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梦姐以前也是童星吧？”
乔枫笑道：“当年机灵可爱，现在不也是风韵犹存？”
邵梦华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哎，不行了，老了。童星一上了岁数，有几个不长残……”
她正毫不手软地自黑着，忽然，话头一顿。
一个带着针织帽、穿着米白色羽绒服的年轻人缓缓进入了她的视线中。
饶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看惯了圈内的俊男美女，邵梦华在乍看到这人的瞬间，仍是恍了一下神。
这并不是一个剑眉星目的标准美男。
他的嘴唇稍微有点厚，鼻头也略有钝感，跟那种刀削斧凿般的整容脸比起来，似乎不是那么的精致。
但是……
这张脸让人心动。
精致容易心动难。
他的眉骨很高，眼窝很深，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既深邃又清澈。
高挺的鼻梁、恰当的五官摆布、流畅的下颌线条，整张脸的骨相堪称完美。
再配上明显比周围人亮了好几度的冷白肤色……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束光。
不过，邵梦华毕竟是一位老牌经纪人，而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她只失神片刻，便很快清醒过来，认清了这是自家艺人的竞争对手。
“这位是……”
邵梦华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个年轻人，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
这人当然便是许臻。
乔枫瞥见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略显得意地道：“这是我家的艺人，许致远。”
说着，他把许臻往前推了推，道：“这位你叫梦姐。”
冒牌“许致远”垂着眼帘，轻轻点了一下头：“梦姐。”
邵梦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年轻人没有拿正眼看她。
而且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极其清冷，没有半分的讨好和尊敬。
仿佛是一位富家少爷在问候家里的保洁阿姨。
邵梦华莫名感到了恼火。
第5章 气质巨变的“许致远”
许臻当然没有瞧不起邵梦华的意思。
他对任何人都差不多是这个态度，除非是自己亲近、或者敬重的人。
比如师父、村长、镇卫生所的大夫，中小学的校长和班主任，以及经常送酱菜过来的李居士。
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大娘”显然不在此列。
刚刚在来的路上，许臻已经听说了有人要跟他抢角色，看来这个大娘就是敌营的头目了。
他抬眼望向对方，心中警铃大作。
……
而不远处，导演苏文彬乍一见到“许致远”，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三个月不见，这个少年仿若脱胎换骨。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由内到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从前几乎判若两人。
尤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许致远画着浓妆，身材微胖，一头半长不短的黄毛格外油腻，眼神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感。
说实在的，苏文彬对那时的他很不满意。
如果不是剧组的摄影师从旁求情，他简直想把这货当场轰出去。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小胖子”的演技却出人意料地好。
感情到位，台词过硬，打戏也相当漂亮。
再加上“知名童星”的身份加持，苏文彬略一犹豫，便同意了让他客串雪竹这个角色。
不过前提是，他必须在进组前健身、减重，调整好状态。
许致远当时满口答应。
然而万没想到的是……
他的状态竟然能调整得如此之好。
好到和从前几乎判若两人。
“许致远”此时穿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看不出身材如何，但，整张脸已然瘦了一圈。
五官轮廓变得更加清晰，眼睛显得更大，甚至连之前略有点宽的下颌骨都变窄了许多。
这还真的是……
整容式减肥啊！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的气质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苏文彬知道，许致远是童星出身，从三岁起就当童模，五岁起混迹在各类影视剧的片场里。
跟成年人耍心眼、跟老油条抢饭吃、跟大人物打太极，从小看惯了人情冷暖、尔虞我诈。
这个少年的眼中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世故和圆滑。
可是再看现在。
许致远站在邵梦华的面前，眼神淡漠，神情清冷，脊背挺得笔直，像是扎根在雪山中的一株猗猗绿竹，没有半点俗世气息。
简直就像是一个从山间古庙中走出来的隐居修士。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苏文彬被这股扑面而来的“高僧”气息震惊了。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在短时间内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减肥、健身、研读剧本、上山清修、吃斋念佛？？
苏文彬脑补出了一幅又一幅的连环画。
他既为对方的敬业态度而感动不已，又为出品方的横插一杠而愧疚难当。
许致远为了这个角色付出了这么多，如今却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即将丢掉这个难得的进军大银幕的机会……
“……”
“吴导！”
“吴导好！”
“吴导吃饭了吗？”
“吴导，您来了……”
苏文彬的思绪刚刚飘远，很快又被一连串中气十足的问好声给拽了回来。
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杏色夹克衫、头顶发量稀疏的矮个老头正朝这边走来。
两人目光一撞，老爷子笑着朝他摆了摆手。
苏文彬顿时眼前一亮。
——《夜雨江湖》的监制，吴克明！
也就是自己刚才“打小报告”的对象。
这位纵横香江几十年的大导演，是整个剧组话语权最大的人。
吴导平时很少来片场，只是偶尔过来巡视一圈，问问拍摄的进度。
具体的工作基本都是苏文彬在负责。
没想到，一听说有人要抢雪竹，老爷子二话不说立马就赶了过来。
看来，吴导对这个角色很重视啊！
“呦，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吴克明走到近前，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向苏文彬问道：“这几天拍摄还顺利吗？”
苏文彬道：“嗯，还算顺利，下午马上就准备拍雪竹的戏份了。”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邵梦华和乔枫。
吴克明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是一个客串的角色，剪出来也就三五分钟的戏。”
吴克明道：“我前一阵子还发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怎么今天这就抢起来了？”
邵梦华笑盈盈地道：“吴导的戏，三五分钟也金贵啊。”
说着，她一把拽过丁雪松的胳膊，强行将他送到了吴克明的面前，道：“您看，这是我家的新人丁雪松，上戏的学生，之前有过多部舞台剧的经验。”
乔枫见状，连忙不甘示弱地将许臻拽了过来，往前一推，道：“吴导，我家致远您还记得吧？之前在《大江东去》里曾经跟您合作过……”
许臻被他推搡着上前，跟丁雪松挤在了一起，感觉自己像是一根在菜摊上任人挑选的萝卜。
“哈哈哈……”
吴克明笑了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道：“嗯，气质形象看着倒是都不错。”
他摩挲着下巴，思量了片刻，道：“来都来了，不如扮上演一段吧，让我看看你俩的实力。”
“谁先来？”
第6章 有备而来
听到吴克明这么说，邵梦华顿时笑了。
试戏？
看来吴导这是妥协了啊。
他若是想用许致远，直接说人选已定就行，何必要试戏？
既然试戏，那就是默许了可以换角！
更何况……
邵梦华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同样面露喜色的丁雪松。
真论演技，自家艺人可不会怕了谁。
他本就是科班出身，公司前两天还专门找了个师父来帮他抠这场戏。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表演，师徒二人反复推敲了近百遍。
台词、动作、表情都打磨得无懈可击。
单论这场戏，丁雪松完全可以呈现出接近影帝的水准来。
别说他许致远只是个名不副实的“小戏骨”，即便是真戏骨来了，咱也不怕！
邵梦华成竹在胸，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对雪竹这个角色势在必得。
……
而与此同时，旁边的乔枫则露出了一脸吃屎的表情。
试戏，呵呵。
看来即便是吴克明，也不愿意为这种小事驳了投资方的面子。
邵梦华明白这个道理，乔枫心里当然也明镜似的。
如果许致远本人在这儿，他们或许还能铆着劲跟对方拼一把。
但，眼下这位“赝品”怎么拼？
他连拍打戏可以吊威亚、声音可以后期配都是今天才知道的，你指望他能跟人拼演技？？
开什么国际玩笑！
乔枫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天要亡我……
“小赵，去把雪竹的戏服找来。”
吴克明可不管他们俩有什么心思，直接安排起剧务去找衣服了。
“哎，不用这么麻烦！”
邵梦华摆手道：“我们自己穿戏服过来了。”
随着这句话，一旁的丁雪松顺势脱掉外套，露出了里面雪白的僧袍。
乔枫：“……”
尼玛，说什么凑巧来看看，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吴克明见状也忍不住莞尔一笑，道：“嗯，也行，那就穿你这件吧。”
说着，他转头望了一圈，拍手道：“现场简单收拾一下，道具组去拿佛珠和软剑，阿伟过来帮忙搭一段戏。”
负责人定了调子，其他人哪敢有意见，很快就各自忙碌了起来。
片刻后。
工作人员在摄影棚里收拾出了一块空地，丁雪松和搭戏的副导演准备停当，试戏即将开始。
乔枫伸着脖子在旁边瞧着，心中抱有最后一丝的希望：对方的演技如同狗屎。
然而很遗憾。
丁雪松一开口，就直接浇灭了乔枫的所有幻想。
——人家的台词功底是专业级的。
这完全不是一个素人所能企及的水平。
丁雪松穿着自带的戏服、站在一个乱七八糟的片场里、面对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却奉献出了一场近乎完美的表演。
甚至，当他将颈上的念珠挂在剑刃上、并说出那句“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时，乔枫明显感到自己的心头一颤。
被触动了。
丁雪松的表演引发了观众的共情。
乔枫相信，这一刻，如果配上适当的环境、巧妙的剪辑以及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观众会哭。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的表演，嘴角抽搐，脸色黑如锅底。
太过分了。
你实力这么强，居然还抢别人的戏？
要不要脸？
有没有一点高手的矜持？！
“嗯，不错。”
片刻后，表演结束，吴克明赞许地点了点头。
丁雪松连忙朝吴克明和导演苏文彬鞠躬致谢。
一旁的邵梦华得意洋洋，与有荣焉。
乔枫叹了口气，打算直接认输。
反正这个角色注定拿不到了，何必还要让许臻上去丢人现眼？
他演不好，毁的可是许致远本人的口碑！
“嚯——！！”
“好嘛！”
“哈哈，又来一个……”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乔枫疑惑地左右望了望。
下一秒。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许臻不知何时已走向了空场中央。
他摘下帽子、脱掉外套，露出了青白色的头皮，以及……
一身僧袍！
是的，僧袍。
浅灰色的对襟罗汉短褂，上下分体，腰间系着衣带，灰扑扑半新不旧。
这身行头配上他光溜溜的脑袋，活脱便是一个从深山古刹里走出来的行游僧。
丁雪松身上的白大褂跟这一比，简直假到没眼看。
“好家伙，这位干脆连头发都剃了，这是要破釜沉舟啊！”
“你看他这件衣服的做旧，跟真的似的，讲究！”
一旁的几个剧务小声嘀咕道。
场边，吴克明略微挑了挑眉。
“准备好了吗？”他看向许臻和搭戏的副导演，道，“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场中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许臻盘膝坐在地上，双眼半开半合；
副导演则手握一柄道具剑，站在他的背后。
眼看表演即将开始，乔枫只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
明知许臻不会演戏，明知这场比拼按理说必输无疑，但，这一刻，他心中还是莫名升起了一丝侥幸。
万一呢？
万一吴导慧眼识珠（有眼无珠）、就喜欢许臻质朴（智障）的表演呢？
你瞧这扮相、这气质，是不是比丁雪松拿捏得更到位？
好吧，他的气质其实不是“拿捏”出来的……
“你的剑法没有学全。”
乔枫正胡思乱想时，台上的许臻已经开口了。
他身后的副导演抓着剧本，捏着嗓子道：“是又如何？”
许臻垂着眼帘，低声道：“日后你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一旦被抓住破绽，性命危矣。”
乔枫的耳朵动了动。
咦？
好像，还不错？
语速、语调、吐字、停顿，都在水准以上，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尴尬。
比刚才跟自己对戏的时候好太多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突然开窍了？
“……”
“今日别后，我将晨昏为你诵经消业，并求佛祖发愿，让你了悟‘能断’。”
“能断一切法，能断世间一切痛苦，脱离苦海，而登彼岸……”
表演仍在继续。
许臻的语速很慢，声音轻缓柔和。
他的嗓音不像丁雪松那样清亮悦耳，而是略显低沉，稍微带一点沙哑感。
听着他的声音，仿佛置身于佛前，杂念尽去，内心获得了极大的安宁。
场边，乔枫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人……怎么回事？
“他”真的是许臻吗？
莫不是许致远用了什么黑科技篡改了身高，来跟自己开玩笑？
——方才这段台词的水准，简直高到令人发指！
明明几小时前，许臻念台词还念得像小学生读课文一样，怎么现在突然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