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臻早上4点钟就来到了片场。
借着上妆的间隙,他大致回忆了一遍这段剧情的梗概。
“三月之约”即将结束,花无缺动身去找小鱼儿一决生死。
铁心兰生怕他会真的杀了小鱼儿,因此一路尾随。
她这点三脚猫的追踪功夫当然瞒不过花无缺的眼睛。但,两人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关系已经被戳破了,因此,花无缺不愿再招惹她,她也不好意思再跟花无缺套近乎。
于是乎,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前后缀着,各自吃饭,各自住店,谁也不搭理谁。
直到某天,铁心兰忽然得到了父亲的消息。
救父心切,她冲动之下连夜前往了传言中的山君庙一探究竟。
花无缺担心她的安危,只得跟上去暗中保护。
然而万没想到的是……
这座山君庙,竟然是一处精心为他布下的陷阱!
花无缺纵使有滔天本领,也敌不过早已埋伏在此的天罗地网和无数机关暗器。
他拼尽全力、勉强脱身,却不慎被一根钢针刺入了背后死穴附近,若不立即运气逼出,恐有性命之忧。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铁心兰的呼救声……
——这段镜头,许臻前两天已经拍完了。
今天要拍摄的,便是花无缺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正瞧见江玉郎欲对铁心兰施暴的剧情。
这段戏跟之前《夜雨江湖》里雪竹的那段有点类似。
场景单一,人物不多,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碰撞却极其细腻复杂。
许臻光台词就揣摩了足足一个礼拜。
直到他特意跟导演楚枭雄单独聊了这段,才总算是最终敲定下来。
可以说,为了这场戏,许臻把他能做的所有努力都做到了极致。
如果这还拍不好,那只能说是实力有限了。
……
不一会儿,天渐渐亮起,许臻去后台换衣服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正在戴头套的丁雪松。
两人四目相对,丁雪松面色一僵,而许臻则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旋即朝试衣间走了过去。
丁雪松扭过头去,看着对方飘然远去的背影,暗自皱紧了眉头。
这个人……
先是在《夜雨江湖》那边受到吴导青睐,后又在《绝代双骄》这边被林惠美提拔。
昨天,自己不过是蹭个热度,居然引得吴克明亲自下场为他站台。
凭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背景?
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他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弄到手;而我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地去争取,却总是事与愿违?
凭什么?
他到底哪一点比我强?
命运不公!
嫉妒的火苗在丁雪松的胸中越烧越旺,渐成燎原之势。
许真……
丁雪松默默攥紧了拳头。
今天没了抄袭我的机会,我一定要让你明白什么叫以卵击石!
……
早上7点,一天的拍摄正式开始。
由于这段镜头极其重要,总导演楚枭雄甚至不惜抛下A组的小鱼儿,特意赶到这边来亲自监督。
“啪!”
一声清脆的打板声响起,宣告着拍摄的正式开始。
场景是一间逼仄的石室,黑蜘蛛被点了穴道,五花大绑地扔在角落里;
铁心兰则只是简单捆住了双手双脚,衣衫凌乱地倒在一处石台上。
这时,丁雪松饰演的江玉郎摇摇晃晃地朝铁心兰走了过去,俯下身,神情讥讽地道:“铁姑娘,别来无恙啊。”
瞧见这一幕,场边的楚枭雄默默点了点头。
丁雪松处理得非常好。
江玉郎平时在人前时,每每都是一副儒雅谦和、彬彬有礼的伪君子模样。
然而此时,他的妆容没有丝毫变化,只调整神态,却骤然从一个风度翩翩的正道少侠变成了一个人面兽心、形貌猥琐的色中饿鬼。
改变之大,让人不寒而栗。
楚枭雄知道,这是个真正会演戏的人。
第40章 真戏精就是要carry全场
丁雪松饰演的江玉郎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铁心兰,戏谑道:“嗯,倒确实是生得一副好皮囊,难怪小鱼儿和花无缺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说话间,他的手指顺着铁心兰的脸颊一点点向下滑动,而铁心兰则面露惊恐之色,拼命向后缩着身体,叫道:“你,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咔!”
场边,导演楚枭雄叫了停,略觉遗憾地摇了摇头。
——铁心兰今天表现得不太行啊。
表演痕迹太重了,节奏也抓得不准。
刻意做出来的惊恐表情让人看不懂她在害怕什么。
或许是考试没考好,也或许是半夜吃烤肠被经纪人发现了。
总之,很难让人联想到当下的场景。
尤其是在她跟丁雪松同框的情况下,珠玉在侧,这种违和感就更显得刺眼了。
“心兰刚才的表情差点意思,浮于表面了,这个时候你的状态应该是……”
楚枭雄走到场中,比比划划地开始讲戏。
饰演铁心兰的姑娘听得极其认真,神情羞愧地连连点头。
不多时,拍摄重新开始。
“你,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铁心兰在石榻上缩成了一团,语带哭腔地叫道:“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咔!”
导演楚枭雄再次叫了停。
“心兰刚才往后缩的点晚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耐着性子道,“你不用等他开口,你看到他走过来就开始往后缩……”
小姑娘态度极好,十分听话。
但奈何实力有限,任凭楚导演怎么费口舌,怎么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得透透的,都感觉像是在隔靴搔痒,劳而无功。
连续NG了几次后,楚导演有些不耐烦了,小姑娘也觉得挺委屈。
她撅着嘴巴,偷瞄了一眼旁边淡定补妆的丁雪松,欲言又止。
NG的责任确实在她,这个无可厚非。
但是……
丁雪松怎么就不能迁就一下自己呢?
我零杠五的实力在这儿摆着,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有什么本质性的突破。
你非要这么实力全开地跟我飙戏,让我很坐蜡啊……
之前铁心兰跟小鱼儿一组的时候,宋彧为了配合她,都会故意把表演简单化,让画面看上去和谐流畅。
而且,还会把节奏点喂到她的嘴边,这样铁心兰演起来就非常舒服了。
然而现在。
丁雪松可不惯着她这个。
——你演好演坏是你的问题,与我何干?
能演演,不能演换人。
我不可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表演水准。
更何况……
丁雪松的眼神冷冽。
今天这场戏,可是全剧唯一一次跟花无缺正面对决的机会!
我必须要时刻保持好最佳状态,哪有那个闲心迁就你?
结果到最后。
整个剧组为了这么一个小片段,磨叽了足足十几遍。
直到在场所有人都对那句“你别过来”烂熟于心、魔音绕耳,才总算是勉强过关。
楚枭雄在监视器上看着最后的这个版本,撇了撇嘴,依旧是不太满意。
同框的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既对铁心兰的演技感到不满,又对江玉郎的只顾自己而着恼。
但没办法,这两个问题短时间内都没法解决,只能是先这样了。
“第二场准备!”
楚枭雄拍了拍手,叫道:“各组检查一下设备,花无缺候场!”
听到这话,许臻从场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脱下披在肩上的外套,深吸了一口气。
要开始了!
精心准备了两个多礼拜,成败与否,全看接下来的表现!
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斗志昂扬地朝场边走了过去。
“啪!”
场记板打响后,石室中的江玉郎和铁心兰率先开始了表演。
江玉郎一把将铁心兰拦腰抱起,笑道:“走吧,我的小美人,让我好好疼疼你。”
“老实告诉你吧,我其实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但你是江小鱼和花无缺的情人,若不好好享受享受,怎么对得起他们俩?”
“哈哈哈哈哈……”
场中,江玉郎笑得嚣张跋扈。
无论是脸上的得意,还是眼底的疯狂,都被他演绎得异常到位。
“吱呀——”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推门声忽而传来。
江玉郎转头一看,方才疯狂的大笑瞬间骤停。
——花无缺!
许臻登场了!
片场的灯光迅速追了过去,将他整个人从画面中凸显了出来。
此时的许臻,既没有面目狰狞,也没有瞪大眼睛,就这么一双冷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丁雪松,却莫名地让人感觉杀气凛然。
导演楚枭雄眼前一亮。
不错!
许臻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丁雪松看着许臻的眼神,但觉头皮一麻。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的嚣张、疯狂、得意统统消失无踪。
花无缺多年积威导致的恐惧,以及自己玩弄人家女人被抓了个现行的惊悚,在他的脸上清晰可见。
楚枭雄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演戏这种事,就是要棋逢对手、势均力敌,才能产生出美妙的化学反映来。
江玉郎刚才这一段的表现,明显比刚刚跟铁心兰对戏的时候要好得多!
……
场中,花无缺不说话,只静静瞥了一眼他怀里的铁心兰。
江玉郎二话没说,立即将刚抱起来的铁心兰又放回到了石榻上。
花无缺嘴唇轻启,低喝道:“滚!”
江玉郎一愣,旋即如蒙大赦,连个屁都没敢放,立即低着头、弓着身,步伐踉跄地从石室中跑了出去。
此时,场边的楚导演微微坐直了身体,将胳膊杵在了放着监视器的案台上。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镜头下的许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演?
按照剧本,花无缺的台词只有寥寥数句,动作上的提示也非常之少。
但实际上,他这段戏的心态波动之复杂、情绪起伏之巨大,却堪称是全书之最。
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无缺公子,在这一段前所未有地“发疯”了。
但这种疯,却像是雪山崩塌之后的滔天白浪,而不是山间大雨后的泥石流。
这个度怎么把握?
相当微妙。
此时,片场中,铁心兰忽然见到花无缺来了,她这时候的心情应该是非常复杂的。
绝处逢生的欣喜,得到依靠后的委屈,对自己曾经伤害过花无缺的愧疚,以及对花无缺依旧肯来救她的感动……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化作了——
嚎啕痛哭。
楚枭雄的嘴角抽了抽。
我面巾纸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算了,管不了,带不动!
楚枭雄索性扭头不去看她,转而看向了另一个机位下的花无缺。
然而这一看,他却怔住了。
花无缺这时候正在缓步朝铁心兰走去。
但,此时的无缺公子却没了平日里挺拔如松的模样,他的上半身不自然地微微佝偻着,脚步虚浮无力。
只走了几步,他就又停了下来,伸手偷偷扶住了旁边的墙壁,微不可及地喘息了一下。
楚枭雄但觉心脏猛地揪紧。
他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那道单薄的身影,似乎担心对方下一秒真的会不小心跌倒。
——如此细腻的肢体语言!
感染力之强,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许真是真的擅长病态表演,还是今天的状态特别好?
这份表现力,可比他刚进组时的时候强出太多了!
而此时,片场中。
“当啷。”
一声轻响,花无缺甩手将一柄短刀扔在了铁心兰所在的石塌上。
正委屈得呜呜哭的铁心兰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那把短刀,又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花无缺。
在她的视角下,花无缺白衣如雪,负手而立,石室中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的侧脸,这一幕美得像是一幅画。
而此时,这位画中的公子正站在数米之外,神情冷漠,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自己。
这一刹那,原本一直在硬背台词的铁心兰突然感受到了真实的心痛。
这个人曾经对自己那么好。
无微不至的照顾,毫无理由的偏袒,尽心竭力的保护……
他的目光仿佛天生就是柔和的,看向自己时,眉梢眼角都是笑。
而如今……
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比陌生人还要远。
铁心兰低下头去,抿着嘴,没有吭声。
她默默朝那把短刀蹭了过去,背着身,艰难地抓起刀柄,开始一点一点地割着缚在手腕上的麻绳。
场边,楚导演瞧见这一幕,嘴巴微张。
——铁心兰这段演得蛮好的嘛!
虽然称不上有多精妙,但绝对在水准以上。
完全不像方才第一场戏时那样蹩脚。
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花无缺在带戏?
“哈哈哈哈哈……”
楚导演还没来得及再细看一下铁心兰的表演,一阵熟悉的笑声就在片场中再次响了起来。
——江玉郎去而复返!
场外,楚枭雄兴奋莫名。
开始了!
最精彩的部分马上就要来了!
江玉郎上下打量着花无缺,猖狂笑道:“花无缺,你吓唬不了我!”
“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被白山君夫妻所伤,已是连一分武功都使不出来了!”
“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他嘴上这样说,脚步却仍远远绕着花无缺走,一副色厉内荏的怂包模样。
花无缺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本不想杀你,你为何要自寻死路?”
江玉郎仰天大笑,嚣张叫道:“我就是要自寻死路!”
“我不光要死,还要在你面前,死在你心上人身上!”
“你来杀我呀?”
说着,他快步朝铁心兰的方向走了过去。
铁心兰难以置信地向后一缩,叫道:“你,你敢!”
“我怎么不敢?”江玉郎满脸兴奋地叫道,“难道花公子还敢对我怎样?”
“我只当今天能尝一尝小鱼儿与花无缺的女人是什么滋味,没想到,居然还能有幸请到花无缺来‘观礼’!”
“哈哈,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场边,楚导演看着这段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