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陆怀安及时回来了。
看到她,陆怀安神情也软和了许多。
“怎么出来了,赶紧进去。”他迎上去,把她带回去:“外头吵闹,你千万得小心,像刚才这种情况,躲得远远的就是了。”
沈如芸嗯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他们这样……没事吗?”
“那能有什么事。”陆怀安摇摇头,颇为好笑:“他们不去就不去呗,我求之不得。”
能跑来这里闹事的,八成是目光短浅的,不来最好。
想想也是,沈如芸皱起眉头:“那这样的话,淮扬厂长肯定不能答应的。”
好不容易把这烫手山芋推给了陆怀安,这还是上头配合着施压才给过去的,他怎么可能松口?
陆怀安想了想,笑了:“哈,随他去呗,反正有得他受的。”
想让他帮着淮扬厂长顶一分压力?
不可能,不存在的。
这群人也当真是能闹腾。
在陆怀安这边闹过后,得了个准信,他们就又跑回了淮扬。
先前主管敷衍他们的那些话,说是他们表现好,诺亚厂长才特地划拉的他们名字。
现在通通都没用了,说多了他们还会发火。
“你是你自己没过去!”
“就是!陆怀安那样子叫特地划拉我们?我看他嫌弃得要死!”
主管心里嘀咕着,原来你们也懂啊。
只是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他只能勉强地笑笑:“那你们想怎么样呢?”
“那当然是让厂长递个信呗,我们不过去,爱划拉谁划拉谁,反正我们不去!”
“没错!我们不去!”
就算现在淮扬效益不好了,那也是个铁饭碗。
一个月都不用干什么活,照样有钱领。
这种好事,谁会嫌多?
可诺亚这边呢?哦,他们效益是好了,但他们活也多啊!
离的远,事情多,做得不好的还会被辞退。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他们这么一说,主管也没辙了。
吵得厉害,他只能往上头递消息,求解决的办法。
淮扬的厂长最近一心想调回去,没想到陆怀安不接这个烫手山芋,正烦心着呢。
他们一闹腾,他无所谓地一挥手:“爱去不去!不去的自己领钱走人!”
这下可好,人群直接炸了。
“我们是国家的工人!不是你个人的,你凭什么赶我走!?”
“没有工作上的问题最多是调岗位!你没权力辞退我们!”
这话实在得罪的人太多了,淮扬厂长很快就顶不住了。
最后,他只得打电话给陆怀安,说软话,求解决的办法。
“这个啊,好说。”陆怀安笑了笑,很无所谓地:“他们不想来就不来呗,我没关系的。”
那哪能行呢?厂长急了:“那你都签了字的。”
陆怀安听了直笑:“那签字……这不还没生效嘛。”
反正不管淮扬厂长怎么说,陆怀安都不接茬。
知道他这边不会松口,淮扬厂长最后只得说能不能换些人。
“你打报告吧。”
陆怀安也没把话说死。
反正得罪人的事,他不干。
拿他没办法,淮扬厂长只得挂了电话。
装了几天死,避着这些人,最后还是被堵在了办公室。
没办法,吵得他都受不了了。
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基本把从前刷的印象分都给折腾没了。
最后,还是他打报告,把原先陆怀安划拉的名字,给更改了一些。
为了这个事,还特地让郭鸣跑了一趟。
气得郭鸣回头就跟陆怀安骂,说这淮扬厂长真是不会做人。
“总得得罪一方的,他又不是个球,怎么可能谁都不得罪。”
越不想得罪人,得罪的人就越多。
郭鸣又去这边誊抄了一天的名,累得手都写麻了:“你真不生气啊?”
“生气?我生什么气?”
反正都是塞过来的,换谁不是换。
陆怀安想了想,笑了:“这么会闹腾的,换了也好。”
这倒也是。
郭鸣倒也听工人说了一嘴,想了想点了点头:“他们说,这次换的人,有不少是自愿去机械厂的。”
“哦?”陆怀安当真有些意外。
“是真的。”
那些人嚷嚷着要换,他们不乐意去机械厂。
其实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闹的人多了,原先没啥想法,觉得去不去都行的,心里头也会犯嘀咕。
真要所有人都跟着闹,一个都不想去的话,这事估计也办不成。
不知道是淮扬厂长办的,还是他们本身自愿的。
反正真的就有一批人,直接站出来,说自己愿意去。
顶着冷嘲热讽,他们摁了手印。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o_m
这一签字,那可确实是无可更改了。
“哼,反正我是说了的,再有意见的,直接别干了!”郭鸣都心疼自己的手。
陆怀安哈哈大笑。
过了几日,张猛这边还没消息,沈茂实他们回来了。
这一趟,跑的非常顺利。
货送过去,人家当面验收,当场就给了钱。
沈茂实他们做事也麻利,收了钱放车上,吃喝睡觉都在车上,就算下车上厕所,那也是留一个人在车上把守的。
所有的货全都准时送到了,钱也一分不少地带回来了。
原先观望的厂商见了他们这一手,顿时都动了心。
这多好啊!
损耗基本很小,一车就过去了,三五天就回来了。
回款多快!跟从前那动辙一两月的折腾可轻省多了!
收了钱的厂商们,给沈茂实结账也特别痛快。
有一家直接拉住沈茂实,硬生生跟他们签了一年合同。
有人觉得他傻,他还振振有词:“你们才傻!还是趁着现在他们没啥生意赶紧抢,回头他们忙起来,怕又是个人都塞不进的诺亚。”
这,不至于吧?
有些人跟着入了,找沈茂实签单。
但有些人,还是持观望状态。
送个货罢了,有货车在,还怕他们不接单?
总得观望观望,让他们多送几趟,确认都不会出问题再签合同不。
沈茂实忙得不可开交,回来后也没时间闲着,送完款就得各种签合同谈生意。
余唐邓厂长才是最高兴的,他又谈了几个小单子。
都有些远,这种单子以前光凭运费都要折腾掉一层利润。
现在就好了,有了新安快运,他压根不需要费心神,做东西出来交给沈茂实,钱就自然回来了。
多轻松!
他一高兴,亲自来了趟南坪,找沈茂实一签合同就是三年。
这个大手笔,签的沈茂实都心慌慌。
偏邓厂长不当回事,豪爽地一挥手:“只要我能接到单!我愿意跟你签合同!”
这点子运费算个啥哟!一车货就一年的运费都出来了。
关键是持久!
消息传开,许多人这才真的上了心。
还想着找沈茂实也了解了解情况,结果时间到了,他们又送货去了。
众人顿时哎哟哎哟拍大腿,后悔不迭。
寻到陆怀安这边,陆怀安也不贸然插手。
只说新安快运这边,现在是沈茂实在负责,他是总经理,有事得找他商量。
毕竟路线安排和送货频率,这些陆怀安都不甚了解,就算他们说得再天花乱坠,陆怀安都没松口。
瞧着了他这般行事,邓厂长都忍不住感慨。
“这才是真正的领导。”
他从前那领导,就何厂长,呵,不一致对外,居然窝里反,他不倒谁倒。
瞧瞧人家陆怀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给予属下适当的自由,也不会胡乱插手,这才能长久。
这话私下传到陆怀安耳朵里头,他也只是付之一笑。
他和何厂长,本来就不一样。
陆怀安一心等着张猛这边的消息,总算是等到了。
回去之后,张猛也没闲着。
当时陆怀安说的那么笃定,他当时觉得他在吹牛皮,后面一想,觉得真要这么多事全都是吹出来的,陆怀安这心也够大的。
不好打听机械厂,他打听了一下诺亚制衣厂和纺织厂以及方舟这边。
结果居然和陆怀安说的基本相符。
不符合的是,陆怀安说的还有些谦虚……
张猛越听越觉得离谱,索性决定亲自去一趟黑山坞。
结果真的看到那块地在动工,一问,还真是给陆怀安做事的。
这个人……
张猛都气笑了,这人怎么这么厉害的呀!
敢情他压根就不是在吹牛?
既然消息都是真的,张猛想起陆怀安的话,当真就有些迟疑了。
看着这片工地,他都有些心驰神往。
亭阳第三机床厂生产的机床啊!
全新的厂房!
第271章 天壑
回了家,张猛从床底下掏出自己的大宝贝。
一个红漆大盒子。
打开来,里头全是报纸。
随便翻一翻,亭阳第三机床厂,占据了大半江山。
那是他一直心驰神往的地方,那时候的他,想的只是去这个机床厂转一转都行。
现在,却有机会,亲手摸到他们生产的机床。
甚至他还能用!
想想!一台他从前只能在报纸上,在订阅的杂志上过过眼瘾的机床!
现在他能亲手摸到,并且直接使用!
“啊,不能想。”张猛感觉自己都要睡不着了。
谁能想到,那么离谱的事情,陆怀安居然没说谎?
黑山坞的事情是真的,亭阳第三机床厂的订单也是真的。
那他还有什么事情是假的?
张猛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
等龚皓打电话来的时候,他这次毫不犹豫,利索地答应了见面。
对于这个结果,陆怀安并不意外。
为以示看重,他再次亲自前往。
见了面,张猛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地道:“抱歉,上次不了解,我多有冒犯。”
“没事。”
陆怀安当真没生气,拉开椅子坐下来:“那么,你的最终决定是?”
“对于你们的提议,我非常心动。”张猛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但是我不能答应。”
嗯?
为什么都心动了,又不去?
陆怀安和龚皓对视一眼,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我是在阎王殿上转过一圈的人,我深切地意识到,没什么比一份稳定的收入,坚实的后盾更重要的。”
张猛点了支烟,慢慢地嘬了一口:“倘若我再年轻一些,我想都不想就会跟你走,可我不是。”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没那么多资本去从零做起。
现在在厂里,他已经是骨干,再熬两年,他还能往上爬一爬。
爬不爬的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这是国营厂子,旱涝保收,他之前病了一场,请了假回来照样上班,换了私营企业能这样?
“我年纪不小了,我需要考虑到以后。”
等再老一些,退休了,至少他从现在的厂子退休,每月能拿到退休金。
陆怀安的厂子是好,但吸引他的是梦想,是新机床,这些他怎么保证?
陆怀安点点头,平静地道:“如果你考虑到以后,你就更应该来我这里。”
“嗯?”
“现在的时代瞬息万变,从前出门都要介绍信,要各种手续,现在呢?你揣块身份证就能到处跑。”陆怀安笑了笑,挑眉:“这些你从前能想象得到?”
确实,有身份证后方便了许多。
陆怀安手一挥,给他讲了讲自己的所见所闻。
从前他们去定州,见个车子都大惊小怪。
现在呢?想租车就能租到,想买也不是买不起。
“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得往前看。”
张猛默默地听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但我的重点是,我不想离开现在的厂子。”
或许它有各种不好,机器不好,都很旧,领导不好,三天两头换人,效益也不好,赚不到什么钱。
但是,它稳定。
在死过一道的人眼里,没什么,比稳定更重要。
可是陆怀安也没办法给他确切的答复,退休什么的,离现在太遥远了。
他只能努力做条扬帆启航的船,想一同前进的就上来,没办法保证船一定能稳当地驶到对岸。
因此,张猛需求的这些退休金什么的,他无法保证。
双方无法达到一致,张猛沉默了许多,最后起身道别。
他走后,陆怀安和龚皓很久没说话。
龚皓喝着茶,沉吟着:“他这行不通的话……”
“再想想法子。”陆怀安越想,越觉得不甘:“总还有别的办法的。”
就非要他不可吗?
龚皓仔细琢磨,好像,确实也没更合适的人选。
他们的要求太高,太细致,张猛几乎是完全贴合他们需求来的。
可是他们不符合张猛的需求。
国企和私营之间,几乎是一道天壑。
陆怀安慢慢抽完这支烟,神色倒不是太失望:“慢慢来吧,我也猜到这事不会这么容易。”
每个人需求都不一样,倒也不意外。
“也是,刘备还三顾茅庐呢。”龚皓笑着起身,摇摇头:“希望张猛真的值得!”
不然,也太对不起他们这一趟一趟地跑了。
回了厂里,张猛也提不起劲。
厂里的气氛,如一潭死水。
日子一眼望得到头,重复的工作,没有任何意外和惊喜。
他甚至都已经想象得到,自己退休前一天的工作是怎样的,和现在不会有多少区别。
同事跟他打招呼,也是打趣说他今天怎么情绪不高,明明前几天还满面红光,是不是走了财运。
“有吗?”张猛苦涩地笑笑。
就算是有什么财运,也已经被他拒绝了。
陆怀安回了家,沈如芸笑着迎上来:“怎么样?他什么时候过来?”
“他不来。”陆怀安倒了杯水,摇摇头:“他拒绝了。”
如此这般一说,听了张猛的理由,沈如芸也沉默了。
这理由,确实很普通,俗得很正常。
他们甚至都找不到理由来反驳,除非他们也给他同等待遇。
“我能给他钱,给他权力,但我给不了许诺。”陆怀安疲惫地按了按额角,缓缓吐出口浊气:“他要的是稳定的养老生活,我只是个厂长,管不了这些啊。”
真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