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也是一座重点中学，距离一中不远，两校竞争激烈。
张青到底是西北汉子，听她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忸怩，点头道：“什么时候？”
齐娟笑道：“这周六下午，有空没？”
张青道：“在酒吧那边？”
齐娟玩笑道：“看你，想在酒吧就在酒吧，想跟我回家就回家。”
张青无奈摇头，这个天之骄女，自信而真诚，就是爱开玩笑。
也许是因为她看得出来，张青始终冷静清醒……
“铃铃铃……”
上课铃响起，二人回了教学楼。
挂在西边天际的阳光斜斜而温暖的铺泻在校园，就连绿草的边沿，也已经染上了鹅黄色的色泽。
见二人前后走入教室，角落里，苏萌悄悄问同桌张丽道：“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真有情况？”
张丽闻言简直嗤之以鼻，道：“你觉得可能么？”
苏萌不服道：“我知道张青家里条件很差，年级里好多人都瞧不起西疆来的，觉得他们又村又土，没见识还爱咋呼……可张青不一样吧？至少人家差点考了年级第一，而且，你不觉得他其实长的很帅，就是晒的太黑，穿的也……”
张丽冷笑一声，道：“幼稚。就算他学习好又怎样？了不起考个清北，可大学里不一样得苦熬着？他家的情况……一家都是病秧子。毕业后，他一个月能赚一千块钱？这一千块怕是都要寄回家让人吃药。”
苏萌吃惊道：“你也太现实了吧？”
张丽摇摇头道：“也就是跟你我才这么说的，跟旁人……高三最后一年了，谁会在这段时间里浪费光阴？尤其是齐娟这样的人……”
听她语气不对，苏萌声音更低了，问道：“怎么说，哪种人？”
张丽轻声道：“像她那样的家世，又那样聪明，做事都有很强的目的性。”
苏萌一下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你说她是为了提高成绩啊……”
张丽“嘁”了声，反问道：“不然呢？还真能看上那个土狗不成。”
苏萌闻言，忽然有些同情起张青来，他好惨……
……
第11章 人无完人
“老七，去刷鞋啊？”
宿舍楼里，李强见张青端着盆、刷、鞋和洗衣粉出去，笑着招呼道。
张青点了点头，道：“是，你去么？”
李强忙摆手笑道：“算了，我还能再穿。”
张青笑了笑，就出门了。
等他走后，宿舍里气氛有些古怪。
自上回王磊一伙人逼张青去操场见面，而只有张青孤身前往，宿舍里其他人未一同去后，宿舍里的气氛就开始不大对了。
等到张青和齐娟同桌，成绩更是突飞猛进到将宿舍其他人远远落在身后，他和其他人仿佛愈发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太突然了，说好一起扑到老的……
如今却突然高人一等，很难再融入了。
再加上张青除了睡觉的时间外，很少在回宿舍和大家一起瞎吹胡侃，舍友间的感情也就愈发疏远。
“算了，人家现在和咱们不是一样的人了。”
老大刘龙点了根烟后笑道。
老三李强叹息一声道：“别的也就算了，不知道怎么学的，一下子进步那么多，问了也不说。日球的……”
老二赵德让怪笑一声道：“人家不是说了么，今年家里麦子丰收。没看他现在去食堂吃饭，已经开始打菜了？”
众人嘿嘿笑了起来，李强撇嘴道：“打个鸡毛菜，不是两毛的土豆丝，就是一毛的白菜。”
老八杨亮哈哈笑道：“这两天吃的是五分钱的红豆腐。”
又是一阵大笑，不过笑后，又都觉得没什么意思，刘龙摆手道：“行了，不说这个了，怪没意思的，让他听到了也不好。”
老四张伟忽然道：“其实那天，哥儿几个应该一起去的。王磊那个逼崽子有啥了不起的，打了也就打了。看他一个人去……”
众人都不说话了，其实他们真有些后悔了。
那天他们不是怕，内高班的学习未必行，但打架从来都是猛人。
就是看到张青的成绩突然爆发，又和齐娟成了同桌……
他们真希望张青能过的好，但又不希望他好到这个地步，这么好……
所以，心底深处还是希望他能吃个亏。
可现在想想，当时真是没义气。
这个年纪的少年们，心思还没那么晦暗，始终觉得应该义字当先。
“咦，怎么这么安静？该吃饭了，都不饿？”
又过了会儿，张青刷鞋回来，见七个人呆呆的坐在宿舍里也不出声，笑问道。
李强率先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僵，干笑道：“这不是等你回来么？老七，最近你全是好事，该请客了哦……”说罢又忙摆手道：“开玩笑开玩笑，走了走了，吃饭去了。”
张青将鞋晒在阳台上，折返回来后笑道：“请客就请客，今天去外面的西疆菜馆，请你们吃大盘鸡。”
七人闻言，差点没惊掉下巴，刘龙他们甚至有些惭愧的不安，赵德让皱眉道：“老七，你怎么了？”
张青笑道：“没什么，最近赚了些钱，宽裕了些。你们几个这两年轮流给我分菜吃，如今我稍有能力，回请一顿不行？今天都去，不去就是瞧不起我，哈哈。”
这是过去其他人为了让张青吃他们的菜，给出的借口：
不吃我的，就是瞧不起我。
李强干巴巴道：“老七，你又没打成工，能赚什么钱？算了，今儿还是我来请。”
他家的条件要好不少，高中这两年多，也数他给张青分菜分的多。
刚才背后说坏话归说坏话，可他们又不是真坏，怎么能看着一个被生活逼迫到这个地步的舍友，掏血本来请客？
那他们成什么了，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张青诚恳道：“我开学以后不是每天很晚才回来么？是因为我一直在练习语文写作，还模仿《今古传奇武侠汇》上的故事，写了一篇小说，没想到马上就要出版了，应该会有一笔不菲的稿费。除了寄回家给我爸妈看病的外，还能余下一些，足够生活开支了。所以你们真不必跟我客气。”
他已经收到电报，知道编辑要来谈出版的事了，也知道那将是一大笔钱。
这样的事，以后意外暴露出来装一下打个脸什么的，固然爽，却也失了真诚。
两年多的高中生涯里，虽然偶尔也有些小摩擦，但这些舍友对他照顾的更多。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宿舍里酷爱武侠小说的邱林更是激动问道：“《今古传奇武侠汇》？我一直在看，阅览室里没有的，我都到外面的出租屋去租，你写的哪一个？”
张青笑道：“《射雕英雄传》。”
“我……哈呀木！！”
邱林整个人激动到脸部变形，嘴巴长大到夸张的地步，哈呀木是西疆民族语，意思是公驴的老二。
不过没人在意他的激动，因为邱林借回来的书，他们也有看，最爱看的，就是近来最火爆的《射雕英雄传》。
刘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啥呢？咋可能呢？！”
赵德让也一副日了哮天犬的表情：“日球的，降龙十八掌是你写的？”
李强伸出指头乱点，嘴巴里还发出“咻咻咻”的声音，高喝一声：“一阳指！！”
老四张伟走近，看着张青认真道：“你吹牛皮哄我们玩儿呢吧？”
张青笑了笑，道：“最新一回还没寄出去，就在书包里，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群粗汉子猛的扑向临门坐下铺张青的床位上。
如恶犬扑食般，最后身量最粗壮的刘龙抢得先手，小心翼翼从书包里翻出一叠纸笺，只看了第一段，就知道张青说的，居然都是真的，只见纸面上写道：
欧阳锋只感身上炙热，脚下船板震动甚剧，知道这截船身转眼就要沉没，但洪七公兀自缠斗，毫不稍懈，再不施展绝招杀，只怕今日难逃性命，右蛇杖忽缩，左臂猛力横扫出去。洪公以竹棒追击蛇杖，左挥出挡格他臂，忽见欧阳锋臂随势而弯，拳头疾向自己右太阳穴打来。这“灵蛇拳法”是欧阳锋潜心苦练而成的力作，原拟于二次华山比武时一举压倒余子……
“我靠！”
“我艹！”
“日哦！”
国粹声此起彼伏，居然是真的，怎么可能？！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真的连嫉妒的心都生不出来了。
还嫉妒个西瓜鸡毛啊！
好长的一阵沉默后……
“不过这个事还是要保密，就咱们宿舍自己人知道就好。不然可能又要生出很多事来……”
张青见七人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进去了，总之，等了十来分钟后才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七人面色纷纷一变，刘龙很是尴尬的放下书稿，其他人也从张青床上起来，刘龙道：“老七，上次的事，是我们……”
不等他说完，张青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在纠结这个，真没必要，你们肯定也明白，我一个人出面，无论结果怎样都不会有事。可要是我们都去了，那就成了聚众斗殴，无论结果怎样，都是我们这些人的不是，被送回西疆都有可能。
走了走了，吃了你们两年的菜，今天大盘鸡管够，啤酒管够，可惜没有咱们的大乌苏！”
七人闻言，都放下了心结，一个个兴奋的勾肩搭背，一道往外走去。
先前的一些芥蒂，也都灰飞烟灭了。
张青始终记得家里教的朴素的道理：
人无完人，多记人好。
若因为一点小事，就将别人对你许多的好抹去，那不算心胸开阔的男子汉，也不值得人尊敬。
“老七，洪七公果真功力尽失？”
“就是，干吗写他功力尽失呢？老叫花子没武功后，欧阳锋还不是随随便便锤死郭靖？”
“老七，结局怎么样的？郭靖和黄蓉结婚了么，生娃了没有？我觉得郭靖赔不是黄蓉啊……”
“我艹老三，郭靖配不上，你配得上？”
“我可以啊！！老七，不如写出现一个绝世公子，名唤李强，黄蓉见了一见倾心，非他不嫁，要不先做成好事如何？”
“我艹你个哈呀木，太不要脸了！”
李强惹起众怒，他自己却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
第12章 希望
一顿饭，化解了宿舍里出现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张青就在七个人合（暴）力包装下，不得不穿了件刘龙的西装，李强的新皮鞋，还打了张伟的领带，出校门去和杂志社的人谈判。
七人还给他打掩护，在宿舍过道里和人胡吹，说他是去相亲。
他们都认同张青的话，这个消息的确不能外传，不然张青整个高三阶段，怕都要永无宁日了。
……
“金镛老师您好，我叫赵蔷，是《射雕英雄传》的审稿校对编辑。”
户部巷一家早餐店内，张青见到了信里约好的责编，只是他没想到会是个这样年轻的姑娘。
当然，赵蔷更没想到金镛会这么年轻，虽然故意打扮的……又土又老。
张青微笑道：“我其实没那么老，你叫我张青就好。你比我大，我叫你赵姐吧。”
赵蔷早已经将张青打量了好多遍，这会儿听他开口，心里反而觉得有些不大好，因为张青虽然年轻，可说话却得体，也自信，这样的人，怕是不好讲条件。
公务员家庭出身的她，对于这些门道，多少知道些。
赵蔷笑问道：“张青，你过早了么？”
这是江京市对吃早饭的叫法，张青闻言一笑，叫来服务员，道：“我要一份热干面。”又问赵蔷道：“赵姐，你吃甚么？”
赵蔷笑道：“来江京市，肯定要吃热干面的。”
服务员去准备，赵蔷赞叹道：“江京市早餐店里都有服务员？厉害。魔都也就大些的饭店、酒店才会如此。”
张青摇头道：“我并不清楚这些。”
赵蔷笑道：“你是作家嘛，当然是要一心写作的。张青，信里都说清楚了吧？《射雕英雄传》已经二十五万字了，够出版一册书了。这是好事，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张青摇头道：“没有。”
“……”
赵蔷好笑道：“对于版税什么的，你没要求么？还有，对于印数，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作家到手的钱，是印数乘以版税率再乘以定价，就是作家的税前收入。
张青微笑道：“赵姐，我不懂这些，或许延长谈判，能多得一些钱，但我现在真的需要用钱，所以无论怎样都行，只要能早点给我分到钱。”
看着张青真诚的眼神，赵蔷一时有些懵了，不懂他到底是会的那种，还是不会的那种，迟疑稍许，赵蔷问道：“能问一问，你急需用钱做什么吗？”
文人，不都是羞于言利的么？
张青从口袋里拿出张蓝给他写的信，推到赵蔷面前，道：“我家人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我需要一笔钱来救治。”
赵蔷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信，可以看到信封上的日期，是在上个月中旬，不是临时起意。
拿出信后，看到上面青涩的字，应该也不像临时找人作假……
而当她读完这封信后，她显然震惊了，没想到，张青家里会困难到这个地步。
他父亲为了节约钱，不愿去透析，甚至偷偷准备了农药……
铺面而来的惨烈，让她有些窒息。
赵蔷抬眼直勾勾的看着张青，好一会儿才问道：“要是没这本书，那你……”
张青摇摇头道：“没有这本书，我现在大概已经回家奔丧，然后开始准备秋耕。所以我很感激你们，你们救了我们一家的性命，也改变了我的命运。无论你们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还口。”
赵蔷闻言苦笑起来，道：“张青，你这样……还让我怎么谈？”沉默了片刻后，她道：“你能领我见见你们老师么？你别误会，这会涉及很多事，我也要向我的上级交代，我上级的上级，也要向总编交代。如果可能，我会尽量争取你的利益。”
张青想了稍许后，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赵蔷拿起包来，道：“我们一起去……吃完再去。”
正好服务员前来送面，张青几口吃完一碗，西北人吃面本就厉害。
赵蔷就是样子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