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感到魔幻的是：他在影视城中一路走来，看到了无数张熟悉的面孔。
一位经常扮演黑帮老大的影帝正在街边发传单；某位天王巨星穿着乞丐服，懒洋洋地在街角躺尸；当红一线小生徐浩宇拉着黄包车，正在大马路上撒丫子狂奔……
“呀，师父？”
跑着跑着，徐浩宇无意中瞥见了路边的许臻，连忙停下了脚步，一脸惊喜地叫道：“你怎么在这儿？来给我探班的吗？”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背后的黄包车，咧嘴笑道：“来呀，上车！”
“我带你去兜风！”
许臻：“……”
他瞧着徐浩宇脸上潇洒的神情，忽然感觉这厮拉的不是黄包车，而是跑车。
好吧，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一辆“跑车”，字面意义上的“跑车”……
许臻忍不住轻轻一笑，朝着徐浩宇走了过去，道：“你干嘛呢？拉着一辆空车在街上跑来跑去。”
徐浩宇伸手抓起用脖子上的白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道：“刚才陈导跟我说的，让我拉着车在路上跑两圈，热热身，这样拍出来的效果比较真实。”
许臻听他这样说，转头四下望了望，道：“怎么没看见陈导？”
徐浩宇道：“陈导去道具组那边了，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说着，从马路中间退到了路边的阴影里，简单聊了起来。
通过徐浩宇的描述，许臻诧异地发现：倘若跟《绣春刀》这种争分夺秒的剧组比起来，《十月围城》的拍摄强度简直可以用“咸鱼”来形容。
这部电影刚开机没多久，导演给演员们安排的最主演任务就是熟悉角色、进入状态，基本拍不了几个镜头。
徐浩宇说，他最近几乎真成黄包车夫了，每天拉着导演和主演们在城里跑来跑去，累得不行。
许臻看着他一脸唏嘘地讲着这些事、一副为艺术献身的骄傲模样，没好意思多说什么。
——你确定，这是导演在让你熟悉角色，而不是你爹安排的变相体罚？？
算了，人艰不拆。
还是让这娃保持一点对艺术的热忱吧。
……
几分钟后，《十月围城》的导演陈子安处理完一些具体的事务，重新回到了片场这边。
陈导瞧见许臻来了，眼前一亮，朝他招手道：“小许？好久不见！”
他说着走上前来，亲切地拍了拍许臻的肩膀，笑道：“我前两天去看了你演的那部《杨家将》，进步很大啊！我差点都不敢认了！”
许臻听到对方的夸奖，礼貌地谦虚了几句，对陈导的夸赞表示感谢。
他和陈子安导演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两年前，许臻参加综艺节目《我是演技派》时，陈子安导演曾经当过一期飞行嘉宾，对许臻当时的表演大加称赞，并表示希望能有一起合作的机会。
当时陈子安说的只是一句客套话，许臻并没有当真。
那时候《三国》还未上映，《闯关东》尚未开机，《琅琊榜》还没有一点影子，许臻只是个入不得大佬法眼的小演员。
结果谁曾想，短短两年过去，当初的一句戏言竟然成了真。
许臻这时候再见到陈子安，瞧见他灰白色的头发比起两年前来似乎更白了几分，不禁感慨于时光的流逝与岁月的变迁。
“小许你在旁边看会儿戏，稍微等我一会儿，”陈子安道，“等我把浩宇这边的镜头拍完，我带你去试一段戏。”
许臻笑着点点头，退到了片场的角落里，饶有兴致地看起了《十月围城》的拍摄来。
看了几分钟，他只觉若有所思。
许臻经历过的电影剧组不多，《杨家将》喜欢漂亮的取景与镜头调度，《绣春刀》更重视故事的推进，而陈子安与他们都不同——他最看重的是对人物的塑造。
就比方说眼下，徐浩宇饰演的角色叫做“阿四”，是香江富商李玉堂的黄包车夫。
这个人物说来很简单：老板对他好，他就愿意为老板玩命，就是这个么心思单纯的底层人物。
然而陈子安对这个角色的要求却很高。
“你不能这么冷冰冰的，看着跟别人欠了你多少钱似的，”片场中，陈子安耐着性子给徐浩宇讲戏，道，“你得把阿四的那股憨傻劲儿给演出来。”
“眼神呆一点，蠢一点，别拿着架子。”
“你得忘了自己长得帅这件事，知道吗？”
“……”
陈子安比比划划地讲了半天戏，徐浩宇一脸认真，频频点头。
片刻后，这段戏再次开拍，然而陈子安看着镜头前的阿四宛如智障一般的地歪着嘴巴、瞪着眼睛，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卧槽了，这什么玩意儿！”
不远处，许臻清清楚楚地听见陈子安喷了脏话，狠狠将手里的剧本摔在了地上。
“噗……”
周围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376章 影帝如云
这段镜头徐浩宇拍了三遍也没通过，没办法，陈子安导演只得让他去场边补补妆，稍微凉快一会儿再拍。
许臻看着徐浩宇一脸懵逼地蹲在场边，无奈地笑了笑，朝他走了过去，问道：“琢磨什么呢？”
徐浩宇扬起头来，哭丧着脸道：“师父，这个憨傻劲儿该怎么演啊？”
“我感觉找不到状态啊！”
许臻用余光瞥了瞥左右，见周围没人，于是便俯下身来，小声道：“你别听导演的，他说的不对。”
“你不需要故意往傻了演，自然一点就行了。”
徐浩宇微微一怔，总感觉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对，但还没等他琢磨明白，只听许臻又道：“你想想看，阿四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黄包车夫，只因为老板对他好，他就愿意为老板豁出性命来，这叫‘士为知己者死’。这是个纯粹的人，是个义士，他怎么会傻呢？”
“这叫有赤子之心。”
徐浩宇听到这番话，只觉眼前一亮，不禁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许臻说着，从旁边拿起徐浩宇的剧本来，看着上面的内容，随口道：“这段戏里有一个小小的情绪点。”
“那就是老板听说阿四喜欢一个姑娘，说要帮她提亲。”
徐浩宇听他提到这里，连忙道：“对对对，这里我也不停明白，陈导刚才说让我演出情绪的层次来，先愣一下，然后难以置信，紧接着狂喜，最后是感动，但我照着演了他又说不对……”
许臻没理会他这串复杂的描述，直接问道：“你最喜欢什么车？”
“啊？”徐浩宇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个，非要说的话，还是布加迪凯龙……”
许臻想了想，道：“那你想象一下，如果徐叔跟你说，布加迪凯龙喜欢吗？爹给你买一辆——你是个什么心情？”
“你一会儿去演的时候就照着这个心情去演。”
徐浩宇：？？？
许臻瞧着他一脸懵逼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轻松，你可以的，去吧！”
徐浩宇虽然感觉这番指导听上去有些不靠谱，但他又觉得，师父肯定比自己懂表演，于是把心一横，索性硬着头皮上了。
几分钟后，拍摄重新开始。
徐浩宇饰演的阿四拉着黄包车再次上了路。
陈子安导演看着此时镜头前的徐浩宇，不禁微微一怔。
咦……瞧他这大而无神的眼睛，麻木迟钝的表情……
貌似，状态抓的还挺准？？
不一会儿，坐在黄包车上的老板向他问道：“你喜欢‘大友记’的那个姑娘？”
阿四面无表情地拉着车，轻轻点了点头。
老板看着他的背影，莞尔一笑，道：“掉头，去大友记。”
“我去给你提亲。”
听到这话，徐浩宇饰演的阿四缓缓停下了拉车的脚步。
他回过头来，愕然看着身后的老板，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吗？”
这句“真的吗”是剧本中没有的，但饰演老板的演员是一位大影帝，怎么会接不上这种小场面，立即神态轻松地接道：“当然是真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
阿四的眼睛轻轻闪动，他调转车头，拉着车在路上飞奔，咧着嘴笑道：“老板万岁！老板万岁！！”
说话间，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掩饰不住的狂喜之情。
场边，导演陈子安看着镜头前的徐浩宇，只觉大跌眼镜。
——演得可以啊，跟刚才那个智障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陈子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许臻，心下十分惊讶。
许臻刚才到底跟徐浩宇说了什么？
这小孩年纪轻轻的，竟然还有当演技指导的天赋？？
……
许臻跟徐浩宇说了什么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哉。
约莫不到半小时后，片场中的拍摄暂时告一段落，导演陈子安便领着许臻离开这边的街道，进入了片场边的一处休息室中。
“之前给你的剧本你都看了吧？”
陈子安一边走，一边对许臻道：“我想让你演的角色叫李崇光，是一个大老板家的少爷。”
“之前我找过一个香江的演员来演，但是年纪太小了，心理素质又不行，被几位影帝压戏压得厉害，有他在的戏完全就垮掉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许臻，挑着眉笑道：“你知道的吧？这个角色在剧中的父亲是王文琦，老师是梁武哲。”
许臻一听这话，只觉心跳略微加速。
“金鸡影帝”王文琦，五夺“金像影帝”桂冠的传奇演员梁武哲！
这两位，可谓是内地、香江演艺圈中最顶级的实力派代表，真正无愧于“影帝”之名的超级演员！
巅峰对决啊……
能跟这两位前辈一起演几场对手戏，即便只是个特约演员，那也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吱呀——”
说话间，陈子安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许臻转头一看，只见屋里这时有七八人正聚在这里稍事休息。
几人瞧见了导演，有的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向他打招呼，也有的并未起身，只是笑着坐在座位上，跟他招了招手。
一个正在窗边抽烟的中年男人没理会陈子安，倒是下意识地多看了他身后的许臻两眼，嘴角微微翘起，道：“哎，这不是那个杨七郎？”
许臻微微一怔，转头望去，待瞧清说话这人时，顿时吃了一惊——梁武哲！
刚刚跟自己说话的这人，竟然是“金像影帝”梁武哲！
他居然看过我演的电影？
梁武哲早年也是演反派出的名，多个极道大佬的形象令人深入人心。
然而此时的他，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带着金边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书生模样。
许臻一瞬间感觉，现实似乎有些魔幻。
“呼……”
梁武哲吐出一缕眼圈，看向一旁的陈子安，道：“你之前跟我说，自己认识一个小孩儿，能演好李崇光，就是许臻吗？”
“早说啊。”
说着，他笑着转头看向许臻，道：“不是《杨家将》里的七郎吗？我前两天刚去看过。”
“他还试什么戏？浪费时间。”
“直接来演不就行了？”
他这番话一处，屋里的其余演员顿时面面相觑。
这些人多多少少对许臻也有一些了解，知道他近几年口碑非常不错，是个很会演戏的演员。
然而，一个二十出头年轻人，竟然能得到梁武哲的如此盛赞？
试戏都不用试了，直接来演就行？？
第377章 什么叫压戏啊？
梁武哲这番话一出，不光是现场的其他演员们，就连许臻本人都觉得有些惶恐。
不需要试戏、直接空降？
这……梁前辈实在是捧杀我也！
倘若《十月围城》只是一部普通的电影，那许臻确实是有信心扮演好李崇光这个角色。
但眼下这个剧组不同。
面对这么个影帝到处走、一线多如狗的演员阵容，许臻何德何能敢以“演技派”自居？
至于人气……
连徐浩宇都只能凭借资方少爷的身份进来拉个黄包车，许臻还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的人气能为这部电影做出什么贡献来。
“哈哈哈……”
导演陈子安在一旁笑得十分开怀，道：“试还是要试一下的，毕竟前面那么多人都试过了，我不可能单独给许臻搞特殊化。”
“其实前面有个演员，自己的独白演得也挺好，结果一面对老梁马上就不行了，被压戏压得话都说不利索。”
说着，他转头对梁武哲道：“梁老师，你帮着跟许臻对一段戏？”
梁武哲没有立即回答。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旋即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才道：“直接扮上，去片场试吧。”
“免得浪费时间。”
屋里众人听到这话，再次被梁武哲话里的意思给惊到了。
直接扮上……去片场试？
那就是如果演得行，直接正式开始拍的意思呗？
满屋子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顿时一个个诧异地看向了许臻。
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能耐，竟然能得到梁影帝的如此力挺？
……
导演和主演都发了话，许臻很快就被工作人员领去了化妆间，做起了李崇光的造型。
说来有趣，对于电视剧剧组而言，化妆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序，有些女演员的妆容甚至要化上三四个小时，妆前妆后简直“面目全非”。
而电影这块，许臻经历过的几个剧组都强调自然，只做必要的调整，不做任何美化。
《十月围城》也是如此，剧组的化妆师抓着刷子和粉扑，对着许臻的脸比划了半天，打了几下阴影，然后摇摇头，又让许臻洗了下去，最后把底妆给他补了回来。
10分钟画了个寂寞。
许臻无奈地笑了笑，没有理会这些琐事，而是一边换行装，一边抓紧时间酝酿起了接下来这段戏的情绪。
他一会儿要试的这段戏说来并不复杂：
中山先生即将抵达香江，革命党决定通过抽签来选出一个人作为替身，替中山先生抵当有可能存在的危险。
李崇光抽中了这个签，但梁武哲饰演的陈先生却不愿意让他涉险，示意其他人重新抽，两人由此产生了矛盾。
这场戏本身其实不难，但面对梁武哲这种声名煊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