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双手在眼前看了看，又轻轻放下，抚摸起身前的透明柜台。
“多少年都没这种感觉了呢。”她喃喃地道。
充满对生命的留恋。
她抬起头来，看向何四海。
“引魂灯，灯亮为人，灯灭为诡。”何四海指了指旁边的红灯笼解释道。
顾春雨抿了抿嘴唇，然后道：“其实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何四海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顾春雨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接着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成为接引人的？”
“我在人间逗留了这么久，我去过很多地方，进过很多庙宇，见过很多所谓的大师，你是第一位能看见我的，也是我见到的第一位神灵，在此之前我一度认为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神灵。”
何四海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修理手上的东西。
“是我唐突了。”顾春雨道。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被她抱在怀中的孩子，他是神灵，神灵就要保持一定的敬畏。
当然这些都是顾春雨脑补而已，何四海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回答罢了。
…………
“杨阿姨，我跟你说，大白天的，何四海故意说有诡吓我，装模作样，跟真的似的。”
严秀影气哼哼地跟杨佩兰告状。
“原来就是这样欺负你的啊？”张鹿闻言有些失望。
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严秀影忍不住冲她翻了个白眼。
“没事，他跟你闹着玩。”杨佩兰笑呵呵地道。
“他还拿我妈说事呢，对了，是不是你告诉她，我妈左手无名指上有颗红色的肉痣。”严秀影问道。
“咦，你妈手上有吗？”杨佩兰疑惑问道。
严秀影愣住了，然后有些惊恐地问道：“不是你告诉他的？”
杨佩兰自然摇了摇头。
严秀影看她表情不像作假，脸色再次变得苍白起来，心如鼓擂。
难……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严秀影之所以知道，还是听外婆说的，外婆说她的一双手十指修长，白净无瑕，不像她妈妈，手指上还……
严秀影忽然觉得照在身上的阳光不暖和了。
张鹿在旁边，好像听出一些什么，于是拉着她道：“走，我们找小舟去。”
杨佩兰想起那天何四海说的话，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去。”
严秀影赶忙紧紧挽住杨佩兰的胳膊，这才让她感觉稍微安心一些。
第701章 妈妈
严秀影刚靠近前屋，就听见何四海在跟人说话的声音。
“杨阿姨，你听，你听，他还在装呢？”抱着杨佩兰胳膊的严秀影立刻叫道。
“呵呵……，也许是来客人了。”杨佩兰笑着道。
就在这时，她们听见一位女性的说话声。
张鹿首先冲了进去，然后又迅速跑了回来。
“怎么了？”严秀影奇怪问道。
“你……你妈妈在……在里面。”张鹿结结巴巴地道。
她是见过顾春雨照片的，另外她也是知道何四海身份的，但是“第一次”见到诡坐在她的面前，依旧被吓得脸色煞白。
当然，她并不知道另外两个小诡的身份，只当她们是可爱的“小诡”。
“小……小鹿，你别吓我好不好？”严秀影见张鹿脸色煞白，一脸惊慌的模样不像作假，心中更是慌了。
“好了，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杨佩兰笑着就要往前走。
严秀影赶忙拽住她的胳膊。
“杨阿姨。”
“别怕，要真的是你妈妈，你怕个什么？”杨佩兰轻轻拍拍她的手背道。
严秀影闻言愣住了，然后反应过来，对呀，她是我妈妈，我怕什么，而且我不是做梦都想见见她吗？
于是她惊慌的神色慢慢地平静下来，放开紧挽着杨佩兰的手，平整了一下心情，紧接着神色坦然地走进了前屋。
然后……
她就见到刚才她坐的位置上坐了一位女子。
察觉到她进来，那女子转头看了过来。
严秀影愣住了，嘴巴微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对方挥手跟她说“妞妞，你好啊？”她才反应过来。
“你……你好。”严秀影结结巴巴地道。
顾春雨面带微笑地向她招了招手，让她近前。
严秀影略微犹豫了一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犹豫，她的脑子现在乱得很，但最终还是迈步准备上前。
可就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惊喜地道：“春雨……”
然后杨佩兰直接跨过她，迎了上去。
“佩兰。”顾春雨也满脸的高兴。
她经常会回来看杨佩兰，只不过杨佩兰看不到她罢了。
两人手拉着手，互相打量着对方，眼中满是喜悦之色。
张鹿躲在严秀影身后探头探脑，既害怕又好奇。
“春雨，你一点都没变，能再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呜呜……”杨佩兰说着，自己开始难过起来。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多少年了。”顾春雨搂抱住杨佩兰，眼睛也湿润起来。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年轻的时候，一起疯，一起去逛公园，一起在操场上奔跑……
可是时光一去不复返，只剩下脑海中那些美好的回忆。
“我们那时候还说，等老了以后，我们一起去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养老，可是……可是……”杨佩兰哽咽着道。
“我命如此，又有什么办法？”顾春雨放开杨佩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不过，能见到你恢复正常，真的是太好了。”顾春雨脸上带着泪水笑着说道。
“你都知道啊？”杨佩兰道。
她精神出问题，是在顾春雨去世以后的事。
“当然知道，我还经常回来看你，只不过你看不到罢了，那时候我还在想，我们两姐妹怎么这么倒霉，一个死一个疯，真是太不公平了……”顾春雨笑着说。
“现在见你病恢复了，儿子也找到了，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谢谢。”杨佩兰低声道。
但是这声谢谢却说不出的辛酸。
要是顾春雨还活着多好。
对了……
杨佩兰转过头来，对站在身后的严秀影招了招手道：“秀影，过来，见见你妈妈，春雨去世的时候你还小，印象恐怕都不深了。”
“家里有妈妈的照片。”严秀影喃喃地道。
然后呆呆地走上前去。
“妞妞。”
顾春雨看向严秀影再次叫道，眼中满是晶莹。
“你是……你是我妈？”严秀影终于有所反应，然后疑惑问道。
顾春雨点了点头。
“可是……可是……”严秀影结结巴巴地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她脑子乱得很，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一直在打听小舟的秘密吗？”顾春雨看向坐在修理台前的何四海。
严秀影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所以……所以他……他……”严秀影结结巴巴地道。
“他是神仙，我跟你说了吗？”张鹿在她身后小声说道。
严秀影转过头看向张鹿，张鹿睁大眼睛点了点头，表示我说的都是真的呀，她没骗人。
“我不是神仙，我是接引人，帮助逗留在人间的亡魂，完成他们的心愿，引渡冥土之人。”
严秀影闻言呆呆地点了点头。
“妞妞，来，给妈妈抱抱。”顾春雨张开手臂眼角含泪地道。
严秀影感觉一阵恍惚。
“妞妞，来，给妈妈抱抱。”
恍惚之间，她看到一位长相模糊，衣着模糊的女人向她张开手臂，她仰着脖子看向对方，觉得她好高大，好温暖。
“哈哈。”
“妞妞。”
“u……u……”
她蹒跚着向对方走去，然后被对方一把抱了起来。
“妈～妈～”
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在怀里。
“妞妞。”
顾春雨紧紧地把她拥抱在怀里，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仿佛要回忆起拥抱女儿的感觉，可是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时间太久了。
但是依旧很温暖，虽然陌生，但却又有一种熟悉之感。
“妈……妈妈。”严秀影带着哭腔再次叫了一声。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严秀影再次喊起来顺畅了许多。
“妞妞。”
顾春雨不舍地放开严秀影，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儿，伸手摸了摸她光滑的秀发，细腻的面颊。
高兴地道：“我家妞妞是大姑娘了呢，长的真漂亮。”
严秀影破涕为笑地道：“那是因为我长的像妈妈您。”
“对，你想我，佩兰，你后悔了不？我家妞妞长的这么漂亮，可惜……”
“妈。”严秀影羞涩地叫道。
杨佩兰闻言笑了起来，“是小舟没这个缘分。”
顾春雨看了一眼坐在修理台前，专注修理的何四海，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
“唉……以后不知道便宜哪家臭小子。”
“妈，你说这些干嘛呀。”严秀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对，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让妈妈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我们家妞妞。”顾春雨道。
虽然作为诡的她，看着女儿长大，但是和活着看女儿完全不同。
“对了，你和我一起回家见爸爸，他特别想你，见到你一定非常高兴。”
严秀影特别地兴奋，拉着顾春雨就要往外走。
可是……
顾春雨站在原地却没有动。
第702章 妈妈的妞妞
“妈？”
严秀影没拉动，疑惑地回过头来。
然后就见顾春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妈？”严秀影再次疑惑叫了一声。
顾春雨展颜笑了起来，然后道：“妞妞，能陪妈妈逛逛街吗？”
“你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妈妈就在想，我们家妞妞什么时候能长大，长大了跟妈妈一起去逛街，一起去吃最好吃的东西，一起去买最好看的衣服，我们两个会像姐妹一样……”
严秀影默默地点了点头。
顾春雨高兴地挽住她的胳膊，拿起柜台上的引魂灯，两人就要出去。
“等一下。”杨佩兰喊道。
然后在众人的不解下，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顾春雨的身上。
“外面凉。”
顾春雨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伸手轻轻拥抱了一下杨佩兰，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了门外。
看着顾春雨走向阳光下的背影，杨佩兰伸了伸手，张嘴好想喊住她。
可是——
她最终也没能张口，看着她和女儿一起欢欣雀跃地离开。
她有一种再也见不到顾春雨的感觉。
于是她转头向何四海问道：“我……还能见到她吗？”
但是何四海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道：“她心愿完成以后就回归冥土的。”
“唉。”杨佩兰叹息一声，没再追问。
而是转身向里屋走去。
何四海看向一直站在旁边吃瓜的张鹿。
张鹿：……
何四海略蹙眉头，这丫头咋就一点眼色劲都没有呢？
于是向着杨佩兰的背影示意了一下，张鹿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为了见你外婆，那时候这里的路特别难走，路上虽然铺着石板，但是很多都碎了，坑坑洼洼的，积满了雾水，我差点就后悔了，我要是后悔了，那就没有你了。”
“天气热的时候，路面都发臭，所以我总是不愿意回来，不过你爸爸又拿我没办法。”
“所以你杨阿姨跟你张叔叔谈朋友的时候，我是举双手赞同的，不能我一个人遭罪啊，我是不是很坏？”
顾春雨顾盼嫣然，仿佛一个调皮少女一般，一路上说个不停。
反而是严秀影一直在她身旁静静倾听。
母亲原本在她心中模糊的印象逐渐清晰立体起来。
顾春雨顾盼四周，忽然叹息一声道：“现在这里建设得真好，可是总感觉少了些味道，人真是奇怪。”
“失去的，总是最好的。”严秀影看着她轻轻说道。
顾春雨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转过头来看向严秀影。
然后伸手摸着她的脸颊道：“不是失去的总是最好的，而是失去的总是自认为最好的，但是实际上并不是。”
严秀影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是不是说得太多啦？”顾春雨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没有。”
严秀影捉住她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然后十指紧扣。
“妈妈。”
“哎。”
“我们逛街吧。”
“好啊。”
“妈妈好年轻，别人一定会认为我们是姐妹的。”
“是吗，那真亏得我死得早，要不然可没有这番样貌。”
“妈，你会不会说话？”
“好，好，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哼，我去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不准这样说哦。”
“知道了，我保证。”
“妈，你提着这灯笼干什么？”
“这是引魂灯，灯亮为人，灯灭为诡，有了它，你才能看得见摸得着我。”
“真的，能给我提一下吗？”
“好啊。”
“妈。”
“怎么了？”
“能见到你真好。”
“这话我爱听，我们家妞妞长大了。”顾春雨眼里带着泪光笑着说道。
“妈，我都这么大了，你能不能别叫我妞妞。”严秀影看着人来人往的街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可是……我就是想要叫你妞妞，因为你是我的妞妞。”杨佩兰道。
“那好吧，那只准你一个人叫。”
“妞妞。”
“哎。”
“妞妞。”
“哎。”
“妞妞。”
……
“妈，你这样很烦唉。”严秀影懊恼地道。
“哈哈。”顾春雨肆意地大笑起来。
以至于街上行人纷纷看向她们。
严秀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悄悄移动身子挡在顾春雨面前。
可是顾春雨忽然一把搂住她放声大哭起来。
严秀影愣了一下，然后把手臂轻轻地放在她的背上——抱紧。
…………
“振兴，你中午来我家吃饭吧。”
说话的是严振兴的堂弟严国盛，也就是现在在老家唯一的亲人。
“不行，哪能总是在你家吃饭，等会我去集市上买点菜，自己回来烧。”严振兴直接摇头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