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女儿瞒下了这件事。
丈夫的性向,以及唯一儿子的精神失常,在这样双重的打击下,江夫人的精神也被压垮,由此患上了严重的精神衰竭跟抑郁症。
严重时,还会出现幻觉。
何其可笑。
真正疯披的,其实恰恰是那个看似正常的江老爷子。
关于江晚的自杀,江家的八卦,凌子超、凌子越两兄弟的事,在网络上继续发酵,四方海运股票一度跌停。
商业上的对手乘机想要蚕食四方海运这艘巨轮。
那段时间,凌启封既要忙着处理妻子的身后事,又要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根本没时间去探望在医院的小儿子。
凌子超因为长期被江晚家暴,也在医院接受治疗。
他偶尔会去弟弟的病房串门,但是由于他自己也是个病人,他被允许出来探视的时间不太多,大部分时候,医护人员都会要求他待在自己的病房里,好好养伤。
可以说,在凌子越最需要陪伴跟心理干预的那段时间,他的家人是缺席的。
…
凌启封克服了种种困难,最终将局面稳住了。
江晚去世的当年年末,凌启封娶了跟随他多年的秘书。
都说有了后妈,也就有了后爹。
新的凌夫人倒是没做什么妖,对兄弟两人也算是悉心照顾。
随着隔年新生命的诞生,一切便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凌启封给了小儿子许多他曾经不曾给过大儿子跟二儿子的陪伴。
在上一段婚姻里精疲力竭的凌启封,终于在现任妻子,以及像是小天使一般的存在的小儿子这里得到了慰藉。
他跟两个有前妻所生的儿子的相处,变得屈指可数。
母亲出轨、自杀,足以将人杀死一万遍的流言,父亲的再娶,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出生,父亲对于弟弟的喜爱,对于他跟哥哥有意或者无意的忽略……
这一切的一切,都如一把把锋锐、尖利的刀,在凌子越的心尖,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也使得他的性格越发变得敏感跟偏执。
在荣绒看来,某种程度上看,凌子越的遭遇和他的何其相似。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被迫一个人孤立无援的长大。
当然,身为书中的疯披大反派,凌子越无论是身世遭遇还是最终结局都比他这个工具人炮灰还要惨得多就是了。
…
凌子越等了半天,荣绒一个屁都没放。
他脸色骤然阴沉了下来,“涮着我玩呢是吧?”
荣绒淡声开口:“你喜欢简逸?”
凌子越一字一顿,“你,放,屁!”
荣绒反应平静:“刚才骂过了,换一句。”
凌子越:“……”
妈的!
好气!
院子里有个秋千。
荣绒走过去在秋千坐下了,在边上的空位拍了拍,“坐下聊聊?”
“聊叽——”
几分钟前被掏鸟窝的阴影还在,凌子越生生把最后一个字给吞了回去。
这种憋屈感使得他更郁燥了。
荣绒双腿在地上轻轻一点,秋千便轻巧地荡了出去,他眼神平静地看着凌子越,“我可以帮你。”
没头没尾的,凌子越能够听得懂就有鬼了。
他眉头皱起,粗声粗气地问道:“帮我什么?”
荣绒唇角勾起,“帮忙,让简逸不那么讨厌你。”
凌子越握拳的双手攥紧,“谁他妈稀罕他是喜欢还是讨厌啊!”
荣绒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嗯。就当你不稀罕吧!”
说完,就又荡了上去。
语气轻飘,摆明了是不信他说的!
荣绒这么上上下下的,看得凌子越脑壳疼得厉害,心里头的那团火就烧得更厉害了。
他一个大步冲向前,一把将秋千拽住,强行逼停了在荡的秋千,“我说不稀罕就是不稀罕!你踏马是听不懂人话是吧?!”
凌子越这么用力一拽,秋千绳上的荣绒被甩了出去。
凌子越神色微僵。
他的大脑单机,身体的肌肉记忆驱使着走向荣绒,踢了踢荣绒的脚,“喂,毛绒绒——你还活着吗?”
荣绒一动没动。
凌子越肉眼可见的慌了,嘴里还是放着狠话,“毛绒绒,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给我装死,你就死定了!”
荣绒还是没有反应。
凌子越脸色煞白,转身就往里头跑。
脚踝倏地被地上的一只沁凉的手给拽住。
鬼,鬼?
凌子越身体彻底僵住,他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还以为你性情大变到胆子也变大了。都说三岁看老,看来这话的确是不假。”
荣绒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从地上站起身。
就算是胆小鬼长大后变成了一个偏执鬼,也依然是个胆小的偏执鬼。
凌子越脸色陡然阴沉了下来,“耍我很好玩,嗯?”
荣绒点头,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嗯,好玩啊。”
“啪”,凌子越大脑里那根逼近忍耐点的线断了。
他猛地伸出双手,掐住了荣绒的脖子。
荣绒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个举动,在凌子越双手倏地伸向他时,他就敏捷地矮下身,在凌子越要过来抓他的时候,快速地出腿将他绊倒在地。
凌子越摔在了地上,几根草屑飘进了他的嘴里,他的舌头还尝到了一点土渣味。
可谓是真真切切地跌了个狗啃泥。
凌子越更加狂躁了。
他呸地把嘴里的草还有泥土全部都吐了出去。
荣绒居高临下地睇着摔趴在地上的凌子越,“还来么?”
凌子越暴起青筋的拳头在地上宣泄地用力地一捶,他迅疾地爬了起来,眼睛赤红,朝荣绒扑了过去,“我来你大爷!”
荣绒练过击剑,也接触过一些跆拳道,反应还行。
可这些玩意儿毕竟不是自由搏击。
观赏性多于实用性。
凌子越这么近身扑过来,他的优势消失,两个人在草地里扭打了起来。
荣绒这具身体在体力上吃亏一点,胜在他的实战经验比凌子越要丰富。
最终,凭借微弱的姿势,把凌子越给压制住了
他抱住凌子越的下盘,使了一个巧劲,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摔抱。
这孩子夺笋呐,给人摔得眼冒金星,还一屁股坐在凌子越身上抬手擦汗。
抬手擦汗的时候,荣绒发现他绑在头发上的发圈掉了。
为了以防凌子越这家伙偷袭,荣绒没有马上去找发圈。
刘海下的那一双漂亮到惊人的冷眸,清泠泠地睨着凌子越,“还打么?”
“打!”
凌子越话落,骤然发力。
荣绒提前察觉到他的动作,从他的身上迅速地跳开。
两人再一次打了起来。
凌子越体力占优势,荣绒又比他会使巧劲,两人谁也不能完全真正地压制住对方。
这也使得这场干架没办法马上结束。
打到后面,两个人也就都有些精疲力尽。
双双躺在了草地上。
凌子越面朝上,大喊:“荣绒,我□□妈!!!”
凌子越之前脸上挨了一拳,他刚一喊完,嘴角就火辣辣地疼。
他又好面子,硬是生生忍住了。
一点也不知道,他那点嘶嘶声,全给荣绒听见了。
人是他揍的,荣绒当然清楚,自己下了多大的力。
当然,他自己情况比凌子越好不了多少也就是了,身上也哪儿哪儿都疼。
他这具身体,不仅打架使不上什么力气,还不抗揍。
凌子越吼完了,心里头的憋闷经过一番宣泄,心里头舒坦多了。
好多年没这么痛快地干一架了!
边上,荣绒忽然来了一句,“我刚才把你那句话给录下来了,到时候放给你哥还有我哥听。”
凌子越起初没能反应过来。
他刚才的那句话?
他刚才说什么了?
反应过来之后,整个人都脸色都青了。
雾草!
凌子越握紧拳头。
妈的!
再来打一架吧!
真的!
殊死决斗的那一种!
荣绒嗤笑了一声,“骗你的。”
凌子越:“!!”
呵。
杀人的欲|望更强烈了呢。
…
很长一段时间,荣绒跟凌子越两人都没说话。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星空。
躺在他边上的凌子越在想什么荣绒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头顶的这片星空,太美了。
这洒落亿万星河的人间,他跟凌子越待的时间都太短太短了。
如果安全绳没有脱落,他今年应该是二十二岁,还是二十三岁?许久没过生日了,都不大想得起来了。凌子越比他强一点,可也不过是二十五岁,就因为精神病发,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至死都没有再出来过。
“凌子越。”
“放!”
嘶。
就这么一个字,凌子越不小心扯动了受伤的嘴角,又是一阵巨疼。
凌子越痛得想飙泪。
别问他为什么没有再出拳,问就是打不过!
恨!
荣绒,“活着不好么?”
这话听着可太像挑衅了,尤其是他们刚刚才干过一架,荣绒那种偏冷淡的语气说出来,就更像是在下战书了。
凌子越低吼:“你他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哪只眼看见我不好好活着了?”
荣绒没看他,只是出神地盯着头顶上方的这一片星空,“动不动拿自己的脑门往人额头撞,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你这样,跟作死有区别么?”
没等凌子越发火,荣绒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跟简逸在一起了,会怎么样?”
凌子越的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
他的耳尖因为荣绒嘴里的那句假设而迅疾地染上红晕,脸庞也红红的。
音量不自觉地小了下去,“我都说了,我没有喜欢他!但是如果他很喜欢我的话,我也,也就勉勉强强接受吧。”
荣绒这会儿终于转过脸看了他一眼,“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脸这么大?”
“毛绒绒,你踏马……”
荣绒又把脸给转回去了,他仰脸看着星空,自顾自地说道:“我们来畅想一想你的未来吧。”
“假如,未来的某天,简逸真的跟你在一起了。你因为看见他跟别的男的多说了几句话,回去就质问他,他跟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他不肯告诉你,因为他认为你侵犯了他的隐私,你却认为他心里头有鬼。
你们起了争执,你对他动了手,不仅如此,还强迫他必须跟你亲热。
简逸不肯。于是你对他用了强。
事后,你道歉,他不肯原谅。你再一次对他动了手,身体上折磨他,精神上霸凌他。终于,他的精神日渐趋于崩溃,他患上了严重的精神衰竭。
他的家人找到了他,你被控诉非法囚禁他人,经过精神诊断,你被诊断出有精神病,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你到死都握着他的照片,而你则是他的梦魇。
是他连只要做梦梦见你,就会尖叫着从梦里醒来的存在。
你死了。
每一年清明,你都在等一个人。
可是你等不到的。
你伤害了他。
他永远也不可能会原谅你。”
凌子越被荣绒勾勒的这个毛骨悚然的未来给骇到了。
这他妈是畅想未来吗?!
那他妈难道不是故意恶心他吗?!
他生气地一把揪住荣绒的衣领,咬牙切齿:“你他妈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大变态!干嘛要囚禁他!还有,我告诉你,我不可能会对他动手!更不可能……更不可能,那什么强好么!”
他又不强女干犯!!!
荣绒定定地看着凌子越:“你敢笃定么?”
他那双眼睛太冷,也太剔透,像是能够将这个时间所有的卑鄙、肮脏都能悉数窥尽。
凌子越揪住荣绒的衣领不自觉的松开,他的眼神闪烁,眼底闪过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他的确……偶尔动过,要是能够把这个人关起来,让这个人只属于他的念头。
可是,那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
他并没有那么做,不是吗?
就像是有时候简逸经常把他气得半死,他恨不得把人给揍一顿,他不也没动他一根手指头么?
荣绒说的,就是上辈子发生在凌子越身上的事情。
当然,在部分情节上有所出入。
上辈子,可能是因为年轻时体力透支得太过厉害了,凌启封四十出头就得癌症死了。
凌子超也没能逃得过这个魔咒。
在他三十岁那年,因为在会议上忽然昏厥,被送进医院后,经过医生的极力抢救,命保住了,可从此却成为了一个植物人。
凌子超的倒下,对于巨轮四方海运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对于凌子越个人来说,哥哥凌子超的倒下,更是一个灭顶之灾。
从前,不管他怎么疯,怎么闹,身后都有一个像是巨人一样的哥哥,会揍他,踹他,管束着他。
就算是全世界都认定是一个疯子,就连凌启封都听从心理医生的建议,认为他需要住院,接受精神治疗,是哥哥凌子超将他从心理医生的办公室带走。
“我来管束他。如果凌子越真的疯了,那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没有教好。”
凌子超把本应该属于凌启封的责任给扛了下来。
凌子超成为了植物人,凌子越以暴风的速度成长。
经过一系列的更迭、动荡,凌子越以铁血、强势的手腕接管了四方海运。
无人管束的凌子越思想越来越偏激,行为也越来越偏执。
凌子超曾经是凌子越的灯塔。
现在,这座灯塔的灯光式微了,凌子越就像是一只失去了方向的困兽,在这个世界里横冲直撞。
再没有人管束着他,告诉他那些事可以做,那些事不可以。
凌子越狂热地爱着简逸,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简逸应该也必须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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