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心中更是惊讶:“哦?看来那黄老太公确实不一般啊,能令你吞下如此苦果,却不敢发作。”
他李真显虽然性子冲动,但绝不会是那种欺凌普通百姓之人。
只不过,他受了这等气,虽不至于用神通手段去为难一普通老头,却也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黄老太公能令得佛门诸多寺院争抢,如今慈云寺和天龙寺的当家高手还在斗法僵持,一副打生打死的模样,又能令李真显如此忍气吞声,定然是有过人之处。
赵太真此时缓声道:“知道你出关,我来便是与你说这事的。”
江舟道:“什么意思?”
“你道西方教为何要争抢那黄老太公?”
赵太真道:“只因此老乃是累世善人,身具大功德,只他一人,便可抵一教法脉数百年经营苦功,”
“谁能将其度去,便能得大功果。”
“而且如此之人,百邪不侵,群魔辟易,与之有任何因果牵缠,都必生大业,”
“除却西方教这等专以功德业力修炼金身之外,没有人愿意招惹,一但沾上,便难有清静,我道门亦是不愿沾染的。”
“更别谈若是伤了他,定有祸事临头。”
“如此,你当知为何会有此争斗,李道兄又为何如此忍让?”
这等话自她嘴里说出来,更让李真显羞怒难当,直接拂袖掩面而去。
江舟却是一惊:“累世善人?世间竟然还真有这等人?”
赵太真道:“虽是凤毛麟角,却也并非绝无,只是我倒也没想到,小小一个后丘村,竟然还能出得了这等人物。”
江舟道:“如此说来,少宫主是专程来提醒我,不要趟这浑水?”
赵太真点点头:“我前几日回了一趟骊山,回来时才听说此事,幸好那黄老太公厌弃道门,将谷中弟子都赶了回来,否则难说会招惹麻烦。”
“不说那黄老太公身上因果太重,此事那慧法与慧龙已斗得如此激烈,他二人都是道行极为精深之辈,较之王善恶也不差多少,”
“若贸然插手,我怕会惹得他二人将矛头倒转,反是祸事。”
“你一心修行,我便代你作主,约束谷中弟子,不让他们再管此事,只盼你不会怪我唐突,越俎代庖。”
“你一番好意,我怎会怪你?”
江舟摆摆手,转眼却又看到一旁低着头的红叶。
虽说这孩子随他时日尚短,但毕竟是自己身边人。
若是就此袖手,到底有些亏心。
只是连赵太真都如此忌惮,特地赶来劝他,他也不敢忽视那“累世善人”的威力。
正自为难间,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冲动欲望。
江舟一惊。
这股子冲动欲望他很熟悉,是当初见到那蝗神之时,中央戊己土作怪,令他生出的吞噬欲望。
这玩意儿自他得到之后,除了有几次运气好到出奇,就只有见到蝗神时有过异动。
其余时间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他甚至常常都难以感应到其存在。
哪怕这东西就安安静静地在他紫府之中待着。
上一次遇上蝗神,这股子欲望令他难以按捺,不惜行险,与东海一行人搏杀。
虽然斩了几人,自己也身中化血刀毒。
哪怕他现在有诸般异宝、神通,还有九转玄功与骨脉观,都能死死压制住这刀毒,却也没有完全清除掉这刀毒。
也是这些时日里,他用骨脉观观想的念头天眼,方才“见”到那一道宛如烙印在骨脉之中的刀痕,才知道这刀毒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被他的诸多神通法宝给压制住,发作不得罢了。
尽管如此,留着这玩意儿也是一个隐患,保不准哪天就爆了。
这一次又来?
显然,那一次明知凶险,也没能压制住这股冲动。
这一次,也是一样。
再加上红叶的因素,江舟竟脱口而出:“后丘村与我火灵谷比邻,发生如此大事,我岂能袖手不问?”
“红叶,你带我到村中看看再说。”
说着便带着红叶匆匆而去。
“小宫主,这人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您好心赶回来提醒他,他却不听劝告,要我说,小宫主您也不必理会他,快些离开这是非俗地,回返骊山吧。”
爱爱、怜怜二婢不忿说道。
弄巧顿时不乐意了,叉腰道:“什么叫不识好歹!我家公子那是心善!”
“要是都像你们一样,遇事就躲起来,那还有什么脸面说什么道德,讲什么功果,修的什么仙?到头来都修成缩减乌龟了!”
“你!”
二婢大怒,正要还嘴,被赵太真开口喝斥,朝弄巧道:“她二人口不择言,却无恶意,你别和她们计较。”
弄巧摇头道:“小宫主,我也对不住你,我口无遮拦,也不是说你,”
“只是我家公子向来重情重义,若是不知便罢,明明知晓有人困厄,却硬要他袖手旁观,那定是会从此心中难安的。”
赵太真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她看向江舟离去方向,眼中却是有几分疑惑之色。
她并非不信弄巧所言,以她这些时日旁观,知道江舟确实如其所说,极重情义,尤其是对身边之人。
只不过,他刚才的状况,却是有些怪异。
不像单纯的急公好义,反有几分浮躁。
想了想,心中终究有些不安,便交代了几句,也不让二婢跟着,便追着江舟去了。
第一千一百章 症结
在离火灵谷不足百里之地,有一座金粟山。
后丘村便在此山之下不远。
后丘村外不远,有一条大江。
大江旁有一座大石丘。
此时此处,却是一副冰火两重天的奇景。
十数里江流尽皆冰封,大浪波涛凝固成冰,保持着翻涌之时的形态,显然是在瞬息间被凝固
以这截江流为中心,数十里之内如同置于寒冬腊月。
草木泥石,尽数覆盖着厚厚的冰霜。
偏偏这冰霜却到那座大石丘而止。
石丘一侧的江流,是冰封的天地。
另一侧,却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时节都比不上。
草木枯黄,地面龟裂。
炙烤得虚空阵阵扭曲模糊,似乎连视线都受到了阻挡。
而这一切的根源,正是分别在大江一朵浪头,与大石丘上端坐的两个和尚。
离着上大丘有一段距离,聚集了一群衣着各异之人,僧道俗流,不一而足。
望之皆不似一般村中俗夫俗妇。
这些人熙熙攘攘,时不是议论指点。
指点议论的焦点却并非是那两个僧人。
而是在那寒热交界之间的江岸上,有一把长剑斜斜插在地上。
“黄老太公的善名远播,听说因此事,连新丰县令闻听,亦上书朝廷,朝廷亦知晓了黄老太公善名,前些时日,唐王陛下将身边御医派来了过来,可惜却只得个命不久矣的决断。”
“这个老太公也有些太过顽固,朝廷不仅派了御医过来,还请玉府通化真人前来为其子续命,却被他给骂走了,不得已,便留下一句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救其子,只有慧法、慧龙这两位大师方有此能为。”
“不对吧,这两位大师虽然法力高深,神通广大,但也不可能与通化真人相提并论吧?连通化真人都无法,他们能救?”
“你懂什么?那黄阳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一头扎进这两位斗法之中,被其佛法所伤,听说他如今也是半冷半热,一边身子快熟了,一边身子变成了冰棍,想救他,也只有这两位大师以同源法力化解方可,要不怎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惜这两位大师此时也是骑虎难下,自身难保,斗法斗到这般程度,想停都停不下来,他二人本就法力如山如海,二人僵持,即便是大德观、天师府那几位天骄,亦无此能为能将他们分开,”
“京中那几位真人倒是有这法力,只是如今佛道之争正炽,又牵扯那黄老太公这般累世善人,那几位真人清静惯了,哪里可能为了两个和尚,出手沾染大因果?”
“不过,听说前几日黄老太公得高人指点,那黄阳也算是歪打正着,一剑劈在了这两位大师法力胶着的关隘之处,正因如此,他才受到这般重的反噬,”
“但同样的,只要有人能将这把剑拔出来,便能解得这两股胶着法力,令这两位大师得脱困境,自然也能救得那黄阳了。”
“若能解救两位人丹境的高僧,再加上黄老太公此等累世善人的大因果,谁若能为之,必得大功德,”
“只可惜,这些时日以来,也不知有多少人尝试过,都无人能成功。”
“这把剑竟是什么稀世宝剑不成?其中有何玄妙,就真无人能将其拔出?”
“倒并非什么稀世宝剑,只是此剑插正正插入这两位大师法力胶着之处,若想将其拔出,等同与两位大师同时较量,”
“纵然是龙虎榜上那些大教子弟天骄,能胜其中一位已是不易,何况两位相加?”
“何况这两位佛法玄妙,可不止是法力厚重,若不能解得其中玄机,恐怕就算能胜两位合力,强拔此剑,也不可能不伤两位大师半分。”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是有些跃跃欲试,只是连日来不断失败的前例令他们却步。
若只是拔不出剑倒也罢了,试试也无妨,没准自己就是天选之子呢?
可前面那些拔不出剑的,却都是一个个受到二僧法力反噬,遭受重创。
虽是比那黄老太公之子黄阳好些,未必死得了,却也是根基所创。
到如今,也没有几人有勇气去尝试了。
“各位高修,都让让,都让让!”
忽然一阵叫唤,人群向两旁分开。
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老者走来。
这老者皓首长须,年岁极高,却是面容红润,手里拄着一根鸠杖,行走间却是步伐康健有力,不见老态。
“黄老太公!”
“见过黄老太公。”
原来这老者便是黄老太公。
他向此间走来,即便在场多是修行中人,傲视凡俗,见了此老却也都纷纷行礼。
或是敬其望重德高,或是知晓其身系大因果。
这黄老太公倒也果真和善,尤其是对其中僧人,但有见得,必定合什正襟揖拜。
只是若见着道袍者,当即便冷脸以对,连个好面色都无。
“这位黄老太公,是和道门有仇不成?”
人群之中,江舟有些纳闷道。
他早已经到了此处,只是混迹人群之中,听着众人议论,总算都将这事前后捋清。
他身后,赵太真、李真显还有素霓生也在。
高柢和林疏疏、谢家兄弟、落墨书生等人,这些时日却都是在外斩杀妖魔。
他们不是修行到关键处,就是自知道行太低,都想着趁龙虎榜的机会,多争取些机缘以助修行。
还有几位方寸观弟子知道江舟要来此地,也都跟了过来。
一来想凑凑热闹,二来也知后丘村之事,想要看看他们这位方丈究竟能不能解了这个症结。
“方丈,您有所不知,”
一位了解内情的弟子说道:“听说那黄老太公原先也是供奉道祖的,只是被一些江湖术士所骗,而且次数还不少,”
“破财倒也罢了,据说还闹出过人命,而且那黄阳是他最疼爱的幺儿,幼时跟随异人而去,那异人听说也是个道士,”
“黄老太公深恨其拐骗走了黄阳,从此不奉道祖,不斋道人,见了穿道袍的,都不假好颜色。”
江舟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也难怪了。
“无畏法师,这边请。”
正说话间,只见黄老太公引着一位深目高鼻、满脸虬须的僧人来到人前。
江舟身后的弟子忽然惊咦一声:“咦?那不是罗师弟么?”
江舟循着他们目光看去,便见到一个年约二十许,相貌有些平凡的年轻人。
他看着倒是有些眼熟,应是在火灵谷见过。
只是他与拜入方寸的大多数弟子,都只是在入门和讲法时匆匆一见,平日里也无甚交流,很多都只有印象,倒不知其名。
众人都知他行事,有弟子对他说道:“方丈,那是罗思远,罗师弟,是最后入门的几个师弟之一,就是不知他怎会和黄老太公一道来了。”
此时,只听那虬须僧道:“罗道友,你可是想好了,你我赌斗,若是输了,怕是性命难保……”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何必麻烦?
众人听得出奇。
这又是做何?
“这、这个胡僧又是何人?”
江舟身后有弟子道:“他说与罗师弟赌斗究竟是何意?怎的还有性命之忧?”
江舟此时却没有注意。
而是神色怔怔出神。
他在看鬼神图录中的功德记录。
他收入火灵谷的数十火弟子,近日所行之功,其上皆有记载。
其中却竟有一桩“德行”。
无论是他之前看过的那七绝宫丽辰的功德薄,还是火灵谷数十弟子的行功记载。
其中“阴功”倒是常有,这“德行”还是第一次见。
估计是因所谓大德善行无赫赫之名之故。
如何算是德行,他也难以界定。
但这里面的一条“德行”记载,记的竟就是那罗思远。
“后丘村中,教授村民百二十四人识字学文,明理晓事,记德行一。”
教人识字明理……
这其中是什么原理且不说,别人入火灵谷都是为了学法或是积修外功。
他却跑去教人读书识字,而且江舟知道他不是本地人,入门应该也还没有半个月,就教了这么多人。
可见他平时怕是把时间都花费到这上面去了。
倒是个“奇”人。
不过令江舟怔神的,却不是这个。
而是他刚刚见到罗思远时,紫府中的先天戊己土元灵竟然有了异动。
与此同时,罗思远头顶冒出一团拳头大小的金光。
似乎被元灵扯动,扯出了一线,投入紫府中,被元灵所吞。
原本变成了一团黄蒙蒙辉光的元灵,吞入这一线金光,内中竟然隐隐现出一个龙形轮廓。
这是在恢复?
之前黄龙送他们几人远渡重洋,来到东土,想来是耗尽元气,才变成这般模样。
那金光是什么东西?能令其复原?
功德?
难道之前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