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灯光熄灭,餐厅漆黑一片,许庭生站起来,准备劝付诚回去。“可能你看错了吧,可能,你在那个瞬间想着她,看谁都像她。”许庭生说。
“她在那里啊。”付诚说。
许庭生抬头朝对面餐厅看去,餐厅门口,一男一女正在锁门。她,挽着他的手臂,小腹微凸。许庭生只能看到身形和侧脸,确实很像方云瑶。
这就可以解释两个人为什么都找不到她了。她根本不是食客,是老板娘。
“怎么办,庭生?我们回去?”付诚整个人在发抖。
许庭生把他架起来,想了想,说:“我们过去看看,如果真的是方老师,就当是……就当是老朋友,偶然遇见了,打个招呼。”
“我做不到。”付诚重新坐下。
对面的一对人正在沿街往前走,男人很体贴,走在行车的外侧,把女人挡在靠墙一边。
许庭生拉起付诚冲过马路,如果结局真的是这样,至少他希望付诚可以直接面对,哪怕再痛苦,他也必须面对一次,然后不再自欺欺人,不再如前世那般纠结无果,荒废半生。
其实,许庭生也需要知道,这一场宿命轮回,是不是真的已经彻底有了结局。
“方老师。”
“方云瑶。”
“……”
很多人在前面走的人都回头,那一对男女也回头。那一回头,如同一场审判,最后宣读的时刻,如同长剑斩落的瞬间……
付诚没敢看。
许庭生拉着他走近一些,看着面前面带诧异的一对男女……真的很像,但是不是。
“对不起,我们认错人了。”许庭生躬身致歉,心头不知滋味。
“没事。”
男人微笑着,替女人说,女人也微笑点头。然后他们手挽手离开。
下一刻,付诚直接跪倒在地:“哈哈哈,不是,不是她……呜呜呜,不是她,她在哪啊……”
许庭生赶紧把他拉起来,钻出围观的人群。
“真的很像,对吧?”付诚依然边哭边笑,不过多了点尴尬。
“滚蛋,害老子陪你等半天。想想这都怀孕了,怎么可能这么快。”许庭生笑着说。
“其实如果真的是她,遇到一个这样的男人,这么幸福安稳的话,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替她高兴,哪怕找到了,也不去打扰?”付诚问许庭生。
许庭生没有答案,如果是未来的项凝呢?愿她幸福安稳就好,不去打扰?可是怎么甘心?
……
许庭生在回程的出租车上收到Apple的短信。
“许庭生,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来看我的演唱会,我为那一天想过好多好多。可是没有了。明天我在西湖市,合约最后一次演出,可能以后就没了……你能来看我吗?我想唱一次给你听。”
Apple出道半年多,许庭生还不曾现场看过她的演出。
第183章 西湖不借伞
Apple告诉许庭生,曾经说好的,她一直期待并为之努力的演唱会也许不会有了。她的最后一场演出,依然只是一场如之前一般的拼盘式商演,一堆歌手轮番上台,然后各唱两首或者三首歌。
但她依然希望许庭生能来,因为,她想唱一次给他听。
付诚发现许庭生拿着手机出神。
“怎么了?”他问。
许庭生把手机递给他,等他看完,说:“你去吗?”
付诚说:
“我就不去了,但是你应该去……这是Apple的告别,不是向歌手这条路的告别,是向你告别。那次云瑶出事,你们见过面之后,她跟我们说过,她的梦想是开一场万人演唱会,只要一场,然后有你在场。
她努力过了,你很久没见她了吧,宋妮说,她这几个月瘦了快20斤,只剩皮包骨了,媒体看她现在的样子,还有猜测她吸毒的。
现在她输了,她只是想跟你告别,你去吧。”
“其实无人可以告别才能真的告别。”
这句话,许庭生是笑着说的,他想努力把一句狠心的话说得像一个玩笑。当你向一个人告别,告别本身就是牵绊。
“许庭生,伤人何必到这一步?我不知道你那个项凝到底哪里好,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连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知道。”
付诚说话的口气,有一种竭力压抑之下的歇斯底里。
许庭生迟疑了一会儿,说:“她说过之后的打算吗?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付诚努力让自己平静,说:“宋妮说Apple办了两年休学,现在才过去半年。她不打算提前回去,也许找一家音乐酒吧唱一年,然后再看。”
许庭生不再说话,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次能狠下心,Apple就会有自己新的人生,从此她的故事里不会再有一个叫做许庭生的人,也许痛苦两年,然后找回自己。
许庭生记得她前世的人生轨迹,有据说浪漫绅士的英伦男爵,有澳洲的阳光牧场……是自己把她推上了一条完全背离的路,完全不同的轨迹。
停下来,是不负责任。
走下去,是负不起的责任。
“我未必能来。”许庭生回复Apple。
“嗯。”Apple说。
……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许庭生以为到了宾馆,但是不是。
“我想喝点酒。”
付诚把许庭生拖下车,面前是一间名为“花开”的音乐小酒吧。今天,他们从“春暖”到“花开”,却没看见明媚。
两个人在小酒吧门口被拦住。
拦住两人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模样清淡的女人,她说:“我们酒吧的音乐主题是粤语老歌,所以,看两位面生,我需要先说明一下,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去别的地方。”
“没关系的。”付诚说。
也许时间太晚,又或者因为主题比较窄的缘故,小酒吧里人不多,寥寥几个人,大多都坐在相对阴暗的角落,喝酒不吭声,只待一首歌唱完,才有零落的一点掌声。
台上的一个中年男人刚刚唱完张国荣的《痴心的我》。
接着上台的,是刚刚站在门口的清淡女人,她微笑着,唱《偏偏喜欢你》,你能看出笑容里的那种甜蜜,感觉她是一个幸福的人。
许庭生和付诚坐在靠墙的角落,身边是一片留言墙,两个人各自喝着酒,看墙上的留言。
许庭生找到一句话,觉得找到了一个安慰,念出来:
“谢君当年不娶之恩。”
这句话底下的时间,是2004年。
付诚没说话。
“这句话是我写的。”
许庭生和付诚转头,说话的是刚唱完歌的女人,她端着一杯酒,在桌边坐下来。
“2004年?”许庭生问她。
“三年前写的,三年前我跟自己说,三年就好,三年后我会谢谢他的离开。所以,我在下面写的时间,是2004年,今年。”女人平静的说,脸上依然带着幸福的笑容。
“所以现在呢?”这句是付诚问她。
“我还在等他回来。”女人说。
……
西湖市的早晨,西湖边。
Apple一夜没睡,然后从天蒙蒙亮开始,沿着西湖边行走。
下雨了。
尽管带着鸭舌帽和墨镜、口罩,别人认不出她是Apple,但她依然是一个有着那么大吸引力的女人,她刚刚拒绝了第六个把伞撑到自己头上的男人。
许庭生拦住这个男人,说:“什么情况?”
“美女啊,不过没机会。”男的说。
“怎么说?”许庭生问。
“我说借她伞,她说西湖不借伞。”男的有些沮丧。
“为什么?”
“你不知道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啊?”
“这样……伞借我,我试试。”
“别自找没趣了,我都第六个了。”
“我试试。”
“行,你有本事的话,伞送你了。”
Apple发现头顶上又出现了一把伞,不同的是,身后的男人没说话,没说“认识一下”,也没说,“我只是怕你淋着,没别的意思”。
“谢谢,可是西湖不借伞。”Apple说。
“真的吗?”
身后的男人说话,Apple就那么定在那里,她想转身,不敢转身,这个声音她是那么的熟悉,但是她还是没勇气转身,怕转身不是那个人。
借伞的男的远远看着,看Apple说了西湖不借伞,那家伙还是死皮赖脸站在那里——“这家伙脸皮够厚啊,果然泡妞还是得不要脸。”
“真的不要啊?超人和他的伞……也不要?”许庭生说。
“许庭生吗?”Apple依然背着身,说。
“是啊。”许庭生说。
Apple转过身。
“我以为许庭生不管我了。”她说。
“你问他了吗?”
Apple摇头。
“他给你发的那半句话,你觉得后半句是什么?”
“我不知道。”
Apple摘掉墨镜和口罩。
“超人和他的大伞,一直都在你身后。”许庭生说。
Apple安静,也许几分钟,也许更久,然后哇一声哭出来,她抱住许庭生,把脸埋在他怀里,抹了他一怀眼泪、鼻涕。
借伞的男的表情彻底蒙逼,“这样也行?……还有天理吗?那女的怎么看着像Apple啊,那个男的是谁,我去啊,我刚刚……”
“大明星要点形象好不好?”许庭生说。
“不要。”Apple说。
“许庭生,你喜欢我吗?”Apple问。
“晚上你在台上问。”许庭生说。
第184章 今生欠了你
前一个晚上,当付诚和许庭生听完“花开”女歌手的故事,走出小酒吧。因为发现许庭生不知何时流了眼泪的关系,付诚说:“现在呢,你会去西湖市了吧?”
许庭生摇头,说:“我不去,就这样了结吧。对Apple好,对我也好。”
付诚以为许庭生的眼泪是因为酒吧女歌手的故事,让他想起了Apple,而事实上,许庭生只听到“三年”和“我还在等他回来”。
那是一个属于许庭生和项凝的故事。
无奈的付诚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凌晨一点多的盛海街头,两个半醉的人决定剩下的路走回去。一场不经意发生的故事,最后演成两边为难,似乎终于可以就此落幕……
如果许庭生没有在这个晚上接到宋妮的电话的话。
宋妮说:“许庭生,明天你会来吗?我刚问Apple,Apple没说。我现在西湖市,和Apple的助理在一起,你明天会来吗?”
许庭生说:“我不去了。”
宋妮说:“可是,可是Apple现在很不好。”
许庭生说:“我知道,熬过这一阵,她会好的。”
宋妮说:“不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不光是那些事,是Apple的情况真的很糟。这样……我让Apple的助理跟你说。”
Apple的助理接过电话。许庭生记得那是个微胖的女孩,那次在渐南,Apple公司派车来接她的时候,许庭生见过这个女孩,和她善意的微笑。
“你好。”她说。
“你好。”许庭生说。
“我觉得Apple是抑郁症,而且可能很严重。”她直接说。
午夜的街头,许庭生陡然间有些微微发抖。
抑郁症听起来似乎不如那些绝症可怕,但是事实上,它是人类仅次于癌症的第二号杀手,全球每年都有上百万人死于抑郁症……某些压力大的行业更是重灾区。
现在许庭生听到的是,Apple得了抑郁症,而且可能很严重。
许庭生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用仍然有些颤抖的声音说:“为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判断的?你们去医院诊断过吗?”
“没有,我有劝过Apple去看心理医生,可是她不听,还发了很大的脾气……其实她对我很好,我们就像姐姐和妹妹,她原来从不对我发脾气。
但是,我真的可以判断,是抑郁症。这两个多月来,她从最开始的活泼爱闹变得很少说话,而且她几乎不睡觉,只吃一点点东西,她已经瘦了二十多斤。
有一次我早上进她房间,发现她把床单、被套都拆下来,撕成了整齐的一条一条,她撕了一整夜,指甲断了,手在流血,我进去的时候她还在撕。
还有,上次老板让她找你们要歌,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在老板那里是这样,回来之后也是这样,就坐着,不睡觉,不吭声。现在我叫她,她都要很久才会有反应。”
“我……”许庭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助理的描述已经几乎可以下定论了。
“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确定”,助理急切的说,“因为……因为,她现在的情况跟我原来跟过的一个歌手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她就是抑郁症,现在已经不唱歌了。”
“那个歌手叫什么名字?”许庭生问。
“……”
助理说了一个L姓女歌手的名字,那是曾经在内地很红的一个歌手。助理说的是,她现在不唱歌了,而许庭生……他前世看过这个女歌手最终因为抑郁症跳楼自杀的新闻。
既然助理说两者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她本身又是日常跟她们相处最多的人,所以,许庭生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我知道了,我明早联系你们。”
许庭生挂掉了电话,沿街坐下,神情呆滞、沮丧。
“怎么了?”付诚小心翼翼的问道。
“Apple得了抑郁症。”许庭生抬头,说完这一句后,仍在不断张嘴,却没说出更多话。
“怎么可能,Apple那么活泼、调皮、无赖、妖精、臭不要脸……”付诚努力寻找着关于曾经的Apple的形容词,他想找更多,因为这些词,此刻都是那么的正面,那么的珍贵。
确实,她曾经就是这么一个人啊。
许庭生还记得她最初死皮赖脸、手段百出接近自己的样子,记得她是那么的容易满足、容易幸福,爱笑、爱胡闹,还爱“调戏”自己,像一个十足的妖孽。
记忆中她最开心的一天,是许庭生大学开学的那一天,她来送他上学,然后“老公”、“老公”的叫了一整天,胡闹了一整天。
之后的相处,即便许庭生摆了臭脸,说了狠话,她也能轻松带过,说等你爱上我,老娘虐死你。即便难过,她也会跑到大雪里,学着包妹子的跆拳道姿势,说“哈”。
“可是,好像真的很久没见过那个Apple了。”付诚突然说。
这句话提醒了许庭生,自己确实已经很久没见过那个Appl