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身后人不遗余力的声音时,蓦然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
他冷冷回头,身后劝谏的佣人顿时感觉到被他目光盯上,就仿佛被两把利刃插入身体,冷入骨髓,痛入灵魂。
“最好的医生吗?呵呵,那还真是辛苦他,让他破费了。”
用力的按住盖在下半身的毛毯,他的脸上露出奇奇怪怪的笑容。
轮椅的踏板上虽然放着两只鞋,被毛毯下摆盖住,只露出两个鞋尖。
可是毛毯覆盖下的靴筒里却是空空如也的。
那不过是个装饰品罢了,他的两条腿都已经截肢了,就算再好的医生,难道还能让自己断肢重生吗?
他的一番心意,呵呵,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心意”罢了。
温锐心中明白,温厉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要在外人,在父母面前表现出应有的“兄友弟恭”,表现出他作为兄长的担当和责任,博一个好名声。
可内心真实意愿,更多的大概还是想要故意来羞辱自己的意思。
失去双腿,是自己心中最大的痛楚,而他,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却偏偏要找来什么医生给自己诊治,将自己心底还没愈合的伤疤,再次狠狠掀开。
呵呵,真的是谢谢他的一番“心意”了呢。
这番心意,自己注定无法回应。
第651章 兄友弟恭
“这……”
劝谏的佣人怎么可能不清楚温锐心中所想?
他在温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豪门内兄弟俩的争斗,真的是看得不要太多。
脸上虽然一片尬笑,嘴上却道:“锐少爷,我劝您还是见见的好。算上这次,厉少爷前前后后已经来了五次了,您再不见他,只会显得您太矫情了。您就算不考虑其他的,也得想想老爷夫人知道了您不见厉少爷的事情,心里该做何感想啊。”
老爷夫人?
温锐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从父母的态度和行为,他已经深深的明白,自己,已经被他们彻底的放弃了。
父母需要的,不是一个残废,而是一个可以光鲜亮丽站在台前的优秀儿子。
成了残废的自己,什么都不是。
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愿不愿意承认,现在这些都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根本没给他半点反抗的余地。
佣人见他没反应,眼珠一转,又道:“再说,您也应该想想,当初您是怎么对厉少爷的?”
听到这话,温厉眼神猛然变得很立起来,宛如实质的凝在佣人身上,冷声道:“怎么,我虽失势,不比从前,可也轮不到你一个佣人欺辱!”
“瞧您说的是什么话,我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欺辱您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那佣人怡然不惧,反而笑了起来,神情轻松,“当初您在家中如日中天,厉少爷只能住在祖宅,成为您的影子。那时候的祖宅里,可比现在清冷多了,连伺候的人也没有几个,可厉少爷不是也过来了么。您每次派人来敲打厉少爷的时候,厉少爷也都面带笑容的见了您的人,无论是多么不合理的要求,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现在您与厉少爷易地而处,您要明白,您再也不是从前的锐少爷了。”
“你!”
温锐被佣人气得浑身发抖,若非行动不便,他恨不能一脚将佣人踹飞。
可是气怒之余,心中却愈发感到悲凉。
自己到底是如何落到了如此地步,连一个佣人,竟然也敢跟他如此说话,丝毫不把他放在眼中。
想当初,温家只有温锐一个少爷,什么厉少爷,那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人,也很少有人敢提起。
只有需要解决一些“脏活”的时候,才会派人去祖宅联系他,让他去处理。
那时候,才是温厉可以出现的时刻。
温厉,对温家,对温锐来说,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召之即来,挥之则去。
虽然表面上,他叫他哥哥,可心底,从来就没有把他真正当成亲人。
而现在,两个人的位置互换了,宛如从风光无限的山巅,瞬间跌落无底深谷。
厉少爷,呵呵,这些佣人对温厉的称呼,虽然还是厉少爷,可对他的称呼,却从少爷变成了锐少爷,虽然只是加了一个字,却是地位立降。
可,就算他再生气,再郁闷,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这个该死的佣人,说的全都是该死的事实。
这才是最让他觉得悲沧的事情。
佣人本来被他一脸愤怒盯得微微生出一丝怯意,只是还没持续多久,就发现他的气势渐渐的弱了下去,仿佛是从骄傲的孔雀,一下子就变成了落汤鸡。
那种失落,那种消沉,简直与刚刚判若两人。
他略微一思索,也不难明白温锐此刻的心情。
佣人沉默了一阵,心里也有些同情他,低声道:“锐少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现在的处境,跟以前可不同了,有很多事情,您都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去面对了。其实,以我的身份,本不该说这些,可是我伺候您这许多天,我深知您有一颗骄傲的心,一开始确实难以接受。可……日子啊,还需要过下去不是吗?”
温锐缓缓的抬起头来,看了看佣人一脸意味深长的神情,终于像是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是啊,日子,还需要过下去。
佣人这最后一句,给了他很大的触动,他已经不是当初光鲜亮丽,头戴主角光环的温少爷了。
往后的日子,只有继续过下去,像以前的温厉一样积蓄力量,才能东山再起。
……
“厉少爷,您久等了。”
在客厅等候的温厉,看着走进来的佣人,淡然问道:“怎么样了?他同意了吗?”
又不等佣人回答,便露出一副极为关切的神情,“就算他不愿意见我,至少,至少也得见见我带来的医生。”
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的男子,那男子没有穿什么白大褂,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
佣人朝他看了一眼,虽然知道这就是厉少爷带过来的医生,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疑惑了一下,这人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座铁塔一般,刚刚进来的时候,也足足比厉少爷高了一个头。
浑身上下的肌肉尽管掩盖在衣服之下,却仍能从中感受到蓬勃的爆发力,这样体格的人,跟他认知里医生形象完全不符啊。
说是厉少爷的保镖还差不多。
“厉少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锐少爷前几次避而不见,只不过是心情不好,这几天,他心情开朗了许多,想到让您三番四次的白来了几趟,心中一直过意不去,这不,让我请您……还有这位医生去里面叙话。”
温厉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佣人,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佣人谦卑的道:“我叫晁德。”
温厉认真看了他一眼,笑道;“晁德,我记住你了。”
晁德恭敬的躬身,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唇角忍不住的上翘,“这是我的荣幸。”
在温家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他处心积虑的说服锐少爷见一见厉少爷,等的就是这个。
以厉少爷的眼光,肯定会看出自己的苦心,发现自己的才能。
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眼前的精光大道,他的人生,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
温厉没有再说什么,不管晁德多么有才能,也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并不值得分散太多的注意力。
他起身,带着身后的男子,朝温锐的房间走去。
晁德在前面带路,并在卧室门口停下来,主动撤到一旁,请温厉先行。
在那个医生男子从身边经过时,晁德忽然看到对方撇着嘴对自己摇了摇头。
嗯?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看穿了自己左右逢源,想要显示才能的心思?所以觉得不屑?
哼,别人的不屑,他才不愿意理睬。
只要自己爬上去了,掌握了权利财力,看谁还敢瞧不起自己。
别人就算再多的不屑,也要给我憋进肚子里。
待那个医生进去后,晁德也跟了进去,顺便将房门关上。
总得有人在里面侍奉不是?
五分钟后,晁德陪着温厉退出了房间。
温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对于刚刚温锐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驯服和感激,他非常的满意。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轻轻的伸手摩挲着真皮上那一道道因为用得时日过久而起的皱纹,想想当初,自己在这里生活的日子,虽然算不上暗无天日,但也不逞多让。
在这里,他更是受了温锐的不少挤兑和贬低。
那个时候,为了扮演好自己身为“兄长”的角色,甘愿为弟弟保驾护航,他在母亲的叮嘱下,忍了很久很久。
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一朝翻身变作人上人。
他也忍不住想要将当初温锐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全都还到温锐的身上。
他也是人,他也需要宣泄,享受如今权利在握的感觉。
现在,医生已经在里面了,他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上一等,等黄家的人做出诊断结果就好了。
压抑了这么多年,“兄友弟恭”的戏码,他在温锐的身上可是学了不少呢。
而医生的诊断,他心里也大概有数,除了让温锐安心静养,估计也没什么其他东西了。
就在他一边愉悦的思考着,一边品着晁德送上的红酒等待时,突然听到房间里的温锐,发出一声惊叫。
“不要!”
温锐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惊慌和恐怖,充满了绝望的颤抖。
出事了?
温厉一愣,与晁德对望一眼,猛的朝卧房冲了过去。
按说卧房里只有医生和温锐,不可能出什么事,最有可能的就是温锐不愿意接受医生的检查,可也不至于叫得这么凄厉。
大概率是医生想要看他的断肢吧,而断肢是温锐心中最深的阴影,所以双方僵持不下,温锐才叫出声的?
嗯,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温厉推开房门,他想的更多的是进去帮忙压制住温锐,讳疾忌医怎么可以?
该让看的,必须得让看。
只是他刚将房门推开,一蓬温热的殷红液体,猛地扑了他一脸。
腥甜的气息,比他以前闻到过的任何味道,都来得恶心。
再加上眼前的场面,更是让他大惊失色,惊骇绝伦!
温锐坐在轮椅上,医生站在他对面,跟刚刚他退出房间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区别便是,温锐的心口赫然插着一柄刀子。
地面,墙壁,到处都飞溅着一蓬蓬殷红的血滴,宛如地狱。
第652章 温锐之死
“温锐!”
温厉惊叫一声,立刻上前。
医生却诡异一笑,脚尖轻轻点地,在温厉惊骇的目光中竟然漂浮了起来。
嘭的一声撞碎玻璃,飞了出去!
温厉奔到窗边,只见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摔在楼下,殷红的鲜血从身下流出。
而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惊动了祖宅里的其他佣人和保镖,几乎是那男人一摔下去,两秒钟不到就有人冲了出来。
从下方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可以判断,那人已经摔死了。
温厉一脸茫然和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黄家的人要动手刺杀温锐,并且在刺杀之后选择了跳楼。
还有跳楼前那诡异的笑容。
都是怎么回事?
可是现在,他似乎也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些,而是赶紧回身去查看温锐的情况。
此时的温锐,已经奄奄一息,那匕首插得很深,应该已经伤到了心肺,可是他还剩一口气在,正在用力的将匕首往外拔。
温厉惊声道:“别拔出来!”
不拔出来或许还有救,一旦拔出来就真的没救了。
他连忙俯身过去,按住他向外拔的手。
温锐抬起头,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他苍白色脸上并没有恐惧,反而有着某种奇怪的神色,“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想要杀死我。”
温厉紧张,连声反驳:“胡说!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想要杀了你?”
“可那个医生,是你带来的。”
“我!”
一时间,温厉只觉百口莫辩。
他深深吸了口气,不得已的道:“温锐,你相信我,我找医生来给你看病,只是想要将往日从你这里收到的屈辱还给你罢了。无论我有多么的不喜欢你,我都不可能想要杀你的,我可是你亲哥啊!我怎么可能会想要杀你呢?”
“亲哥?呵呵,是吗?”
温厉惊讶的发现,温锐从刚刚脸色惨白奄奄一息的模样,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忽然就变得——有精神起来,再不是一个濒死之人。
温厉愣了愣,说道:“是啊。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可是,我怎么听说,你并不是我的亲哥,而是那个贱人未婚先孕从娘家带过来的野种!”
“你,你说什么?!”
温厉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从温锐的口中听到这种话语!
而最让他惊恐的是,他说的,竟然全是真实的。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母亲和青梅竹马偷吃禁果的产物,可是,这件事情,温锐不应该知道才对。
这是只属于他和母亲两个人最隐私的秘密,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才对!
就算是温父,也只是知道温厉是温夫人从娘家接过来过继的孩子,根本不就不清楚温厉真正的出身。
“你竟然敢诋毁母亲?你怎么能这样?到底是谁跟你说了什么,才让你产生了这么荒唐的想法?就算,就算我不是你的亲哥,可母亲却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他想到自己明面上的身份,是过继过来的孩子,这件事情温锐是一直不清楚的,这个时候,承认的话,也可以打消他的部分疑虑,毕竟,这件事情父亲也是知道的。
“是吗?可是,就算有人造谣,难道会用性命为代价来造谣吗?”
温锐冷笑着,缓缓的将插在心口的匕首抽了出来,温厉惊奇的发现,那把插在他胸口上被抽出来的匕首上,竟然……没有一丝血痕。
“你……”温厉望着他手中的匕首,又猛地回头看向撞破的窗户,“是刚刚那个医生!他都给你说了什么?”
他猛地反应过来,一定是那个医生跟温锐说了什么,而这个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