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说,你家是古玩世家对不对?可不可以带我去你家看看?我想见识一下。”
徐杨不打算继续逗她了,透露出此行的目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家很无聊的。”
虽然周小果知道徐杨在知道文物所发掘魏碑的事情,但是听到他说想去自己家看看还是有些诧异。
“会比你办公室里的同事还要无聊吗?”
“那还不都怪你!”
周小果挣脱徐杨的手跑开了。
“周五放学来学校找我!”
女孩用甜甜的声音远远的对徐杨喊道。
“要把《陋室铭》背完才行!”
周小果在即将消失在徐杨视野里又停下对他喊道。
第12章 龙城
为了今天,徐杨特意买了身体面的新衣服。发掘现场的工作人员还拿他打趣,说他要去相亲。
虽说徐家和周家是齐名的世家,但是由于生意上的摩擦,两家并没有太亲密。等到前世的徐杨和周小果当家的时候,两家虽然不至于和陆家那样势同水火,但是也是剑拔弩张。
所以像今天这样登门拜访的机会,徐杨也还是头一次。对于周老爷子的珍宝,徐杨早就垂涎三尺,今天有机会能够一饱眼福,让他不由得从早上就跃跃欲试,激动不已。
好容易挨到夕阳西下,徐杨回家拿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一溜烟的跑去校门口等着。
精心打扮又十分年轻的他,混在接孩子放学的中年家长中十分炸眼。
“二叔你要干嘛去?”
徐冰、徐诫姐弟俩也看出来,他们的二叔今天不是为了接他俩放学来的。徐杨早就料到会被这俩小崽子缠住,掏出来事先准备好的糖葫芦打发他们。
“再给你俩两块钱,去给你爸你妈也买一串。”
两个孩子嘴上答应着,走的却比老太太驾驶轮椅还慢,三步一回头的看着徐杨。直到看到他接到周小果,才心满意足的蹦跳着跑开。
“你这件新衣服,很好看。”
不是周小果夸徐杨,原来周小果今天也准备了一件新衣服。还看得出来,发型也是用心打理过的。
倒是出乎徐杨的预料。总结过上次经验的周小果,这次显然是做了充足准备,对徐杨的称赞,并没有又像上次一样的羞红了脸。
“不要拍老师的马屁,说好的古文,背会了吗?”
坏了。
徐杨仗着学过,所以周小果教他的时候只顾着装傻根本没用心。上学时候虽然学过,但是那都是多少年前了?自己除了依稀记得作者姓刘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苔痕……”
“苔痕上阶绿!”周小果提醒他,“其他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你要明白其中的意思。”
什么意思?
俩人说话间,来接他们的车就到了。开车的司机也是周家人,狭小的空间内有其他人,让俩人都觉得不自在,就各自扭过头看窗外去了。
车穿行在陕州城的核心区域,虽然比不上京城那样繁华,但是也朝气蓬勃,处处充满的希望。偶尔看到成双成对的年轻人手拉着手,让周小果不禁想起来几天前徐杨来找自己的情形。
司机在一户大宅院门前停了车,为两人开门。徐杨下车后才明白周小果教他陋室铭的用意。
周家在陕州城的宅邸是祖宅,虽然生意重心已经转移到京城,但是这个祖宅依然得以保留下来,作为在陕州省生意的据点。而且每代周家家主都会在原有的基础上翻新扩建这个祖宅,来证明自己带领的周家蒸蒸日上。多年来在各代家主手里积累下,让这座私邸像宫殿一样辉煌。
每年寒冬时节,周家家主就会带着亲眷到这宅子里过冬,颇有沙皇冬宫的意思。新年时候,各个旁系也会来此共聚一堂,十分热闹。
这样一座宫殿,前世的徐杨自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这世的徐杨,现在还是一个生活在窑洞的农民。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徐杨不禁喃喃道。
周小果是周老爷子最宠爱的小女儿,现在在魏家沟支教,平时就住在教职工宿舍,只有节假日才偶尔回来看看。老爷子也不管是春夏秋冬,只要是不忙的时候都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周龙城,一条保护自己城堡的老龙。
仆人见到是小姐回家,赶忙过来侍奉。在这座宫殿和仆人们的殷勤辉映下,周小果当着徐杨的面迅速完成身份转变,从一个清纯可人的支教大学生,变成美丽庄严被万人拥簇的公主。
“小姐,老爷请您过去。”
一位仙子一样少女,向周小果微微欠身。
“徐先生,请您先到凌渊阁稍待。”
不等周小果嘱咐徐杨些什么,另一位仙子般的女孩便过来把徐杨引向了另一边。
在姑娘身上散发出的幽香的带领下,徐杨走出门厅,穿过明显是出自名师大家之手而设计的园林。
假山池塘,隐约松柏之后,石亭回廊,缥缈薄雾之间。
穿过园林,来到宅邸东侧的一座独栋的中式建筑面前,抬眼看向牌匾,上书“凌渊阁”三个字苍劲有力,显然作者也是个豪气万丈的英雄人物。
徐杨心里道:唐太宗设凌烟阁,里面绘制了随他一起征战天下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这周家莫不是照葫芦画瓢?
“徐先生请。”少女轻拂衣摆,长袖自胸口飘然而过,示意徐杨,终点站到了。
阁前左龙右凤,两座铜像,栩栩如生,但并不是什么老物件。看来是周老爷子当家之后新置办的。不难想象,要是哪户人家敢在封建社会攀龙附凤,再强劲的实力也难免要被满门抄斩。
徐杨不禁暗笑周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中二晚期,还想着要做土皇帝。
跟随少女脚步,徐杨被引到阁内的一个大厅,少女示意他在客首入座便飘然而去,不多时几位仆人过来为徐杨端上茶水瓜果。徐杨心想自己这是到了戏园子了?
徐杨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便起身欣赏起厅内玻璃橱柜陈列的古玩来。
真不愧是首屈一指的古玩世家,随便哪一件取出来也够寻常人家衣食一辈子了。珍奇异宝之多,不亚于一座博物馆。
但是徐杨也是吃过见过的,一般物件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周家这件大厅里的陈列虽然都不是凡品,但是能让徐杨目不转睛仔细欣赏的也只有一件芙蓉石蟠螭耳盖炉。
此物芙蓉石质地,又称粉晶,高十七厘米,口径约十五厘米。通体粉红,雕琢精细,两条蟠螭衔住炉身,栩栩如生。即便是不喜好古玩收藏的人,也能领略到它的美。
芙蓉石质地极脆,能在那个没有现代工具帮助的时代,制作如此精美的器具足见匠心。
把它和它身旁的其他珍宝一同陈列,实在是太残忍了。有它独占花魁,旁边陈列的玛瑙梅花杯、胭脂水釉茶圆等物,本都应该是独领风骚的珍宝,现在也只能算作陪衬。
徐杨赏够了炉,心满意足的回到座位,再次开始漫长等待。
将近一个小时,不见周小果来,也没有见其他的周家人,只有仆人来不停的为他添茶。
这么大的家族门阀,竟然如此轻慢客人!
只是碍于周小果的面子,和自己现在并不是当年的徐家少爷,不好发作。更何况此行自己还是有求于周家。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只见外面天都黑了,仆人进来为他开灯,还把几个他原以为是装饰的烛台点燃了。
天都黑了,我要赶不上二路汽车了!
在灯光的辉映下,这些珍宝闪烁着更加艳丽的光芒。漫长等待让徐杨实在无心欣赏,他决定去院子里走走也好消磨时间。
刚起身,徐杨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正在向他所在的大厅靠近。
按理说脚步声不应该引起徐杨的注意,自己一个人在这大厅坐了这么久,来来回回的仆人少说也跑了十余次,怎么自己刚才从来没有注意过?偏偏这次听得如此清楚?
原来周家的仆人总被叮嘱,为了不影响东家休息,平日里走路都十分轻盈,尽量不发出声音,再加上专门采购的鞋子,难怪徐杨坐在这半天,仆人来来回回,他从来没听到过脚步声。
如果这脚步声来的不是仆人,那会是谁?周小果?那太好了,自己正想和她抱怨抱怨,她家待客轻慢。
徐杨打算起身去迎,一推门险些和为来者引路的仆人撞个满怀。再看那人,却不是周小果。
一个穿长袍大褂,身材高大,目光威严的男子,像一座山一样挡在徐杨面前。
徐杨自己就有一米八多,平日里极少会遇到比自己还高的人,眼前这个男子实打实的比徐杨高出半头。四方形的国字脸,和深陷在嘴角旁的法令纹,从面相上来说,这是一个对权势十分渴望的人。
“徐公子?到何处去?”
第13章 棋逢对手
“我,去厕所。”
徐杨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男子,并不是期待的周小果不由得大失所望。本来准备好数落周家,待客轻慢,礼数不周的说辞,也只好吞回肚子里。
什么年代了,还穿大褂,难道是周老爷子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又怕我无聊,请来给我说相声的?徐杨在心里笑话这个男子的衣品。
徐杨装模作样的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候发现大褂男已经在厅内等着自己了。
甚至摆上了棋盘,棋盘边上还点了一台香炉。
大厅里除了这个男子再没有其他人,而且仆人们也都站在厅外侍候。显然这局是为自己准备的啊。
“徐公子请坐。我家主人怕公子独处无趣,所以叫我来与公子对弈几盘。”
棋盘十九横十九纵,上有四颗天元,左右是一百八十颗白、一百八十一颗黑,阴阳双子。棋盘上已经有男子摆好的棋局,是一盘围棋残局。
徐杨虽然对围棋并没有兴趣,但是他前世在夺嫡路上,年幼的他在母亲的安排下,为取悦家中位高权重的长者,专门研究过一阵子。勉强算是入门,但是要是遇上高手,可能徐杨很难作为人家的敌手。
“我不太会下棋,勉强而为也恐怕不能让您尽兴,就不在您面前献丑了。”
徐杨实话实说,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放眼千古也没有一个人能在所有领域都做到十分出色。像诸葛亮这样的人,是千年不遇的。
“您不必客气,不过是消磨时间的玩意,随便玩玩就好。请您先破此残局。”
大褂男不依不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多大瘾。
徐杨仔细端详棋盘,黑子已经占据半壁江山,正在沿着一条小路围堵奄奄一息的白棋。白棋被黑子缠住命脉,只能一步步被逼向死路。若是继续在前与黑子缠斗,难逃一死,如若向后逃窜,尚且有一线生机,只不过再也无力逐鹿中原。
十步之内,胜负必分。
徐杨虽然并没过多的花费心血钻研围棋,但他毕竟聪敏远胜过常人,不然也不会在徐家一代锦绣青年中脱颖而出继承家主。
徐杨心想:“白棋是输定了,如果是我来下棋,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困境。”
“徐公子,世上的事情,不会哪一件都让人称心如意,很多时候不是一个人足智多谋,或者小心翼翼就能够避免自己陷入绝境的。”
徐杨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男子的眼睛。索性是身高相差并不太多,二人又都是坐姿,徐杨得以和他平视。
是我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此人能够看穿人心?
“徐公子不必诧异,您没出心里话,我也看不穿人心。只不过是每一个着手这棋局的人都是一般的想法。如果我说错了,是我失礼了。”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徐杨也不管这男子是不是什么小动物成精,捏起一枚白字,像是抓周的孩童一般,胡乱把白子落在一片空地上。
他不管战事如何吃紧,就自顾自的在空地落子。
高大男子见他毫无章法的乱下,也不急恼。抬手捏子跟着就是黑棋的杀招。
徐杨早早的准备好了,黑子刚落白子随即落下,二子仿佛同时撞击棋盘。
只不过男子每一步都是凌厉狠毒的杀招,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徐杨则是乱下。
没错,就是乱下。
十步之后,黑子已然大获全胜,可以看见棋盘上的黑子欢呼雀跃的模样和白子在垂头丧气。
“徐公子,承让了。”
这样简单的胜利,并没有让他觉得欣喜。
因为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用这个残局杀败对手。
“恭喜您了,大获全胜。”
徐杨内心也没有多大起伏,因为他早就知道,这是一局必输的游戏。从残局上看,白棋根本就没想赢,就好像斗地主先出王炸一样的乱玩。是没规矩说不能先出王炸吧?
所以他徐杨也乱玩,用六颗棋子摆出来一个三角形,又在下面放上四颗摆成正方形,这样组成一个小房子。如果还有机会,他还想加个烟囱。
这是?小房子?高大男子才注意到徐杨的恶趣味。
“徐公子看来是吝啬指教?”
虽然明知自己是在刁难对方,但是他还是觉得徐杨这种做法太没有礼貌,所幸是他修养极高,没把愠色在脸上表现出来。
“是我失礼了。并非是我有意不尊重您,只不过我棋力微薄,实在想不出破局的好办法,又见您盛情难却,所以才出此下策。望您海涵。”
徐杨也觉得自己可能惹怒了他。
“听说棋如人生,如果我的人生就像您布下的残局一样,再怎么努力也逃不出既定的结局。那我还是选择像五柳先生一样,采菊东篱下。所谓成败也不过是局限在一个范围内的定义,跳出棋盘外的输赢,其实也不叫人在意。”
徐杨违心的同他客气,其实心里早就盼着他带着棋盘滚蛋,毕竟他根本就不爱下棋。
“徐公子快人快语,倒是我一心只想着过过棋瘾冒犯您了。告辞!”
说罢,男子一摆手,示意门外侍候的仆人收拾了棋盘、香炉,自己踏着同他来时一样的脚步声离开了凌渊阁。
“不会吧,这人连我想叫他滚蛋都猜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