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厚啊,我有愧,有时候做事不地道。”
“可你别怪我,我心里,是真的为了白河村着想。”
白忠厚知道他说的是打方叶那次。
“我不想死,今天的白河村,是几百年,几千年都没有的兴旺啊,我想看看。”
“可人总得死,我死了之后,村里就全看你的了,没有你,带不动这个村子。”
“方叶是个好孩子,我以前对他不好。”
“我死了以后,把我埋在老祖林。”
“我孙子不成器,你们好好管着。”
“家里养的猪还没喂呢?”
白大刚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说话已经有点糊涂,似乎什么都想,什么都放不下。
白忠厚抹着眼睛:“都好着呢,都好着呢,你放心,家里事情咱们老少爷们都在,马上,我还组织相亲,让村里人都顺利娶媳妇,生孩子,将来子孙满堂,都兴旺。”
白大刚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凝固了。
他带着笑容走了。
“太爷爷走了”白大刚的重孙,只有八岁的孩子,按照大人嘱咐,稚嫩的童声大声哭喊一声,向全村通知。
第0369章 亲随
抱歉,之前两章名字出现错误,白大千老祖宗写成了白大刚。
整个白河村,一夜戴孝。
白大千的辈分太高了,大字辈是村里仅存的老祖宗,村里的白大刚,其实因为小时出生犯冲,才起的这个名字,并非是他是大字辈。
辈分如此之高,整个白河村不论哪一个,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尊崇。
甚至,为了白大刚的丧事,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包括工厂的工人和白月儿,都请了最少三天假期,忙碌白大千的丧事。
方叶也是一样,和一群年轻人一起,凑在一起帮忙。
好在村里的人对这种事情有一套古老的传承,事情忙而不乱。
白忠图当了主持仪式的大管家,白忠厚是财务管家,这是丧礼最重要的职位,有他们俩,事情一切井井有条。
至于丧礼花费,村里全包了。
方叶和白二楞一起,陪着白大千的孙子白忠喜,三个人一起,到处送信,这叫报丧。
虽然手机普及,一般人家对路太远的,打个电话就行了。
可白大千不同,这几乎是白河村的老祖宗,白忠厚做了决定,凡是该通知的亲戚朋友,一律上门通知,这也是古老的传统。
白忠喜是白大千的嫡亲孙子,还没结婚,是这一组报丧的亲,方叶和白二楞则是随。
报丧亲随一般是三个人一组,一个亲,两个随,主要是路上要有个照应。
老年前的时候,报丧是个很难的事情,那时候报丧全靠两条腿,动辄要走几十里甚至上百里,一个人去万一亲人伤心过度倒在路上都没个照应的人。
现在交通发达了,但是规矩也形成了。
方叶和白二楞还没出发,报丧要统一行动,选合适的时间出动。
出发时间必然是早晨出太阳之后的时间,不能晚于十二点,这叫阳气,不能让老人去世的阴气冲撞了他们去报丧的人家。
下午不能出发,但是出发之后,在外面接连跑,就不用顾忌,只要别是太阳落山之后到人家门上就行。
不管什么时候,要是太阳落山之后进门报丧,会被对方打出来。
两人正陪着眼睛哭红的白忠喜,村里的一些小伙子突然有几个走了过来,带头的是二狗子。
方叶纳闷的看看二狗子,二狗子嘿嘿一笑,刚裂开嘴就被白二楞抽了一巴掌:“你特么再敢龇牙咧嘴的笑试试?”
二狗子当即反驳:“老祖宗是喜丧!喜丧懂不懂?
老祖宗还说了,要唱三天大戏呢。”
白二楞愣了下:“那那也不能随便笑。”
方叶推开白二楞:“你要干啥?”
二狗子对着车队努努嘴:“报丧选选,光用白车吧?
有红车不合适吧。”
方叶看看排队准备出发的车队,他不懂规矩:“去问问忠图叔。”
二狗子连忙跑了过去,很快,白忠图走了过来:“不用,老太爷是喜丧,啥车都不讲究,颜色多了叫个彩。
你们记住,除了这老爷子喜丧,谁敢用红的腿打断。”
方叶有点不明白:“喜丧有啥区别?”
白忠图点了根烟:“喜丧唯有一种,辈分大,年龄大,无病无灾,自然老死的。
其他的生病的,意外的,那都不叫喜丧。”
二狗子在旁边说道:“真唱三天大戏?”
白忠图一脚踢了过去:“滚!”
方叶无奈的摇摇头,和其他地方风俗不同,这里丧礼唱大戏是骂人的。
要是谁家得罪人狠了,骂起来最狠的,就是你死了到你家门口唱大戏。
“规矩都记住了?
各个车都记好了各自要去的人家了?”
白忠图仔细的再三叮嘱。
出发报丧的亲随一共十六组,这也是规矩。
普通人报丧,一般就是八组人去报,村里族长十二组,更高的,就是村里人商量,德高望重的,十四组,最高的是对村里有巨大贡献的十六组。
白大千没啥巨大贡献,但是村里觉着白大千的辈分实在是太高,而且白大千一辈子与人为善,对村里也好,这几次的事情,白大千都是带头和白忠厚他们合作。
所以,村里认可,给了十六组的规格。
这报丧规格和抬棺规格是相关联的,有多少组的报丧亲随,就有多少人抬棺发丧。
八组报丧就是八人抬棺下葬,十六组报丧就是十六人抬棺下葬。
更高的还有,但是那是官,只有村里人在外当官,有了官身的,可以十八人抬棺。
更重的是封爵的,只是族谱里有这个说法,白河村却只有几百年前有过封爵的,享受了二十四抬。
从那以后,最高不过十八抬。
这近几十年来,原本白忠诚是最有指望将来死了十八抬的,可惜,他自己作死。
这种被免官作恶的,只有六抬,比普通人都不如。
白大千十六抬,已经是几十年来最高了。
车上准备了避邪符还有青龙,是防止路上岔路冲撞的。
报丧的人,但凡路上遇到岔路,河流,桥梁,都要祭拜,所以报丧是个辛苦活。
方叶很纳闷,为何要在这些地方祭拜?
不过村里人也说不清楚,只说老辈流传下来的。
看着手头的一张表,方叶这组要去报丧的有六家,三家在相邻的几个乡村,两家在平山县,还有一家在凌山县。
看看导航,这来来回回一圈转下来,得走几百公里,估计两天回不来。
关键这六家不是六个家庭,而是六个方向的家族!比如凌山县,白大千的一个舅舅家,如今舅舅家舅舅是没了,可舅舅的后代散落在凌山县十几家,这都要通知到。
通知不到,就是礼数不周。
说是六家,实际上可能要走近百家。
白二楞有点感叹:“这可能是几十年来,咱们莲花集最盛大的一次丧礼了。
我估计得至少三四千人参加。”
方叶都给吓了一跳,一个丧礼,三四千人参加,那可绝对不是个小场面。
他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正在往下卸一车车猪肉的白天河那个后勤组,怪不得猪肉都是用卡车一车车送呢。
“怪不得村里以前很多人因为丧礼经常有借贷的,这么多人,真是个大工程。”
方叶低声道。
“不一样的,以前是穷作,现在这是特例,村里响应号召,从简。
只是老祖宗辈分实在太大,哪怕一人一碗菜,也比一般人多太多。”
白二楞说道。
“八点十八分,大家上车了,准备出发,八点二十出发。”
白忠图突然在不远处吼了一声。
第0370章 规矩不只是规矩
方叶几个连忙丢了烟,上车等待。
他们在车队中央,最前头的是白大千长孙那辆车,是打头的。
方叶看了一眼,感觉有点牙疼,这次报丧这是炫富去啊?
明明一个亲随组三个人,一辆车就够,可偏偏还得一个人一辆车,而且还都挑最好的,方叶家的车都出了两辆,劳斯莱斯幻影和古斯特,好在跑车没去。
其他车,就没有低于百万的。
十六个组,四十八辆车,看的方叶都牙疼。
可也没办法,据说老前的时候,村里要用最好的牲口,比如马驴骡子,都是要拿出来的。
那个时候不是为了显摆,而是为了省力,比如要去平山县,以前哪有路啊没个驴子骡子的代步,爬个几百里山,会死人的。
现在咳咳前面有人提着一面锣,随着锣声,第一组三辆车出发,然后每次敲一下,出发一组车。
据说这是提醒路上的山神鬼魅的,告诉他们,这是去报丧的亲随,不要路上阻拦。
方叶对这个自然是嗤之以鼻,但是对这种仪式感还是感觉到很是有一种肃穆。
跟着前面白忠喜的车,方叶开了黄淑英的宝马,因为他的车被征用,给了几个主要的组,比如长孙那一组开了劳斯莱斯幻影去,次孙那组,开了古斯特打头。
因为他们俩组要通知的都是最亲近最重要的亲戚。
方叶跟着白忠喜,后面是白二楞开了一辆不知道谁家的奥迪A8跟着,一口气离开白河村,先跑最远的,直接去凌山县那边。
三辆车直奔二道梁,上了二道梁,三个人停车路边,白忠喜下来,拿了串鞭炮一叠纸,放了鞭炮烧了纸,几个人拜了拜这里的山神,继续开车往里走。
一上午,沿着平山县的盘山路路过团山集,看到他们车上贴着丧礼用的开路符,绝对没人敢来拦截,纷纷让路。
这种事情,谁敢拦路以后必然是死敌。
死者为大,在这种时候表现的最清楚,谁都不会为难死者。
不过他们看看时间,八点二十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走过一百多公里,饶到团山集,居然十点半快十一点了,几个人早晨都没吃早饭,停下来吃早饭。
路边有个羊肉汤馆,三个人停车过去,站在门口,问老板可不可以吃饭。
这也是规矩,报丧不进沿路门,要吃要喝,站在门口,人家愿意给,就送点吃喝在门口。
哪怕住店,都不会进门,只能走后门住柴房之类的地方。
店里老板听到连忙赶了出来,看到他们几个恭敬的站在门口西侧,这叫影子不压门。
十二点前站门西,十二点后站门东,不让他们报丧人的影子压过人家门口。
老板快六十岁了,很是惊讶:“这年月还有人懂这个?
哪里的?”
“莲花集白河村报丧亲随。”
白忠喜连忙说道。
“白河村的人就是懂礼,好唻,等着啊,给你们准备吃喝,门口开桌。”
老板也很痛快。
很快,里面出来俩小伙子办了个小桌子,拿了几个凳子,摆放在门口西侧。
接着,里面送出来三大碗满满登登的羊肉汤和饭。
方叶很惊讶,镇上的羊肉汤啥时候这么实惠了?
白忠喜连忙道谢,几个人一起坐下吃饭,很快吃过,白忠喜把特地去银行取的钱拿了三百放到桌子上。
店里老板亲自出来,收了两百,又拿了一刀纸,三炷香,放到剩下的一百上推了回来。
白忠喜立刻跪下给老板磕头:“多谢。”
老板点点头:“喜丧也要节哀。
路途遥远,多带三个饼。”
白忠喜恭敬的给人家磕头,方叶看看白二楞,白二楞摇摇头。
两人扶起白忠喜,看着店家用烧纸包了三个饼,每个饼上房了一小包肉。
三个人分了,带回车上,立刻开车就走。
方叶打开三个人的视频询问:“这什么意思?”
白忠喜说道:“门外给你开个桌,这是人家厚道。
一般的就是卖给你吃喝,你拿走。”
“给的钱,你给多少看人家留,过去人淳朴,多数厚道,一般只取成本,遇到没钱的,送一点吃喝都是正常。”
“我们给钱之后,老板收二百,回一百加上一份礼,叫福缘。”
“但是你要是影子压了人家门,那就要挨揍,别说吃饭了。”
方叶很是无语,路边吃个饭都这么讲究。
“那住店呢?”
方叶问道。
白忠喜说了下,方叶龇牙,住柴房牛棚“当然,讲究的人家会多给钱,一般多给两倍三倍的钱,住偏房也行。
现在没那么多讲究,不过这一回,忠图哥特地叮嘱了,咱们按老规矩来。”
白忠喜接着说道。
“吃饭住店的规矩,其实是咱们这片源于几百年前的大瘟疫。”
“那时候报丧,谁知道你家是不是染了瘟疫?
所以,你不能坑人家,但是你也不能饿死,就站门口吆喝一声,仁厚的开门,一般的隔着墙丢个馒头出来。”
“再后来,这规矩就这么定下来了。”
方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来是瘟疫时期留下来的规矩。
这些老规矩,有的是纯粹扯淡,可这吃饭的时候,却让人感觉到大家互相体谅的那种仁厚。
瘟疫死了人,在过去那个年代,几乎是无解的,人们也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去尽量必然传染。
有很多规矩,看似陋习,实则有深层的原因。
这规矩虽然让现代人感觉不舒服,可深究起来,却是人与人之间的保护。
“我艹,凌山县的路这也叫路啊?”
白二楞突然叫了起来。
方叶看到前面的白忠喜突然降低了车速,他立刻刹车减速,就看到最前面打头的白二楞已经停了下来。
他下车看看,这尼玛这路,路面碎的糟了炸弹一样。
白二楞蹲下看看:“艹,这修路的真特么不是东西,你们看,这水泥才几公分?
下面也没铺好地基,怪不得碎这个样。
咱们怕是过不去。”
白忠喜当即挠头:“那咋整?
绕路?
绕国道得多走一百多公里,等咱们绕出去,估计得晚上了。”
这一段路真的没法走,方叶突然体会到了当年不发达时候报丧的人到底有多难。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遇到这种情况,现代人绕个路就走了,老社会的人,可能就得在山里过夜了。
“绕路,赶紧的,不然等绕出去,真的要天黑了。”
方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