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邹厂长喝了口茶,眉头微皱:“但是龚皓,是和钱厂长一样的,直接听令于陆怀安。”
而且他们之间,交情显然不浅,有时候说事情,一个眼神,对方就已经领悟意思。
这般默契,没有三五年光景,培养不出来的。
小蒋慢慢地点着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时他们之所以寸步维艰,就是因为那些人入场之后,第一个调派的岗位,就是财务部。
以至于后来种种,邹厂长下令压根没人听。
因为他调不动资金。
而陆怀安,则把这些不稳定因素,全都掐死在了襁褓之中。
这么大的摊子,他硬是玩得转,而且还挺轻松。
邹厂长喝完杯中的茶,轻声笑了起来:“幸好,这样一个人,和我不是对手。”
和这样一个人做对手的话,真是太可怕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龚皓连轴转,跑了好些地方。
清账。
该缴税缴税,该收款收款。
不少人请陆怀安吃饭,原先他都是婉拒的,这回却答应了好几场宴会。
到了现场后,有人私底下偷偷问,也有人按捺不住,当面问。
当面问的,陆怀安只是淡淡一笑:“快到年底了,龚经理去各分公司查查账,省得年底下雪了路不好走。”
若是私下问的,他便透露一两句诸如:税……账……债……钱……
并不多说,略略提醒两句,对方便会立即领会,陷入沉思。
经过这几年的摸爬滚打,能爬到现在位置上的,都不会是蠢人。
明面上的,大家都嘻嘻哈哈,说龚经理肯定想早些忙完早些放假回去陪媳妇儿。
私底下,一个个都绷紧了皮,着人去查龚皓去了分公司后,到底都干了些啥。
这事当真不难查。
因为陆怀安压根也没想着瞒。
“龚皓……去了分公司后,每笔账都查?每笔收入都缴税?”
这,没必要吧?
他们有些收入甚至都没有入账的,有些款项,有的缴了税有的没缴。
反正上头不查,没什么问题啊。
这么一想,不少人心里一咯噔:是啊,原先是没人查。
倘若,现在开始,有人来查了呢?
不想不打紧,一想,当真是觉都睡不安稳了。
南坪这边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不仅是私企,就连不少外资企业、合资企业,在陆怀安这里吃过闷亏的,都咬着牙跟上。
清账!缴税啊!
半个月的时间里,跟打仗一样的,紧锣密鼓。
他们跟新安集团不一样,没有一个干事利索的龚皓,很多账甚至得厂长亲自到场。
不过,倒当真是上了心的。
南坪这边乱哄哄的场景传到了商河,不少人嗤之以鼻。
“缴个屁,我有文件支持的,根本不用交。”
“就他们瞎折腾,上赶着给人送钱。”
“蠢。”
说这些话的,一般都是有些关系,不怕事的。
其他人没背景没靠山,琢磨琢磨也不吱声,悄悄摸摸的查账然后补了税。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如他们所预料的一般。
政策逐渐往国营企业倾斜,逐渐挤压了私企的生存空间。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上边就已经安排了队伍下来,严查各企业的缴税情况。
连着两三天,北丰这边很多厂子被查出来税款交的不足。
直接登报批评,那场面可真挺难看的。
一路南下,哪怕南边速度慢些,但也就迟个半天一天的,所有人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
也有人耍小聪明,咬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去就说要补税。
不管多不多,少不少,反正我交了!是吧?
超出来的部分就当我为国家做贡献了!
可是这样也不行,且不说税务局不收,真要交的话,也得查他们的交易额。
一查一个准,好些企业有灰色收入,这一朝被揭开后,登报批评,连老底都被掀掉了。
“这样下去的话,怕是好些企业要倒闭。”钱叔都颇为感慨。
陆怀安嗯了一声,淡淡点头:“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现在倒卖的人太多了,前头不有话传出来么。
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
这些倒卖的人,好些创立了公司。
交易额大得吓人,仓库里头空空荡荡。
内里空空,就是一个皮包公司来的,但却赚得盆满钵满。
“上头这回,查的应该就是这些公司,跟我们不大相干的。”
其他企业,只要老老实实地缴了税,并不会故意为难。
这话,陆怀安找人传了出去。
人心浮动的南坪,很快就平稳下来。
郭鸣还特地打了个电话过来,道了谢:“这几天时不时有人请吃饭,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怪不得他们害怕,实在是现在报纸上天天讨论,这个世界姓“社”还是姓“资”,当真把他们胆都吓破了。
陆怀安笑了笑,说其实他也挺怕的:“回头要是我们被严查,怕是你也得帮着说说话。”
“那肯定。”
这一点,郭鸣也有想过的:“我给领导那边打了个招呼,领导现在负责的,正是这一块。”
具体什么的,他也没说。
估计是不方便说,陆怀安也没追问。
但能得到这么一句话,他心里已经安定了许多。
让很多人感到惊讶的是,商河市这边,竟然也查处了不少企业。
反倒是商河下边的南坪,竟然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每个企业都认真地缴了税,账目也清清楚楚,一目了然的。
让上边的队伍感到非常高兴,甚至还难得地出言表扬了。
这边安排的记者,立马将这句话记录下来,第二天就见了报。
首版,大版面的刊登上去。
这也是南坪,第一次如此张扬地进入全国的视野。
似乎是为了立典型,上边的报社也很快发表了相似的文章,表彰南坪。
【遵纪、守已、责任、爱国】
这些形容词,不要钱一般往这边砸。
尤其是新安集团,更是被立为了表率。
其中有一句话,表彰新安集团的拳拳爱国之心的,更是被陆怀安剪了下来,搞了个框,特地挂在了办公室里边。
特别显眼,来找他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
龚皓觉得这未免有些太夸张,但陆怀安说这样做是有好处的。
与此同时,陆怀安也加重了捐献书籍、捐赠桌椅的资金投入。
尤其是山区的孩子们,他偶尔会实地考察一下,实在非常困难的,甚至会捐一座宿舍。
马上是严冬,距离太远的孩子,可以住在学校里面。
此举再次受到了表彰,陆怀安甚至被授予【良心企业家】的称号。
“好傻啊。”
“那么多钱干什么不好。”
很多人都表示不解,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一门心思想着搞钱,怎么陆怀安偏偏特立独行,跑去捐钱?
脑子秀逗了吧?
陆怀安没有解释,不管他们说什么,该干什么照样干。
而就在这个时候,锐铭倒下的后果慢慢展现威力。
如锐铭这般股份不明确、权力不清晰的厂子,并不在少数。
尤其是那些挂靠在国营企业、集体名下的工厂,此时开始遭遇挑战。
两边都开始有意无意地抢夺主控地位,想划清界限,确定工厂的性质。
这也着实是锐铭的下场让不少人感到后怕,怕自己步入它后尘。
可是,挂靠容易,脱离难。
人家怎么肯让他们轻易脱离呢?在他们看来,挂靠在自己名下,那工厂就有他们一半的投入。
更何况,挂靠后借着他们企业的便利,这些工厂,可没少赚钱啊。
有人开始觉得,挂靠其实是一个陷阱。
看似享受了很多权力,很多优势,但现在控制权不明确,摩擦不断。
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干呢!
第572章 小富婆
没有人舍得将自己的心血拱手相让。
因此,各企业一时之间明争暗斗不断,生意都耽搁了也不在意。
正在各企业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提出了【股份改造制】。
此人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认为股份改造制可以让各企业独立自主地经营,又并没有完全将原先挂靠的单位排除在外。
原话是:【这着实是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只是这话一出,除了这些被挂靠的单位一个个拍手叫好之外,其他私企全都在跳脚骂。
因为股份制,在当前的国情内,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
不仅彻底地将控制权分割,而且这个影响是长久、甚至永久的。
南坪这边也有这种厂,他们也不情愿。
毕竟股份制,一听就不靠谱啊。
他们怕这种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太容易踩坑了。
有个原先跟陆怀安关系不错的张厂长,琢磨琢磨,跑过来问陆怀安。
“陆厂长,我其实也是想这样的,毕竟现在一直做事,都感觉在帮人打下手……可是我着实是不敢接受,怕这个股份制,是另一个改变我们控制权的办法……”
陆怀安倒觉得这没什么,他想了想,笑了:“你仔细想一想,现在你和你的老东家,究竟谁更赚钱?”
谁赚钱?
那还用说嘛,肯定是他们这些厂子更赚钱啊。
“真不是我说,啊,他们其实要底蕴有底蕴,要关系有关系的,真要搞起来,肯定比我们赚钱。”
可惜,他们牵绊太多,做不到放开手一搏。
而当今社会,事态瞬息万变,要的就是一个敢闯敢拼。
畏畏缩缩,终究难成大事。
“所以。”陆怀安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你怕什么呢?”
既然他们提出这个股份制,那就答应就好了啊。
“回头如果他们有异心,你直接把他们手上的股份买下来就是了。”
最好是拖一拖,让他们答应,股份划分的时候,大头还是在张厂长他们手里。
“股份,最大的好处就是,谁股份多,谁说了算。”
张厂长了悟,顿时眉开眼笑。
他拖了拖,没急着答应。
后面被人逼急了,才慢慢松了口。
股份一分为三,他拿大头。
老东家拿百分之二十,另一个单位拿百分之十。
他松了口,其他人却又觉得里头肯定有诈,又反口了。
气得张厂长不轻,索性跑去告状去了。
告到郭鸣这里,郭鸣也颇为无奈:“你先回去吧,我给你问问,改革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沉住气,困难越大,越要注意方法和策略。”
张厂长得了准话,利索地回去了。
让陆怀安都没想到的是,皮球踢来踢去,最后麻烦竟然塞到了郭鸣手里。
这让郭鸣也哭笑不得。
只得一次次开会,讨论来去,最后拖了个把月,才慢慢定下来。
工商局这边也帮了不少忙,反反复复开了很多次会议,把股票发行的意义和股票的投资价值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大家听,才让他们逐渐了解,并转变了态度,开始支持股份制改革。
而这一切,南坪这边的厂子却是大部分都不需要经历的。
他们早在前两年,在陆怀安的引导下,就已经逐步脱离了挂靠。
独立出来,当时是觉得挺麻烦,又花时间又费钱的。
可跟现在这情景比起来,那可真是不知道轻松了多少。
这些人都非常感激陆怀安,找着各种借口,想请他吃饭。
陆怀安拒绝了好些次,也挑着场次去过一两回。
“这些其实是你们的选择,跟我没太大关系。”
他是当真这么觉得的。
但旁人显然不会这么想。
“陆厂长,您就别谦虚了啦!”众人嘿嘿地笑。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这几次的变故中获利,并且毫发无损的人。
思前想后,竟然每回侥幸脱险,都是因为跟紧了陆怀安的步伐。
不挂靠,不欠税。
陆怀安喝着酒,微微一笑:“其实我做的都挺平常,认真守法而已。”
众人便大笑,跟着点头:“好好好,以后我们也跟着一起,认真,哎,守法!”
说笑归说笑,等喝得差不多了,也有人低声问他。
“陆厂长,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在这一轮的查税清账里,全国上下现在倒闭了不少企业。
其中也不乏他们的竞争对手,可吐出来不少订单。
他们有心想吞下这些订单,把自己的工厂扩一扩的,可眼瞅着陆怀安名下的公司竟然全都静悄悄,这心里头又打鼓。
陆怀安喝了口酒,摇了摇头:“这个,得看你们自己的,我能给出的建议有限。”
“有限那更好,物以稀为贵嘛!”
被他们逗笑,陆怀安无奈地道:“我的话,暂时是没想着再扩大经营范围了。”
现在不少地方号召着,所有体制内的人员都必须购买国库券。
很多人都觉得这玩意没用,纯粹是玩票的。
可沈茂实送货的时候却发现,各地国库券的价格,竟然不一致。
有的地方很贵,有的地方很便宜。
他跟着陆怀安做生意,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只是倒卖国库券,他有这个心,没这个胆儿。
最后便试探着,悄悄买了一点点,放到贵的地方去卖了。
结果,还挺好出手的!
这个事情,沈茂实没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怀安。
陆怀安很敏锐地察觉,这很有可能,就是当前最赚钱的行当。
一来,这玩意完全不要制作成本。
二来,它运输实在方便。
三呢,交易的方式非常简单。
尤其是他名下有几个运输公司,买进来再卖出,甚至不会引起任何的人的察觉。
开会商量过后,因着当前做生意的环境不够优良,陆怀安决定今年不再扩展业务。
收购厂子什么的也先缓一缓。
要赚钱,眼前就有一个正经的路子。
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会给这些人说。
不过,听了一个他不会扩张,众人已经懂味了。
行,这趟值了。
他们也不再蠢蠢欲动,收回资金,认真地把产品做好,把现有的客户经营好。
剩下来的钱,先囤在手里,以期后变。
陆怀安这边则是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