时不时地打岔,“卜骨,城中藏了几只沙鼠,不如卜骨先将这几只小鼠揪出,先让我与李先生一叙如何?”
“嗯?”
鬼方卜骨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又是大怒,哇呀呀咕噜咕噜一阵怪叫。
“王师稍待,我亲自去将那几些恶臭的沙鼠捉来,给王师下酒!”
旋即便大步踏出王廷。
“李先生,想来是你们稷人中的好汉前来营救先生你了。”
摩格咯拉此时才道:“我只想向李先生那位弟子借取一物,绝不伤他性命,先生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又徒令这许多英雄好汉枉送性命?”
李东阳闻言,难得有了反应:“你想要何物?”
摩格咯拉也不隐瞒,直言道:“道祖道果。”
李东阳顿时仰天一笑:“哈哈哈哈。”
“堂堂满教大先知,竟也觊觎我稷土大法?怎么?你那苍青天弃你而去了吗?”
摩格咯拉也不恼怒,摇头道:“大道殊途而同归,苍青天是道祖,道祖亦是苍青天,并无分别。”
无耻之尤。
李东阳根本不屑与这等不化之民争辩。
这摩格咯拉虽然是鬼狄中难得一见的智者,在他眼中,始终是习性难脱。
“你既想要,何不自取?不敢么?”
摩格咯拉到底也宗师一流,言语难动。
只是苦口相劝,言语间恭敬有礼,却暗含威胁。
李东阳只是闭目不语。
而在摩格喀拉正在劝说李东阳之际。
鬼方王城,靠近王城边缘,黄沙地面突然一阵颤动,颗颗沙粒扬起。
上千骑鬼狄兽骑狂奔而来,为首者,正是鬼方卜骨。
角落里忽地拱起一个人沙包,传出厉喝之声。
“动手!”
潜伏在黄沙之下的鹤冲天等人,一见鬼狄骑士狂飚而来,便知自己等人暴露了。
卜骨见得前方突地暴起无数狂沙。
一道道人影飞身而起。
人数近百,其中竟有近半人头顶有一道血气冲天而上,凝而不散,形似狼烟。
大有径百丈,有小亦是径数十。
却都是武圣之尊,竟有二三十人。
如此力量,令卜骨也不由有些侧目。
难怪敢来闯他王城。
“哈哈哈哈!”
卜骨却是不惊反喜。
一般人物,杀起来何益?
稷人的武圣之血,可是大补之物!
即便是他王廷之中的藏品,以稷人上三品人物制成的骨杯亦是不多。
过了今日,他便能畅饮武圣血酒,王廷之前,怕是能竖起一座武圣射骨塔!
怎能不喜?
“咕噜咕噜!”
卜骨一阵哇哇乱叫。
除了他所带来的千骑之外,周围遍地圆堡之中,竟然瞬间涌出无数手执巨刃,身形巨大的鬼狄人。
这些片刻之前尚在载歌载舞的鬼锹平民,在鬼方卜骨一声令下,竟然瞬间摇身一变,成了鬼狄百战精兵。
“咕噜咕噜!”
“苍青天在上!”
“杀尽稷奴!”
数以万计的鬼骑如同狂潮汹涌,狂笑怒吼聚如雷霆。
野夫营中多有在北境行走,专挑落单的鬼狄下手。
不少人都懂得鬼狄语。
闻听吼声,都纷纷大怒。
爆起周身血气,各展手段,扑入鬼狄骑阵之中。
鬼狄兽骑面对这些武道绝高的野夫营高手,没有一个露出惧色,更没有退却之意。
反于狂飚行进间,一个个张弓搭箭。
鬼骑密集,却十分灵动迅捷,如穿花蝴蝶一般,各自于阵中穿梭来去,左右前后纵横自如,杂而不乱。
一道道箭矢化作血色雷光一般,轰然炸响,眨眼便至。
这些出自普通鬼骑的箭光,射中野夫营高手,竟然如天雷殛体,将这些高手一个个轰得飞身倒退。
“不要硬抗!”
“鬼骑万人如一体,咱们拼不起!”
鹤冲双掌翻飞,如同两座大山开合,拍起血罡千重如海潮连绵。
换作寻常人,便是百人千人,也要在这一掌一掌之下,碾成血泥。
而落在这些鬼骑身上,却只能一个一个震飞。
其中不少倒地之后,便一个挺身站起,只是摇晃了下脑袋,便又嘶吼着冲杀上来。
这般阵势,即便他们能强杀百人千人,也要力尽。
百人千人,于这鬼方王城之中,却只是汪洋之一栗罢了。
野夫营个个是当世豪雄,身手高绝。
但此时遭万军围杀,亦是左支右拙。
每一个鬼骑杀来,都能合万军之势。
一刀一箭,俱有万军之力。
打得众人如同一个个人肉皮球一般,当空乱飞。
往日里吹口气便能诛杀的鬼骑,此时费尽力气,也要数招方能击杀一骑,艰难之极。
虽早知鬼狄大军之威,但正面被围,仍是让野夫营众高手体会到了什么叫憋屈。
自从武道入圣之后,他们几曾有过这般屈辱?
很快,众高手被鬼狄兽潮淹没,于其中苦苦厮杀。
打了一阵,纵然其中再是心高气傲,桀骜不驯之人,此时也不得不泄气。
“鹤龙头!”
一人好不容易一剑将一个鬼骑连人带兽捅个透心凉,腥臭炽热的人血溅了一脸。
伸手抹了一把,便急声叫道:“这些畜生建的骨塔有古怪!能压制消磨咱们血气,打得太憋屈了!再这样下去,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