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问询的重点都放在了中环警署底层的华人警员身上。
至于那些身具高级警衔的鬼佬，虽然一样被关进了临时的看押室，但却没有被问话。甚至连吃的喝的都精心准备了，待遇比住酒店差不了多少。
丽华饭店的行动太大，根本不可能隐瞒，所以，当廉署在进行突击审讯的时候，香城各界就都收到了风声。
反应最快的当然是警署内部的贪腐集团，从晚上九点一刻开始，祖达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就彻底被打爆了，几乎都是警署那边要求给出合理解释的电话。
祖达接了两次后，就干脆拔了电话线。
ICAC负责人的电话打不通，警务处便把电话打到了港督白理臣的家里。
刚刚洗完澡，穿着浴袍打算喝一杯红酒便休息的白理臣接到电话后，先是愣了愣，惊讶于廉署这次行动的迅速和保密，居然连他都毫不知情。
随后，面对警务处这边的抱怨，白理臣想了想，还是给了几分面子，表示道：“明天我会询问ICAC，让他们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放心，如果廉署不按规矩办事，我一定严惩不贷。”
“……”
电话对面的警务处高官满脸无语，他又不是傻子，哪儿能听不出港督这话就是在包庇廉政公署呢。
中环警署作为香城岛中西区市中心的警署，人员编制比别的同级别警署多了不少，里面牵涉到的秘密自然也就更多了。
别说是明天再过问了，就算是白理臣现在就打电话去询问，警务处这边都担心可能已经晚了。
自古以来，做贼心虚的人总是生性多疑的。
因为他们总喜欢以己及人，认为换位思考一下，就发现自己被抓后是不会替别人死扛的，所以当自己的同伴、下属被抓捕后，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会被出卖。
这也就是警务处如此着急的原因。
万一真让中环警署里的那些人供出来一大串，那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去对抗廉署的执法？
可惜，这都只是警务处的一厢情愿。
他们再着急，在如今事成定局的情况下，也没办法让港督听他们的话。
毕竟，谁让廉政公署是港督一力促成的呢？
这就跟父亲偏袒儿子一样，警务处这边的人再不高兴，也没办法摊牌直说。何况白理臣已经表示会亲自过问这件事了，给出了台阶，总不好咄咄逼人的要求人家必须今晚上就去过问吧？
憋屈无比的警务处官员甚至连招呼都忘记打就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突兀传来的忙音，白理臣再度愣了愣，随即耸耸肩，深意十足的冷笑了半声。他左手把电话放回去后，右手手中的高脚杯轻轻晃了晃。
散发着醇香的波尔多红酒被在客厅橘黄色的灯光下泛着淡淡波光，下一秒，白理臣将其一口饮尽。
“滋！”
“嗯，原来一口闷的感觉是这样的，以后可以再接再力，感觉还不错。”
白理臣把杯子放回酒柜上，哼着小曲儿就去休息了，看得出来，哪怕是被下面的官员无礼挂了电话，他的心情也非常不错。
……
晚上十点。
任老九驱车来到了顶头上司，也就是崽湾警署刑侦组高级督察雅克。科波菲尔的家里。
敲开门后，任老九做出满脸焦急的模样，问道：“长官，你听说了今晚在丽华饭店发生的事情了吗？”
“哦，上帝，我在半小时前刚刚得知这个糟糕的事情。”雅克。科波菲尔神情有些疲惫。
他微微做了个请的动作，让任老九进了家门。
走到客厅落座后，又吩咐佣人给任老九倒茶水，随后才继续说道：“我刚刚从警务处的长官那里得知，他们已经就此事与港督大人白理臣先生交谈过了。”
“结果点样？”任老九‘急切’的问。
科波菲尔摇了摇头，“情况不好，港督大人说明天会亲自过问这件事情。”
“明天？”
任老九惊呼道：“一晚上的时间，足够突击审讯了！等到明天，就算今晚上廉署的行动是非法的，他们也能通过今晚上突击审讯获得的证据和口供来化解这一切。”
雅克。科波菲尔何尝不知道这个情况。
他轻叹了声，从茶几上拿过雪茄盒，翻出一支黑咖啡色的雪茄咬在了嘴上，同时划着了火柴，吧嗒吧嗒边吸边点燃雪茄后，才说道：
“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又如何？他是港督，我们只是下属，连警务处的长官也都是他的下属，下属不可能要求长官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除非我们打算造反。”
“督察先生，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任老九皱眉道。
“这话你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上面的长官。”雅克。科波菲尔淡淡说道。
“恕我冒昧，我觉得，这件事情光靠长官们去交涉并不可靠。”
听到这话，科波菲尔很诧异地看了眼任老九：“任，你今晚的表现很不同，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吗？按理来说，中环警署那边虽然被一网打尽了，但似乎影响不到你的利益吧？”
第247章 一个理由
在雅克。科波菲尔的印象中，任老九一直都是一个很本分的探长。
有之前在警署做基层军装警和便衣探员的经历，使得他升任华探长以后，也没有嚣张跋扈，反而是变得低调、兢兢业业了起来。
对于他这个直属领导安排下去的事情，基本都是无条件的彻底执行，很受科波菲尔的喜欢。
这也是为什么任老九能够在大晚上突然登门，却不会被科波菲尔拒之门外的原因。
但今晚上任老九却因为中环警署那边的倒霉遭遇，表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姿态，这一点很令人惊讶。
任老九坐直身体，神情严谨而认真：“长官，中环警署的人跟我的确没有利益牵扯，但是，这不是ICAC第一次进行集体抓捕了。
前后麻油场警署，现在又有了中环警署，明天，边个知道会不会轮到我们崽湾警署？
冇错，ICAC查的是贪腐，他们有理有据，连港督也大力支持，他们是正义的。但是香城的警察都系咩情况，长官你肯定很清楚。十个警察，只要不是第一天入职，那么十个都是不干净的。
即便只是被动的收拿过一些好处，以廉署如今的严厉态度，肯定也不会放过。
坐视他们这样抓下去，那我不如干脆辞职算了，免得将来还要在监狱里待上个三年五年，亏也亏死了。
而且我听说，今晚上ICAC比上次对付麻油场警署时更加彻底，连警督、警司都一并抓进去了。下次如果轮到崽湾警署，科波菲尔先生，恐怕你也得跟他们一样，去ICAC大楼饮咖啡了。”
这一番话，令雅克。科波菲尔沉默了。
前面的大半段内容，科波菲尔都可以不在意，反正被抓是华人，他们英国人的利益虽然会受损，可不至于去审讯室走一趟。
但就如任老九所说，今晚上廉署抓进去的，不再只是底层那些倒霉的华人警员了，鬼佬担任的高级警务人员同样被一并掳了进去。
去了廉署大楼，那是别人的地盘，鬼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沉默许久后，科波菲尔问道：“任，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抗议！上书！”
任老九沉声道：“我们必须让所有的警员都联合起来，一起给警务处的长官们施压，逼着他们去跟港督大人进行谈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维持着面子上的友好，虚与委蛇。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寄希望于对手识趣给面子。
另外……”
任老九话锋一转，微微叹气道：“在这期间，同时也要约束各处警署的人员，不要再对廉署进行暗杀，或者绑架家人这种举动了。
要联名上书给港督施压，就不能让港督找到理由来反制。
我不知道维多利亚港的沉尸是谁弄出来的，我只能说，指不定ICAC在中环警署这次‘一视同仁’的做法，就是拜他们所赐。”
“嗯，你们华人有句话叫祸不及家人，绑架威胁的办法，的确很不明智。从目前来看，威胁没成功，反倒是让廉政公署的行动更加变本加厉了。”
雅克。科波菲尔点了点头，很认同任老九的说法。
当然，这仅限于是不能绑架暗杀，至于联名上书抗议的事情，他很不看好。
“任，你要明白，廉政公署的反腐肃贪权利，就是港督特意从警署系统里剥离出来的，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警察部队和公务人员廉洁奉公。
你自己也清楚，香城的警察是不干净的，在这种情况下，联名上书抗议，基本不会被港督接受，一定会被直接打回来。”
“我当然明白，我也从未指望过这件事情能成功。”
“what？”
雅克。科波菲尔皱眉，一时很不解：“那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科波菲尔先生，我们需要一个理由。”
任老九面色平静地说：“一个可以让我们再次使用暴力进行对抗廉署的理由，到那时，如果有人指责我们这样做不对，我们就可以用这个理由回答他。
我们联名写信抗议过了，我们曾希望上面的长官能解决问题，但他们没有，所以现在我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捍卫我们的权利。
我们香城警察，有捍卫自身权利，为自己发声的自由。
我们相信港英政府是民主的，我们也知道廉政公署的成立是为了正义，为了公平，为了大众，但我们也需要长官们客观的考虑事情。
香城今日之沉疴冗症，不是快刀斩乱麻就能解决的。”
“哦，上帝！”
科波菲尔惊叹地举了下双手，似乎是对任老九这番言论所带来的感受有些无以言表。
他长叹了一声，目光紧盯着任老九问道：“你打算如何暴力对抗ICAC，如果是火并的话，我想港督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退让的。”
“当然不会那么做，我想应该用不着动枪，只要我们通过拳头，让香城民众和政府高官、议员们知道了不能一抓到底的客观事实，我想，很快，警署和ICAC的冲突，应该就能结束了。”
毕竟，没有人愿意看到香城彻底的混乱起来。
雅克。科波菲尔听完任老九的建议后，认真思考了一番，最终，他也觉得这样的办法是可行的。
起码，能够让警署重新站回道义制高点，光明正大的去与廉政公署就此次事件进行谈判。
“任，你今天让我重新认识了你。”
科波菲尔起身，朝着任老九伸出右手，真诚的说道：“我会把你的建议反馈上去，希望你的计划能够落实下来，如果成功了，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一定请示上面长官，让他们为你晋升，我相信他们会乐意的。”
“多谢长官理解，我也只是为了自救罢了。”任老九轻轻笑道：“我是真的不想去监狱里住几年，那肯定非常糟糕。”
当晚，任老九离开科波菲尔家中后，科波菲尔深感此事宜早不宜迟，连夜写了一份建议信，然后第二天一早便亲自前往警察总部，交给了警务处的几个高官，希望他们务必仔细斟酌考虑信里提到的建议。
第248章 三巨头
崽湾军械厂街1号。
这里耸立着两栋高楼，其中一栋有着非常明显的新成色，属于刚刚落成没多久大楼，这便是1973年刚刚建成的梅理大楼。
在它旁边那栋旧楼，则是坚伟大楼。
两栋大楼的名字，分别是为了几年香城警队的创办人威廉坚和首任警察总队长的查理士。梅理。它们共同组成了50年代到90年代初期的香城警察总部。
从最初位于云咸街的中区警署，到上环干诺道中段的东方行警署总部，再到如今的崽湾军械厂街1号，香城警察总部几经变迁，不仅是地方越来越大，警察部队的规模、人员编制也不断增加。
到如今，香城警察部队的人员数量，已经有近五千人。
庞大的编制，松懈的管理，再加上手握治安管理权利，这里就成为了整个警察内部贪腐集团的首脑聚集地。
当然了，人尽皆知的事情，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也拿这件事没办法。
不过廉政公署的成立，以及近期对警队发起的调查，终究还是让位于这两栋光鲜亮丽的大楼里的人感到了一丝丝警惕。
8月15号这天，几辆从不同方向驶来的警车，先后驶入总部大楼面前的停车场。
从车上下来的人，对于平头百姓而言，无一不是需要仰视的大人物——
新区警察总署总华探长刘福、九凤警察总署总华探长雷诺、香城岛警察总署总华探长蔡春阳。
这三个人集体来到警察总部，放在往常，可以说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了，周围路过的警务人员和文职工作者不少都投过来诧异的目光。
只是联想到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似乎也不难猜测他们为什么会来这边。
“老刘，你消息灵通，到底咩事，要我们三个人一起过来吖？”
先下车的雷诺个子很高，穿着一件米色大风衣，魁梧的身躯比起大腹便便、叼着烟斗的刘福而言，更像是一个保镖打手，而不是平起平坐的总华探长。
“你搵我？仆街，这种事当然要问蔡老弟了！”
刘福笑骂了声，旋即从嘴上拿下墨色烟斗，望向旁边的蔡春阳道：“老弟，你是离这边最近的，有冇听到咩风声？”
蔡春阳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但论背景的话，他却是三人中最雄厚的。
蔡褚卢贺，四大家族里，蔡家位列首位，论消息灵通的话，客观上来说，的确应该是蔡春阳最容易探听到警察总部里的情况。
但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会信谁没底牌呢？
蔡春阳一万个敢保证，刘福和雷诺都跟他一样，在警察总部里面线人。
如果是以往，他要是知道消息，说出来也无妨，但这次有点儿邪门，他也没探听到警务处的长官具体是为什么叫他们过来。
一身挺拔得体的西装将蔡春阳装点得如同商场上的成功人士，国字脸上露出几分遗憾：“我也不清楚。”
“真的假的？连蔡老弟你也唔知？”刘福微微瞪大眼睛，略显惊讶。
“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没必要骗你们，这次是真的不清楚。”说到这里，蔡春阳目光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