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传来，随即，那个灰白色的身影借力向后跃开，三两步卸掉力道，手臂一甩，稳稳地立在了不远处。
苏文彬：“……”
嗓子像是被人按下了禁声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想在那道灰白色身影的背后找到一根细细的钢丝绳。
然而，没有。
没有钢丝绳。
没有安全带。
没有隐形吊臂。
什么都没有。
不足十米的距离外，刚刚那个身影，就这么如同武侠小说中写的那样，飞檐走壁，神兵天降。
苏文彬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是瞧见了什么稀世奇珍。
……
而此时，身处场中的董琦玉已经彻底哑了火。
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空地，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残影来。
威亚组的人都在旁边站着看戏，威亚空荡荡地挂在半空中打晃……
没有威亚……
没有威亚……
这这这……
董琦玉只觉脑子“嗡”地一声，一直以来的骄傲、自信、自负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人家，是真的不需要威亚，就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来！
这还不叫“轻功”？！
“董指导！”
他脑子正乱做一团，忽听见有人在召唤自己，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只见，导演苏文彬扒开人群，脸上泛着红晕，兴冲冲地道：“董指导，这一段如果不吊威亚，我想拍一段长镜头！”
“您觉得可行吗？”
董琦玉愕然张大了嘴巴。
长镜头？
这是，打算给雪竹的戏加预算？？
第13章 缔造经典
长镜头，不是指摄影机的镜头长，而是指这个镜头的持续时间长。
长镜头的代入感很强，叙事性偏弱，如果用多了会显得故事拖泥带水，冗长无趣；
但，那些优秀的长镜头往往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成为整部电影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文彬在看到许臻飞身跃上梁柱的一瞬间，立即就想到了长镜头。
——这么高质量的动作画面，不拍长镜头简直是暴殄天物！
至于追加投入……
追呗！
自己装孙子装了半年多，一个人伺候这么多大爷，为的不就是他们的钅……
咳，不是，他们的支持？
反正资金还有预留的份额，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
苏文彬在场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旁边董琦玉却是一脸的怀疑人生。
虽然极不愿意承认，但……
这小子刚才的那段动作，实在是处理得太漂亮了。
轻盈潇洒，兼具力量感，节奏又抓得干净利落、爆发力十足，让人看得心潮澎湃、血脉喷张。
比吊威亚做出来的效果要好得多。
确实，正如这小子所说，凌空转身的动作如果用威亚施加一个向上的力，会显得不自然，落点也跟正常的不一样。
无论怎么练习、怎么磨合，都没法把这个人工的痕迹完全抹平。
这个道理董琦玉又怎么会不明白？
但，他哪里能想得到，居然真的有人能不吊威亚就做出这个动作来。
——吊不吊威亚什么时候变成可选项了？
并且，这个人不是茅山道士，也不是禅宗法师，而是一个电影拍摄片场里的小演员。
真特么……
活见诡……
董琦玉嘴角抽搐，脸色僵硬，半晌一言不发。
直到苏文彬一再询问长镜头的事，他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道：“苏导想拍长镜头？哪段？”
苏文彬的眼睛里闪着光，道：“整段！”
董琦玉：“……”
整段是哪段？
雪竹和夜雨的整场打戏？？
大哥，那得三分多钟吧？华夏影史上有过超过三分钟的武打镜头吗？
你这是想缔造经典的节奏？？
董琦玉沉默良久，才道：“这段戏不光雪竹要吊威亚，夜雨也得吊……”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人群中的林嘉。
谁料，那小姑娘竟半点眼力见也没有，立即抬起了手臂来，兴奋叫道：“我可以！”
董琦玉：“……”
你可以个锤子！
一个个都想上天了是吧？！
苏文彬兴奋地搓了搓手，道：“好！那咱们试试！”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调度镜头、如何调整景深，哪顾得上安慰人。
“这段戏我本来就打算多用几个长镜头的，现在不用吊威亚了，干脆一镜到底！”
说着，苏文彬转头看了一圈，朗声道：“摄影组准备！灯光组准备！”
“道具组来收拾一下现场，威亚都撤下去！”
“演员就位！”
“咱们模拟拍摄一遍，试试效果！”
话音落，整个剧组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的机器，立即运转了起来。
董琦玉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感觉自己像是块没有利用价值的破桥板，在角落里吃着灰。
他有些发蒙。
怎么，都没人来问问自己，哪个动作合不合适吗？
林嘉也就罢了，那个不吊威亚的小子，动作我才只教了一遍，就都记住了？
还是说他打算不听我的指导、随便“自由发挥”？？
他这个念头刚产生没多久，苏导就亲自扛起摄影机，开始了首次试拍。
然后……
董琦玉的大眼珠子就再一次瞪了出来。
许臻没有自由发挥。
而是一板一眼，以近乎严苛的标准还原着董琦玉刚才教他的动作。
打得比自己徒弟还标准。
苏文彬扛着摄影机，跟随着两位演员的脚步飞快移动，兴奋到浑身战栗。
这段打戏，太炸了！
无论是动作的设计，还是演员的完成度、配合度，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拍戏拍了半年多，苏文彬当初的激情早已被各种各样的糟心事儿磨得丁点儿不剩。
谁曾想，如今这么一个临时起意的长镜头，居然又重新唤醒了他心中的战意。
——我就说，这部戏差点东西。
就差这么一个炸裂的武打镜头！
这是武侠片啊，是夜雨“江湖”啊，怎么能没有点原汁原味的江湖气？
光靠蒙太奇拼接怎么像话？
寡淡！
低级！
不够劲！
是男人就要拍长镜头！
老子“苏一镜”的诨号可不是白叫的！
苏文彬拍得斗志昂扬，不断以各种扭曲的姿势来找镜头，上蹿下跳如同猿猴。
然而，周围静悄悄一片，没有一个人笑话他。
哪有功夫看他？
随着两位演员表演出各种华丽的武打动作，场边惊呼声四起，一个个兴奋莫名。
尤其是乔枫。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许臻竟然能打出这个程度的打戏来。
饶是自己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他拳风凌厉、步法灵动，辗转腾挪间气势逼人，端的是一副大家风范。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许臻和林嘉明明是头一次搭戏，居然能打得有来有往，配合相当默契。
太厉害了。
——许臻太厉害了。
至于为什么不提林嘉……
呵呵，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打星好么。
不是学舞蹈、练体操的那种“打星”，而是真真正正的武术行家。
这个小姑娘甚至拿到过国家级武术大赛的冠军。
所以，方才她说自己可以不吊威亚，董琦玉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人家爱吊不吊，不过就是动作幅度大小的事。
“咔！”
很快，三分多钟的打戏终了，苏文彬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咔，结束了这段拍摄。
“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周围，掌声从稀疏到热烈，逐渐汇合成了满堂的喝彩。
为这段极其炫目的打戏而由衷钦佩，也为自己等人参与了这段演出而兴奋莫名。
苏文彬放下摄像机，回放了一边刚刚试拍的镜头，眼中渐渐亮起了光彩。
——这必然会是一段经典的长镜头。
这一刻，苏文彬甚至相信，这段镜头会被记入武侠电影的史册，历经数十年，依旧不断被人称颂！
第14章 介绍工作？
确定要拍长镜头后，整个剧组都进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中。
苏文彬追加了几组轨道车、升降吊臂、斯坦尼康等各类设备，同时灯光、音响等也都根据长镜头的需求进行了调整。
光这些东西的租金，就花出去了好几万块钱。
说起来，这个长镜头的拍摄难度其实并不大。
因为，在这三分多钟里，场景是始终不变的，人物也只有两个。
全部的难度都在摄影这块：
摄影师需要通过巧妙的调度来配合演员的打戏，不断调整镜头的焦点、方位和景深，用长镜头来达到堪比剪辑的层次感来。
这就很见功力了。
在拍摄的过程中，董琦玉按捺不住自己，还是又凑了上去干活。
虽然脸上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帮着两位演员一点点抠动作，毕竟，动作指导是自己的工作……
呸！
怎么被那小子给带沟里去了！
董琦玉被自己下意识升起的念头气得七窍生烟，越看许臻越是不顺眼。
这个年轻人，好讨厌！
不讲武德！
……
整个上午，《夜雨江湖》剧组始终处在忙忙碌碌的状态中。
中午12点，临近午饭时间，监制吴克明得空也跑来了片场，看看他们的拍摄进度，顺便带来了一些慰问品。
苏文彬等人瞧见他，连忙一叠声地向他问好。
吴克明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就随便看看。”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不客气，各自伸头朝他打了声招呼后，就继续忙手头的活计了。
“来，轨道组！咱们再试一遍！”
苏文彬的声音此时已经哑得不行，但仍旧这么凑合着喊道：“这次我掐一下时间，全员集中精神！注意保持身体高度！”
“开始！”
话音落，场中的剧务们立即猫着腰、手疾眼快地拆起了地上的轨道，场面看上去十分滑稽。
吴克明的经验何其丰富。
他单见到这一幕，立即明白了苏文彬的意图，笑道：“你们这是打算拍长镜头啊？”
一旁的董琦玉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苏导打算拍一个超长的武打镜头，预计得3分20秒左右。”
“3分多？”吴克明微微一怔，道，“这么长？能行吗？”
“我记得这是一段威亚戏啊！钢丝不会缠住吗？”
听到他这么问，董琦玉面色一僵。
“呃……”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这段戏不吊威亚了。”
听他这样说，吴克明更诧异了：“改动作了？你之前不是说这段动作你特别中意吗？”
董琦玉：“……”
特么这么刁钻的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
不过好在，就在这时，新一轮的试拍开始了。
不需董琦玉回答，吴克明很快就亲眼看到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动作没改，威亚也没吊。
就直接靠着演员自身的功夫硬打。
吴克明凝神看着场中的两个年轻演员拳来脚往，眼中露出了一抹惊艳之色。
尤其是看到许臻那个利落的凌空转身时，忍不住双眉一挑，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个后生仔，可以啊！”
他转头看向董琦玉，称赞道：“董指导的动作设计得也漂亮，相得益彰！”
董琦玉笑得十分勉强，讪讪道：“跟我没多大关系，主要是人家自己厉害。”
“我就只教了一遍，剩下的都是他自己摸索的。”
吴克明看着场中的许臻，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
过了一会儿，方才的那段试拍结束，片场的紧张气氛也告一段落。
吴克明逮到机会，冲许臻招了招手，将他唤到了自己身前。
“没想到你这么会拍打戏啊？”
吴克明坐在监视器后面的沙发上，笑眯眯地打量了许臻一番，道，“董指导刚才还跟我夸你呢，说你悟性很高，一点就透，学动作学得特别快。”
董琦玉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大哥！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
许臻闻言一愣，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董琦玉。
没想到，董指导倒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啊。
虽然当面的态度一直很恶劣，但是背地里居然会夸人。
许臻当然也不会得理不饶人，立即投桃报李道：“谢谢董指导，谬赞了，主要还是您教得认真。”
董琦玉的嘴角抽了抽。
这明明是句好话，但，为什么我感觉他是在讽刺我……
一旁的吴克明笑了笑，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小许啊，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许臻一愣，问道：“您指的是？”
吴克明道：“行程安排。这个戏拍完后，你接下来几天还进别的组吗？”
许臻摇了摇头。
吴克明笑道：“那正好。”
“前两天刚有个朋友问我，认不认识形象又好、打戏又漂亮的年轻人。”
“今天一看，小许你不是正好符合吗？”
一听这话，许臻嘴巴微张。
喂喂喂……
这是，打算给我介绍工作？
果不其然，只听吴克明继续道：“《绝代双骄》剧组你知道吧？前两天刚到的横州。”
“原定演玉郎江枫的那个演员档期撞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许臻：“……”
玉郎江枫？我？
抱歉，我是替班的，不是本人！
他刚想要开口拒绝，就见吴导身后不远处，一个微胖的身影正在朝他拼命摆手。
许臻定睛一看——不是乔枫是谁！
乔胖子见许臻被吴克明叫去了，生怕他说漏嘴，于是便躲在旁边瞧着。
此刻听到吴导主动给许臻介绍工作，乔枫兴奋得心都要蹦出来了。
——大佬主动牵线帮你介绍戏哎！
这是人家对你释放出来的善意啊！
这种事怎么可能拒绝？
他垫着脚，挥着手，拼命用口型示意：答应！
答应下来！
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