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啦？”
“那我回去了。”
何四海没有再说谢谢，有些事记在心里就成。
“去吧，去吧，以后想要吃西瓜，自己来摘，又不值几个钱，再说马上都下市了，再不吃很快就要烂在地里了。”
何满仓看着满田的西瓜，一丝忧愁爬上他的眉梢。
本来何四海想要把西瓜用井水浸一浸。
但是看到桃子迫不及待的小馋样。
何四海只能先切开一个。
太阳晒了大半天，都热乎了。
可是对桃子来说，有的吃就行，哪在乎这些。
何四海直接给了她半个，让她坐在门口树荫下，用勺子挖着吃。
而自己来到奶奶房间。
“奶奶，二伯给了我们两个西瓜，你要不要起来吃点？”何四海对靠在床上的奶奶问道。
“不吃了，你们吃吧。”
奶奶拿起一条手帕，擦了擦眼角。
不是哭，是因为老了，眼角不自觉的会有泪水。
“奶奶，我已经跟向荣说了，明天我就带你去县医院看看。”
何四海口中的何向荣，是同村的，算是何四海的发小，不过他缀学的比何四海还早。
他家条件不错，一直没有出去打工，和他爸一起做收稻子、收菜籽、收割承包等事情。
他家有辆车，前次奶奶生病，也是他帮忙送到县医院的。
“不了，不了，我的身体我知道，去了也没用。”奶奶闻言直摆手。
“奶奶。”
“好了，你别说了，要不是桃子不想我走，我早就走了。”奶奶忽然说道。
“奶奶，你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你要好好的活着，将来还要看桃子上大学呢。”何四海赶忙说道。
“奶奶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不过，你以后要好好照顾桃子，她也是一个苦孩子。”奶奶忽然抓住他的手道。
“放心吧，这不用你说，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不管什么时候，我保证。”
何四海摩挲着她的手背，很凉。
但他却觉得很温暖。
“爸爸。”
“是桃子在叫里吧，快点去吧。”
奶奶抽出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如释负重，满脸笑容。
看着奶奶高兴的模样，何四海这才起身离开了房间。
第10章 夜谈
“爸爸，吃”桃子在西瓜上挖了一大勺，递到何四海嘴边。
“我不吃，你吃吧。”何四海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摇了摇头拒绝。
“还有很多哦，我吃不下这么多的呢，肚肚会变成一个大西瓜的。”
桃子眼睛睁的大大的说，小模样可爱极了。
“哈哈，那好吧，你先吃，剩下的给哥哥吃。”
看着桃子的小模样，何四海觉得心情特别的好。
“好。”
桃子很不客气，“啊呜”一大口就把一大勺西瓜塞入嘴里。
实在太大了，嘴里塞的满满的，腮帮子鼓鼓的，像个小仓鼠。
“奶奶呢？她不吃吗？”桃子“艰难”吞咽下去，奇怪地问道。
“她也不吃。”
桃子闻言挠挠头，大人真奇怪，这么好吃的大西瓜，为什么都不吃呢？
大概是因为躺床上休息好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奶奶起了床。
精神也显得特别好。
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前。
桃子左边看看奶奶，右边看看爸爸，两只悬空的小脚脚开心的直踢踢。
“奶奶，来，喝点汤。”
何四海给奶奶碗里舀了一勺汤，然后把里面一根大骨头放到了桃子碗里。
“哇。”
桃子双眼放光，开心地叫了一声。
这是何四海托人在集市上代买回来的。
农村都这样，有时不想自己去集市，就托人代买一下，都是乡里乡亲的，也没人会拒绝。
“奶奶，你吃鱼，刺少，也特别的入味。”
何四海又给奶奶碗里夹了半条鱼。
“你自己吃吧，别管我们。”奶奶笑呵呵地道。
“奶奶，明天我还是带你上医院去看看吧。”何四海趁机再次劝道。
“我也要去。”桃子闻言立刻道。
“好，带你一起去。”
“不了，不了，我身体好的很，哪里要去医院，看我这一大碗，别去医院浪费钱了，你挣几个钱也不容易，存起来，先把债还了。”奶奶闻言直摇头。
“奶奶”
“好了，好了，吃饭。”
奶奶笑呵呵地岔开话题，就是不同意。
看奶奶耍赖的的模样，何四海也是一脸无奈。
最后气哼哼地道：“我不管啊，我已经跟向荣说了，明天必须去。”
“随便你，快吃饭吧。”
奶奶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了何四海的碗里，又给桃子夹了一个筷子。
“以后要乖乖的，听哥哥的话。”奶奶说。
“嗯。”
桃子乖巧地点了点头。
何四海闻言，总觉得哪里说不出的奇怪。
吃过晚饭。
桃子主动帮助何四海收拾桌子。
奶奶自己弄了一些温水，把脸擦了擦，仔仔细细洗的干干净净，又把她满头花白的头发，梳理整齐，用铁发箍箍紧。
又在何四海的帮助下，泡了个热水脚，就回房休息去了。
正在洗碗的何四海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
扫了一眼，是李大路打来，赶忙接通。
“师父，复工了吗？”
何四海猜也就这事，李大路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果然，李大路在电话里大声道过两天复工，让他赶快回来。
“师父，那古墓不保护啦？”
原本觉得复工速度太慢的他，现在又觉得这速度太快了。
“保护？怎么保护？里面东西搬空了，还保护个啥子，好几个亿的项目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好吧，反正何四海搞不懂这些，和他承诺过两天就赶回去，然后挂了电话。
站在小凳子上，正在洗碗的桃子，怔怔地看着他。
刚才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桃子”
何四海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解释。
“爸爸，又要走吗？”
桃子努力让自己保持笑容，但眼角的难过怎么也掩饰不住，泪水已经开始蓄积。
何四海点了点头。
桃子转过头，低着头继续洗碗，大锅里的碗筷被她翻动的哗啦哗啦响。
“奶奶说，爸爸挣钱给桃子买好看的衣服，买好吃的，桃子也很乖乖的，我会烧饭饭，自己洗澡澡，听奶奶的话”
桃子喃喃地说着。
但毕竟太小了，哪会过多掩饰情绪。
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何四海赶忙搂着她哄道：“桃子乖，不哭了，不哭了”
“我不要爸爸走。”桃子哽咽着道。
“好，我不走，不哭了。”何四海手忙脚乱的给她抹着眼泪。
桃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何四海的话，渐渐哽咽着停止哭泣。
但却更加的粘着何四海。
睡着的时候，卷缩在他的怀里，眉头都是紧皱着的。
“唉”
看着熟睡的桃子，何四海失眠了。
到底要不要出去打工？
可是不打工，光靠田里的收成，除掉口粮，根本不够还外面欠债的。
可出去打工，桃子怎么办？
她真的是太小了。
自己出去这几个月。
她也不知道怎么熬下来的。
何四海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见桃子刚出生那天。
粉嫩的小家伙，紧紧握着小拳头，闭着眼睛，小脚丫踢来踢的小模样，让他心里一片柔软。
他悄悄的把手指伸进她的手心里。
纤细的小手紧紧握着。
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忽然他从梦中惊醒。
迷迷糊糊间，见奶奶走了进来。
“奶奶，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桃子晚上是不是又哭啊？”奶奶在她床沿上坐了下来。
“是啊，师父打电话过来，说开工了。”何四海看了一眼怀中的桃子，轻轻的坐起来道。
“我跟你四爷爷打过招呼了，你要是外出去打工，就把桃子放你四爷爷家里，四爷爷会帮你照看。”奶奶说。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再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爷爷是老大，你祖爷爷祖奶奶去世的早，我嫁到何家的时候，老四和老五都还小，我跟你爷爷当爹又当娘的把他们两个拉扯大，现在算他们还我的恩了”
奶奶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的事情。
何四海也没什么睡意，认真听着。
“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桃子，也要照顾好自己，听奶奶一句劝，有机会还是要去找找你亲生父母，哪有不要自己亲生孩子的”
“我知道了。”
说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何四海就莫名的烦躁，语气自然也不太好。
当年他可是有记忆的。
“好了，奶奶也不多说了，你也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奶奶。”何四海觉得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有点重了。
“好了，奶奶走了，照顾好桃子，也照顾好自己。”奶奶站起来笑呵呵地道。
然后走向房门外。
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纤毫毕见。
今晚窗外的月亮格外的大，格外的圆
何四海猛然觉得不对，从床上迅速跳了下来，冲出房门
第11章 葬礼
“奶奶。”何四海冲进奶奶的房间里。
顺手打开了灯。
就见奶奶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脸上带着微笑，极为安详。
“奶奶。”
但是何四海却有着极不好的预感，用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再次叫了一声。
奶奶没有应声，更没有睁开眼睛。
何四海走上前，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她的身子，语带哭腔地道：“奶奶，起床啦，我们再说会话。”
可是
何四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已经冰凉。
忽然他想起什么，冲出房门，在客厅里环视一圈。
没有。
何四海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奶奶”
何四海大声喊道。
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皎洁的月光下，透过树梢月影婆娑，一个人影也没有，自然也没有诡影。
何四海站在门前撕心裂肺地喊了几声。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下来。
小时候他刚来何涛家的时候，最先走进他心灵的就是奶奶。
奶奶无微不至的对他的照顾。
抚平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小心戒备，惊慌不安的心灵。
从小到大，奶奶没骂过他一句，没打过他一次，总是护着他，疼着他，真正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孙子。
何四海忽然想起来，心中一动账本出现在他的手中。
轻薄的账本，此时对他来说仿佛重若千钧，犹豫再三，他还是翻开了账本。
上面果然多了一行字。
姓名：潘玉莹
生辰：辛巳年癸巳月甲寅日申时二刻
心愿：已完成
报酬：祝福
“奶奶，一路走好。”何四海喃喃地道。
然后蹲下来，抱着头，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亲人的接二连三的离开，对他的打击非常巨大。
他毕竟也才刚成年而已。
“爸爸，哇”忽然桃子的哭声惊醒了何四海。
他在脸上抹了一把冲回屋内。
他还有桃子。
所以他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四爷爷。”
何四海双眼红肿，神色低落的对着眼前的老人招呼道。
“四海，别难过，老死是福，何况你奶奶走得也安详。”四爷爷伸手想要拍拍何四海的肩膀。
但最终却又缩了回去。
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进去看看老嫂子。”说着往屋内走去。
何四海呆呆地看着门外喧闹的人群。
他忽然又想到那天去汤圆家的情景。
何其的相似。
何四海回过头来，看到桃子卷缩在奶奶经常坐的位置。
抱着小肥鸡玩具，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何四海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搂在怀中。
“桃子。”
“嗯。”
“爸爸。”
“嗯。”
这个家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呢。
四爷爷一家来了。
五爷爷一家也来了。
二爷爷、三爷爷的儿孙也全都来了。
整个村子几乎都来了。
何四海还见到何球跟着他爸爸何达身后也来了。
上次聚集这么齐的时候，还是何涛夫妻的丧礼。
至于奶奶家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
家里好热闹，可是除了桃子，何四海感觉到淡淡的疏离。
何四海毕竟不属于这个家。
特别是何涛那一辈的，跟何四海几乎无话可说。
因为何四海只是养子，虽然姓何，但他终究只是个外人。
反而跟何四海一辈的年轻人，不太注重这些，主动跟何四海说了几句。
但是也就仅限几句而已。
何四海仿佛一只提线木偶。
四爷爷五爷爷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跟上次操办何涛夫妻的葬礼差不多。
何四海也算是轻车熟路。
这算是经验丰富吗？
想到这里，何四海不是为什么突然想要大笑一场。
看着人来人往。
屋内虚情假意的哭声。
屋外欢声笑语。
一切都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虽然是农村，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土葬。
镇上也没有火葬场，所以只能拉到市里火化，然后把骨灰埋到祖坟上。
好在有专门的送葬队，只要给钱，他们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唱歌跳舞
何四海不可能搞那些个艳俗的表演。
当然他也没钱。
奶奶在家停留了三天，然后被送至了火葬场。
桃子寸步不离的跟着何四海。
谁来抱都不让。
懵懵懂懂的她，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
“爸爸，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奶奶了？”桃子搂着何四海的脖子，难过地问道。
“奶奶想爸爸妈妈他们了，所以见他们去了。奶奶陪了你这么长时间，她现在也要去陪陪爸爸妈妈他们了。”
“我也想爸爸妈妈，我也想去陪他们。”桃子说。
“那可不行，你要去陪爸爸妈妈了，那哥哥就没人陪了，哥哥就很可怜，很伤心呢。”
桃子闻言立刻紧搂着何四海的脖子。
“那桃子永远陪着哥哥，哥哥不要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