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就算今天自己不说,有一天也会被某人变相逼着交代清楚的。
反正都要说的,那迟说和早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面对四双充满八卦的目光,他坦诚道:“其实,我同肖少婉曾暗中互有好感。只是到初二下学期的时候,两人因为一件意外事情,突然闹翻了。
当时我们两个年不更事,为了怄火斗气,后面再也没说过话,再也没有私下联系过。”
说完,张宣就盯着杜双伶看。
杜双伶只是轻轻抿嘴笑,附耳悄悄对他讲:“你说的这些,少婉早就告诉过我了,我不在意,我相信我自己,我也相信你。”
老男人毫不客气的白了眼,对这话他是完全不信的,信了就有鬼了。
怎么可能不在意?上辈子她可没少用这事在茶余饭后取笑他。
打葡萄糖花了三个小时。
拔针,付钱,起身走人。
走在最后的张宣路过希捷身边时,左手食指快速在她的课本页码位置圈了圈。
意思是说:我们聊了三个小时天,你就在一边偷听了三个小时,书的页数从141到152,三个小时只变了11页,你说说这像什么话呢?
见自己的小秘密被当事人现场拆穿,一直以善良、和气、且知书达礼示人的希捷顿时呆楞住了。
要强的她一开始还装着无所谓的样子保持体面形象。
直到眼角余光目送一行人离去后,希捷才把头埋到手臂弯,面皮滚烫滚烫的,好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从医务室出来,几人相约各自看了考场,然后到食堂吃完饭,最后一起散散步,缓解缓解骤然紧促的气氛。
一行五人慢慢悠悠围着校园走了一圈。
最后散伙时,张宣特意叮嘱阳永健:“回宿舍后,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休息。我们读了十多年书,现在可是最关键的时刻,我相信你能挺过去。”
阳永健点点头,利落地说好。
……
7月6日。
在万千家庭的煎熬和期许中,1993的高考拉开了大幕,数十载寒窗苦读将得到最公平公正的验证。
这场考试是如此特殊,会成为无数人一生的分水岭、分界点。因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是说说而已的。
就拿邵市其他普通学校来说。在这个还没扩招的年代里,一个班里差不多50名学生,能考上本科、专科的人数加起来最多也就3人。
参加考试和最终录取的人数形成的巨大反差,会令人充满焦虑恐慌。
大部分人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幸运地成为那一小部分中的人。如果猜测没错,现如今相当多的学生私下里都在盘算今后的去向。
城镇里的学生在想,要是没考上,就去招工参军。
农村里的却大都无奈,好像只有务农或南下了。
而家里情况好点的,却琢磨着筹钱开个门店。
大抵如此,三天后,曾经一个班的同学,命运却会变得千差万别。
吃过早餐,检查一遍考试用的文具,互相打打气后,几人也是各自走向了自己的考场。
临出发前,杜双伶笑吟吟对他说:“放轻松,加油,考试大吉!”
张宣点头:“嗯,你也一样,好好考,别紧张。”
阳永健和杜双伶去了二中。
剩下的三人,米见和陈日升在同一栋教学楼,还在同一层。
张宣单独在另一栋教学楼。
张宣的考场在三楼最左边,离厕所比较近,季风一吹,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味道,真的是地狱开局模式。
考前小便时,在楼道迎面遇到了希捷,见四周没人,他想了想,还是主动拦下人家说:
“我数学选择题最后一个总是出错,帮个忙,回头请你吃饭。”
第67章 知足
希捷只是原地顿了顿,见他说完一句就没后续了,也是面色平静地走了。
女人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老男人回头瞟了她眼,心里嘀嘀咕咕,也没啥底。
不过他也不抱太多希望,刚才心血来潮一说,也是因为突然想起魏薇的嘱咐,才无心插柳,至于柳能不能成荫?
都无所谓了。
……
第一堂语文。
卷子发下来后,他先粗粗过了一遍试卷,发现从选择题到鉴赏题,再到后面的古文阅读等,基本都会做。
心里有底了,踏实了,整场下来都不紧张,一路顺风顺水。
写完作文,张宣抬头了看了看教室前面墙壁上挂着的大闹钟,还剩40多分钟。
时间还多,他又细细检查一遍,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心想语文稳了。
核对完答案,没事做的张宣下意识看了看右侧的希捷。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老郁闷了。娘希匹的哟!这姑娘做一个题就用东西封一个。
别说讨便宜了,多往这个方向看几眼,估计人都会气成内伤。
这女人有毒!
张宣叹口气,不想再关注她了,目光随即又往四周扫了扫。
嚯!好家伙!
老夫就说希捷这女人为什么把试卷拦得这么严实啊,感情旁边还有两个不要脸的一直盯着人家瞄。
尤其是自己前面的死胖子,过分了啊,监考老师只要不往这边看,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就把视线放在了人家试卷上。总想在某个空隙捞点。
干他娘的!竟然还有比自己更不要脸的。
晦气!
语文考完,张宣带着好奇心问死胖子:“你也是一中的?”
死胖子回答:“不是,我是二中的。”
张宣又问:“那你认识希捷?”
死胖子哈哈笑着摇头,“不认识人,但这名字如雷贯耳哈,昨天看考场时特意摸了摸底,你懂的。”
说完,人家还不忘骚一个眼神过来。
听完这话,张宣感觉极其隔应。就好比某人小时候趴窗口偷看寡妇洗澡,本以为是自己独乐乐,转眼却发现自己爷爷穿个裤衩从旁边房间走了进去……,再转眼又发现爸爸鬼鬼祟祟摸进了寡妇家大门。
好想一拳砸过去,把这死胖子的灿烂笑脸咂个稀巴烂。
是真的气!
中午吃饭时遇到了米见,正和几个女同学坐一起,看她轻松的样子就知道考的不错。
张宣路过时问:“陈日升呢,怎么没看到人?”
米见说:“陈雷老师把他喊回家吃了。”
张宣点点头,眼神在旁边几个女同学身上过了过,走了。还得赶紧吃完饭,回宿舍复习一下不等式公式呢。
说起来不等式是他最怕的点。
不是觉得不等式有多难,但每次考试都差强人意,不是这失点分,就是那失点分,总容易失分。
想起来都觉得古里古怪。
第一天考了语文,地理。
第二天上午考的是数学。
数学前面的选择题,张宣都顺风顺水,但在最后一个选择题时,果然卡住了。
他瞟了眼右边的希捷,这女人已经在做填空题了,前面的选择题被封得死死的。
前面的死胖子,干你娘的!
心里爆一句粗口,也是果断放弃最后这道选择题。
填空题倒是得心应手,大题一路下来也顺畅。
只是做到最后的大题时,被第二小问难住了。
张宣尝试着用了很多方法,从不同角度思考,但还是没撤,最后又只得放弃。
根据他的经验,与其在这里纠结浪费时间,还不如抓紧时间检查一遍其他题目。
20分钟下来,老男人检查一遍,填好答案,把笔暂时放下。
他算了算,120分的数学总分,自己大概至少可以得105分,但不会超过110分。
作为自己重生过来最怕的科目,能有这个分数,已经很满意了。
满意了,要知足!
不过说是这么说,看到希捷还是把答案遮掩得严严实实后,张宣又提起笔研究最后一个小问题去了。
他的目标很明确,如果最后这个小问真的做不出,那就选择堆公式,堆有用有关联的公式,争取得个小分。
某一刻,正当张宣钻研的忘神时,考场外面突然响起了哨声。
这时,前面的女监考老师同步大声说:“还有15分钟,离本场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大家检查下姓名、学校、考号等都填了没有,有没有漏掉的,有没有出错……”
收到提示,出于安心,张宣也跟着检查了遍。
检查完毕后,准备回去继续钻研最后一小问时,他的余光猛然发现希捷在隐隐看自己。
莫不是?
想到某种可能,张宣瞄一眼前方的监考老师,见注意力不在自己这个方向时,他果断把视线投到了希捷试卷上。
有些失望,这女人试卷的答案还是遮掩的。
刚才可能是自己想多……
只是下一秒,他的腹诽还没完,就见希捷把选择题最后3个答案露出来了,人家露得非常有技巧,张宣可以明明白白地看到答案。
但前面的死胖子由于角度不对,怎么瞟也瞟不到,抓头挠耳可急死个人!
BDA,老男人用时不到一秒钟,就把最后3个答案记住了。然后又快速地同希捷对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做最后那一小问去了。
见状,希捷又把选择题答案全部封好,导致前面的死胖子叹了好长一口气。
大约过了一分钟,张宣把试卷翻到正面,对了对答案,果断把最后一个改成A。
接着还有些不放心,根据答案逆向推敲了几次,可是没卵用,不会就是不会。
算了,认命吧,A是错也好,对也好,反正是白捡的,自己不亏。
这么一想,思绪顿时开阔了。
数学考完,出考场下楼梯时,张宣低声对旁边的希捷说:“谢谢。”
希捷只是微抬头看了他眼,没接话,一起下了楼梯后就独自走了。
得嘞,讨了个没趣,老男人识趣地不再说话。也不再提吃饭的事。
第一天考的不错,第二天一样顺利。
小团体5人聚餐时,张宣感觉大家都很放松,应该都考的不错。
当然,如果硬要说谁表现的不同以往那样自在,那肯定是阳永健了,但大家都能理解。
7月8号,这是高考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
张宣洗漱完毕,赶去食堂吃饭时,发现了阳永健不对劲。
她头发蓬松,眼皮下垂,精神萎靡的吃不下饭,整个人像晒了三天太阳的萝卜干一样,焉焉的没点活力。
张宣走过去关心问:“一夜不见,你这是怎么了?”
米见这时回答他:“永健昨晚没睡好,发高烧了。”
“啊?你发高烧了?”在这个节点,老男人听到这个结果吓了一跳,也是慌慌忙忙伸手探了探阳永健额头。
不摸还好,一摸烫死个人!
张宣急声说,“这么烫,先去医务室看看吧。”
杜双伶接话道:“我们刚从医务室回来的。”
张宣担心问:“量了体温没,高烧多少度?”
杜双伶回答说:“量了,38。5度。”
“吃药了吗?”他没问打针的事情,打针会耽误高考,他了解阳永健,耽误高考打死也不会同意的。
“刚刚吃了一次。”杜双伶说话的同时,还把三种西药拿出来给他看。
陈日升问阳永健:“烧这么高,你撑得住吗?要不还是先去打一针?”
面色苍白的阳永健缓缓摇头,至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话,一直低个脑袋努力在吃饭,希望多吃点饭让自己身体多些力气。
时间到了,几人带着担忧去了各自的考场。
回考场的路上,张宣在心里叹气,上辈子阳永健因为母亲去世引起了连锁反应,这辈子依旧如此。
着实为她担心。
不过好在阳永健自身功底过硬,就算身体出问题了,上辈子还是一样能上个好大学。
那这辈子最差的结果,至多也是如此吧。
这么想着,老男人的担心又减了几分。
第68章 姐,张宣很优秀的
最后一天上午是历史,考下来他的感觉非常好。
下午是英语,由于多年兼职做外贸的原因,这门课程同语文一样,相对他来说,是最轻松的,实打实的属于拉分项目。
英语一气呵成,做完检查一遍都还发现剩十多分钟。
考的好,就无聊,没事做。
他又忍不住看了看右边的希捷。
这女人不愧是学霸啊,此刻也做完了,看样子比自己还先做完。感受到他的目光后,竟然破天荒的对他一笑,甜甜一笑。
尽管笑容幅度不大,只到微弱的程度,但确实笑得很甜。
今天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么?
这妞竟然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
难道是因为知晓今天过后,两人从此各奔东西,以后很难再见面了,所以人家大度一笑?
不跟自己计较了,来个一笑泯恩仇?
他琢磨着,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不过管她呢,人家对自己露出了友善,张宣也是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个招呼必须打啊,毕竟自己一直理亏来着。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歉疚吧。
哎……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条猪。
带着些许感慨,终考铃声响了,高考结束了。
高考结束了!
由于实在担心阳永健的状况,张宣第一时间就冲出了教室。
以至于放宽心态想着跟他打声招呼的希捷,到嘴边的话“嗨,张宣……”,又活生生吞了回去。
她双手握着纸笔,站在楼道口,眼睁睁看着某人快速下楼梯,跃过楼梯拐角,一溜烟儿消失了。
……
再次得知阳永健的消息时,她已经在医院了。
陈日升的爸爸,也即陈雷老师表情特别凝重地告诉几人:
“阳永健最后一门没考好,还剩一些题没做完,就在考场晕倒了。目前被紧急送到了旁边的人民医院。”
米见焦心问:“老师,永健怎么会晕倒?”
“哎……”
拿着烟的陈雷重重叹口气:“高烧都到40度了,都要急救了,苦了她了哎。”
张宣、米见和陈日升一行人赶到人民医院时,阳永健已经没生命危险了。
但她在哭,背身趴在枕头上哭,哭的没声音,但两个瘦削的肩膀一直在微弱的颤抖。
看得出来,阳永健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悲痛,不想在人前显得太脆弱。
守在病床前的有杜双伶三个人。
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